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见吊靴鬼侃侃而谈,将己方底细数家珍般道来,更是毫不遮掩地说出水柔清夜探之事,心中暗惊:莫非是龙判官已到了涪陵城,正式向林青与虫大师宣战么?嘴上却道:“这位大哥言重了,清儿不过小孩心性,去涪陵城中玩耍,何言夜探擒天堡?”

水柔清双眼圆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去你们什么分舵了。就算真是这样,你堂堂擒天堡连我一个小女孩都拦不住,还胡乱吹什么大气。”

吊靴鬼平日亦是舌灿莲花口若悬河,本与水柔清的伶牙利齿大有一比,但碰到水柔清这般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却也无计可施,微微语塞,讪讪一笑,转身便走:“你们既然不承认与暗器王同路,我便再去寻他好了。”

“且慢。”花想容知道对方既然寻上门来,必是不肯干休:“你且说说给他带什么信?”

吊靴鬼神秘一笑,拍拍手中的小弦:“这便是我们宁师爷给林大侠带的信。”

“什么?”水柔清一跳老高,葱指几乎按到了小弦的鼻子上:“他就是你带的信?”看小弦一直不说话,心中更是认定这小鬼是擒天堡的奸细,似笑非笑地调侃道:“你这小鬼越发长进了,竟然好好的人不做要做什么信?”

小弦听水柔清这个“对头”调笑自己,一只手指头在眼前直晃,恨得牙痒,只想去咬她一口,只是被封了穴道,说不出话来,心中憋气,要不是一意强撑,只怕眼泪都掉下来了。

一声长笑响起,林青蓦然现身,对吊靴鬼淡然道:“既是宁徊风的信,我便收下,你这就回去复命吧。”原来他与关明月商议已定,重又跟上了花、水二女。

林青来得毫无预兆,水柔清吓了一跳,倒是花想容早有预料般微微一笑,脸上不由又是不争气地暗生红晕。小弦却是犹若见了亲人般双眼发红,一颗泪珠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强忍着不肯在水柔清面前掉下泪下,神情当真是复杂至极。

吊靴鬼亦是料不到林青说来就来:“见过林大侠,久仰…”

林青盯着小弦,心中奇怪他激动的表情,毫不客气地打断吊靴鬼的话:“你的信已送到了,还不快走?要与我攀交情便叫宁徊风亲来。”

吊靴鬼身为擒天六鬼,在川境内都一向骄纵惯了,何曾被人如此抢白,更是当着花想容这样绝色面前,脸上端是挂不住,正要开言分辨几句场面话,却见林青一双目光炯炯射来,心头一寒,憋在嗓子眼的话登时全咽回肚中。心中暗骂,表面上仍不敢失了礼数,将小弦放在地上,再对林青与花、水二女拱拱手,转身走了。

小弦被吊靴鬼放在地上,登觉手足酸软,往地下跌去。花想容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抬头望向林青:“带他回船么?”

林青看小弦目中神色复杂,心知必有隐情,在此涪陵城中亦不好多问,点点头。他眼力高明,一掌拍在小弦肩头,要先解去他被点的穴道…

“咦!”林青微微一震,他这一掌用了六成真力,竟然不能解开小弦的穴道,小弦的身体内似是有一种极为诡异的真气上下窜行,将自己的掌力弹开。

林青蹲下身来,拿起小弦的手腕将二根手指按在脉门上,只觉其经脉紊乱,跳荡凝窒,无有常法,似是被一种极为邪门的武功所制,自己一时竟然没有半分把握可解开。

小弦从小在许漠洋那里耳闻目染,一直把林青当做自己最大的偶像,在心中地位实与父亲无异,看到林青离自己这么近,再也忍不住,被日哭鬼掳来离开父亲这一路的委屈统统释放,未哭出声,但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簌簌往下掉。水柔清只道这个“对头”是因疼痛而哭,虽有些不忍心落井下石,仍是扁扁小嘴,给他扮个鬼脸。

林青哪想到小弦的心思,拍拍他的肩:“不要急,回去后我与虫大师必会能给你解开穴道。”心里思索小弦体内古怪的伤势,缓缓站起身,往码头方向行去。

花想容与水柔清打个眼色,抱起小弦跟着林青。不料小弦先是一呆,然后拼命挣扎起来,几乎难以抱他行路,只得轻声叫住林青。

林青回头一看,小弦满面通红,心中吃了一惊,莫不是自己刚才解穴不得其法反而引发了什么伤势。他见小弦的样子对自己十分亲近,亦是不由关心他,何况宁徊风既然如此郑重派吊靴鬼将小弦当做“信”送来,定有蹊跷,当下跨上一步,接过小弦:“你哪里不舒服么?”

花想容对小弦道:“你若是能写字,便在地上写出来吧。”小弦红着脸点点头。

林青将小弦放在地上,水柔清想到毕竟被小弦请过一次客,却也不忍再为难他,怕他蹲下写字难受,递来一根树枝:“你写吧。”

小弦接过树枝,他除了口不能言,手足酸软,其余各处倒是无有大碍,当下在地上划了起来。

“男?!”水柔清仔细分辨着小弦划下的字,笑了起来:“我们知道你是男的。”

“女?!”花想容亦忍不住笑了,这小孩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时候还有心情写这些无关痛痒的字。

“授…受…不…亲!”林青念完小弦写的字,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刚才小弦被花想容抱在怀里脸红耳赤竟是为此,惹得众人还当他身上有什么不舒服。想不到他这么小的孩子亦有此种心思,真是越想越好笑。

花想容与水柔清亦笑得前仰后合,水柔清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小弦笑得直不起腰来。惟有小弦仍是一脸正色,眼巴巴地望着林青,似是盼他来抱着自己。

“哈哈,这个小孩子实在太有趣了,害得我也忍不住现身出来。”虫大师亦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仍是戴着那顶大蓑笠,上前一把抱起小弦:“来来来,我抱你回船总没事了吧。”小弦重重点头,露出一丝笑意,眼中犹挂着一颗泫然欲滴的泪。

林君见字好!

此子身中我独门点穴之法,虽口不能言,行动如常,但若一月不能解,后患无穷。

久闻林君与虫大师侠肝义胆,锄强扶弱,况此子与君渊源颇深,必不会袖手不顾。且以五日为期,若不能解其禁制,宁某自当援手,此后擒天堡与诸位便再无纠葛。

六年前林君当众给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下战书,此等事迹传遍武林,实乃吾辈楷模,可堪效尤。如今便以此子为战书,班门弄斧,为博林君一笑耳!

宁徊风顿首

水柔清读完小弦身上所带的信,抬头看看诸人,喃喃道:“原来这小鬼却是一封战书。”

林青沉吟不语,宁徊风既然敢给自己下这封战书,必是有几分把握。信中说得客气,所谓与擒天堡再无纠葛云云,无非便是让自己再莫管他们的事。而刚才给小弦解穴时倒真是难以摸准对方的手法,弄不好便真要输了这一仗。

“此乃缓兵之计。”虫大师道:“宁徊风既以五日为期,这五日中擒天堡必会有所行动。”

水柔清却对林青信心十足:“宁徊风不过是擒天堡的一个师爷,能有什么本事。我才不信林大哥还用得了五天才解得了他的穴道。”又幸灾乐祸地望了小弦一眼,笑嘻嘻地说:“你这小鬼运气真好,真想看看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是什么样。”

小弦听水柔清念到“但若一月不能解,后患无穷”时,心头泛起一丝寒意,且不说还有什么后患,单是这一上午口不能言、四肢无力便已让他难过得几乎要放声大哭了。此刻哪有闲心与水柔清斗气,何况便是想说几句亦无法开口,只得转过头去不理她。

林青抬首望天,叹了一口气:“宁徊风此人绝不可小窥,他既然划下道来,只怕在这小孩子身上下了不少功夫,我没有把握能解开。”

“哦!”虫大师听林青如此说,眉尖一挑,抓起小弦的手,凝神闭目暗察他体内经脉情况,良久方才睁开眼睛,脸上微现惊容:“这是什么手法,我却是闻所未闻。”

花想容心地善良,见小弦闻言脸色一变,按住他的胳膊安慰道:“不要怕,你可听说过有暗器王与虫大师还解决不了的事么?”

虫大师摇摇头:“小丫头先别吹大气,这种点穴手法霸道异常,平生仅见,倒要好好研究一下。”

林青沉声道:“我刚才试了一下,却发现他体内经脉全乱。单以脉像看,少阴、太阴这二经的穴道全闭,无法输入半点内气…”

虫大师点点头:“偏偏阳明经与太阳经中却有一股强烈的异气,奔突不已。若是强行以外力收束,我怕以他的体质却是吃不消。”

林青却在想宁徊风信中所说小弦与自己大有渊源之事,随口答道:“先不要着急救治,此手法暗伏杀机,搞不好便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小弦听得心惊肉跳,虽不懂那些经脉是何意,但看虫大师与林青一脸凝重的神色,可想而知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大大不妙。

花想容与水柔清面面相觑,实想不到以虫大师与林青之能竟然亦会对此束手无策,看来宁徊风给暗器王下战书果是有所依凭。

花想容心细,听林青与虫大师在小弦面前毫无顾忌地谈论他的病情,怕他听了难过,又见他衣衫已破,脸上还有一道血痕,心中怜意大起,上前一拉小弦的胳膊道:“你先随我去舱中休息一会,再把衣服换下来我找人给你缝一下。”

小弦甩开花想容的手,一跳而起,坚决地摇摇头。

“怎么了?”花想容奇道。

小弦咬着嘴唇,只是摇头,面上竟然滴下汗来。

看小弦一张小脸上满是惶急之色,水柔清亦不忍心,端了一杯水递与小弦,破天荒地和颜悦色:“到这里就放心吧。你既然识字,不妨写下那坏蛋如何给你点穴的过程,或许对如何解你的穴道有帮助。”

小弦点点头,再双手反抱肩膀,复又摇起头来。

虫大师听水柔清说的在理,亦道:“小兄弟听话,先随我去舱内,慢慢写下你被点穴的过程。我总会有办法帮你解开的。”

水柔清伸手来拉小弦,却被小弦再次躲开。看小弦似是怕人碰触的样子,水柔清失笑道:“你莫不是还惦记着男女授受不亲吧?!真是个古板的小老夫子。”众人想到适才那一幕,都不由笑了起来。

小弦见水柔清的笑脸,心头莫名一慌,脸亦红了。他此刻对自己的伤势倒不着急,却是怕拉他去换衣。原来他怀内便放着水柔清的金锁,那是早上见到关明月时交与他的,若是当场被物主发现了,那才真是百口莫辨,何况他现在连仅有的一张嘴都作声不得。

林青见小弦神态异常,正要开口,眼角却突见从河岸的树林中射来一物,不假思索,一把抓在手里,触手柔软,却是一块包着丝巾的石块。

“什么人?”花想容正欲追上岸去,却被林青一把拉了回来:“不用追,是妙手王关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