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滑泪。

她忍痛侧过身子,伸手去抱孩子,才一碰那小包布,便见一双亮晶晶地眼对着她,当下生生愣住。

他凑身过来,隔着被子揽住她,替她把孩子抱到身前,压着她的耳根,低声道:“赵烁道小皇子天生有异于常人,不哭不闹,也不爱睡。”

她看着那孩子地眼睛,良久才回过神来,鼻尖一红。

他却笑笑,又继续道:“你我二人地孩子,又怎会同常人一样!”

听着他这般傲气横溢的话语,她不由弯唇,斜眄他一眼,轻轻抱住孩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这般小,都不敢用力,生怕抱坏了…”

他侧身拿过粥来,“赵烁已然寻了乳母入宫,说是干净人家地女子,就待你醒了之后,让她过来照养。”

她眉间不舍,仍是抱着孩子不松手,半晌才望他,道:“…我自己照养,可好?”

他舀一勺粥,送至她唇边,哄她道:“你身子本就不好,此次产子之后更是大虚,须得好好调养一番,哪里还有力气照养孩子?再者,你哪里是会照养孩子的人?”

她被逼着抿了口粥,脸有些红,虽知自己幼时也是在宫中由乳母带大的,可此时有了自己的骨肉,才知这其间情味如何,不由又去低眼看孩子。

小小的人儿,五官都还未完全舒开来,可却怎么看都让她心底欢喜,只觉这全天底下,只有怀中的小人儿才是最好的那一个。

…更何况,是她同他的孩子,又怎会不是人中龙凤。

想着,便又抿唇,淡淡一笑。

他在一旁,看着她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心知她在想些什么,由是亦有动容,半晌之后又喂她一勺粥,哑声询道:“可有想过,孩子叫甚名?”

她轻一点头,抬睫看他,“你可有想过?”

他亦点头,看她娇弱容色,忍不住俯身下来亲了亲她,热烫唇舌滑至她耳根,低声道:“自那夜知你有孕后,便想好了。”

她不禁轻喘,避不开他的挑弄,脸愈发红了,嗔道:“孩子还在怀里,你就…”

“这么小,”他低低道,又亲了亲她,“懂什么。”

小人儿趴在她胸前,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看看她,再看看他,又好似什么都看不清,半晌才扭动了下身子,继续趴着。

两片小小地嘴唇薄而利,像他。

两条眉毛颜色虽然尚淡,可形似斜剑,像他。

鼻骨高高在上,一眼便知将来定是俊鼻,亦像他。

就只一张小脸肉嘟嘟地,辨不出何样。

她越看,心中越觉欢喜,可脸上却故作恼色,口中道:“怎的没一处像我地地方?”

他忍俊不禁,扳过她的下巴,狠狠吻住她,待二人喘气不匀时才松开她,低声道:“那一双眼,不像你,又像谁?”

她怡然,眯着眼笑了半天,才撇眸去看他,“倒说说,你想了何名?”

他挑眉,不答却道:“你且先说你想的。”

她不依,扬唇道:“你向来狡诈,若是我先说了,你定会说你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他沉沉而笑,下床去一旁案上研墨摊纸,提笔悬腕,挥而落字,然后将纸折了,走回床边,坐下,低眼看她道:“现下说罢,定不赖你。”

她双眸水亮,拉过他的手,伸指在他掌心勾勾划划,写了一个“独”字,而后轻笑道:“你那是几字?”

他眼底一黯,不答,却将手中纸笺摊开,呈在她眼前。

一字于上,笔锋利落。

她看了一眼,脸上愣了愣,下一瞬便抿唇笑了起来,轻叹道:“倒也不枉你我二人这么多年…”

那一薄笺被他一松,悠悠飘至锦被之上。

其上一个“寡”字,正落于团花之间,毫墨重钩之间徒显霸气。

寡,独也。

他握住她的手,牵至唇边,吻咬了一下,看她道:“二姓二名,如何?”

她任他吻落不停,眼底笑意盈盈,“好。”

二字同义,其间何意,不须再道。

这一世帝业,江山天下,九重銮座…待他二人百年之后,除了身前这一小人儿,再无第二人可托。

正文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五十(下)

大历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上寤生子于西宫,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消,时人皆异之。

子寡,又名独,生来双瞳异色,不喜哭闹,及降,体有金色,三日不变,朝臣既闻,皆奇之。

上自产后,体虚多疾,赵太医烁令其久养,百司奏事,时时委于平王详决,以平王素多谋策,常称旨,由是参豫国政,朝中旧臣皆敬之。

十一月初八,御史台言谏平王益用事,专宠于政,久之疑不能制,望上阴废之,上怒而斥之。平王既闻,自请归宫,不视朝政,上不允,驳之。

十二月初十,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沈无尘衔领百官,再拜表上,以天下既定,请议移都一事。

殿中熏笼花香暖风浅漾,殿角宫烛轻光摇曳微闪。

外面风雪缠错,殿门一开一合,暖意瞬时散去三分,又有寒冽冬风裹着雪花窜进殿内。

冷意及身,她一下便醒了过来,翻身去看,就见他毳氅上满是落雪,正在外殿宽衣。

不禁掀了被子,匆匆一裹外袍,下床走了过去,也不顾雪融之水,便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宽厚背上,轻声道:“怎的不去里面?此处宽衣,当心受凉…”他低笑,握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身前来。一把抱起,往里面走去,边走边道:“怕吵到你。”

她搂住他脖子,红唇扬笑,轻轻吻了下他侧脸。道:“宫烛都未全熄。本就在等你回来。”

他将她扔去床上,利落除了衣袍。挑眉看她一眼,俊脸在夜色烛光下愈显惑人。叫她脸庞一潮,不由翻身埋脸,不再瞧他。

未多时就觉床榻轻晃,身旁一热,下一瞬人就被他圈进怀里去。耳边传来他沉沉的声音:“你身子久久都未大好,往后夜里切莫再熬着等我。”

她去摸他大掌,轻声道:“你身子又何尝得愈过?这些日子来国政皆委于你,日日天亮不及便出殿,入夜之后才归来,我看在眼里,心中怎能好受。”

他抱着她,慢抚她后背,沉声笑道:“待冬日一过。你也就该大好了。到时我复政于你,换我心中难受便是。”

她听出他话中调笑之意。知他有意逗她开心,由是心口更涩,脸在他胸前微蹭,“今夜回来得这般晚,是在中书同沈无尘等议改元移都诸事罢?”

他点头,“还有不到二十日便至年末,诸事都得今早定下,待明年初时便诏天下。”

她抬头看他一眼,“除却改元,我亦想将国号改了。”

他一怔,半晌不说话。

她不顾他出神,兀自开口道:“…改国号为平,你觉得如何?”

他眸子湛邃,看她良久,忽而翻身压她在下,声音暗哑低沉:“我知你在想什么,只是你毋须为了我,而断邰一朝于此…”

她抬手勾下他地脖子,凑近他,一字一句道:“并非是为了你一人…天下四国,合疆分朝,此功邰本就只得一半,这天下又何止是邰一朝天下…倘是旁人夺了你邺齐江山,改天下之号亦在情理之中,奈何我改就不成?”

他埋头下来,深深吻住她,舌尖滑过她柔嫩唇瓣,口中低低道:“…便依了你。”

她眼底淡淡涌水,轻笑一下,复又将他搂得紧了些,开口又道:“移都一事,你是何意?”

他将身子撑起来些,剑眉一斜,“你莫不是又要看是不是与我同意…”

她眨了一下眼,伸指在他胸前轻划,“此次不需你去研墨先书,因为我知道…”悠悠一笑,“你我二人定是同意。”

“逐州。”他眸中亦升笑意,“今日都堂议事时,我便提了逐州。”

她笑意愈浓,“…我亦想定逐州。”

逐州乃邰、邺齐、南岵三国交境之地,原为南岵边境重镇,后为邺齐所夺,再后来又归邰所占,民风交杂,三国之民俱存,不论地势人心,于逐州定都,都是上上之选。

他撑臂侧卧,勾她入怀,眼中温光一片,“若非当年逐州一役,你我二人还不知何时才能得缘相见…逐州一地,于国于私,都是定都不二之选。”

她点头,心中忆起那一次…不由抬睫瞅他,佯怒道:“当时你列阵于邰军前,命人擂鼓激喊,道我荒淫无度,此仇我至今未得报。”

他低笑,伸手去揉她的下巴,像逗弄小猫一般,挑了眉问她道:“想要如何报?”

她作势压上他的身子,伸手拨开他襟口,长睫一垂,手指去按他薄唇,轻笑一声,“我不能枉担了这荒淫之名…”

他一把将她身子按下来,心跳甚快,却是忍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当日你生寡儿之时痛成那般,我怕你身子现下仍受不住。”

她脸色红润,声音低了下去,“我没那般娇弱…”停了停,又小声道:“赵烁那日说我因生寡儿身子大损,往后想要再有身孕也是难事,所以你不必着意去忍…”

自那时顺州城中一夜至今已是一年有余…其后他旧疾突发,她有孕在身,产子之后又是体虚,便一直拖到如今,想来他亦是忍得极辛苦。

他听她这般细语在侧,喉间不禁粗喘起来,身上阵阵躁热,再耐不住她撩拨一言。眸中火苗遽燃,一掌扯落她身上衣物,抚上她柔白娇躯,低声道:“…今夜可是你招我的,莫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