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催命符才慢慢地转过身,缓缓道:“这是个很忠实的人。”

  红娘子道:“你说他忠实?”

  催命符点点头,道:“他至少对自己做的事很忠实,他的毒药的确没有失效过一次。”

  红娘子又笑了,道:“所以你更应该感激我,若不是我,现在死的就是你。”

  催命符淡淡道:“我倒的确从未想到过他也会卖我。”

  红娘子笑道:“你若从未想过,怎么会早已准备好对付他的法子?”

  催命符道:“因为我也是个很忠实的人。”

  红娘子道:“你对什么忠实?”

  催命符道:“对我自己。”

  红娘子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从来不说我也很忠实?”

  催命符冷冷道:“因为你对你自己也不忠实,你常常都在出卖自己,你自己出卖自己。”

  红娘子道:“但我却从来未出卖过你,也从来没有骗过你。”

  催命符还是冷冷地道:“因为你知道没有人能骗得过我的。”

  他忽然转向王动,道:“所以你在我面前,也是个老实人。”

  王动没有反应。催命符道:“你说你的朋友都已走了,他们果然不在这里。”

  王动还是没有反应。

  催命符道:“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是对钱比较忠实,还是对我?”

  王动道:“那得看情形。”

  催命符道:“怎么看?”

  王动淡淡地道:“通常我是对钱忠实些,但现在是对你。”

  催命符道:“很好,拿来。”

  王动道:“拿什么?”

  催命符道:“你有什么?”

  王动犹疑着,终于下了决心,道:“桌子下面有几块石板是松的,下面有个地窖。”

  催命符冷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王动道:“你既已看出来,为什么还不去拿?东西就在那里。”

  红娘子抢着道:“我去拿出来。”

  催命符道:“我去。”

  他身子一闪,已掠到红娘子前面。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走在别人前面——也是最后一次。

  一线银光慢慢地自红娘子袖中飞出,打在他脑后的玉枕穴上。

  这致命的一击非但不快,而且很慢,但他却偏偏不能闪避。

  他立刻就倒了下去。没有抵抗,也没有痛苦。

  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个活人忽然间变成了死人。

  谁也想不到他竟死得如此容易。

  他自己当然更想不到,杀他的人,竟是红娘子。

  银铃般的笑声又响起。

  红娘子笑道:“这次,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要笑了吧?”

  王动道:“不明白。”

  红娘子道:“你知不知道我是用什么杀他的?”

  王动不回答。

  红娘子笑道:“那就是我从他那里学来的游魂刺。”

  她吃吃的笑着,接道:“他刚用赤练蛇的毒,毒死了赤练蛇,我立刻就用他的刺,刺死了他,这么有趣的事,我想不笑都不行。”

  王动道:“我只奇怪,他怎会将这一着教给你。”

  红娘子道:“因为他并没有完全将诀窍教给我,知道我永远学不好的。”

  王动道:“你的确没有他快。”

  红娘子道:“那差得远了,所以我虽然学会,却还是没有用,根本不能用来对付别人。游魂刺还是他的独门兵器。”

  王动道:“既然没有用,你何必学?”

  红娘子道:“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只有一种用处,只能用来对付一个人。”

  王动道:“谁?”

  红娘子道:“他自己。”

  王动奇道:“你不能用来对付别人,却能用来对付他?”

  红娘子笑道:“天下就有很多事,都是这么奇怪的。”

  王动道:“我不懂。”

  红娘子咯咯笑道:“你不懂的事还多着哩。”

  王动道:“哦?”

  红娘子道:“我故意单独留下你和赤练蛇在一起,为的就是要让你们有机会说话。”

  王动道:“原来你是故意走的。”

  红娘子道:“我先故意说出他最见不得人的人事,然后再走开,故意要他气得半死;你看到那种机会当然不肯错过。”

  王动道:“你知道我会想法子说动他,要他出卖你们?”

  红娘子道:“并不是你说动他的,他早已有了这意思,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王动道:“你故意让给他这机会,然后就去叫崔老大提防着?”

  纽良子道:“我也知道崔老大早已有对付他的法子,他只要一出手,就得死。”

  王动道:“你算得很准。”

  红娘子嫣然道:“这点我倒也不必太谦虚。”

  王动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总算明白了,还有呢?”

  红娘子眨眨眼,道:“你知不知道崔老大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王动道:“不知道。”

  红娘子道:“他的耳朵并不灵,简直跟聋子差不许多。”

  王动道:“但我跟他说话,声音并不太大,他却都听得见。”

  红娘子道:“那只因为他看你的嘴唇动作,就能看出你说的是什么。”

  王动叹道:“这的确是个秘密。”

  红娘子道:“这秘密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知道。就因为他的耳朵不灵,所以永远不肯走在任何人前面,他生怕别人从背后暗算他。”

  她笑了笑,又道:“这倒并不是因为他比别人小心,只不过因为他听不见暗器的风声,若有人从背后暗算他,他根本没法子闪避。”

  王动道:“若是风声很尖锐,他当然还是听得见的,但若有人从背后慢慢地给他一下子,那他就非死不可了。”

  红娘子笑道:“一点也不错,所以,我用那永远也学不好的游魂刺来对付他,反而再好也没有了啊。”

  王动道:“你也算准了他一听到东西在那里,就忍不住会赶到前面去的?”

  红娘子道:“若在别人面前,他也许还能沉得住气,还会提防着;但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比平时疏忽些。”

  王动道:“为什么?”

  红娘子道:“因为他总认为我是在倚靠着他,总认为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了。”

  王动叹道:“他也总认为没有人能骗过他……”

  红娘子道:“的确没有人能骗过他,他自己能骗过自己。”

  王动道:“你说他自己在骗自己?”

  红娘子媚笑道:“不会自我陶醉的男人,天底下还没有几个,男人若是不自我陶醉,女人还能混么?”

  王动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你的确算得很准,也看得很准。”

  红娘子道:“但我却看错了你。”

  王动道:“哦?”

  红娘子又笑着道:“我始终认为你是不会说谎的,想不到你若说起谎话来,简直可以骗死人不赔命。”

  王动道:“我说了什么谎?”

  红娘子道:“你说东西就在桌子下面,这是不是说谎?”

  王动道:“是。”

  红娘子笑道:“但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在说谎,因为世上只有我才知道东西到底藏在哪里。”

  王动道:“你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