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道:“谁都不知道。”

  郭大路沉吟了半晌,道:“城里有这种嫌疑的人一共有多少?”

  燕七道:“本来就不多,现在就更少。”

  郭大路道:“棍子已杀了几个?”

  燕七道:“五六个、六七个。”

  郭大路瞪眼道:“他杀人,你就在旁边看着?”

  燕七道:“现在我连看都懒得看了。”

  郭大路瞪着他,忽然跳起来冲了出去。

  王动叹了口气,喃喃道:“为什么自从认得他之后,我总是非动不可呢?”

  郭大路虽然不糊涂,却很冲动。

  他本来应该先问问燕七:“棍子杀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棍子杀的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很明白,却还是忍不住要冲动。这虽然并不是种好习惯,但至少也比那些心肠冷酷、麻木不仁的人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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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也有种习惯——他永远不愿走在任何人的前面。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谦虚多礼,只不过因为他宁可用眼睛对着人而不愿用背。

  这习惯虽然也不太好,却至少已让他多活了几年。

  现在他就走在棍子和金狮子身后的。

  他们对他倒放心得很,因为他们知道他的剑是绝不会从人背后刺过来的。

  他虽然用黑巾蒙住了脸,但却比很多人都要有面子得多。

  长街很静,只有三两家的窗户里,还燃着暗淡的灯火。

  走到街左边的第四家,他们就停住了脚。

  这屋子也和城里别的人家一样,建筑得朴实而简陋,窄而厚的门,小而高的窗子,昏黄的窗纸,昏黄的灯光。

  门窗都是紧紧关着的。

  金毛狮沉声道:“就是这一家?”

  棍子点了点头。

  金毛狮突然飞掠而起。他身材虽魁伟,行动却极灵便,轻功也不弱,脚尖在屋檐上轻轻一点,便已掠过屋脊,瞧不见了。

  棍子回头瞧了那黑衣人一眼,才厉声道:“这是公家办案,居民闭户莫出,否则格杀勿论。”

  话未说完,屋子里的灯已熄灭。

  只听“砰”的一声,显然有人撞破了后面的窗子,想夺窗而逃。

  只可惜金毛狮早已防到了这一着。

  只是一阵惊呼。

  金毛狮低叱道:“往哪里去。”

  接着就看到一条人影上了屋脊,轻功虽不在金毛狮之下,身材却瘦小得多,四下略一逡巡,就向东南方飞掠了过去。

  棍子没有动。

  黑衣人似乎也没有动。

  但是忽然间,他已经上了屋脊,挡住了那人影的去路。

  那人影一惊,双拳齐出。

  黑衣人似乎没有出手。

  但忽然间,出手打的人已从屋脊止滚了下来,跌到街心。

  棍子这才慢慢地走了过去。背负着双手,低头瞧着他。

  寒风凄厉,天地肃杀。

  他一双眼睛在冷夜中看来像两把锥子。

  结了冰的锥子。

  第六回 送不走的瘟神

  郭大路已经在街角里看了很久,他本来早就想冲过去了。

  可是冲过去干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棍子抓的若真是个心黑手辣的强盗,他难道还能帮强盗拒捕么?

  从山上一路跑下来,冷风扑面,他的火已经小了很多。

  所以他还是在街角里等着。

  跌到街心上的那个人蜷曲在那里,就像是一摊泥,动都没有动。

  棍子突然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用两只手揪着他的衣襟,一字字道:“看着我。”

  这人的身子虽已站起,头还是软软的垂着。

  棍子的右手一松,正正反反掴了他十几个耳刮子。

  血开始从他嘴角往外流,但他还是咬着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棍子冷笑道:“好,有种。”

  他的膝盖突然抬起,用力一撞。

  这人痛得连脸都变了形,想弯腰,却弯不下去。只有将下身往上缩,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悬空吊在棍子手上,抖得全身的骨头都似已将松散。

  棍子道:“对付不听话的人,我有很多法子,这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你想不想再试第二种?”

  这人终于抬起头,瞧着他,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的怒火。

  棍子的神情却忽然变了,变得和气了些,道:“你不是凤栖梧?”

  这人牙齿格格打颤,嘶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为什么还要这么样对付我?”

  棍子道:“因为我还不能确定,除非你告诉我你是谁,我才能证实你不是风栖梧。”

  这人道:“我谁都不是,只不过是这城里一个卖杂货的小商人。”

  棍子沉下了脸,冷笑道:“你若不是别的人,我只有把你当做风栖梧。”

  这人颤声道:“你怕抓错了人,怕上头怪你,所以你明知我不是风栖梧,也不肯放过我。你这种人的手段,我早就知道。”

  棍子的脸色又和缓下来,道:“你错了,我找的只是凤栖梧一个人,和别人全没关系,只要你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历,我立刻就放了你。”

  这人道:“放了我?你会放了我?”

  棍子居然笑了笑,道:“为什么我不会放你?就算你在别的地方有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人想了很久,才咬了咬牙道:“我姓韩,叫一阵风。”

  棍子道:“一阵风,那年春天,在张家口杀了黄员外一家的是不是你?”

  一阵风道:“你说过,只要我不是凤栖梧别的事你都不管。”

  棍子道:“我当然不管。但我又怎知你就是一阵风,不是凤栖梧?”

  一阵风道:“我身上刺着花……”

  “哧”的,衣襟被撕开,胸膛上果然刺着龙卷风的形状。

  这的确是一阵风的标志。

  棍子淡淡道:“一阵风不会冒充凤栖梧,风栖梧却可能冒充一阵风的。”

  棍子沉吟着,道:“听说,黄员外是被人一剑刺死的。”

  一阵风道:“不是,我从来不使剑。”

  棍子道:“他是怎么死的呢?”

  一阵风道:“我用药先毒死了他,再将他抛到井里去。”

  棍子又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是一阵风了。”

  一阵风道:“我本来就是。”

  棍子道:“好,很好……”

  他突然出手,反手在一阵风脖子上一切。

  一阵风立刻又变成了一摊泥。

  他的人虽已死,但一双眼睛却还不肯死,狠狠地瞪着棍子,眼珠慢慢地向外凸出,充满了愤怒与怨毒,像是在问:“你答应过放了我,为什么又下毒手?”

  棍子的嘴没有说话,但眼睛却似在替他回答。

  他眼睛里充满了得意之色,仿佛在说:“这就是我的手段,我既然不信任你,你为何又要信任我呢?”

  郭大路的眼睛也在冒火。

  但他还是只有瞧着,因为这一阵风的确该死。

  官差杀贼,本是天经地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