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劲松道:“不过——”

 

  他刚说得两个字,印新磨便抢着说道:“楚大侠,你是江南侠义道的领袖人物,想必不会是要替这姓卫的小魔头说情吧?”

 

  楚劲松不知怎样措辞才好,只能说道:“事情恐怕不如你们所想那样简单!”

 

  王殿英和铁力夫齐声说道:“简单也好,复杂也好,先把这小魔头拿下再说!”他们是徐中岳生前的好友,在徐中岳和姜雪君举行婚礼那天,曾经吃过卫天元的亏的。

 

  谢国堂也道:“不错,目前已在混战之中,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他所说“快刀斩乱麻”,当然亦即是赞同把卫天元先行拿下的主张了。

 

  天玑道人的声音从“灵堂”内传出来,说道:“楚大侠,你不知道,敝派前任掌门被人暗杀一案,和姓卫这小魔头也有关连的。今晚之事,无论如何,我们是不能放过这小魔头的了!”混杂着叮叮当当的白刃交击之声,显然他在灵堂里和卫天元已是展开激斗!

 

  他的两个师弟天策道人和天枢道人拔剑出鞘守在灵堂门口。他们一言不发,但这样的态度已是不啻向楚劲松提出警告:“要是你想进去帮卫天元的话,先得闯过我们这关了!”

 

  楚劲松心头火起,暗自想道:“我若要闯进去,凭你们也未必就拦得住。不过华山派好歹总是同道,可不能说翻脸就翻脸。”

 

  他尚在踌躇,却有两个人跟在天玑道人之后,跑进“灵堂”去了。是华山派晚一辈的弟子涵谷道人和涵虚道人。天策、天枢这两个老道士果然只是拦阻“外人”,并不拦阻他们的本派弟子。

 

  齐漱玉躲在棺材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听得兵刃交击的声音越来越是猛烈,不由得暗暗吃惊:“怎的好象假戏真做了呢?”

 

  天玑道人是华山派的剑术高手,运剑如凤,招招指向卫天元的要害。

 

  卫天元一咬牙根,喝道:“天玑道长,你苦苦相逼,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天玑道人冷笑说道:“不客气又如何?……”话犹未了,只觉白刃耀眼,卫天元唰的一剑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天玑道人回剑遮拦,挡了个空,嗤的一声,衣袖被剑锋削了一幅。

 

  天玑道人大怒道:“好小子,真要拼命么?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卫天元冷笑道:“你的厉害,我已经知道了。我的厉害,你却恐怕还未知道!”

 

  卫天元的剑法是齐燕然亲自传授的,齐家剑法,奥妙繁复,虽然倘若是大家都练到最高境界的时候,齐家剑法也未必就能胜过华山派的剑法,但天玑道人所知道的齐家剑法却不如卫天元所知道的华山派剑法多,卫天元一旦使出浑身解数,登时就把天玑道人杀得只有招架的份儿了。

 

  涵谷、涵虚跑了进来,一见师叔不敌,立即双剑齐出,同声喝道:“好小子还敢逞凶,今日非杀了你替先师报仇不可!”他们是前任掌门天权道人的得意弟子,听得师叔说卫天元和他们师父被害一案有关,也不细问情由,便把卫天元当作大仇人了。

 

  这两人的剑术只比天玑稍逊一筹,但年青力壮,出手比天玑还更狠辣!

 

  卫天元是和西门霸那些人打过一场的,那一场虽然不过“做戏”(但卫天元却并不知道对方是做戏的),也耗了他不少气力。他和天玑单打独斗,本来已是感到气力不加了。

 

  此时他以一敌三,更感不支,十数招一过,险象环生。

 

  剧斗中卫天元欺身进击,佯攻涵谷,剑锋中途一转,突然指向涵虚的咽喉。

 

  涵谷的长剑已是斜斜刺出,回救不及,急忙飞脚踢卫天元的后心。

 

  卫天元侧身一闪,涵虚避开了他的剑刺,脚步跄踉,碰着了棺材。涵谷那一脚正好也是踢着了棺材。

 

  “蓬”的一声,棺材盖突然揭开。

 

  天玑等人饶是艺高胆大,突然看见棺材里一个“女鬼”站了起来,也是不禁吓了一跳,忘了合击卫天元了。

 

  齐漱玉跳出棺材,激愤大呼:“天舒哥,你和叔叔做的这出戏未免做得过份了吧,难道你们当真要把卫大哥置之死地?”“这出戏”本来是楚劲松叫她帮忙做的,但她不便怪责后父,只好把楚天舒作主体来骂。但在抱怨的辞句中也还是把后父带上一笔(她已习惯把后父称为叔叔)。

 

  卫天元失声道:“师妹,是你!雪君呢?”

 

  涵谷、涵虚一呆之后,双剑又刺过来。齐漱玉无暇回答,卫天元也无暇发问了。

 

  楚天舒冲入“灵堂”,涩声叫道:“让开!”

 

  天策、天枢双剑平伸,拦着门口。楚天舒不顾一切,硬冲过去。

 

  天策长剑虚晃,骈指点楚天舒的穴道。只听得“铮”的一声,天策道人长剑脱手。原来丁勃已是后发先至,硬生生的在两人中间插进去,替楚天舒挡住了天策道人了。天策道人的长剑就是给他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出手的。

 

  楚劲松喝道:“舒儿不可对前辈无礼!”他口里是这么说,身体却挡在天枢道人面前。明是斥责儿子,实是掩护儿子进去。他在武林的地位比丁勃更高,武功也比丁勃更强,天枢道人可还不敢真的对他无礼。

  灵堂恶斗

  楚天舒进入“灵堂”,天玑道人沉声说道:“楚少侠,不干你的事,请你出去!”

 

  楚天舒怒喝道:“这里是我的家,我要你们滚出去!”

 

  天玑道人哈哈一笑,说道:“令尊已经接下了我们的英雄帖,即使是令尊也不能叫我们滚出去!”

 

  此时涵谷正在和齐漱玉交手,涵虚则从旁协助天玑,向卫天元进逼。五个人分成两堆厮杀,杀得难分难解。

 

  齐漱玉急于过去和卫天元会合,一招“玉女投梭”,剑光如练,当胸刺去。这一招攻得太急,正合涵谷心意。他使了一招“横云断峰”,横剑一封,“当”的一声,两把剑碰个正着。齐漱玉的剑法并不逊于涵谷,但可惜内力都是颇有不如,双剑相交,硬碰之下,强弱立判。齐漱玉身形连晃,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涵谷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你站稳了再来吧。”哪知齐漱玉并没“站稳”,就“再来”了。她踏的是“醉八仙”步法,身形倾斜,却已变招刺到。这一下实是涵谷始料之所不及。虽然没有给她刺着,霎时间也给她杀个手忙脚乱。暗暗吃惊,心想:“这妖女不愧是齐勒铭的女儿,倒也不可太小觑她了。”只可惜齐漱玉终究是吃了内力不足的亏,不过片刻,又给涵谷抢回先手。

 

  卫天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齐漱玉形势不妙,怕她再战下去,就要吃亏,立即使出险招,一招“星汉浮槎”,剑点散开,宛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遍洒下来。涵虚不识此招,连忙舞剑防身,不敢攻敌。天玑道人以一招“大漠孤烟”投进对方的剑圈之中,应付虽然得宜,但是否抵敌得住,他自己亦是毫无把握。要知单打独斗,他是打不过卫天元的,而此际涵虚自身难保,只顾防御,等于是他又在和卫天元单打独斗了。

 

  饶是他应付得宜,也给一个剑点落在他的身上。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觉怎样疼痛,只是外衣穿了一个小孔,内衣都未刺穿。卫天元似是强弩之末,剑尖稍稍沾着他的身体,手臂就垂了下来。天玑道人心头大喜:“原来这小贼已是气衰力竭,只要楚劲松不插手,我定可擒他!”

 

  他哪知道卫天元不只是气力不加,他还是中了喂毒暗器的。韩柱国刚才打他的那枚透骨钉,是淬过毒的。当时只是仅仅擦伤他的一点皮肉,故此没有立时发作。以他的内功造诣,这点轻伤,本来不足为害。但在与天玑激斗之后,抗毒的能力大减,这才开始发作了。这一招就是由于他使得太狠太急,突然一阵头晕,以致功败垂成的。

 

  就在此时,楚天舒刚好踏进“灵堂”。

 

  天玑道人长剑一伸,把齐漱玉的身形也笼罩在剑光下。轻轻说道:“看在楚大侠份上,你们不要伤他!”这句话是对他的两个师侄说的。

 

  涵虚抽出身来,与师兄涵谷并肩作战。他们得到师叔的指示,出手颇有分寸,但他们的本领本来就比楚天舒胜过一等,二人联手,布成剑网,楚天舒如何还能闯得过去?

 

  卫天元背靠桐棺,大口大口的喘气。天玑道人剑中夹掌,意欲将他活捉,卫天元缓缓出剑,剑尖伸缩不定。天玑道人是剑法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道他是一招刺七穴的剑法。倘若没有齐漱玉在旁,他还可以欺负卫天元内力不济,拼着给他刺中穴道,亦无大碍。最多麻痹片时,便可复元,卫天元则已伤在他的剑下了。此际是有齐漱玉在卫天元身旁的,倘若他们刺着穴道,如何还能容得他有片时喘息?那时不是卫天元伤在他的剑下,而是他伤在齐漱玉剑下了。天玑当然不敢冒这个险,急急变招。他变,卫天元也变,剑尖晃动,始终是对着他的穴道。天玑暗暗后悔,不该叫两个师侄都去阻挡楚天舒。但想卫天元气力不加,“看你还能支持多少时候。”这么一想,为了维持面子,也就不改变命令了。

 

  楚天舒的判官笔被涵谷涵虚双剑封住,施展不开,渐渐给逼到了墙角。

 

  “看你还能支持多少时候?”天玑道人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咳嗽,“灵堂”内又多了一个人了。

 

  这次进来的竟是扬州大侠楚劲松本人。

 

  楚劲松一声咳嗽,说道:“舒儿,我刚刚教训过你,不可对长辈无礼,你怎的又——”

 

  楚天舒道:“爹爹,你没看见吗,这牛鼻子老道可正在欺侮妹妹!”

 

  天玑道人因见卫天元剑法精妙,一时之间,自己不易得手,恰好在楚劲松进来的时候,他改变了战略,竟欲先捉齐漱玉,他使了一招龙爪手,堪堪就要抓到齐漱玉的琵琶骨了。

 

  楚劲松沉声说道:“天玑道兄,请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

 

  天玑被他一喝,不敢便下杀手,却道:“楚大侠,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他们,决不会伤害你的公子。”

 

  楚劲松冷冷说道:“多谢。但请你也别伤害小女!”

 

  天玑道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楚大侠,你这样说倒是令我糊涂了。我一向知道府上只有一位公子,却哪里来的女儿?”

 

  楚劲松道:“这位姑娘就是——”

 

  天玑故作惊诧,说道:“她不是齐勒铭的女儿吗,怎的又变成你的女儿了?”

 

  涵谷涵虚把楚天舒逼到墙角,攻势已经放慢,准备应付新的变化。他们听见师叔如此作弄楚劲松,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劲松涵养再好,也禁不住心头火起,沉声说道:“我是她的继父,有什么好笑?”

 

  天玑道人说道:“哦,我明白了,原来你娶了她的母亲。乱世男女,离合本属寻常,不错,是没有什么可笑。但油瓶女儿总比亲生儿子隔了一层吧?恕我说句老实话。齐勒铭是众所周知的大魔头,他的女儿在我们眼中也只能当作妖女!别的事情不说,只说今晚的事情,她的行为就是荒唐已极,楚大侠,你碍着尊夫人的面子,不便管教这个油瓶女儿,我替你管教,不正好么?”说话之间,作势又要擒拿齐漱玉了。

 

  楚劲松忍无可忍,拦在齐漱玉的面前,瞪视天玑道人,哼了一声道:“你容不容许我说话?”

 

  天玑道人虽是谋定后动,是早就作好了准备才来的。但此时见楚劲松不怒而威的模样,心中亦是颇有怯意。他不敢出招,只好说道:“楚大侠,你是主人,我岂敢不尊重你,有话请说。”

 

  楚劲松道:“我不要你的什么尊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贵派的前任掌门令师兄天权道长十分尊敬,贵派现任掌门天梧道长也是我钦佩的朋友。至于你嘛——”

 

  天玑冷冷说道:“我这样的小人物当然是值不得你楚大侠敬重的了。”

 

  楚劲松说道:“你是华山派的长老,本来是应该受人敬重的。但现在我只想对你说三个字。”

 

  天玑道:“哪三个字?”

 

  楚劲松沉声道:“滚出去!”

 

  天玑道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喝道:“楚劲松,你——”提剑便刺。

 

  楚劲松一掌劈出,天玑那一剑已是刺了个空。他侧身一闪,似乎还想进招,但已是身不由主的向后直退。

 

  他退到门边,刚刚稳住身形,突然间又好象受人用力一推似的,还未站稳,又蹬蹬蹬的接连退了三四步,直退出了“灵堂”。

 

  原来楚劲松那一掌名为“龙门三叠浪”,内中包藏了三重内力,如同波浪一般,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天玑道人若在平时,或许不至败得如此狼狈,此际他和卫天元已拼斗了一场,内力早已大打折扣,哪里还能抵挡?

 

  涵谷涵虚见师叔果然被逼得“滚出去”,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从侧门逃出去。

 

  天玑被楚劲松的掌力逼出“灵堂”,最后那一重力道还未消解,兀是在地上直打圈圈。涵谷涵虚是自己逃出来的,倒是跑得比师叔快得多,回到自己人当中了。

 

  华山派弟子见状大惊,纷纷向他们发问:“出了什么事情?”“天玑长老受了伤么?”

 

  涵谷愤然说道:“楚劲松反而帮那个小魔头,要我们滚出去!师叔就是就是——”他故意把楚劲松要天玑道人滚出去说成是“要我们滚出去”,果然激起了华山派的公债。

 

  “岂有此理,即使楚劲松是江南的武林盟主,也不能这样侮辱我们!”

 

  “哼,我看他是因为娶了齐勒铭的老婆,姓卫那小魔头是齐勒铭的师侄,他就和这小魔头做了一伙了!”

 

  正在华山派弟子七嘴八舌,要大兴问罪之师的时候,楚劲松出来了。

 

  “请华山派各位道兄别听小人挑拨,我只是要天玑道兄滚出去——”

 

  话犹未了,华山派的人已是齐声喝骂:“你胆敢如此侮辱我们的长老,还能说我们是受了挑拨?”

 

  和华山派一起来的那些人喝骂得更大声:“侮辱华山派长老就是侮辱我们,楚劲松,你说不出一个道理,今天我们就决不能放过你!”

 

  楚劲松缓缓说道:“我会还给你们一个道理的,但不是此时。此时请你们先出去,日后我会亲上华山,对天梧道长说明一切。那时再向你们赔罪。”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更加是如同火上浇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