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幽幽道:“走了也好,不走,彼此间反而更痛苦。”

  郭大路道:“我只怕她会……会……”

  燕七道:“你放心,她绝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郭大路道:“你怎么知道?”

  燕七道:“因为她现在已知道王老大对她确是真心的,这已足够。”

  郭大路道:“足够?”

  燕七道:“至少这已足够使一个女人活下去。”

  她目中也已泪珠满眶,轻轻接着道:“一个女人一生中,只要有一个男人的确是真心对她的,她这一生就没有白活。”

  郭大路凝视着他,良久良久,道:“你对女人好像了解得很多。”

  燕七扭过头,目光移向远方。

  ******

  天空碧蓝,阳光灿烂。

  碧蓝的天空下,忽然有一道浅紫色的烟火,冲天而起。

  燕七皱了皱眉,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放烟火?”

  燕七回过头,就看见王动也正站在屋檐下,看着这道烟火。

  风吹过来,紫色的烟火随风而散。

  郭大路道:“只要人家高兴,随时随地都可以放烟火,这一点也不稀奇。”

  燕七似在沉思着,喃喃道:“是不是就好像随时随地都可以放风筝一样?”

  郭大路没有听清楚,正准备问他说什么。

  忽然间,王动已冲到他们面前,道:“她呢?”

  “她”自然就是红娘子。

  郭大路道:“她已经走了,因为她觉得你……”

  王动大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郭大路道:“刚走……”

  这两个字刚说完,王动的人已横空掠起,只一闪,就掠出墙外。

  郭大路笑了,道:“原来他对她还是很好,她根本不必走的。”

  他摇着头,笑着道:“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喜欢多心?”

  燕七脸上却连一丝笑意也没有,沉声道:“你以为那烟火真是放着玩的?”

  郭大路道:“难道不是?”

  燕七叹了口气,道:“江湖中的勾当,看来你真的连一点也不懂。”

  郭大路道:“我本来就不是个老江湖。”

  燕七道:“假如我们要对付一个人,你在这里守着他,我在山下,你有了他的消息时,用什么法子来通知我?”

  郭大路道:“不会的。”

  燕七道:“不会的?这是什么意思?”

  郭大路道:“这意思就是说,像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有。”

  燕七道:“为什么?”

  郭大路眨眨眼,道:“因为你若在山下守着,我——定也在山下。”

  燕七眼睛里露出了温柔之色,但脸却板了起来,道:“我们现在说的是正经事,你能不能好好地说几句正经话?”

  郭大路道:“能。”

  他想了想,才接着道:“山上和山下的距离不近,我就算大喊大叫,你也未必听得到。”

  燕七冷冷道:“聪明聪明,你真聪明极了。”

  郭大路笑了,又想了想,才说道:“我可以叫别人去通知你。”

  燕七道:“若没有别的人呢?”

  郭大路道:“我就自己跑下山去。”

  燕七瞪着他,板着脸道:“你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稻草?木头?”

  郭大路笑道:“除了稻草和木头之外,还有一脑子想逗你生气的念头,我总觉得你生起气来的样子,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他不让燕七开口,抢着又道:“其实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那烟火也跟风筝一样,是江湖中人传递消息的讯号。”

  燕七还在瞪着他,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总有一天非被你活活气死不可。”

  就在这时,山下忽然也有一道紫色的旗花烟火冲天而起。

  郭大路的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了,道:“依你看,是不是有江湖人到了我们这里?”

  燕七道:“而且还不止一个。”

  郭大路道:“你认为他们是来对付红娘子的?”

  燕七道:“我不知道,但王老大必定是这么想法,所以他才会赶过去。”

  郭大路动容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燕七道:“因为我还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郭大路道:“什么事?”

  燕七道:“这次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大路已用力摇着头,道:“不能。”

  燕七皱皱眉道:“我们若全走了,谁留在这里陪小林?”

  他们当然不能将林太平一个人留在这里。

  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后,现在无论什么事,他们都格外小心。

  郭大路沉吟着,道:“这次你能不能让我走,你留在这里?”

  燕七也立刻摇头道:“不能。”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道:“你的伤本来就没有完全好,再加上你又死不要命,不等伤好之后,就一个人偷偷溜下去喝酒……”

  郭大路道:“谁一个人偷偷喝酒?难道我没有带酒回来……”

  燕七沉着脸,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不能跟别人交手。”

  郭大路道:“谁说的?”

  燕七瞪着眼道:“我说的,你不服气?”

  郭大路道:“我……我……”

  燕L道:“你若不服气。先跟我打一架怎么样?”

  郭大路摊开双手,苦笑道:“谁说我不服气,我服气得要命。”

  他捧起那张摆棋盘的小桌子,喃喃道:“你快去吧,我去找小林下盘棋,他的狗屎棋刚好跟我差不多。”

  燕七看着他走过去,目光又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温柔得就像是刚吹融大地上冰雪的春风——样。

  ******

  现在正是春天。

  春天本就是属于多情儿女们的季节。

  春天不是杀人的季节。

  春天只适于人们来听音乐般的啁啾鸟语,多情叮咛,绝不适于听到惨呼。

  但就在这里,他听到一声惨呼。

  一个人垂死的惨呼。

  世上有些地方的春天,到得总好像特别迟些。

  还有些地方甚至好像永无春天。

  其实你若要知道春天是否来了,用不着去看枝头的新绿,也用不着去问春江的野鸭。

  你只要问你自己。

  因为真正的春天既不在绿枝上,也不在暖水中。

  真正的春天就在你的心里。

  钢刀下是永远没有春天的。

  血泊中也没有。

  一个人卧在血泊中,呼吸已停止,垂死前的惨呼也已断绝。

  刀还被紧紧握在他的手中。

  一柄雪亮的鬼头刀!丑恶,沉重!

  九个人,九柄刀!

  风中弥漫着令人呕吐的血腥气,春天本已到了这暗林中,现在却似又已去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