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别人可没有这么样大路,何况武功讲究的本是招式的变化和技巧,不到万不得已时,谁肯和对方硬拆硬碰?

  郭大路一拳击出,棍子的招式已变,肘一沉,爪上翻,十指如钩,如抓似锁,击向郭大路的腕部。

  郭大路简直连瞧都没有瞧见,招式连一点都没有变。

  “不变就是变,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着正又是武功中最高妙的原则。

  棍子凌空一个翻身,几乎就撞到墙上。

  郭大路简直可说是连一招都没有完全使出,就已将这六扇门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击退了。

  他对自己很满意,也没有追击。

  “乘胜追击”这句话他并不是不知道,可是别人既已示弱认输,既然已退了下去,又何必再追呢?

  赶尽杀绝这种事郭大路是从来不会做的。

  金毛狮干咳两声,迎了上来,笑道:“小兄弟,有话好说,何必生这么大的火气?”

  郭大路道:“是他的火气大,是他想来揍我,我哪有甚么火气?”

  金毛狮道:“误会误会,大家全是误会。”

  郭大路道:“但他问了我半天,我倒也想问他一句话。”

  金毛狮道:“请问。”

  郭大路道:“一个人用金子来买酒买肉,是不是犯法?”

  金毛狮笑道:“当然不犯法,我也常常用金子来付账的。”

  郭大路道:“既然不犯法,就请你们放过麦老广,也放过我吧。”

  金毛狮道:“当然当然。”

  他瞟了门外的王动、燕七、和林太平一眼,道:“今天下午我们已叨扰了各位一顿,晚上就由我来作东,喝几杯如何?”

  郭大路还在沉吟,意思已有点活动了。

  他倒并不是喜欢白吃,只不过拒绝别人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来。

  王动道:“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只想早点上床。”

  金毛狮笑道:“那也好!反正我们早就想到府上拜访了,不如就乘今夜之便,到府上去作一长夜之饮,四位的意下如何?”

  这么样一说,王动也没法子拒绝了——六扇门中的人要到你家里去“拜访”,你能有法子拒绝么?

  何况,他们若到了富贵山庄就不能够在这里杀人了。

  所以他们到了富贵山庄。

  第七回 床底下的秘密

  无论谁先听到“富贵山庄”的名字,再到那里去,免不了都要吃一惊。

  这么样“富贵”的山庄倒也的确少见的很。

  郭大路笑道:“这里本来非但没灯,也没有油,幸好我今天从山下带厂些蜡烛回来,否则大家就只好黑吃了。”

  王动道:“其实黑吃黑也蛮有趣,怕只怕吃到鼻子里去。”

  他本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脱鞋子上床,但今天却连走都没有走过去,远远就坐了下来,又道:“各位若不嫌脏,就请坐到地上。”

  金毛狮笑道:“这是古风,我们的老祖宗本就是坐在地上的。”

  郭大路道:“我们复古的精神比谁都彻底,连睡都睡在地上。”

  金毛狮道:“那张床呢?”

  谁都不愿意他们注意到那张床,可是无论谁走进来都没法子不注意那张床。

  工动道:“床是我一个人睡的。”

  郭大路道:“这倒不是他做主人的小气,而是我们嫌脏。”

  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说话,林太平、燕七、棍子都没有开过口,那黑衣人更连门都没有进来,背负着手,站在院子里,仿佛已和这阴森森的院子、阴森森的夜色溶成了一体。

  金毛狮道:“小兄弟这么高的武功,不知是哪一门的高人传授的?”

  他自动将话题从“床”上移开,别人当然更求之不得。

  郭大路道:“我的师傅倒有不少,教出来的徒弟却只有我一个。”

  金毛狮道:“不知是哪几位?”

  郭大路道:“启蒙的恩师是‘神拳泰斗’刘虎刘老爷子,然后是‘无敌刀’杨斌杨二爷子、‘一枪刺九龙’赵广赵老师、‘神刀铁胳臂’胡得杨胡大爷……”

  金毛狮瞪大了眼睛在听着,他名字说得越多,金毛狮的眼睛瞪得越大,仿佛已怔住。

  这些名字他实在连一个也没听说过。

  武林中有样很妙的事,那就是外号起得越吓唬人的武功往往越稀松平常,尤其是“一枪刺九龙”、“神刀铁胳臂”这一类的名字,更像是走江湖卖把式的,真正的名家宗主,若是起了个这么样的名字,岂非要叫人笑掉大牙。

  郭大路好不容易才把这些响当当的名字说完了,笑道:“家师们的名字,你可听说过?”

  金毛狮咳嗽两声:“久仰的很,咳咳,久仰得很。”

  他忽然一抬脚,人已窜了过去,窜到床边,抓着床沿,人跃起,乘势将床也提了起来。

  郭大路、王动、燕七、林太平,四个人的心似也被提了起来。

  床下的五口箱子若是被人发现,今天他们就算能挡住金毛狮的刀、棍子的爪、黑衣人的长剑,这做贼的污名只怕是再也洗不掉的了。

  他们的年纪还轻,若是背上了做贼的黑锅,到几时才能抬得起头来?

  谁知床下连一口箱子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郭大路几乎忍不住要叫了出来。

  金毛狮似也怔了怔,慢慢地放下床,勉强笑了笑道:“我刚才明明看到床底下有只老鼠的,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王动冷冷道:“是白老鼠还是黑老鼠?”

  金毛狮道:“这……我倒没看清楚。”

  王动道:“白老鼠就是财,藏金的地方往往会有白老鼠出现,明天我倒要挖挖看,说不定这下面埋着好几箱金子也未可知。”

  他脸上还是冷冰冰的,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郭大路瞟了他一眼道:“金兄若肯留下来,说不定也可以发个小财的。”

  金毛狮勉强笑道:“不必了,我这人天生没有横财运。”

  这屋子现在虽破旧,本来的建筑却讲究得很,地上都铺着整块的青石板,石板缝中都长满了鲜苔。

  无论谁都能看出这些石板,至少已有十年没有动过。

  棍子忽然站起来,道:“我醉了,告辞了。”

  他明明连一滴酒都没有喝,明明是睁着眼在说瞎话,但谁也不想揭穿他。

  大家都觉得这假话说得很是时候。

  棍子和金毛狮走了很久,郭大路才长长松了口气,笑道:“还是我们的王老大高明,若不是他把箱子搬走,我们今天就要当堂出彩了。”

  王动道:“王老大是谁?”

  郭大路道:“当然是你。”

  王动道:“你认为我会一个人把这五口箱子搬走,再藏起来么?”

  郭大路怔住了。

  若是王动搬箱子,倒不如要箱子搬王动也许反倒容易。

  郭大路抓着头皮,道:“若不是你,是谁?”

  他转过头,就看到了燕七。

  燕七道:“你不必看我,我也未必比王老大勤快多少。”

  林太平道:“我一辈子没搬过箱子。”

  一双手又白又细,简直比小姑娘的脸还嫩。

  郭大路几乎把头皮都抓破了,吃吃道:“你们既然都没有搬箱子,那五口箱子,难道是自己长腿跑走的么?”

  王动道:“箱子虽然没有腿,酸梅汤却有腿,而且一定是双很好看的腿。”

  王动说的话,往往就是结论。

  除了酸梅汤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知道床底下有五口箱子,更没有别人会将箱子搬走。

  燕七道:“现在她目的已达到了,自然不必把五大箱子财宝白白留给我们。”

  林太平道:“所以她一看到我们下山,就乘机把箱子搬走。”

  王动伸了个懒腰,道:“搬走了反而好,否则我在床上躺着也不舒服。”

  林太平道:“我只奇怪一件事,我们明明谁都没有往床这边瞧过一眼,金毛狮怎么会怀疑到床底下有毛病?”

  王动道:“也许就因为我们谁都没有往床这边瞧过一眼,所以他才会怀疑。

  这也是结论。

  你越是故意装着对一件事全不关心,反而显得你对它特别关心。

  尤其是女孩子。

  一个女孩子若是对别人全都很和气,只有对你不理不睬,那也许就是说她心里没有别人,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