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笑道:“这名字只有聋子才没有听说过,我就算孤陋寡闻,至少总不是聋子。”

  燕七道:“听说陆上龙王也有座别墅在附近。”

  郭大路道:“你难道怀疑林太平是他的儿子?”

  燕七道:“有可能。”

  郭大路道:“没有可能,绝没有可能。”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陆上龙王是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汉,怎么会生出个像小姑娘似的儿子来?”

  燕七冷冷道:“一个人是不是男子汉,并不是从他外表来决定的。”

  郭大路瞧了他一眼,笑道:“当然不是,不过……”

  他忽然闭上了嘴,整个人都像是呆住了。

  街上本已没有行人,这时却有个人婷婷地走了过来。

  郭大路一看到这人,眼睛就发了直。

  能令郭大路眼睛发直的,当然是个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非但漂亮,而且漂亮极了。

  她身上穿的虽然是件粗布衣服,但无论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会变得很好看,郭大路几乎从来也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的女人。

  她手里提着两个大篮子,无论谁手里提着两个这么大的篮子,走起路来都一定会像是只螃蟹。

  但她走路的风姿却还是那么美,足以令人看得眼睛发直。她手里若没有提篮子,郭大路说不定会看得连眼珠子都掉下来。

  这女孩子本来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忽然瞟见郭大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嘴,嫣然一笑。

  郭大路的一颗心立刻就像鼓槌般“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直等这女孩子已转过街角,他还是痴痴的站在那里。

  又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地方果然是卧虎藏龙……”

  燕七笑道:“恐怕不是藏龙,是藏凤吧。”

  郭大路道:“对对对,对极了。古人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句诂果然一点不差。”

  他忽然挺起胸,道:“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燕七上上下下的,看了他几眼,答道:“还不错,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珠,笑起来也蛮有人缘的。”

  郭大路道:“你若是女孩子,会不会看上我?”

  燕七抿嘴一笑,道:“也许……”

  郭大路忽然见他笑得不但很妩媚,而且也很像女孩子,也忍不住笑道:“但你若是女孩子,世上只怕没有一个男人能受得了。”

  燕七板起了脸,道:“能受得了你的女人只怕也没几个。”

  郭大路道:“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还说我长得蛮好看的么?”

  燕七道:“可是你又脏、又懒、又靠不住,女人喜欢的绝不会是这种男人。”

  郭大路笑道:“那只因为你不是女人,其实女人就喜欢这样子,这样子才是男儿本色。”

  燕七看来好像要吐了,苦着脸道:“你认为刚才那女孩子看上了你?”

  郭大路道:“当然,否则她为什么对我笑?”

  燕七忍住笑,道:“女孩子的笑有很多种,她们看见一个人呆头呆脑的样子就会笑,看到癞蛤蟆、猪八戒时也会笑的。”

  郭大路火大了,几乎要叫了起来,道:“你难道认为我……”

  他忽又闭上了嘴,因为刚才那女孩子这时又从街角转了出来。

  她手里提着的篮子本是空的,现在却装满了东西,所以她显得很吃力。地上又满是泥泞,她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手里的篮子也飞了出去。

  幸好她遇见了郭大路和燕七。

  燕七的反应一向很快,郭大路的反应也不慢,她脚下刚一滑,人已像箭一般窜了出去。

  篮子还没有掉在地上,燕七已伸手接着;这女孩子还没有跌倒,郭大路已伸手将她扶住。

  她喘了半天气,才定过神来,忽然发现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还扶着自己,脸上立刻飞红。

  郭大路的心也在跳,嗫嚅着道:“姑娘没事么?”

  少女红着脸,垂下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样谢你们。”

  燕七已发现篮子里装的全是吃的东西,有烧鸡、有牛肉,还有一张张烙得两面发黄的油饼。

  他真想说:“你要谢我们容易极了,只要一只鸡、两张饼。”

  但看到郭大路对人家那种深情款款的样子,他怎么能丢自己朋友的人?

  何况,郭大路早已抢着道:“这是小事,没关系,没关系。”

  少女忽然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一笑,道:“你们真是好人。”

  她说的虽是“你们”,但眼睛却只盯着郭大路一个人。

  郭大路心也酥了,人也酥了,吃吃的道: “姑娘你……你……你用……用不着客……客气。”

  少女已接过篮子,忽又回头嫣然一笑,才低下头往前走。

  若说郭大路的魂还在,这一笑可真把他的魂也笑飞了。

  他的人虽然像钉子般钉在那里,但他的魂却似已被人装在篮子里带走。

  燕七道:“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快追过去?”

  郭大路叹道:“你难道认为我真是个色鬼?”

  燕七淡淡道:“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

  那少女本已走出很远,此刻忽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笑道:“我买了很多菜,两位肯不肯赏光跟我回去喝一杯?”

  这种要求从一个美女嘴里说出来,听在两个又冷又饿的人耳朵里,只怕比世上最好听的音乐都要好听十倍。

  若有人拒绝这种要求,不是呆子才怪。

  燕七不是呆子,郭大路更不是。

  他嘴里虽然还在说:“这怎么好意思呢?”但他的一双脚却早已迈开大步,跟了过去。

  唉,为什么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呢?

  为什么郭大路也不问问这女孩子要将他们带到哪里去?

  看来就算她要将他们带去卖了,郭大路也会跟着去的。

  第四回 元宝·女人·狗

  有人说:女人是祸水。

  有人说:没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鸡犬不宁。

  这些话自然是男人说的。但无论男人们怎么说,女人总是这世界上所不能缺少的。一万个男人中,至少有九千九百九十个宁愿少活十年也不能没有女人。

  有人说:钱可通神。

  有人说:金钱万恶。

  但无论怎么说,钱也是任何人都不能缺少的。一个人若是没有钱,就好像一口空麻袋,永远都没法子站得直。

  这两样东西不但可以令最聪明的人变成呆子,也可以令最要好的朋友变成冤家。

  四个光棍的男人中若是忽然多了个女人,那情况简直就像一只筷子忽然伸到装着四个生鸡蛋的碗里去,想不搅得一塌糊涂都不行。

  王动、郭大路、燕七、林太平,这四个人过的本来的确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因为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女人。

  他们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都觉得很快乐,因为那倒霉的“昨天”总算已过去,今天又充满了希望。

  可是,忽然间,这两样东西都来了,你说要命不要命?

  王动也许已醒了很久,却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先把一床破棉被卷成圆筒,然后再一点一点伸进去,把整个人都伸进这个筒里,四面都密不透风。

  老鼠就在他身旁跑来跑去,本来还有点顾忌,不敢在他身上爬,可是后来渐渐就将他看成个死人,几乎都爬上了他的头。

  王动还是不动。

  林太平已注意他很久,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悄悄走过去,伸出手,伸到他鼻子前面,想试探他是不是还有呼吸。

  王动突然道:“我还没有死。”

  林太平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道:“老鼠在你身上爬,你也不管?”

  王动道:“我从来不跟老鼠打交道,也不跟它们一般见识——只有猫才会跟老鼠斗气。”

  林太平怔了怔,道:“这里的确应该养只猫。”

  王动道:“这里本来有只猫,是燕七带回来的。”

  林太平道:“猫呢?”

  王动道:“跟山下的公猫私奔了。”

  林太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看了很久。

  雪已住,星月升起。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脸上。他脸上轮廓极分明,额角宽阔,鼻子高而挺,纵然不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至少很有性格。

  “这人看来既不像疯子,也不像白痴,为什么偏偏有点疯病?”

  林太平叹了口气,四下瞧了一眼,道:“你那两个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