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道:“那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黑衣人道:“所以你休想以此要挟我,我就算肯答应,也得等你先放开手再说。”

  郭大路看了他半晌,忽又笑了笑,道:“好,我不妨再信任你一次,只要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没有放手,竟然看到一样东西从黑衣人的胸膛钻了出来。

  一段剑尖!

  剑尖上还在滴着血。

  黑衣人看着这段剑尖,目中的表情就和鬼公子临死前完全一样。郭大路也看得怔住了。

  只听黑衣人喉里“格格”作响,仿佛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郭大路突然大喝一声,凌空掠起,掠出墙外。

  这柄剑果然是从墙外进来的,穿过了黑衣人的胸膛,剑柄还留在墙外。

  但只有剑柄,没有人。

  风又吹起,山坡上野草如波浪般起伏,但却看不见半条人影。

  剑柄上系着块白绸子,也在随风卷舞。

  郭大路想去拔剑,却又发现白绸上还写着七个墨渍淋漓的字:

  “冒名者死!南宫丑。”

  剑尖上血渍已干,黑衣人却仿佛还在垂首凝视着这段剑尖,又仿佛还在沉思。

  那神情也正和鬼公子死时完全一样。

  燕七、王动、林太平都远远的站在走廊上,看着他尸体。

  他来得奇突,死得更奇突。

  但最奇突的还是,原来连他也不是南宫丑。

  郭大路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胸上的剑尖,似乎也在沉思。

  燕七悄悄走过去,道:“你在想什么?”

  郭大叹了口气,道:“我在想,他既不是南宫丑,为什么要替南宫丑背这口黑锅?”

  燕七道:“什么黑锅?”

  郭大路道:“他若不是南宫丑,玉玲珑就不会杀他,他根本就不必躲到这里来,现在当然也就不会死在这里。”

  燕七道:“你是不是为他难受?”

  郭大路道:“有一点。”

  燕七道:“但我却只替南宫丑难受。”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道:“他冒了南宫丑的名,在外面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坏事,南宫丑也许连影子都不知道,所以你本该说,是南宫丑替他在背黑锅,不是他替南宫丑背黑锅。”

  郭大路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却还是叹息着道:“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客人,总是死在我们院子里的。”

  燕七道:“所以你还是在为他难受?”

  郭大路道:“还是有一点。”

  燕七道:“你刚才若真的松了手,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替你难受?”

  郭大路道:“我若松开了手,他难道就会乘机杀我?”

  燕七道:“你以为他不会?”

  郭大路叹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人总是人,总有些人性的,你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也绝不能够不相信它的存在,否则,你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燕七凝视着他,忽也叹息了一声,柔声道:“其实我又何尝不希望你的看法比我正确?……”

  郭大路抬起头,遥视着云天深处,沉默了很久,忽又道:“现在我也在希望一件事。”

  燕七道:“你希望什么?”

  郭大路道:“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能看到真的南宫丑,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眼睛里发着光,缓缓接着道:“我想,他一定比我以前看过的任何人都神秘得多,可怕得多。”

  但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南宫丑这么样的一个人存在呢?

  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见过。

  第三十九回 春去何处?

  没有人知道南宫丑的下落,正如没有人能知道春的去处。

  但春天还会再来,南宫丑却一去无消息。

  现在,春已将去。

  院子里的花虽开得更艳,只可惜无论多美的花,也不能将春留住。

  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

  王动的伤势虽已好了,但人却变得更懒,整天躺在竹椅上,几乎连动都不动。

  除了他们为那黑衣人下葬的那一天……

  那一天虽近清明,却没有令人断魂的雨。

  天气好得很,他们从墓地上回来,王动又像往常一样,走在最后。

  红娘子没有来。

  她的伤虽也已快好了,却还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现在不是王动在躲着她,她反而好像总是在躲着王动。

  女人的心,总是令人捉摸不透的。

  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郭大路最近好像也总是在躲着燕七。

  燕七和林太平在前面走,他就懒洋洋的在后面跟着王动。

  半路上,王动找了个有树阴的地方坐下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他也跟着坐下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两个呵欠。

  王动笑了,看着他微笑道:“最近你好像变得比我还懒。”

  郭大路道:“谁规定只有你才能最懒的?我能不能比你懒一点?”

  王动道:“不能。”

  郭大路道:“为什么不能?”

  王动道:“因为你最近本该比谁都有劲。”

  郭大路道:“为什么?”

  王动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燕七说你的话?”

  郭大路道:“不记得。他说的话我为什么一定要记得?”

  这人就好像刚吞下三吨火药,一肚子都装满了火药气。

  王动并不在意,还是微笑着道:“他说,我们这四个人之中,本来以你的武功最差的。”

  郭大路道:“你们都有好师傅,我没有。”

  王动道:“可是自从那天你跟黑衣人交过手之后,他才发现,我们的武功虽然比你高,但若真和你打起来,也许全都不是你的对手。”

  郭大路冷冷道:“他说的话,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王动道:“但我相信,因为我的看法也跟他一样。”

  郭大路道:“哦?”

  王动道:“你武功虽然不如我们,但是和人交手时,却能随机应变,制敌机先,若套句老话来说,你正是个天赋异禀,百载难遇的练武好材料,所以……”

  郭大路道:“所以我们应该打一架来试试看,对不对?”

  他的火药味还很重,王动还是不理他,微笑着道:“所以你应该振作起精神来,再好好的练练功夫,若能够找个好师傅,以后说不定就是天下武林的第一高手。”

  郭大路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倒并不想找个好师傅,只想找个好大夫。”

  王动道:“为什么?”

  郭大路咬着自己的手指甲,道:“因为……因为我有病。”

  王动动容道:“你有病?什么病?”

  郭大路道:“一种奇怪的病。”

  王动道:“你以前为什么没有说起过?”

  郭大路道:“因为我……我不能说。”

  他的确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王动居然也没有再问。

  因为他知道问得越急,郭大路越不会说的。

  他既然不问,郭大路反而憋不住了,反而问他:“你难道没有发现最近我有点变了?”

  王动皱着眉,沉吟着说道:“嗯,好像有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