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亲手将那黑狗装入棺材,黯然叹息着道:“你从棺材里来,现在又往棺材里去了,早知如此,你又何必来。”

  郭大路苦笑道:“他若不来,我们就要往棺材里去了。”

  林太平叹道:“它来的时候。我还踢了它一脚,谁知它却救了我们的命。”

  王动道:“狗不像人,狗不记仇,只记得住别人的恩惠。”

  郭大路道:“不错,你只要给狗吃过一块骨头,它下次见了你,一定会摇尾巴;但有些忘恩负义的人,你无论给过他多少好处,他回过头来反而会咬你一口,所以……”

  林太平接着道:“所以狗比人讲义气,至少比某些人讲义气。”

  郭大路道:“所以我们应该替它立个碑。”

  林太平道:“碑上写什么呢?”。 郭大路道:“义犬之墓。”

  燕七摇摇头,道:“义犬两个字还不够,你莫忘记,它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王动道:“碑不妨后立,祭文却不可不先读。”

  郭大路道:“你会作祭文?”

  王动点点头,忽然站起来,朗声道:“棺中一狗,恩朋义友,你若不来,我们已走,初一十五,香花奠酒,呜呼哀哉……”

  猪不能太肥,人不能太聪明。

  肥猪总是先挨宰,人若要活得愉快些,也得带几分傻气,做几件傻事。

  那并不表示他们就是傻子。

  他们当然知道猫自己不会做饭,狗也不会自己将自己装进棺材里。

  这只猫和这条狗一定有个主人。这人是谁呢?

  燕七道:“这人将棺材送来的时候,一定已知道南宫丑并没有死。”

  郭大路道:“不错,他送这口棺材来,就是要告诉我们南宫丑没有死。”

  燕七点点头道:“他早已知道南宫丑的阴谋。”

  郭大路道:“可是他为什么不对我们说明白呢?

  燕七道:“因为他不想跟我们见面。”

  林太平道:“为什么?他既然没有恶意,做事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

  郭大路道:“我看这人一定是个女人。”

  燕七道:“怎见得?”

  郭大路道:“只有女人才会做这些鬼鬼祟祟、莫名其妙的事。”

  燕七板着脸道:“女人就算做这种事,那也只因为男人更莫名其妙。”

  郭大路笑道:“莫忘记你也是男人。”

  燕七道:“莫忘记你也是女人生出来的。”

  王动看着燕七,忽然道:“男人天生就看不起女人,女人也天生就看不起男人,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几千百年前如此,几千百年后一定还是这样,所以……”

  燕七道:“所以怎么样?”

  王动道:“所以这种事本没有什么好争辩的,我不懂你们为什么总是对这问题特别有兴趣。”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的问题本来已够多了,现在又多了一个。”

  郭大路道:“多了个什么问题?”

  王动道:“南宫丑。”

  南宫丑并没有死,因为没有人愿意杀他。

  他们谁都不愿意杀人,尤其不愿杀一个已被打倒的人。南宫丑至少有件事没有说错:“有些人天生就不会杀人,而且永远都学不会的。”

  郭大路道:“不错,他的确是个问题。”

  林太平道:“他不是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吗?”

  郭大路道:“是的。”

  林太平道:“你怕他会逃走?”

  郭大路道:“他逃不了。”

  一个人若已被绑得像只粽子谁都休想能逃得了。

  林太平道:“既然逃不了,还有什么问题?”

  郭大路道:“问题就在这里,他既然逃不了,我们就得看着他,是不是?”

  林太平点点头。

  郭大路苦笑道:“我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怎么养得起别人?”

  林太平终于明白了,皱眉道:“我们不如放了他吧。”

  郭大路道:“这种人也放不得。”

  林太平道:“那么我们难道要养他一辈子?”

  郭大路道:“所以这才是问题。”

  燕七忽然道:“我们可以要他自己养自己。”

  郭大路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道:“不错,他比我们有钱得多。”

  燕七道:“至少他刚从风栖梧身上捞了一票。”

  郭大路站了起来,道:“我就去问他,将那些珠宝藏在什么地方了?”

  燕七道:“你问得出?”

  郭大路笑道:“我虽不是夹棍,但也有我的法子。”

  燕七失笑道:“看来这个人已从夹棍那里学会了几套。”

  第十三回 男人和猫

  后园有间柴房。

  柴房好像并不是堆柴的,而是关人的,无论哪家人抓住了强盗,都会将他关在柴房里。

  这柴房里有蜘蛛,有老鼠,有狗屎猫尿,有破锅破碗,有用剩下的煤屑……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柴,连一根柴都没有。

  也没有人。

  被绑得跟粽子一样的南宫丑,也不见了。

  地上只剩下一堆绳子。

  郭大路发了半天怔,拾起根断绳子看了看道:“这是被刀割断的。”

  燕七道:“而且是把快刀。”

  只有快刀割断的绳子,切口才会如此整齐。

  林太平皱眉道:“这么样说来,他并不是自己逃走的,一定有人来救他。”

  郭大路笑道:“我实在想不到连这种人也会有朋友。”

  燕七道:“会不会是那两个小鬼?”

  郭大路道:“不会,他们既没有这么大本事,也没有这么大胆子,而且……”

  他忽又笑笑,道:“小孩有的地方,就跟女人一样。”

  燕七道:“哪点?”

  郭大路道:“小孩子都不会很讲义气……他们根本不懂。”

  燕七瞪了他一眼,林太平已抢着道:“会不会是金毛狮子狗?”

  郭大路道:“你怎么想起他的?”

  林太平道:“我那天并没有看到金毛狮子狗,也许南宫丑已将他放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串通好了的。”

  郭大路摇摇头,道:“南宫丑这种人就算什么事都做得出,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绝不会做的。”

  林太平道:“哪一件事?”

  郭大路道:“他绝不会留着别人跟他分赃。”

  他笑了笑,又解释着道:“桌子上若有三碗饭,他就算吃不下,也不会留下一碗分给别人,他就算胀死也全都要吃下去。”

  林太平道:“你认为棍子和金毛狮子狗都已被他杀了?”

  郭大路点点头,道:“我饿了。”

  这句话与他们现在谈论着的事完全没有关系,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简直无法想像一个人会在这种时候忽然说出这句话来。

  林太平看着他,眼睛张得很大。王动和燕七也在看着他,好像都想研究这个人,构造是不是和别人不同?

  郭大路笑笑,又道:“我说到三碗饭的时候,就已发觉饿了,说到吃的时候,就已想到你们至少已有大半天没吃东西。”

  王动道:“你说到什么的时候,就会想到什么?”

  郭大路道:“好像是的。”

  王动道:“你说到狗屎的时候,难道就会想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大路忽然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