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爷一手背于身后,腰间勒一条嵌玉缎带,身量依旧挺拔,哪怕是个老头子,也绝不缺少魅力的那处。他随意的摆摆手,“不必多礼。”形状依旧优美的眼睛往赵长卿脸上扫一眼,笑,“我常感叹,天生我这等绝世美貌之人,奈何十子五女竟无一人继承,实在天道不公。如今看来,天道倒也不算负我,你这丫头生的很是不赖啊。”

尽管朱太爷是住在家里的,朱铃见的却并不多,其实,就是朱老太太见丈夫的时候也很少。朱太爷并不需要儿孙晨昏定醒,大多时候,他喜欢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或是出外访友玩乐,时常消失个十天半月。有一次朱太爷出门两月没露面,急得朱六老爷险些上了吊,毕竟兄长在外做官,父母由他奉养,万一把老爹奉养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啥的,朱六爷干脆自己也不用活着了。从此以后,朱六老爷强烈要求他爹去哪儿一定要跟他打声招呼,不然就是说他不孝逼他去死。朱朱六老爷提此合情合理的孝子要求,谁晓得朱太爷干脆一扭脸,狼心狗肺道,“要死请早,别死在我面前就行。”所以说,大家都以为朱六老爷能奉养父母是占了天大便宜,说这话的人,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铃对这位不着调的曾祖父很陌生,她年纪尚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朱蝉更是寡言少语,倒是赵长卿已经从老头儿残存的美貌中恢复了神智,望着岁月格外厚待朱太爷的一张脸,她微微一笑,“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曾外祖父如今都儒雅俊逸,可惜我晚生了这许多年,无缘见曾外祖父年轻时的模样,不然,焉有未见潘安宋玉之憾!”

朱太爷哈哈大笑,“你可比你祖母有意思多了,她是个再刻板不过的人。”

赵长卿不多评断,只笑,“谢曾外祖父赞。”

朱太爷似乎是真的喜欢她,还俯身抱了抱她,笑道,“一股子奶香味儿,还有桂花糖的香。”

赵长卿笑,“我刚刚吃了桂花糕。”您老鼻子真灵。

朱太爷将她放到凳子上,惋惜叹道,“可惜我今天有事,不能多跟你玩儿了。来,这个玉佩给你当见面礼。”自袖中摸出块玉玦塞给赵长卿,眼睛往桌间一扫,随手捏了块桌上的桂花糕,朱太爷咬一口,摇头,“厨下偷懒,这里面放的是霜糖,不是蜜糖。”吩咐丫环,“叫厨下重新做一碟子来。”将缺一口的桂花糕放回盘中,朱老太爷晃悠悠的走了。

赵长卿垂眸看一眼手中新得的莹润如羊脂的玉玦,心道:又是一笔小财啊。

作者有话要说:还会接着写,本来想更两万的,估计第四更要更到午夜去了~~~心肝儿们明天看是一样的~~

第30章

一时,厨下重新送来一碟子热腾腾的桂花糕,那厨娘跟着前来请罪,“奴婢一时糊涂,一时没留意,竟将蜜糖错放了霜糖,请姑娘恕罪。”

朱铃含笑,说出的话却有几分不善,声音也冷冷的,“既糊涂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待客的点心,你们都如此不经心,若不是曾祖父察觉,一家子老小都给你这不经心糊弄过去了!行了,我不当家,也不发落你!把她交给管家媳妇,再跟母亲说一声。”

那厨娘连连叩头求恕,朱铃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几个粗使丫环立刻扑过去将那厨娘拉拽着走了。朱铃歉意一笑,“让卿妹妹笑话了,家里这许多人,一只眼看不到就要作怪。”

赵长卿不意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朱铃还有这样干脆俐落的一面,想一想,倒也释然,毕竟是袁氏的女儿。赵长卿笑,“像我家有限的几口子人,每日事还有个三五件,何况表姐家这样的人家儿。我觉着刚刚的点心已经很好吃了,半点没觉出来。”

朱铃道,“我也吃不出来,说来还是曾祖父在吃食上厉害。”

赵长卿心下吐槽,一辈子的功夫都用在这上面,没个不厉害的。她没再多说朱太爷的事,毕竟是长辈,说多了不敬。赵长卿悄悄的将楚越不大通诗文的事告诉了朱铃,朱铃一点就通,笑道,“我知道了,谢妹妹给我提了醒。”将军府门第高贵,正三品的高官,朱家乃当地大户,焉能不想与之深交。朱铃早便高兴赵长卿在楚越面前提及于她,如今赵长卿又给她指了条向楚越示好的路,她心下更加开怀。

赵长卿笑,“只是顺嘴的事,咱们姐妹从小玩儿到大,难道是外人?哪里还要谢来谢去的。”

朱铃越发亲热的同赵长卿说起话来,连带午饭都格外的热闹。

赵长卿得了朱太爷的赏,朱老太太瞧了一回那玉玦,笑对赵长卿道,“看来你曾外祖父很喜欢你哪,这是上等好玉,你自己好好留着。”

赵长卿应了。

用过午饭,赵长卿便随着赵老太太告辞回家去了。

服侍朱老太太歇息后,袁氏吩咐丫环婆子好生将朱蝉送回二房,就带着朱铃回自己院里了。

袁氏这会儿才有空喝一口闲茶,叹道,“这个卿丫头当真是好命,哪次来都得带点什么走。”

朱铃笑,“曾祖父的东西,还不是说给谁就给谁,随手打赏丫环的不知有多少。卿妹妹好歹是一家子亲戚,给她也不算冤。”

袁氏长叹,“太爷就是这个脾气,老太太说他都不听,何况咱们晚辈?随老人家去吧,只要老人家心里舒坦,就是咱们的孝顺了。”

朱铃思量一二,并未将赵长卿同她说的楚越不大会做诗的事说与母亲知晓。袁氏中午都要小睡,与女儿说了两句话就倦意袭来,打发朱铃道,“你也去歇会儿,中午养养神,莫要看书熬神。”

朱铃点头应了。

春日天短夜长,赵老太太是从不午睡的,凌氏过来问候请安,赵老太太问,“哥儿姐儿可好?”

“好着呢。”凌氏笑道,“他们吃过奶都睡了,我来瞧瞧老太太和长卿,在外祖母家用的可还合口?外祖母身子可还硬郎?”

赵老太太笑,“你外祖母身子还是老样子,还问起宁哥儿蓉姐儿,说等他们大些,叫你带着他们过去请安。今天长卿又得了实惠。”

赵长卿把朱太爷给她的玉玦拿出来给凌氏看,“曾外祖父给我的。”

“唉哟,你见着你曾外祖父了?”听到这消息,凌氏比看到这玉玦还要惊诧。要知道朱太爷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她嫁到赵家这几年,都没见过这位外祖父,就是丈夫自小到大也没见过几回。

赵老太太笑,“所以我才说卿丫头得了实惠,我叫他一声父亲他也没亲手给过我一块儿玉。”

赵长卿道,“曾外祖父夸我长的好看,我拍他马屁,他很高兴就给了我这块玉。”赵长卿总觉着老头儿怪怪的,一点儿都不庄严稳重,但是,那种随意安闲的样子又半点儿不讨人厌。

凌氏嗔道,“就你这水准还奉承你曾外祖父呢。一个女孩子,说话勿必要文雅。”拍马屁之类的话,真是不像话。

赵长卿美美的将玉收起来,道,“老祖宗都说这是一块上等的玉,我得好好留着。”

“这样的好东西,你妥当收着,可莫毛手毛脚的弄丢。”

“知道啦。”赵长卿拉长声音应了,说,“等以后我打个穗子挂腰上。”

凌氏笑,“你比你爹还讲究呢。”丈夫也有几块玉佩,只是玉质寻常,断然不能比赵长卿这块儿。何况,丈夫如今卫所忙碌,也没空佩这些东西。

赵长卿笑,“我这是运气好。”

凌氏对朱太爷充满好奇,还在赵长卿晚上去看弟弟时很八卦的跟赵长卿打听,“长卿,你曾外祖父生的什么模样啊?”

赵长卿想了想,很中肯的说,“去年老祖宗就七十三了,曾外祖父起码也得七十来岁了吧。不过,瞧着比祖母还要年轻的样子。母亲,你说多怪,曾外祖父这个年纪依旧眼神湛湛,半点不老花,能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到我,还能看出我长的好看来着。抱我的时候也不费力气,曾外祖父吃桂花糕时,我悄悄瞧过他的牙齿,白的很,可见还没掉呢。”

凌氏道,“看来你爹说的是真的啊。”

母女两个交流着各自的小道消息,凌氏道,“我听你爹说你曾外祖父身体极好,这个年纪都眼不花耳不聋牙齿一颗不松,瞧着如同壮年一般。还说你曾外祖父人物俊俏,不比常人。”

赵长卿点头,“这倒是,现在老了,依旧很儒雅,六舅爷都多有不如曾外祖父的地方。”说着,她又臭美起来,“曾外祖父说我长的像他。”

凌氏笑,“你性子别学他老人家就行了。我也是自小在边城长大,小时候就听说过你曾外祖父的名声,说他老人家当年成亲的时候,半城姑娘哭断肝肠,半城男人梦中笑醒。”

“这是为啥?”

凌氏一笑,偷着打趣,“他老人家娶了亲,其他姑娘知晓无望,才肯考虑另嫁他人哪。”

赵长卿笑破肚皮。

从朱家回来,赵长卿便又恢复了正常的上午念书下午习字的生活,间或教小梨花儿认字。小梨花儿生意越做越好,时常苦恼,“现在跟老板熟了,还有别的铺子的活儿也想要我接,常做到大半夜,都没空来找妹妹玩儿了。”

小梨花儿这样的人都能报怨活累儿,赵梨子更是苦水哗哗往外倒,“卿妹妹不知道,我现在编着篮子都能睡过去,我姐为了挣钱,命都不要了,妹妹赶紧劝劝我姐给我留条生路吧。”自从跟赵长卿相熟后,赵梨子常跟着他姐一块儿来找赵长卿玩儿。小梨花儿不带他,他就跟屁股后面鬼哭狼嚎,打都打不走,于是,只好多个跟屁虫。

赵长卿笑,“若是活儿多的做不过来,不如包给别人做些。姐姐能多少赚些差价不说,还能攒些好人缘儿好人脉。”

小梨花儿年纪小,才一时没想到这个法子,赵长卿一点,她立刻明白了,一拍大腿道,“就是妹妹说的这样!唉哟,我这脑袋,真是编篮子编傻了,怎么早没想到?”

赵长卿笑,“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姐姐是当局者迷,现在学着用人,让别人帮着姐姐挣钱,这样终归一日姐姐就能坐着数钱,不必自己劳作了。”

小梨花咯咯直笑,“我要有这一日,这辈子就无所求了。”

赵梨子跟着幻想片刻,感叹,“我姐若有那一日,我叫她一天给我买两个大鸡腿。”

小梨花儿横他一眼,“你也就两个鸡腿的这点出息了!要我说,怎么也要有四个才够!”

赵梨子“噗噗”直笑,奉承他姐,“要不说你是我姐呢,我是两个鸡腿,你是四个鸡腿,姐,你比我有出息多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甭提多可恨了。

小梨花叹口气,跟赵长卿道,“妹妹知道要忍住不揍这小子有多困难了吧。”

赵长卿笑,“梨子你老实点,梨花儿姐在我家不动手,等回去肯定揍你。”

赵梨子抗议,“卿妹妹,你比我小三个多月,该叫我梨子哥才对。就宁哥儿满月酒时叫了一回,怎么现在都不叫啦?”

小梨花儿骂他,“你哪里有个做哥哥的样,天天没个稳重劲!”

“谁说我不稳重的,我坐的稳,也很重!”赵梨子腆腆单薄的胸脯,像只骄傲的咕咕叫的小公鸡。他又说,“卿妹妹,梨果会说话了,宁哥儿会说话了不?”

“不会,宁哥儿才五个月,哪里现在就能说话,他要是嘴巧,到年底约摸能学会叫爹娘,要是笨的,得一岁多才学的会。”赵长卿算了算,说,“梨果还没一周的吧?”

“马上就一周了。”赵梨子笑,“卿妹妹,你猜猜梨果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看赵梨子这得意样,赵长卿道,“这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爹娘,难道是叫的哥哥?”

“哈哈,都不是,我家梨果第一句说的是‘人之初’。”赵梨子手舞足蹈,“卿妹妹,你看,我弟弟天生就会背《三字经》,他这就是做大官的材料啊,等以后梨果做了大官,我就是大官他哥。等我成了大官他哥,我就天天山珍海味,排山倒海…唉哟——”赵梨子还没做完美梦,就给小梨花儿掐醒了。

小梨花儿笑,“你别听梨子瞎说,自打我娘身子好俐落,这小子就偷懒耍滑的不好好编篮子,只好叫他看着梨果。他一手抱着梨果,一手练大字,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妹妹教的《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梨果给他烦的两耳冒油,又到了学说话的年纪,懵懵懂懂的就学会了。”

赵长卿道,“别人学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梨果一下子说一句话,也怪聪明滴。”

“那是那是,要做大官的人哪。”赵梨子咬着点心凑趣,接着宣布了一个伟大的志向,“以后我得认真的跟卿妹妹学习学问哪,我学会了,就教给梨果。叫梨果以后做大官,我姐以后赚大钱,我就是大官他哥,财主他弟,哈哈哈,这还愁什么…”说着就一个人傻乐起来。

小梨花儿简直给梨子愁死了,不带他出来吧,他就要死要活,带他出来吧,又这般丢脸。

关键是,赵梨子向来是丢完自己的脸依旧不满足,还得连着把姐姐弟弟的脸一道丢光才算罢休!

叫赵长卿说,赵梨果刚学说话,一下子说三个字就够稀奇的,不过,她家接着出了件事,比赵梨果说三个字可轰动震憾多了。

因为,赵蓉终于按捺不住倍受冷落的日子,她迫不及待的展现了自己的“早慧”。而且,她说的可不是三个字,直接字正腔圆一首诗,还是名诗,连赵长卿这个没念过几首诗的人都知道,该诗内容如下: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生吹又生。

五个月的赵蓉忽然吟出一首诗来,还是在凌氏正抱着她喂奶时,凌氏吓的手一哆嗦,险些将人扔到地上去。当时,赵长卿也在,她见凌氏面色都变了,赵长卿没有半分犹豫,当下嘴一撇,装模作样的大哭起来。赵长卿正逗着赵长宁玩儿,她陡然一哭,赵长宁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赵蓉着意展现自己的天资,原是想显示一下她天生灵慧与众不同来着,准备让家里人惊喜一下的。谁知道,惊倒有,喜没了。赵长卿一面哭,一面嚎,“有鬼啊!”

凌氏也是浑身发冷,抱着赵蓉的手臂都僵了,喊白婆子,“快去请老太太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很悲催的重装了系统…第一更~

第31章

赵蓉颇是才情。

赵长卿记得,上一辈时,赵蓉便喜欢写些个“月亮”“大雁”“桃花”“柳叶”的诗词,虽然赵长卿听不大懂,但,每每赵蓉甫有新词,便会受到一众人的吹捧赞美,连知府夫人都赞赵蓉灵秀天成。

赵家门第平平,赵蓉却能凭着己身才气与官宦千金交往。

有这样的才气,赵蓉又生的清丽脱俗,当真是如同一朵出水芙蓉花一般惹人怜爱。这样的女子,年华正当时提亲的人自然不会少,可是,赵蓉迟迟不肯松口,一直蹉跎到十八岁,一直耐心的等到赵长卿活不下去,生生把自己憋屈死。

赵蓉太会自己造势了,刚刚听到隔壁邻居有个不满一周岁的小子口吐“人之初”的事,她便立刻飙起唐诗,以示天资不凡。

可惜她不知道,就是口吐“人之初”的小梨果,现在说话依旧是模模糊糊,口齿未清。小孩子学话,多是这样的,开始只是模糊的音节,没有一点想像力的绝对听不出是在说啥。

赵长卿当初也是满一周岁才开口说话,一是赵长卿天生谨慎,怕太早暴露会被人视为妖怪。二则,刚重生的那一年,赵长卿都忙着生气了。睁眼看到的人,既陌生又熟悉,满腹不得发泄的委屈怨恨,让赵长卿在周岁前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淘气包。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还跟凌氏死不对眼,常把凌氏气的头晕脑胀。

这么折腾了一年,赵长卿闹的自己都累了,才开始学着走路,说话。

其实,由此亦可看出赵长卿与赵蓉上辈子的智慧真的相差许多。赵长卿重生只顾着发泄怨恨,赵蓉才不过五个月就想着怎么让自己的出场更惊艳了。

赵长卿想通这一点,却足足用了四年的时间,也就是去年的时侯,赵长卿才初初转变了对人生的看法,学着改变自己,也改变了别人。她如今的脾气才稍稍好转了些,用凌氏的话就是懂事了。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因为赵长卿喜怒无常的前四年,纵使她偶有些与众不同的聪慧,父母也只当她小孩子机伶,何况,赵长卿的脾气也不是一直很好。她还是会时不时的暴发一下,譬如,当凌氏想省下一幅银项圈银手镯的钱,准备把赵长卿小时候戴的银项圈银手镯给赵蓉的时候,赵长卿是死活不应的。

但,孩子不就是这样吗?

喜怒无常,才是孩子。

身为一个五个月的奶娃娃,闲着没事嚎啕两声,挥挥小拳头,这是无伤大雅的。但你突然之间飙起唐诗来,这是要吓死人吗?

赵长卿一声“有鬼呀!”把凌氏半截身子都吓木了,凌氏只顾着喊白婆子去叫老太太,全忘了叫赵长卿带着儿子逃命,缓一口气,凌氏方道,“长卿,快抱着你弟弟去老太太屋里!”

赵长卿没去抱赵长宁,她嚎啕着扑过去,一把抢下凌氏怀里的赵蓉,放到炕上就拽起凌氏,往回又一抄赵长宁,母子三个鬼撵似的夺门而出。

可怜的赵蓉终于给这种奇葩的反应气的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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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婆子急吼吼的去请赵老太太,因为听到赵长卿说“有鬼”,以为赵长卿受了什么惊吓。她片刻不敢耽搁,赵老太太腿脚也灵便。

赵老太太和白婆子到院门口时,母子三人已经逃难似的跑了出来,凌氏衣襟都未来得及系好,犹露出胸前一角肚兜色来。赵长卿泪流满面的抱着赵长宁,面上慌作一团。赵老太太忙问,“这是怎么了?”

赵长卿哭道,“妹妹突然说话了,好可怕,吓死我了。”

赵老太太不大信,道,“这怎么可能,蓉姐儿才五个多点月。”

“是,是真的,母亲。”凌氏刚刚反应过来,忙将衣襟拢好,又从赵长卿手里接过儿子,惊魂未定道,“我正喂姐儿吃奶,忽然就说了好长的一句话,可是吓人。”凌氏自幼没念过书,只认得几个字罢了,自然更不识唐诗。

赵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些,见多识广,也稳得住。

赵老太太问一句,“姐儿还在屋里?”抬脚就进去了。

有赵老太太壮胆,凌氏将赵长宁交给白婆子抱着,叫赵长卿跟白婆子在外面等着,凌氏同赵老太太进里屋去看赵蓉。

赵长卿只虚应一声,只管悄不声的在后面。

此时,赵蓉昏厥未醒。

赵老太太是个信佛的人,握着手腕上的佛珠,心里召唤了两声佛祖,定定神便将赵蓉从炕上抱在了怀里。赵蓉没啥动静,赵老太太摸摸赵蓉的头脸,道,“这是厥过去了。”

凌氏道,“谁都没敢碰她呀。”

赵老太太叹口气,“这孩子生来就带了三分奇异,小孩子家家的,阳气弱些,有些怪事也正常,莫要大惊小怪。赶明儿叫长卿她爹去庙里问问,给她定定神就好了。”

凌氏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就见赵长卿站在一畔,问,“不是叫你在外头吗?你怎么进来了?”

赵长卿道,“我担心祖母和母亲。”

凌氏想到刚刚赵长卿极是机伶,逃命也没忘了她与赵长宁,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妹妹没事,只是病了。”

赵长卿老实的点点头,安慰凌氏,“母亲,你别怕,我也不怕。”

凌氏更是深觉赵长卿贴心。

其实亏得赵蓉晕过去了,不然,见此情此景也是要晕一晕的。

凌氏险些给吓出个好歹,晚上没有不跟丈夫念叨的,还附带小证人赵长卿一名。赵勇是个粗线条的人,倒不以为然,就一味傻高兴,笑,“这么早就会说话啦!蓉姐儿很聪明嘛。”

凌氏气的要命,与赵勇道,“你说的轻巧,今天险没吓死我跟长卿。好端端的喂奶呢,突然就说了一长串。她要是一两岁,会说话倒也罢了。这才几个月,以往也没开口的迹象啊,说的还是唐诗,你说多怪。”唐诗什么的,还是赵长卿告诉凌氏的。

赵勇玩笑,“兴许咱们蓉姐儿上辈子是唐朝的大诗人也说不定。”

凌氏今天连惊带吓,如今刚好些,正儿八经的同丈夫商量事情,结果赵勇就没句正经的,凌氏顿时急了,道,“你明天赶紧去庙里再问问,可是有什么妨碍不是?”

赵勇懒洋洋的坐炕头儿逗儿子,“现在卫所忙的很,你看我哪一天能早一刻半刻回来的?明天又不是休沐,实在不好告假。过几天吧,休沐再去也不迟。”

“你是这也不迟那也不迟,你又不在家守着,我生怕哪天她又突然再说起话来。”凌氏叹口气,“长卿小时候虽难带,也只是淘气些,喜欢哭闹而已。这也正常,小孩子多有淘气的。你想想看,咱们长卿这样的聪明在孩子中已是罕见,你何尝见过五个月会说话的?就是有学话早的,也得十个月上才会说。也没有这样直接念唐诗的。”

赵勇道,“你不是说梨果一开口就会念《三字经》么。”

“哪儿啊,梨果只会说‘人人人,人人人’,根本不是‘人之初’,是梨子吹牛,硬说梨果会念《三字经》。其实梨果就只会说一个字。”赵长卿纠正着父亲的认识,又道,“不过,母亲也不必叫爹爹耽搁差使,明天让祖母在家照看弟弟妹妹,我陪母亲去平安寺找行苦大师问问就行了。咱们早去早回,也不耽搁弟弟中午吃奶。”

“当时我也给吓坏了,后来一想,母亲不是说生妹妹前就做过满池芙蓉花开的梦吗?”赵长卿笑,“当时我跟爹爹第一次去寺里时,那位给弟弟取名字的大师就说妹妹的名字不必他取,是天赐的。我想着,奇人生异象,妹妹肯定是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的。咱们去问问就知道了。先时那位大师就很灵啊,现在妹妹看到我就不哭了。”

赵勇道,“就让长卿陪你去吧,拿上几两银子。”

凌氏搂着赵长卿道,“亏得有长卿这么懂事陪着我,以后我就指望我闺女了,你是指望不上的。”到底嗔了丈夫一回。

赵勇笑,“咱们长卿的确是越来越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