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有天你就算死了,也会死得很开心。

  因为你活得也比别人开心。

  马车不能上山,他们就走上山。

  他们走得很慢。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走得多慢,总还是会走到的。

  天已渐渐黑了。

  他们也绝不担心。

  因为他们知道天很快还会亮的。

  所以他们心中充满了欢愉,就连林太平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他们终于看到了王动那栋房子,虽然是栋又旧又破的房子,但在这夕阳朦胧的黄昏时看来,也美丽得有似宫殿。

  每个人都有座宫殿,他的宫殿就在他心里。

  奇怪的是,有些人却偏偏找不到。

  王动尖锐的面容也变得柔和起来,忽然笑了笑,问道:“你们猜猜,我回去后,第一件事想干什么?”

  郭大路和燕七同时抢着道:“上床睡觉。”

  王动道:“答对了。”

  但人生中时常也会发生意外的。

  他们还没有走到那栋屋子,忽然看到窗子里亮起了灯光。

  开始时是对着门的那扇窗子。

  然后每扇窗子都接着有灯光亮起。

  灯光明亮。

  他们又怔住。

  燕七道:“屋子里有人。”

  郭大路道:“会不会有朋友来看你?”

  王动道:“本来是有的,自从我将最后一张椅子卖掉了后,朋友就忽然全都不见了。”

  他淡淡的笑了笑,接着道:“他们也许全都和我一样懒,怕来了之后没地方坐。”

  这淡淡的笑容,正象征着他对人生的了解得多么深刻。

  所以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很大的要求。

  他给的时候,从没有想到要收回来——这也许就是他为什么活得比别人快乐的原因之一。

  燕七皱眉道:“那么,是谁点的灯呢?”

  郭大路笑道:“我们何必猜?只要进去看看,岂非就知道了?”

  这本来也是种很正确的态度,但这次却错了。

  他们进去看了,还是不知道。

  第十一回 来路不明的书生

  屋子里没有人。

  灯就像是自己燃着的。

  崭新的铜灯,亮得像黄金。

  崭新的铜灯摆在崭新的梨花木桌上,崭新的桌子摆在崭新的波斯地毯上,铜灯旁边还有鲜花——什么都有。

  只要是你能在一间屋子里看到的东西,这屋子里就样样俱全。

  这里就像是出现了奇迹。

  惟一还没有改变的,就是王动的那张大床。

  但床上也换了崭新的被褥,被上还放着花朵。

  郭大路站在门口,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喃喃道:“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燕七苦笑道:“没有走错,别的地方绝没有这么大的床。”

  郭大路叹道:“看来这地方真像是有神仙来照顾过了,不知道是不是女神仙?”

  燕七道:“看来王老大也和董永一样,是个孝子,感动了天上的仙子。”

  郭大路道:“仙子说不定是来找我的,我也是个孝子。”

  燕七道:“你是个傻子。”

  他们嘴里虽这么样说,心里却都已明白,一定有个人将这些东西送来,这个也许就是那在奎元馆替他们付账的人。

  他们这么说,只不过是在掩饰心里的惊疑和不安。

  因为他们猜不出这人是谁,更猜不出这人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王动慢慢地走到床边,慢慢地脱下鞋子,很快地躺了下去。

  他无论做什么事时,都慢条斯理,一点也不着急,只有躺下去时,却快得很,快得要命。

  郭大路皱眉道:“你就这样睡了么?”

  王动打了个呵欠,呵欠就算他的回答。

  郭大路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王动道:“不知道。我只知道累了就要睡觉。”

  这些东西是仙女送来的也好,是恶鬼送来的也好,他都不管。就算天下所有的仙女和恶鬼全都来了也不能叫他不睡觉。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好像就立刻能睡得着。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我倒还真佩服他。”

  燕七咬着嘴唇,道:“我到后面的院子去看看,也许人在那里。”

  后面的院子里还有排屋子,就是那天酸梅汤他们住的地方。

  前面这排屋子除了正厅和花厅外,还有七八间的房,除了王动睡的这间外,还有三间屋子里也摆着很舒服的床。

  郭大路喃喃道:“他居然还知道我们有四个人住在这里,想得真周到。”

  突听燕七在后面院子里大叫道: “你们快来看看,这里有个……有个……”

  有个什么东西,他竟好像说不出来。

  郭大路第一个冲出去,林太平也在后面跟着。

  院子里已打扫很干净,居然还从哪里移来几竿修竹,一丛菊花,燕七正站在菊花丛中,看着一样东西发呆。

  他看着的赫然是口棺材。

  崭新的棺材。

  棺头上仿佛刻着一行字,仔细一看,上面刻的赫然竟是“南宫丑之枢”。

  林太平突然全身冰冷,连嘴唇中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

  郭大路心里也有点发毛,忍不住问道:“你在什么地方杀他的?”

  林太平道:“就……就在外面。”

  郭大路道:“什么地方外面?”

  林太平道:“他住的屋子外面。”

  郭大路道:“你杀丁他后,有没有把他的尸体埋起来?”

  林太平咬着嘴唇,摇摇头。

  郭大路叹道:“你倒真是管杀不管埋。”

  林太平的样子就好像又要哭出来了。

  燕七道:“无论谁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难免心慌意乱,杀人之后只怕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哪里顾得了别的。”

  郭大路道:“你这倒好像是经验之谈。”

  燕七道:“你莫忘了,我虽然没有杀过人,至少被人杀过。”

  郭大路叹了口气,道:“你杀他的时候,旁边还有没有别的人?”

  林太平又摇摇头。

  郭大路道:“若没有别人,是谁把他尸身装进棺材里?这棺材又是谁送来的?”

  他忽然笑了笑,又道:“总不会是他自己跳进棺材,再将棺材送来的吧。”

  郭大路有个毛病,无论什么时候都忍不住要开开玩笑。

  他自己也知道这玩笑开得并不妙。

  林太平的脸色变得更惨,咬着嘴唇,讷讷道:“我……我本不是……”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棺材里忽然“咚”的一响。

  接着,又是“咚”的一响。

  燕七和郭大路的脸色也不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