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龙道:“我这是为了报答他对我的忠心!”不错,他也明知是救不活的,但若不一试,他又怎能安心?

 

  大周天吐纳法是必须满了一个时辰才能告一段落的,他突然中断,不但前此的努力化为乌有,连剩下的那三成功力,亦已因强运真气受了影响,此时剩下来的,已是不到一成了。

 

  内奸是谁,阚骅至死都未能说出来。

 

  但也无需他说出来了,谜底已经揭开。

 

  上官云龙刚刚放下阚骅的尸体,山下叱咤追逐的声音业已传入他的耳朵。

 

  “姓敖的,咱们已经说好了服从公议,你如今又要反悔了么?”是十二家官领之一的叔梁纥的喝骂声。

 

  也是十二家首领之一的呼儿盖牧场场主敖错沉声喝道:“别的我可以依,要我反叛上官云龙那可不行!”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只说了三十字:“杀了他!”随即便听得敖错撕心裂肺的惨呼,他是在中了七八种暗器之后跟着被乱刀斩死的。

 

  上官云龙叹道:“敖错本来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他竟有这样大的勇气仍然对我效忠。唉,但更想不到内奸竟然是我最信任的人!”

 

  那个上官云龙最信任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了,是他的结拜兄弟,也是在星宿海上地位仅次于他的盖覆天。

 

  跟在盖覆天后面的是西域十一个门派的头领。盖覆天眼力何等厉害,一看就知道上官云龙和齐燕然果然是如他所料业已斗得两败俱伤了。

 

  盖覆天惺忪作态,上前行礼,说道:“大哥,请恕我违背你的禁令,未经禀报,就来谒见。只因他们有大事相商,我不敢擅自作主,只好、只好……”

 

  上官云龙的一双眼睛盯着他,象是盯着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似的。盖覆天在他的目光震慑之下,虽然明知他的功力已失,仍是禁不着心中颤栗镊嗫嚅濡,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

 

  上官云龙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定要来的,但想不到带头的是你。”

 

  盖覆天道:“大哥,你别误会,我们是来向你请示的。”

 

  上官云龙哈哈笑道:“请示?太客气了吧?现在,你们还用得着向我请示吗?”

 

  叔梁纥越众而出,大声说道:“你知道就好。明人不说暗话,老实告诉你吧,这是我们大伙儿的意思,你不依从也得依从!”

 

  上官云龙冷笑道:“既然我反正都得依从,那你干脆下令好了,何必还来问我?”

 

  盖覆天斥道:“叔梁纥,不许对老当家无礼!大哥,请你恕他莽撞,他也是为了大家的好,只不过心急了些,你就听他禀告吧。”

 

  上官云龙道:“嘴巴长在他的身上,他要说,尽管说。”

 

  叔梁纥道:“好,那我就直说。白驼山和我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却偏偏要我们和他作对,我问你,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上官云龙道:“是呀,对你来说,的确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相反,你要是投靠白驼山的话,倒是大有好处,说不定可以发一笔大财。”

 

  叔梁纥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白驼山卖他们的神仙丸,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姑不论神仙丸是否毒品,但天下的毒品也多着呢,例如鸦片就是。朝廷也禁止不了,有人贩卖,有人喜欢吸服,你去横加干涉,那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上官云龙冷冷说道:“看来你倒很有资格替白驼山推销神仙丸了!”

 

  叔梁纥恼羞成怒,说道:“我不是想发财,我只是不服你的强横态度。哼,哼,什么不奉灵旗,幻剑诛之?你以为你是神灵,抑或以为我们都只配做你的奴仆?”

 

  上官云龙冷冷说道:“是么?如此说来,我是罪有应得的了。

 

  但遭我幻剑所诛的人屈指可数,我倒想听听你们的公论,那些人是不是罪有应得?”他的两道目光如寒冰,如利刀,十一家首领,每一个人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都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寒噤。

 

  叔梁纥对上官云龙的指责虽然还是有人附和,但预期的“鼓噪”却是并未发生。

 

  和叔梁纥交情最好的大熊山山主熊抱石大声说道:“我们可没功夫和你一一细算死人的帐。”叔梁纥跟着大声叫道:“是呀,咱们可别中了他缓兵之计,他故意枝节横生,不过是想拖延时候罢了。”

 

  上官云龙道:“在这星宿海上我还能有什么援兵么?你们既然这样害怕,那就赶快定我的罪吧,要不干脆把我杀了,那更利落!”

 

  此时众人都已看出他和齐燕然确是两败俱伤,心中俱是想道:“即使他想拖延时候,那也不足为惧。”

 

  盖覆天作好作歹,咳了一声,说道:“大哥,你言重了。他们并不是对你叛变,只是想你听听他们的意见。”

 

  上官云龙道:“好,那你说吧。人多嘴杂,我听不了那许多。他们的意见,想必也就是你的意见。你代表他们说。”言语之中,已是隐隐含有对盖覆天的讥诮。

 

  盖覆天苦笑道:“就不知大哥听不听得进去?”

 

  上官云龙冷笑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说的你就说,该听的我一定听!”

 

  盖覆天道:“大哥,依我之见,他们说的也未尝没有理由。和白驼山作对,只怕难免要弄到两败俱伤,还是化干戈而为玉帛的好……”

 

  上官云龙道:“说下去呀!你们准备怎么做法?”

 

  盖覆天道:“有两桩事情定要大哥裁决。第一桩,咱们和白驼山结盟,盟主轮流来做。他们的使者已经来了。”

 

  白驼山的使者应声而出,共是三人,盖覆天道:“这位是白驼山的少山主宇文浩。这两位是他们的护法南宫旭和武鹰扬!”

 

  宇文浩抱拳说道:“晚辈奉了家父之命与上官先生修好,不知上官先生意下如何?”

 

  宇文浩抱拳施礼,上官云龙的眼睛里却好象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只是冷冷的对盖覆天问道:“第二桩又是什么?”

 

  盖覆天道:“齐燕然和白驼山有点过节,宇文山主想请他到白驼山去走一趟。”话说得客气,其实即是要把齐燕然交给白驼山的人,让他们将他押解回山。

 

  上官云龙勃然变色,说道:“盖覆天,你跟我三十年,可曾见我做过出卖朋友的事?”

 

  盖覆天道:“大哥,齐燕然要来取你性命,即使你不把他当作敌人,似乎也不应该再是朋友了吧?”

 

  上官云龙亢声道:“他是误中奸人之计,就算我死在他的手上,他也还是我的朋友。但只要我还未死,就不许谁动他分毫!”

 

  宇文浩早已满腔怒气,忍不住纵声笑道:“上官云龙,你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要保护别人!”

 

  上官云龙突然目露精光,盯着宇文浩冷冷说道:“哦,原来我已是自身难保了吗?那你为何不来试试?要是你能够将我一剑杀了,岂不马上就可名扬天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缓缓道来,却是震得宇文浩的耳鼓嗡嗡作响。宇文浩吃了一惊,不觉想道:“难道他的身受内伤,竟是假装的么?”

 

  武鹰扬道:“此处自有盖先生作主,少山主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齐燕然在那边也蓦地大笑起来,说道:“上官老弟,你也未免太过小看我吧。比武我赢不了你,但别样事情,我也不想输给你。你省掉气力管自己的事吧。对不住,我不领你这个情!”笑声宏亮,和刚才那萎顿不堪的样子,突然好象换了个人。连盖覆天都不禁吃了一惊了:“难道他们的两败俱伤,都是假装?”他可不知,齐燕然在大笑过后,偷偷的把一口鲜血吞下去。他是残余的真气又耗了一半,才能发出那慑人心魄的笑声的。

 

  盖覆天道:“大哥,这是齐燕然自己说的,他的事不用你替他操心了。那么,咱们和白驼山订盟一事……”

 

  上官云龙冷冷说道:“灵旗还在我的手中,到你当家作主的时候,你再和他订盟吧!”

 

  盖覆天面色铁青,说道:“大哥如此见疑,小弟倒是不便说了。”

 

  叔梁纥道:“有什么不便说的,常言道得好,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他凭着幻剑灵旗,就想压服众人吗?你不说我说!”

 

  他踏上两步,冲着上官云龙喝道:“我再问你一句,盖大哥说的订盟之事,你到底依是不依?”

 

  上官云龙道:“你待怎样?”

 

  叔梁纥道:“也没什么,你若下依,就请你退位让贤!”

 

  上官云龙道:“很好,贤者是哪一位,请出来待我把灵旗交他执掌!”

 

  叔梁纥想不到他忽然软了下来,大喜说道:“算你识趣。盖大哥,我们都拥护你,你怕什么,过去接他的灵旗。”

 

  盖覆天道:“唉,你们何必一定要我接义兄的位子。我和他几十年交情,这太令我为难了!”

 

  熊抱石粗声粗气说道:“这是他自愿让位的,你怕难为情,我给你拿过来。”

 

  上官云龙道:“对啦,反正我是要退位让贤的了,谁来拿都是一样!”

 

  熊抱石道:“把灵旗交给我!为什么还不拿出来?只说说就算数么?”

 

  上官云龙淡淡说道:“你好象忘记武林的规矩了,我是说可以支出来,但你也得有本领从我手中接过去呀!”

 

  熊抱石面色大变,说道:“你是要我夺旗?”

 

  上官云龙道:“不错,幻剑灵旗是我上官家传之物,要是轻易的就交给你,我也愧对历代狙宗。再说,贤与不贤,那也难定标准。但只要你有本领把我打倒,我不交也得交了,你说是吗?”

 

  熊抱石暗自想道:“看来他是装模作样罢了,我不相信他这样快就能恢复武功。”但毕竟心中虚怯,想了一想,说道:“叔梁兄,咱们一同替盖大哥接他的灵旗。上官云龙,我们这也是依照武林规矩,我们是比你小一辈的,要是和你单打独斗,那倒是不尊重你了!”

 

  上官云龙道:“很好,多谢你尊重我,你们并肩子上吧!”

 

  他从冰台上走来,伸伸懒腰,只听得他的骨骼似炒豆似的逼卜作响。

 

  叔梁纥、熊抱石和上官飞凤三人,听得这炒豆似的声响,不禁都是大吃一惊。

 

  不过他们吃惊的原因却是各自不同了。

 

  原来上官云龙在这段时间内,已是将真气一点一滴凝聚起来,但凝聚的真气还未够用来行使天魔解体大法。现在他是用逆运真气的霸道方法,以求迅速见效。逆运真气一贯通,天魔解体大法就可以发动了。

 

  这种爆豆似的声响,就是天魔解体大法即将可以发动的先兆。

 

  逆运真气和天魔解体大法乃是上官家的不传之秘,亲近如盖覆天都不知道他这两种奇门内功的秘奥的。叔梁纥和熊抱石当然更是莫名其妙了。

 

  正因为他们莫名其妙,他们只道上官云龙的内功已经恢复。这霎那间,两人不约而同的退出几步,心中俱是想道:“原来他果然是假装受了内伤的,这回可是上了他的大当了!”

 

  上官飞凤比他们吃惊更甚,心里想道:“可千万不能让爹爹施展天魔解体大法,否则他过后恐怕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心念电转,迅速行动。上官飞凤飞身掠过,抢在父亲的前头,喝道:“灵旗在我手中,要夺旗得向我夺!”原来这面灵旗,她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未曾交还父亲的。

 

  她怕父亲拦阻,左手将灵旗一扬,右手已是使出幻剑绝招,唰唰两剑,分别向叔梁纥与熊抱石刺过去了。

 

  剑势奇幻,快如闪电,这一瞬间,叔梁纥、熊抱石都是感觉一股寒气,那碧莹莹的剑尖好象是在同一时间刺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

 

  叔梁讫虚晃一招,侧身问避,他的武功本来不在上官飞凤之下,此时心慌意乱,虽然闪过这招,但听得“嗤”的一声,衣袖却已是给削去了一截了。

 

  熊抱石身形一矮,脚尖挑起一块磨盘大的冰块,上官飞凤飞身掠起,跳得更高,冰块在她脚下飞过,轰隆一声,落地时碎成片片。熊抱石那脚尖一挑的力道如此之强,令得上官飞凤也是暗暗吃惊。

 

  上官云龙道:“凤儿,你何必如此?还是……”

 

  上官飞凤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又把灵旗一扬,说道:“爹爹,你也忘了规矩么?灵旗在谁手中,别人就都得听他号令!”言下之意,当然是连父亲也不能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