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三姐一离开,赵长卿抽咽两声,擦一把小脸儿就正常了。

凌氏看她这般,真不知是故意装出来作怪,还是赵长卿真的怕了凌三姐。凌氏暗暗叹口气,夹着容易克化的菜给赵长卿放在碗里。

直待从凌家告辞,一家人坐车回家,凌氏才有空说赵长卿,“在你外祖母家,都是你的表姐妹们,你就不能忍一忍,非闹的沸反盈天不依不挠的,三姐儿都没能上桌子吃饭。”

赵长卿没说话。

赵勇并不知何事,笑问,“怎么了,长卿淘气了?”

凌氏叹道,“小孩子们玩笑,她又是个不吃亏的,这个脾气,唉…”

若不是有十成把握,赵长卿简直会认为自己不是凌氏亲生的。今天的事,实在没有凌氏发挥的余地,凌氏才这般欲言又止,没的话说。待凌氏说完,赵长卿方撸起袖子,将白嫩嫩小胳膊上的一块青紫给父亲看,赵勇一看忙给闺女揉胳膊,问,“这是怎么弄的?”

“三表姐要吃南香园的点心,她不自己去给外祖母要,让我去出头。我跟外祖母说三表姐想吃,她嫌我把她说出去挨了二舅妈的训斥,就掐我。”赵长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好奇天真的问,“爹,我为什么要吃亏啊?”

赵勇心疼闺女,碍于自己是个大男人,又是做姑丈的,不好直接说凌三姐顽劣,只道,“三姐儿那孩子,平时看着乖巧,心思倒多,手也重,咱们长卿比她小三岁,不知道让着长卿就算了,怎么还欺负起咱们长卿来?”

凌氏笑,“瞧你,倒跟个孩子计较起来了。”

赵勇把闺女拎到膝上抱着,对凌氏道,“我难道真会跟她个小娃娃计较,倒是你,以后再带着长卿回去,看着长卿些,少叫三姐碰咱们丫头。”

凌氏笑,“行了,二嫂已经打了三丫头,算来长卿也没吃亏。”

赵长卿转眸接了一句,脆生生道,“要是三表姐不挨顿揍,我非揍死她不可!难道我是好欺负的!”

凌氏脸一黑,赵勇则哈哈大笑,暗怒全消,握住赵长卿的小胳膊道,“说的好!以后就这样,出去万不能叫人欺负了!”又唤赶车的来福,“转道去南大街,给咱们长卿买南香园的点心去!”对赵长卿道,“你喜欢吃,爹爹以后多叫人买来给你吃,不算什么。”

赵长卿笑嘻嘻地,“爹爹,咱们回去跟祖母一起吃,祖母也喜欢。”

赵勇深觉闺女有孝心,更加高兴。

于是,父女两个高高兴兴的回家,唯凌氏不大欢乐,只是也不好扫丈夫的兴致,遂面儿上也装出一幅欢喜模样。

总之,是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出门,欢欢喜喜的回家,到家后又与赵老太太说起凌太爷过寿的事,给赵长卿胳膊上抹了些药酒,再一道吃了南香园的点心,一家子和乐又融洽。

从凌家回来后,赵长卿继续自己上午念书,下午习字的规律生活。

除了凌氏偶尔害喜呕吐外,生活波澜不惊,平静又惬意。

赵长卿并不常出门,倒是隔壁杏嫂子带着小梨花儿来道谢,凌氏身子不适,说了几句话就干呕着回房休息了。赵老太太带着赵长卿接待的她们母女,杏嫂子是个和气人,说话也温温柔柔,“多亏了勇兄弟,救得我这梨花儿一命。家里没什么好的,我想着卿姐儿的个头同梨花儿差不多,闲暇就缝了身衣裳给卿姐儿。”

赵老太太温声道,“你平日家里活忙,又有个小的要照看,等闲哪里有这个空,定是不知怎么挤的工夫。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家有事,过去帮一把,是应该的。以后莫这般客气才好。”

杏嫂子笑,“婶子,这几个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梨花儿有惊无险,我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激,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家里什么模样,婶子清楚,这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硬拿什么好料子缝的衣裳。就是寻常的布衣,并不贵重,却是我的一番心意。婶子莫要推辞的好。”

赵长卿忙上前道谢,见果然是普通的布衣裙,笑道,“布衣穿着舒坦,我平时就喜欢穿布衣,谢谢杏大娘。”的确,赵长卿虽然在家受宠,不过,碍于门第与家境,她几身绸子衣裳都是走亲戚或是出门时穿的,平常还是多着布衣。

杏嫂子笑,“等一会儿卿姐儿试试,若是卿姐儿喜欢,以后尽与我说,我再做给你。”

赵长卿抿嘴一笑,“好。”

赵老太太见梨花儿并不说话,有些拘谨,遂对赵长卿道,“长卿,你带着梨花儿去你屋里玩儿吧。叫柳儿端着点心,你们小姐妹自去说话。”

杏嫂子连忙叮嘱,“梨花儿,长卿年纪小,你多让着妹妹。”

梨花儿低声应了。

赵长卿牵着梨花的手就去了隔间。

她现在年纪小,房间就与赵老太太的屋子隔一道屏风。赵长卿拉着梨花儿坐在榻上,吩咐柳儿,“帮我们倒两杯蜜水来。”

柳儿先放下点心,摆好果子,便去倒水。

赵长卿拿了块绿豆糕给梨花儿,“梨花姐,你尝尝。”

梨花儿连忙接了,眼睛里露出微微的轻松,见赵长卿自己也拿块绿豆糕吃起来,梨花儿方小口的咬起来。

两人没什么共同语言,梨花儿说的多是在家学习针线照顾两个弟弟帮母亲做家务的事,赵长卿的日常生活则是念书习字伴着老太太说话。好在赵长卿性情平和,经历丰富,梨花儿也不难相处,更兼母亲说赵家对她有救命之恩,梨花儿对赵家充满好感。不论是富贵慈爱的赵老太太,还是白嫩可爱的赵长卿,甚至往日偶尔在自家隔着一道墙听到的欢笑声,都让梨花儿有说不出的羡慕。

小孩子并没有太多心机,梨花儿刚刚放开了同赵长卿说话,那边母亲就叫她家去。轻松的时间过的这样快,梨花儿漂亮的眼睛有些依依不舍。

赵长卿拿出自己的小帕子把碟子里剩下的几块绿豆糕包好,递给梨花儿,说,“这是送给两个弟弟的,姐姐莫与我客气。”

虽是邻居,来往走动的却并不多。梨花儿有些羞窘,连连推辞,“这怎么好,连吃带拿的,不好不好。”

赵长卿拉过梨花儿的手给她塞手里,“梨花姐,莫要这样客套。再说,这又不是给姐姐的。”

梨花儿这才脸红红的收了,赵长卿送她去了老太太屋里。

杏嫂子见女儿手里拿着东西,不禁又问了一句,得知是赵长卿送的点心,杏嫂子难免再一次道谢,便带着梨花儿满心感激的告辞了。

杏嫂子生过小儿子后身体始终没有恢复大好,先时的风寒刚刚养俐落,人依旧瘦的厉害。到家后,杏嫂子方细细问起女儿同赵长卿说了什么话,梨花儿把帕子打开,招呼弟弟梨子来吃点心,又问母亲,“娘,小弟弟能吃这个不?”

杏嫂子笑,“不行,你小弟弟还小呢,现在只能吃奶或是白粥。”她人瘦,奶水不丰,不够儿子喝就只能煮些小麦面的白粥喂儿子。

看大儿子吃的狼吞虎咽,杏嫂子道,“梨花儿,以后不能无缘无故的收人家的东西,知道不?”

“为啥?是卿妹妹一定要给我的。”梨花儿去倒碗温水给二弟,省得他噎着,“二弟也喜欢吃啊,再说,又不是我要的。”

杏嫂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这人家儿啊,讲究礼尚往来。别人送你礼物,你也该还礼才好。朋友,也是如此。”

梨花儿想了想,笑道,“娘,那等咱们院里梨树上的梨子熟了,摘几个送卿妹妹不就好了。”

杏嫂子叹,“不是这个意思。”又不知该怎么跟孩子解释说明。

梨花儿肚子里已经明白母亲的心思,她一笑道,“娘,你想多了吧。就几块儿点心,并不是贵重的东西,难道卿妹妹送我,是指望我回送她别的东西的?咱家本来就没有卿妹妹家日子好过,要是彼此来往一定要送的东西贵贱差不离,咱们可怎么来往的起?”

“就是这么说,你莫总要别人的东西。”杏嫂子带了几句急切,道,“不是不叫你们来往玩耍,只是,要是收了人家的礼,总是要还礼的。咱家日子贫寒…”

梨花儿根本不放在心上,“家里贫寒,尽力就行了。要是照娘说的,有钱人就不能同没钱人做朋友了。”见帕子里剩两块,弟弟还要下手,一幅要吃到饱的模样,梨花儿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板着脸道,“这两块儿给娘吃,你去洗洗手,看你那泥爪子,早上洗脸没?”

杏嫂子笑,“给你弟弟吃吧,娘不爱吃这个。”

梨子弟弟立刻得了天大的理一般,嘟嚷道,“姐,听到没,是娘叫我吃的!”说着又伸手去抓绿豆糕,手还没挨着就给梨花儿一巴掌打开,梨花儿瞪他一眼,“娘说不喜欢,那是让你,你还当真不成!”

梨子弟弟抖着手直跳脚,呲牙咧嘴的叫疼。梨花儿一拍桌子,“赶紧去洗干净你那泥爪子,别找揍啊!”

碍于梨花儿姐姐的厉害,梨子弟弟还不想找揍,只得吐个舌头做个鬼脸的跑了。

杏嫂子直笑,“你别总欺负你弟弟。”

“不管他怕他上了天!”梨花儿把绿豆糕递给母亲,“娘,你就别让了,赶紧吃吧。不然那人回来哪里有的剩。”

杏嫂子叹口气,“梨花儿,那是你爹。”

“快吃快吃。”

香甜的绿豆糕递到唇角,杏嫂子笑望女儿一眼,接过细细的吃了起来。梨花儿道,“娘,我去看看小弟弟醒了没?”

“去吧。这也晌午了,娘去做饭。”

梨花儿刚走到门口,忽而折身跑回屋,抓起仅剩的一块绿豆糕,一把塞母亲嘴里,连带包点心的帕子也卷了卷揣自己怀里。

赵大随之进屋,冷笑,“看你老子回家不说出来迎一迎,倒跟见鬼似的往回跑,又藏什么呢?”

梨花儿冷笑两声,理都不理赵大,哼一声就摔门出去了,出门后还能听到赵大审贼一样的喝问,以及母亲细细的分辩声。

作者有话要说:粽子节快乐~

祖母

赵长卿觉着,可能人生下来真的是不一样的。

投胎好坏且不论,人与人之间的资质也有不同。如小梨花儿,生就伶俐聪明。

在梨子成熟的季节,赵长卿收到小梨花儿送的一篮梨子。梨子并不大,看得出已经擦洗过,所以个个干净漂亮,连盛放梨子的柳条篮子都编的精致漂亮。

小梨花儿比上回来的时候要大方的多,像模像样的对着赵老太太一福,小梨花儿道,“老太太,我来找卿妹妹玩儿。家里的梨子熟了,今年雨水少,梨子长的不是很大,却甜的很,我娘说叫我送些来给老太太、卿姐儿尝尝。”

赵老太太笑,“好,跟你娘说,谢她惦记着。”又问起杏嫂子与小梨花儿两个弟弟可好。

小梨花儿笑吟吟的说了,口齿清晰伶俐。

赵长卿问,“梨花儿姐,篮子是你自己编的吗?真好看,在外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篮子。”

小梨花儿笑,“我跟我娘现在编了篮子、筐子给杂货铺寄卖,家里多的是。这个篮子是我随手编的,用来装果子最好不过。卿姐儿,你要喜欢,什么时候去我家瞧瞧,花样多的很。”

“好啊。”赵长卿笑,“祖母,我跟梨花儿姐去我屋里玩儿。”

“去吧。”赵老太太一向觉着赵长卿没什么朋友,性子也不如寻常孩子活泼,成天念书有什么意思,正巴不得她去玩儿,又叫柳儿拿点心给她们吃。

赵长卿道,“把梨花儿姐带来的梨子洗一盘子。”

小梨花儿喜欢到赵家来,她喜欢这家人的和气和睦,她也喜欢白白嫩嫩的赵长卿。赵长卿跟那些家里有两个臭钱就看不起人的小孩儿不一样,小梨花儿能感觉到赵长卿从没有看不起她。同样,小梨花儿家里活忙,也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两个都没什么朋友的人到一处,很快就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小梨花儿说起她编柳篮子的趣事,道,“开始不懂,杂货铺出料,我出工,这么大一个篮子才给我五个铜板,我还傻高兴。”小梨花儿比划着,咬一口点心道,“后来我悄悄打听了,别人起码都是八个铜板,气得我找到老板讲了回理,他才给我八个铜板一个。就是可惜以前编的那些篮子他不肯找补我钱了。”

赵长卿道,“吃一回亏,就长了教训。你该多去别的杂货铺去揽些活儿回来,看哪家给的价钱高。等手艺练出来,价钱自然就上来了。”

小梨花儿挑着眉毛笑,冲赵长卿伸出三根手指,得意的说,“现在我跟娘给三个铺子供活儿。以前不知道怎么挣钱,还有我那死鬼爹天天作耗败家,家里蹩的很。如今虽挣的不多,你不知道挣钱的感觉,长卿。”小梨花儿说的满脸是笑,漂亮的眼睛亮的逼人。

“什么感觉?”

小梨花儿想了想,道,“就好像以前我出门看到外头卖烧饼点心的,那会儿只有流口水的份儿。现在再看到了,就能算一算,什么时候能拿了钱去买来吃。”

赵长卿直笑,“可见人还是要有本事,有一技之长,就心里有底,什么时候都不用怕了。”

“是啊。”小梨花儿深觉赵长卿说的有理,她羡慕道,“念书的人就是不一样,看你说话,一套一套的。”

“念书有什么,简单的很。倒是你,现在就有本事挣钱,才叫人羡慕。”赵长卿拉着小梨花儿到她的小书桌前,掀开砚台,铺开一张纸,醮笔写了“赵梨花”三个字,道,“梨花儿姐,这就是你的名子。”

小梨花儿看的都忘了继续吃点心,瞪着眼睛问,“这就是我的名子?梨花?”

“嗯,这是赵字,这个念梨,这个念花。”赵长卿指给小梨花儿看。

手指儿放上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梨花儿有些激动,催促道,“卿妹妹,你再写写我弟弟的名子,我弟弟叫梨子,小弟弟叫梨果。”

赵长卿又写给小梨花儿看,小梨花儿端量许久,说,“卿妹妹,你把这张纸送给我吧。一会儿我拿回去给我娘瞧瞧,也叫我弟弟认认自己的名子。”

“行啊。”赵长卿将笔放下,笑,“你要是想学认字,只管跟我说。这也没什么难的,反正咱们又不用考功名,认些字,像梨花儿姐,以后记账也方便。”

小梨花儿先是呆了呆,皱眉思量片刻,方眼睛一亮,拊掌一击道,“是妹妹说的这个理,不说记账方便,梨子比妹妹还长一岁,正好我学了也能回去教教他。妹妹把这张纸送我,我回去瞧着,就先学学自己的名字。等把名字记住了,我再来找妹妹学别的字,可好?”

赵长卿笑,“反正我天天在家也没别的事,姐姐尽管来。”

小梨花儿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一把将手里的半块点心塞嘴里去,猛然抱起赵长卿转了两圈儿,使劲儿蹭蹭赵长卿圆润的脸庞,抓起写满他们姐弟三人名子的宣纸,一句话没说,就一阵风跑回了家。

柳儿都给小梨花儿吓了一跳,生怕把赵长卿吓着,忙唤了一声,“姑娘?”

赵长卿一笑,“我没事。”

“梨花儿姑娘也是,平日里瞧着挺稳重,怎么突然疯疯颠颠的。”柳儿嘀咕着给赵长卿抚平被小梨花儿抱皱的衣裙。

赵长卿笑道,“你难道没看出来梨花儿姐是高兴的。”

“那也是啊,女孩子要像姑娘这样稳重大方才好。”柳儿现在多是陪伴赵长卿,一颗心自然是偏着赵长卿的。

赵长卿歪头看柳儿一眼,道,“女孩子要像梨花儿姐这样自强自立才好。”

“姑娘就是待人太好。”柳儿问,“姑娘要习字吗?”

“下午再写。”

柳儿便将笔墨收了起来。

赵长卿出去找老太太说话,赵老太太笑,“正说呢,怎么小梨花儿蹬蹬蹬的跑了?你们拌嘴了?”

赵长卿笑,“怎么会?”就把写梨花儿名子的事说了,又说小梨花儿他们现在编篮子挣钱的事。

赵老太太点头,摸摸赵长卿的头,温声道,“梨花儿这丫头真是能干。难得你们合了脾气,好好相处。”

赵长卿应了,又央着老太太教她念了一页书,凌氏过来商量事情,赵长卿合上书与凌氏打声招呼,“母亲来了。”

已是九月,凌氏肚子微微显怀,好在如今天气转凉,甚是舒服,即使怀孕,过了孕吐期,凌氏已经滋养的微见圆润。赵长卿向来不喜欢去主院,凌氏怀孕后懒得动弹,赵老太太并不是刻薄性子,便随凌氏在自己院里用饭。不知不觉,母女二人竟是几日未见。这会儿,凌氏见了赵长卿也颇有些新鲜景儿,笑道,“又缠着你祖母念书了?笔墨纸张可还够用?”

“都够的。”

凌氏点点头,转而问侯赵老太太早饭用的可好,先聊了几句家常。凌氏方道,“媳妇想到一事,算着下个月就是外祖母的寿辰,我思量着寿礼要开始料理了,不知母亲是什么意思?媳妇好安排预备。”

这里说的外祖母是赵勇的外祖母,赵老太太的嫡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朱家在边城是颇具名望,按理这样的人家,哪怕赵老太太是庶女,也不该嫁到小军户的赵家才是。这说起来,真是话长了。首先,得先人朱家的败落说起。

这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就很不幸的经历了朱家败落的过程,朱家败落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朱老太太前世不修,嫁了个败家子的丈夫——朱老太爷。万幸的是朱老太太能干,不管如何艰难,到底没叫朱老太爷将产业完全败光,更兼朱老太太非但人争气,肚皮也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还个个都考出功名来。如今长子正在朝中任正三品户部侍郎,端得高官。

朱老太爷废柴一个,眼瞅着家业没落,结果硬是有运道,三个儿子顶起朱家的天,将家业打理的较先前更上一层楼。于是,朱老太爷很狗屎运的继续着废柴浪荡的人生旅程。

奇怪的是,朱家这样的门楣,何况儿孙并非不孝之人。按理朱老太太再怎么也不该住老家,很该与儿孙同住,得享天伦。结果,朱老太太反是坚守边城老家,与守家业的庶子住在一处。

这其中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其原因依然在朱老太爷身上。

与朱老太太的强势能干不同,朱老太爷少时纨绔,长大败家,若不是朱老太爷有个慧眼识珠的妈给他相了朱老太太这个媳妇,现在朱家说不得在哪儿个茅坑呢?

朱老太爷一直就是个糊涂人,糊涂了大半辈子,年轻时靠媳妇,等到年老,媳妇不行了,儿子顶上来,他就开始靠儿子。儿子出息后,一早就打发可靠管事来接二老去帝都就近孝顺。朱老太太犹豫一二,朱老太爷却是等不及,他早想看看帝都城的风光,于是整日在家撺掇老太太。老太太心里牵挂儿孙,便同老太爷一道去了。结果朱老太爷真是天生的惹祸精,一把年纪还在帝都搞出些个花红柳绿的名声,简直丢尽脸面。夫妻这些年朱老太太早把老太爷看透,若是朱老太爷丢的自己的脸,朱老太太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反正在她眼里,老东西早便没脸了。但,这是帝都城,不能给儿子帮忙倒罢了,难道还要扯儿子后腿?

朱老太太寻思两日,当即立断的拖着老太爷回了老家边城。自此便把老太爷紧紧拘在边城,只要不拖累儿子,随老东西花红柳绿去!

要说朱老太爷,对朱家唯一的贡献就是生儿育女了。

朱老太爷是家中独子,三代单传,人丁单薄。但,经朱老太爷多年勤耕雨露,嫡庶子女加起来有十几口子,别的且不说,人丁足够兴旺了。

朱老太太这个嫡母做的有多心烦,可想而知。

朱老太爷不计成本的生孩子,当年朱家正处没落,尚未中兴,故此如赵老太太这等庶女出身,嫁到赵家这等小军户之家也不算稀奇,难得的是朱老太太这个嫡母不算刻薄,庶子庶女的娶妻嫁人,总有一份聘礼嫁妆。

不过,若说感情,也就那样了。

原本赵老太太同嫡母的关系只是寻常,奈何赵老太太命不大好,年纪轻轻守了寡,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活,不得不倚靠娘家。来往的多了,反是处出几分感情。就是现在,赵老太太也时不时的带着赵长卿去朱家看望嫡母。

朱老太太眼瞅着快七十的人了,赵老太太道,“母亲说了不大办,我缝了一身衣裳,这会儿瓜果丰盈,咱们也有果园,你收拾些上好的瓜果存在窖里,到时一并装好送去。一家子过去磕个头就是了。”

凌氏笑应,道,“外祖母性喜清净,不爱排场。倒是我娘家侄儿在外祖母家族学附学,也想着趁外祖母大寿时尽一份心,母亲看合适不?”

赵老太太道,“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既有这份心,过去就是。”

凌氏笑,“行,那我先让人去挑果子。”

“去吧,叫丫头们去干就行了,你有身子,别累着。”

凌氏自然的将手放在小腹上,笑,“母亲尽管放心,我不是头一遭有身子,这孩子乖巧的很,并不大闹腾。如今先安排下去,样样齐备,省得临到头慌手乱脚。铺子里有些新料子到,我让人拿了几匹新鲜的回来,想着咱们一家四口都裁上一身新衣,到时给外祖母贺寿时穿,也体面。”

赵老太太笑,“你们做就行了,我衣裳有的是。”

凌氏笑劝,“哪里还差母亲这身衣裳,纵使母亲有,也是以前做的了。断没有儿孙皆裁新衣,独落下母亲的道理。若母亲不肯,我们这新衣裁了也没脸上身呢。”

赵老太太笑,“好,就依你。”

凌氏又说笑几句,方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