他已换了一身黑衣劲服,显得更是瘦削颀长,身子一掠,跃人海中,有如黑色水蛇般一闪而没。

  五色帆船上仍是一无动静。

  木郎君白海水中探身而出,爬上船舷,轻轻一翻身,便上了甲板,身形轻灵巧快,绝无半丝声息。

  哪知他身子方站稳,船舱中突有个冷冰冰的语声道:“你来了么?”语声虽轻,但夜黑雨冷,静寂中突然听到这声音,确实是要令人吓上一跳,木郎君身子也不禁为之一震,霍然转身,只见船舱中探出半个头来,在向他轻轻拍手。

  木郎君定睛一望,见到此人竟是胡不愁,这才放下了心,飘飘掠了过去,嘶哑着声音道:“事可办成?”

  胡不愁悄声道:“随我来。”头又缩了回去。

  木郎君微一迟疑,侧身而入,真气贯于四肢,全神戒备。偌大的船舱中,唯有一盏孤灯。

  海风白窗隙中吹将进来,吹得灯火飘摇不定,短榻上飘摇的灯光下直挺挺地躺着条白衣人。

  只见这白衣人长发四散,披落在短榻旁,身子动也不动,亦无呼吸,显然早已气绝多时。

  木郎君纵然胆大,此刻也不免微生寒意,壮起胆子,跟着胡不愁走过去,目光转处,心头又不禁为之大喜。

  原来短榻上躺着的赫然正是水天姬。她双目紧闭,苍白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来煞是怕人。

  胡不愁悄声道:“药已全给她吃下去了。”

  木郎君干咽了一口唾沫,望着水天姬的身子,狞笑道:“贱人,你也有今日……”伸出枯木般的双手,向水天姬咽喉扼去!他对水天姬怨恨实已深入骨髓,水天姬纵然死了,他还是饶不了她。

  胡不愁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掌,道:“且慢!”

  木郎君道:“你拉我干什么?”

  胡不愁道:“你交给我的药,我已全部让她服下了。”

  木郎君道:“我知道……”

  胡不愁道:“从此以后,你与她的事,已与我全无干系。”

  木郎君怒道:“什么干系?本来就没干系。”

  胡不愁道:“好!”转过身子,大步走了。

  木郎君瞧着他背影,喃喃道:“疯子!”喉咙里怪叫一声,两只蒲扇般手掌又抓上水天姬。

  眼见水天姬是死了,动也不能动,哪知突然间动也不动的水天姬手掌突然伸出,闪电般捏住木郎君手腕穴道。

  木郎君真是吓了一跳,大惊之下,躲也无法躲了,只听“喀!喀!”两声,木郎君右手肘间、肩头两处关节已被水天姬抖断。

  水天姬娇笑道:“就凭那点毒药,就毒得死我么?乖孩子,快回家去吧,免得我见了生气。”

  木郎君又惊、又恨、又怒,也知道单凭一条手臂再也休想敌得过水天姬,怪叫一声,一阵风似的跑了。

  只听舱外水声“咚”的一响,接着“哗啦!哗拉!”几响,然后什么声音都再不可闻,只剩下海风刮得呼呼直响。

  胡不愁悄悄自藏身处钻了出来,微微笑道:“怎样了?”

  水天姬娇笑道:“虽然没有怎么样,最少也要叫他难受几个月。这都是你,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胡不愁道:“还不全是为了你。”

  水天姬眨了眨眼睛,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你侄子的大老婆,少说些叫人听了不舒服的话好么?”

  胡不愁就算再沉得住气,这一下脸可也红了。

  水天姬格格笑道:“原来你也会脸红的,本来我还以为你脸皮是水磨砖造的,有城墙那么厚。”

  胡不愁道:“咳……咳咳……”一口气呛咳了几声,一个字也没说得出,转过头去,一溜烟走了。

  水天姬瞧着他笑得更是开心,却不知道这时……就在这时,黝黑的苍穹下无声无息的钻出了二十余条人影,身穿着紧身水靠的黑衣人影。

  这二十余入水性俱都极佳,在水中行动绝无半分声音。

  这二十余人俱是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灼灼发光的眼睛,目光闪了几闪,见到五色帆船上一无动静,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二十余人齐齐爬上了船舷,动作之轻灵巧快无与伦比!

  水天姬还在轻轻地笑。

  铃儿、珠儿等一群少女拥着小公主、方宝儿和胡不愁走了出来,众人都已换了一身缟素衣裳。

  方宝儿道:“木郎君那……”

  突然间,水天姬一声轻呼扑在他身上,两人一齐翻身跌倒。只听“嗖”的一声,一道劲风穿窗而人,自水天姬发际飞过,“夺”地钉在舱中梁柱上,箭尾雕翎簌簌抖动,黑铁箭杆人木几达五寸。

  铃儿变色道:“什么人?”

  窗外阴森森冷笑道:“追魂夺命二十四怪,杀人性命不管理,若是尔等生得乖,不要性命要钱财!”

  “砰”的一声暴响,两旁窗户俱都被震开,露出了二十余条黑衣劲装、黑巾蒙面之人影。

  小公主双手叉腰,大眼睛睁得滚圆,怒骂道:“好大胆的强盗,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敢来撒野?”

  为首之黑衣人阴阴笑道:“太爷们要的是金银财宝,管他是什么地方?要命的快乖乖靠墙站着,否则……”

  铃儿怒道:“否则怎么?”

  二十余条黑衣人齐齐怪笑一声,同时伸出手来,反手一掌,击在窗户上,只见木屑四下纷飞,声势煞是惊人!铃儿倒真未想到这些水上小贼掌上竟有这般功力,竞已全都是武林一流高手的身分,衡情度势,自己与珠儿、水天姬等三人虽还未将这些人看在眼里,但别的人武功比起他们已是有所不及,心念数转,暗中不觉大是惊惶,厉声道:“你等在海上作案,可是紫髯龙的部下?”

  黑衣人冷笑道:“紫髯龙?紫髯龙是什么东西?”

  小公主大骂道:“不管你们是谁,我爹爹才为武林捐躯,你们就敢来无礼,你们的良心莫非都被狗吃了不成?”

  黑衣人仰天狂笑道:“良心?太爷们几时有过良心?”微一挥手,二十余条黑衣人一齐纵身而入,落地丝毫无声。

  铃儿、珠儿大惊之下,抢步挡在前面。

  突听水天姬道:“我方才还在奇怪,江湖中哪来‘追魂夺命二十四怪’这么一号人物?如今我才知道了。”

  黑衣人道:“你知道什么?”

  水天姬也不理他,只是瞧着胡不愁道:“你可知道了么?”

  胡不愁微微颔首道:“知道了。”

  铃儿忍不住问道:“他们究竟是谁?”

  胡不愁一字字缓缓道:“摘星手彭清!”

  众人心头霍地一震,那黑衣人不由得倒退了两步。

  铃儿恍然道:“好呀!原来是你!你要咱们躲到这里来,哪里有丝毫好心,原来竟是要躲开天下人的耳目,好来动手……你平日看来倒也像是个人物,不想你竟是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

  小公主道:“什么禽兽?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黑衣人突然反手抹下面上黑巾,露出面目,果然是那“摘星手”彭清。只见他满面狞笑,道:“想不到你们倒也有几分聪明,竟猜出了太爷来历。太爷本想瞧在紫衣侯面上饶你们几条活命!如今嘛……哼!哼!你们谁也莫想再活着等到天亮了!”狞笑声中,一步步走了过来。

  这些人虽是有备而来,但对紫衣侯船上侍妾显然仍存有畏惧之心,是以亦步亦趋,不敢一拥而上。

  胡不愁衡情度势,即已知自己这方绝非人家敌手,心念转处,自怀中悄悄取出那柄金钥匙,悄悄塞人顶上发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