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远处有人狂呼道:“白衣人是我的,谁也不能和他交手……谁也不能和他交手……”

  接着,站在后面的群豪爆发出震耳的欢呼:“方宝玉……方宝玉来了。”

  展动的长剑突然停顿。

  一条人影,飞鸟般掠过众人头顶,凌空而落。

  “方宝玉……方宝玉……”

  天地间除了这三个字外,似已别无任何声音。船舱中水天姬掌中匕首落地,沙滩上胡不愁长剑也落地,他们的耳中只能听见“方宝玉……方宝玉……”

  他们口中也不禁喜极而呼道:“宝玉,你终于来了。”

  白衣人霍然转身,面对着他的是个白衣少年,他全身都似乎在发着光,使人根本无法瞧清他的面目。

  他俯身拾起了胡不愁跌落的长剑,轻轻握了握胡不愁的手。胡不愁点了点头,两人却没有说话。

  他们的喉头哽咽,早已说不出话来。

  于是,这柄主宰武林命运的长剑,便在无言中由胡不愁转给了方宝玉。胡不愁仰视苍天,也不知该是悲哀还是该欢喜。

  但这时他身后已有只温暖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纵然有些东西失落,但这补偿也已足够。

  白衣人面容再次由冷漠而炽热,喃喃道:“方宝玉……你就是方宝玉。”

  宝玉道:“不错,我就是方宝玉,我必能胜你。”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你能么?但愿你能……”

  他笑容中突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厌倦之意,似乎是因为这种话已听得太多,又似乎因为他已胜得太多。

  不败,是否也是痛苦?

  宝玉没有去想,他也不给别人去想。

  他只是沉声道:“请!”

  请字出口,他掌中长剑也已出手。

  这是慑人魂魄的一刹那,也是惊天动地的一刹那,正如阴霾遍布的天地间突然大放光明。

  剑光蛟龙般展动着,两条白衣人影飞跃在剑光中,根本分不清谁是白衣人,谁是方宝玉。

  但一阵如珠落玉盘般的龙吟剑击声响过后,漫天剑光突然消寂,只剩两柄长剑卓然高举,剑尖却搭在一起。

  方宝玉与白衣人再次对立,但他们已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块坚冷的冰!两团炽热的火!

  他们的眼睛,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但这也不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猛虎、狼狐、黄鹰的。

  群豪但觉胸膛已窒息,已闷得像是要裂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玉的脚步突然向后退……向后退。白衣人步步进逼,宝玉掌中剑已被压下。

  群豪的身子开始颤抖,不住颤抖。

  突然,闪电般急退四步,宝玉整个人竟平平地跌了下去,扑地倒在白衣人脚前。

  白衣人长剑若是落下,方宝玉便要身首异处,但他却似大出意料,长剑竟不由自主顿了一顿,他毕竟无法再取方宝玉的眉心,无边的大地,已护住了宝玉的面目。

  群豪的心都已裂成碎片,嘶声惊呼……

  但惊呼方自出口,白衣人长剑还未击下——

  剑光,突然自白衣人脚尖前飞出,一缕鲜血,随着这冲天而起的剑光飞射而出,像是要笔直射人云霄。

  白衣人身子摇了摇,突然仰天狂笑道:“好妙的一剑……当真妙绝天下。”

  狂笑声中,他仰天倒了下去。

  风吹海浪,天地间却静寂如死。

  也不知怎的,群豪眼见这似乎永远不会倒下的魔鬼终于倒了下去,竟没有欢呼出声,心情竟似突然变得极为沉重。

  无论如何,这白衣人虽是人间的魔鬼,却是武道中的神圣,他作为人就似乎为“武道’’而生,此刻终于也因“武道”而死。他究竟是善?是恶?谁能说?谁敢说?

  宝玉俯首望着他,与其说他心中得意、欢喜,倒不如说他心中充满悲伤、尊敬。此刻,躺在他脚下的是个毕生能贯彻自己理想与目标的人,而芸芸天下,能毕生贯彻自己目标的人又有几个?

  白衣人静静地卧在沙滩上,胸膛起伏着。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瞧着宝玉,嘴角竟似露出了一丝微笑,喃喃道:“谢谢你。”

  宝玉怔了怔,垂首长叹道:“你为何谢我?是我杀死了你。”

  白衣人仰视着蓝天高处一朵缥缈的白云,悠悠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是多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