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看了一夜的灯,第二天精神委顿的将这事悄悄同凌氏说了,又把凌氏吓个好歹,直念叨,“这还没个消停了。”

赵长卿心下有数,已恢复了镇定,道,“母亲只管放心,我打发人给楚姐姐送去,这事不干咱家。”

凌氏道,“这也好。”又偷偷问闺女,“你没再跟楚公子见面吧?”

“没,我说了不再见面,就不会再见的。”赵长卿态度非常坚决,凌氏稍稍放心,叹道,“可惜你年纪小,不然给你定一门亲事才好。”

赵长卿没说话。

晚上凌氏跟丈夫念叨了一回,“你说楚公子是什么意思?总是来招惹咱们长卿。”

赵勇问,“把琉璃灯送给楚公子送回去就是。”

“长卿已打发人送到楚姑娘家去了。”凌氏直叹气,“若叫人知道,咱们长卿的名声就坏了。”

赵勇叹口气,“看看再说。”

楚将军都派了人在楚渝身边,虽未近楚渝的身,也知道楚渝送东西被退回的事,楚将军心下大快,暗道:这赵姑娘倒是个正经姑娘。

二月间参加过凌二姐的婚礼,正经姑娘赵长卿又得了一差使,给凌三姐的及笄礼做赞者。

赵长卿今年也十三岁了,她生得个子高挑,该发育的地方已经发育了两年,很有些青春少女的模样,何况肌肤莹润,长眉杏目,瑶鼻桃腮,五官清丽,只略一打扮便比满头珠翠盛妆打扮的凌三姐强出三条街去。

凌三姐半是抱怨半是嫉妒,“妹妹今天定要抢我风头了。”

赵长卿笑,“这话冤枉,二姐姐及笄时也是我做的赞者,三姐姐眼瞧过的。我若不收拾的干净整齐些,岂不是要落了姐姐的面子。”

梁大姐笑,“许久不见,卿妹妹愈发出挑了。”

赵长卿笑,“三姐姐打趣我倒罢了,梁姑娘也打趣起我来。”

梁大太太是凌二太太的娘家亲嫂子,也是听说过赵长卿的,笑道,“这位就是卿姑娘吧?这模样可真是水灵,可有人家了?”

凌氏心下不悦,笑,“我这丫头还小,倒是梁大姑娘,我听说比三姐儿还大一岁,定有哪家?”

梁大太太脸上微窘,“我倒不急,还想多留她几年。”

凌氏似笑非笑,“梁大太太都不急,我就更不急了。”

凌二太太笑,“是啊,长卿还小呢。前些天我经过鲤鱼街,见着卿丫头的铺子,好生宽阔的铺面,生意也好。”如今,凌二太太两只眼睛就关注赵长卿的私房产业来着,心下觉着赵长卿着实能干。

赵长卿实在受不了凌二太太瞧她如同瞧金元宝的眼神,忙道,“二舅母可别这样说,那又不是我的铺子,不过是侥幸占了几分股,其实我什么都不懂,都是别人经营。”

“你既有股,那就有你的份。”凌二太太笑,“只是我看那是三间的铺面,怎么只用了一间半?”

赵长卿笑,“如今卖包子和卤肉,有一间半也够用了。留出另一间半来,打算卖果子的,只是还没收拾好,故此暂且未开张。”

凌二太太笑,“这么说是要做成两间铺子?”

赵长卿笑,“暂且这样打算,就算不做成两间铺子,原本用不着这么大的地方,隔出来租出去,一年也有些租金收,比白放着强。”

凌二太太笑,“很是。”

赵长卿不欲再说自己的事,转而对凌大太太道,“上元节我们去逛灯市,先是遇着大姐姐大姐夫,走一会儿,又遇着二姐姐二姐夫。明明婚期就定在二月,二姐夫还要叫了二姐姐出门看灯。最可怜四妹妹,见着我们急忙说,‘卿姐姐,我跟你们逛吧,我可不跟他们逛了’。”

凌四姐道,“以前大姐大姐夫出门就总叫着我,好在那时还有个二姐在一起说话。自从大姐嫁了,二姐出门也要我跟,要不是我机伶,还得给他们丢了呢。”

凌大太太直笑,“你们这些丫头,就知道笑话你姐姐们,你们也有这天。”

凌二太太道,“谁有大嫂的福气足,上元节丙个女婿争着给你送礼。你们大伯娘收礼收得手都得软了。”后一句是对女孩儿们说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时凌大姐凌二姐都来了,男人们自有凌家父子招待,姐妹两个,尤其新婚中的凌二姐,可是被好一通打趣。好在凌二姐是个心宽的性子,何况她同许涣的确感情极好,故此只是唇角微微翘着听了。

梁大太太又问凌大姐,“可有喜信了?”

赵长卿真心觉着,梁大太太这张嘴不知道怎么生的,就天生的讨人嫌。凌大姐嫁过去一年多,因她温柔和顺,同婆婆丈夫关系都好,就是一样,一直没喜信。梁大太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凌二太太都觉着不妥,笑,“孩子们还年轻,急什么,大姐儿今年才十八。”

凌大姐面上微微一红,并未多说。

赵长卿是学过一点医书的人,她倒还没历练出一看就能看出人有没有身孕来,不过,凌大姐走路行动比往常要更加和缓小心,又观凌大姐气色并不似往常,赵长卿心下有数,并不说破。不过,虽赵长卿不多嘴,在席面儿上吃饭时,凌大姐一闻荤腥便脸色大变连连干呕的模样,过来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尤其凌大太太,高兴的声儿都变了。凌二太太也为凌大姐高兴,吩咐丫环道,“捡几样素淡的菜,给大姐儿拿到屋里去吃。”

凌大姐笑,“二婶,我没事。”

凌大太太笑,“如何没事?我看你就是有了喜信儿。还是你三妹妹旺,偏今天就显出来了,你这傻孩子哟。”

大家又是一通欢喜热闹。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一日,赵家一家告辞时,许涣还特意过去打了招呼,“姑丈喝了酒,还是坐车妥当。”扶着赵勇上了车,又说,“表弟表妹有空过来找你们二姐姐玩儿,她在家里也闷得慌。姑妈,您走好。”

路上时,凌氏就忍不住说,“涣哥儿就是懂事。”

赵勇笑,“大郎只是腼腆些,心都是一样的。”说的是凌大姐的丈夫,陈大郎。

凌氏一笑,“也是。大郎待大姐儿,那是再体贴不过。”今天知道凌大姐有了身子,陈大郎那叫一个坐立不安,叫人好笑。

许涣为人八面玲珑,善交际,嘴也甜,何况是内侄,同凌二姐现在是蜜里调油。在凌大舅凌大太太心里,也是二女婿更体贴一些,不过,大女婿也是个实诚人,故此,一家子和和美\\美,凌大太太这两年说起话来都带着笑影儿的。凌三姐及笄礼,凌大舅一家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诚心诚意的帮着张罗,两房的关系如今倒格外融洽了。

凌二太太晚上感慨,“四姐儿还小,大嫂的事儿完了大一半儿,看大嫂如今的气色,就知道心顺意顺,这也是大哥大嫂的福气了。”

凌二舅笑,“二姐儿的亲事,今年也定下来吧。”

凌二太太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急。可是,上头大姐儿二姐儿比着,陈家大郎是吃公家饭的,职虽不高,油水是少不了的。许家涣哥儿更不用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家里也是大宅子住着,丫环婆子围着。咱们三姐儿,怎么也不能比两个姐姐差吧。可你看跟我打听的这些人家,没一个叫人欢喜的。”又抱怨起来,“更有可气的,今天倒有许多人打听长卿。”

凌二舅笑,“长卿年纪小,也只是一打听罢了。”

其实让凌二太太不忿的是,打听赵长卿的人家明显比打听凌三姐的人家都要有档次。凌二太太酸溜溜道,“只看涣哥儿跟二姐儿这般投缘,就知姑舅做亲的好处了。”

凌二舅道,“儿子的事不急,我正经跟你商量,我是想着给三姐儿寻个读书人家儿的。哪怕家境寻常些,我也喜欢读书人。”

凌二太太皱眉思量一会儿,“没读书人家儿跟我打听闺女啊。”

凌二舅到底是一家之主,小事上都由妻子拿主意,大事他也是思量过的,凌二舅笑问,“在官学念书的学生如何?”

凌二太太道,“若是在官学念书的,我是乐意。只是,也得看人品家里,只要人有出息,哪怕贫苦一些,咱们咬牙多陪送闺女就是。她熬上几年,总有好日子。”

凌二舅也是这个意思,夫妻两个商量定了,凌二舅道,“待我问问阿腾。”

事关姐姐的终身大事,凌腾真的是尽心尽力,父母有问,凌腾想了两日,道,“爹觉着,林皓如何?”

凌二太太立刻道,“那也太穷了些。”

凌二舅向来很相信儿子的眼光本领,没理妻子的话,道,“具体说一说。”

凌腾道,“林皓今年十六,正好比姐姐大一岁,他成绩一直很好,比我早入官学,年年拿优等,就是家里贫寒些,其实也有一二百亩田地,只是上次他母亲生病,喝独参汤,把家里的银子都折腾光了。我们时常来往,听他说,明年就想下场一试的。就是学里先生,也说他能试一试。就是林皓这个人,也不是那等不通外务的书呆子。林太太的病已经给苏先生医好了,林皓侍母至孝,他母亲把他拉扯大也十分不容易。爹娘只看卿妹妹的祖母,我看林太太十分明白道理,跟赵家老太太差不多的人。”

凌二舅心下已有几分愿意,道,“赵老太太可是个明理人,原本你姑妈没嫁人时,赵老太太带着你姑丈住正房,你祖父祖母是想着,你姑妈成亲大约是要住西厢或东厢的。谁晓得他家老太太叫我们比照着正房量的屋子尺寸,自己搬到了后头院子住。你姑妈嫁过去没半年,老太太就叫你姑妈管家了。这些年,你姑妈日子何等痛快,你姑丈如今也是六品官身了。”

凌腾道,“我也这样想。要我说,这门亲事,现在提是林家不如咱家,待林皓功名得中,姐姐想找这样的亲事可不容易。”

听着父子俩说话,凌二太太又心动了,问,“你说的这样好,那林家的意思呢?”

凌腾道,“去年林太太生病,身子就不若以往了。我看,林太太也是想早些给林皓成亲,也有个照顾林皓的人。就是林皓自己,未尝没有早些娶亲服侍母亲的念头。亲事就在这两年,我打听打听就是,若是有门,我再跟娘说。”

凌二太太笑,“好。你可得放在心上,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不看贫富,只要人好就成。”

凌腾笑,“姐姐的终身大事,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只是一样,如今姐姐大了,我跟林皓关系也好,他不是那等攀慕富贵的小人,何况咱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若婚事成了,可得叫姐姐收敛着脾气些。”

凌二太太啐道,“你姐又不是老虎!要都像你这傻蛋,日子就不用过了!”

凌腾一笑,“我寻机问问,娘你就等着听信儿吧。”

林太太对凌家的感观当真不差,因苏先生治好了林太太的病,林太太带着林皓亲自往赵家致谢。一来二去的,两家就认识了。林太太跟凌氏不大谈得来,她跟赵老太太很说得来,两人都是寡妇带着儿子,尽管如今赵老太太儿孙满堂,两人说起话来依旧很有共同语言。

林太太常来常往,也不是没好处,她身上的一些小毛病,给苏先生随手治治,都有缓解。林太太是真喜欢赵长卿,尤其赵老太太还是个卖瓜的,跟人说话没别的事,就是夸自己孩子,主要就在赵长卿身上。如何孝顺,如何手巧,这都是有物证的,林太太也赞,“大姑娘针线没的说,就是我这做老了的,也不如她灵秀。”就是厨艺也是通的,林太太时常来,偶尔赵长卿做了点心,还常送林太太两匣子拿回家吃。而且,还通文识字,打小念书的。

林太太从不以贫寒为耻,只是如今真是深悔自家条件有限,儿子前程不定,如何配得上人家闺女。

凌腾一点是没料错的,林太太经过去年一场大病,身子再怎么调理也不如以往了,而林皓读书的事不能耽搁,林太太的确已经动了给儿子相看媳妇的心。

赵长卿虽好,林太太也很喜欢,但,赵家的家境,赵长卿的年纪,林太太根本开不了这个口。倒是凌腾半试探的提及自己姐姐,林太太颇是动心。

林太太动心不是没理由,凌腾本身的人品,林太太是真正经过见过的,再说赵家,凌氏是凌腾的亲姑妈,赵长卿还是凌腾的亲表妹。这样一想,凌腾的亲姐姐,林太太琢磨着,兴许比不上赵长卿,但,养女随姑,若能似凌氏那般和气知礼,也是好的。

只看赵家婆媳和睦,林太太自己也盼着给儿子相个好媳妇。这样小两口有商有量,也有人照顾儿子念书,她就放心了。待儿子挣出前程,也亏待不了媳妇。

林太太既有意,待得夏收后,家里稍稍宽裕些,便让儿子买了四样果子,带着儿子去凌家谢去年凌腾帮着请苏先生的事。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林太太是想亲自相看相看凌三姐。其实凌家心里也清楚,这并不算出格,哪个婆婆能不亲自看一眼媳妇呢。

凌家也做足了准备,一家子打扮得颇是体面,凌二姐又弄了个白面脸,凌腾实在看不下去,道,“姐,你稍微弄些胭脂就成了,脸抹得那么白,倒显着脖子黑。”

凌三姐道,“你懂什么?现在外头姑娘都是这样打扮。”

“大姐姐她们,哪个会这样打扮?你赶紧洗了去,难看死了。”

凌二太太笑,“你不知道,你大姐姐她们做姑娘时出去见人时一样得打扮得隆重些。”又财大气粗的说闺女,“别吝惜香粉,脖子上也抹些去。”

凌腾皱眉,“卿妹妹从不这样乱来,谁不夸她俊俏。”

凌三姐瞪弟弟一眼,气得一摔帕子,“谁有你卿妹妹好呢!”

重要日子,凌腾不愿吵架,道,“成成成,你愿意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

第一回见面,林太太倒也还满意,回家后对儿子道,“自小也是请了女先生读书认字的,针线女红都通,头一遭见,人家姑娘还有些腼腆呢。”

林皓怪不好意思的,倒了一盏甘草桔梗水递给母亲,道,“母亲看着好就好吧。”

林太太接了水喝一口,笑,“这且不急,你专心念书,怎么也得等你中了秀才再说。”

这样的年纪,林皓心里也早琢磨过自己的亲事,道,“人生得如何,家里如何都不要紧,儿子又不是好色的人,再说,咱家本就不宽裕,只要人孝顺就成。”

林太太笑,“放心吧,你跟凌家哥儿是同窗,我看他是极好的孩子,若不是家教好,怎能教出那样懂事的孩子。”心里已是乐意这桩亲事。

林皓这么一想,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母亲的身子大不如前,他只盼能娶一贤淑温柔的妻子,能代他孝顺母亲,照顾家事,夫妻一心的过日子。待得几年,他一定也能为母亲妻子挣出前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谁能比得上凌腾更坑啊~~~~~

第120章

赵长卿听说林皓与凌三姐的亲事后,很久没说话,上辈子凌三姐可没嫁到这样的好男人。

凌氏显然很看好这桩亲事,笑,“林太太都是见过的,林家哥儿见得少,也是个齐整孩子,书念得也好。虽林家家境不大宽裕,也有一二百亩地,日子也过得。待得林家哥儿挣出功名来,说不得你三姐姐还能赚个诰命哩。”

赵长卿泼凌氏冷水,“林家倒是好,就是三姐姐那个脾气,寻常人哪个消受得起她。”好白菜竟给猪啃了。

凌氏笑,“你且嘴上积德吧,你三姐姐就是娇惯了些,心肠也不坏,慢慢儿自己过过日子就好了。若林太太来,你可不许说你三姐姐不好。”

赵长卿岂是那种多嘴人,她笑道,“哪儿能啊,我得跟林太太说,您儿子可有福了,九天仙女也比不上我家三表姐。”

凌氏一阵笑,抚摸着女儿乌黑亮泽的发丝道,“咱们是一家子,你三姐姐虽有些小性子,也不是那等实在不好的人。咱们只有抬轿,没有拆台的。你三姐姐好了,咱们也替她高兴。”这也凌氏做姑妈的心了。

林太太还是好生打听了一番凌二舅家的,只听人说凌二舅好脾气,凌二太太厉害些,凌腾素有好名声,至于凌三姐,一个闺阁女孩儿,能有什么好坏名声?

林太太心里已是允了的,便将林皓准备明年下场考秀才的事同凌二太太说了,道,“阿皓现在要专心念书,明年准备下场一试。若是能侥幸得个秀才,也不算委屈了贵千金。”

凌二太太最喜欢念书上进的孩子,当下满口应允,“嫂子说的是。哎,这也不急,三姐儿年纪也小,我原也想多留她两年。让皓哥儿专心念书吧,别牵挂这些琐事,有咱们呢。”

凌二太太这般爽快,林太太心里也高兴,两人先私下换了信物,林太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一幅镯子,道,“这镯子不大值钱,却是我婆婆传给我的,当时是婆婆成亲时,太婆婆传给她的。妹妹先替三姐儿收着吧。”

凌二太太取了凌三姐头上一支钗交给林太太,中午又准备席面儿招待林太太,及至林太太告辞,凌二太太亲自送到大门口。虽未正式过礼,这事也是定了的。

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何况凌二太太是真的相中了林皓这支潜力股,对凌三姐道,“福气在后头呢。林家哥儿念书比你弟弟还行呢,明年就要考秀才的人。你这事是定了的,以后少出门,专心在家做针线。明天你跟我去你姑妈家一趟。”

凌三姐问,“去做什么?”

凌二太太双眼微眯,道,“你忘了?去年林太太病的厉害,还是长卿的先生给看好的。咱们去问问,林太太现在身子骨儿如何,若有什么要滋补要注意的,咱们心里有数。这林太太也不容易,自己拉扯着儿子到现在,好在皓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有了出息,她也不算没福了。我跟你说,你也给我记牢了,到时嫁了人,先把你婆婆服侍好了,我包管你日子过得顺顺当当。”

凌三姐儿心里又羞又有些别扭,道,“万一婆婆刁钻可怎么办?”

“糊涂!你婆婆刁钻,难道我跟你爹、你弟弟都是死的?”凌二太太眉梢一挑,露出几分厉害,复又笑道,“再说了,给你定这亲事,也不只是看皓哥儿有出息。你婆婆的秉性,我是打听过的,是个讲理的人。何况,先时她的病,还是你弟弟荐了苏先生去,这才大好的。这一点儿恩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林家也是有数的。只是一样,放在心里可以,别没心没肺的拿到嘴里来说。男人哪个不要脸面,读书人更要面子!他们母子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只要好好的,你弟弟同皓哥儿交情也好,日子定能顺当。”

凌三姐这才稍稍放心,爽快道,“只要不似阿腾那般气人就行。”

凌二太太狠狠戳闺女额角,“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你弟,你能得了这样的好亲事。”

凌三姐受凌二太太耳濡目染长大,哼哼道,“娘也别总糊弄我,现在林家穷的叮当响,也算不得好亲事,只看以后罢了。”

凌二太太笑,“是这个理。”

“给我寻这样穷的婆家,娘你可得多陪送我一些。”

“真个一个姑娘三个贼,这还没嫁,就算计老娘的家业来了!”凌二太太好气又好笑,拍拍凌三姐儿的手背道,“你大姐姐二姐姐成亲,哪个有铺子的陪送?后来咱们买的小铺子,那就是给你的。你弟弟也不是小气人,我看他还算有出息,想来日后能自己挣个前程出来。自然不会委屈你。”

凌三姐是个得实惠的人,听此话,连忙给母亲捏起肩来,还奉承了凌二太太不少好话。

凌二太太带着凌三姐到赵家去,笑眯眯的见了赵家姐妹同赵长宇,就打发了孩子们自己去玩儿,专心同凌氏说起私房话来,“我不似别人那般图人家钱财家境,只图皓哥儿这个人,真是千好万好,念书知上进,为人很懂礼。这自己有本事,比那些吃祖业的就好。”

凌氏心下觉着好笑,嘴里还奉承凌二太太两句,道,“是啊,我也听说了,真是再好不过的亲事。皓哥儿见得少,倒是林太太时常来往,是个再通情识理不过的人。”

凌二太太笑,“我就盼着三姐儿以后像妹妹这样顺心顺意就好。”

凌氏笑,“看二嫂说的,难道二哥不好?”

凌二太太笑嗔,“真是的,可见是小姑子,多少年都还是偏着你哥。”

凌氏笑,“倒不是偏着二哥,如今二嫂儿女双全,三姐儿这亲事结的也好,腾哥儿日后定有出息,二嫂的意气就越发足了。”

凌二太太直笑,“阿腾我不担心他,那孩子素来懂事,你二哥现在有事就是‘问问阿腾怎么说’,家里的事倒叫阿腾操心。好在他从不因此耽搁课业,我直念佛。”说着叹了口气,凌二太太道,“我担心的是三姐儿,女孩儿是嫁出去的不说,这做媳妇同做闺女又不同。她在我跟前,就是有什么不好,我做亲娘的看着也是好的。待到了婆家,上头服侍婆婆,下头服侍丈夫,林家现在的情境,妹妹也是知道的。我不是嫌林家家境,就是心疼三姐儿。”说着,眼圈儿微湿。

凌氏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何况赵长卿一日日长大,凌二太太这样,便触动了凌氏肝肠,一叹劝道,“二嫂也莫要担心,三姐儿不是顶不起来的性子。何况离娘家近,再怎么也吃不了亏的。”

“我不怕她吃亏,可这家常过日子,并不是不吃亏就好,偏她还随了我,是个事事要强的性子。”凌二太太道,“不瞒妹妹说,我嫁给你二哥这些年,虽没享过富贵,可日子过得和顺。你二哥那人,别人都说他软和,我心里知道他是让着我。如今儿女都这么大了,这些年我也渐渐明白过来,以前争的那些傻事,亏得是自家人,不与我计较,磕磕拌拌的这些年,亲戚们也过来了。我也算有福的。”

别总说人家凌二太太泼妇嘴脸,说起明白话来,寻常人都不及她。凌二太太忧心道,“阿腾心疼她姐,就是我,也愿意闺女嫁得有出息的女婿。只是,这男人寻常些,女人的日子倒好过。男人若有出息,女人的日子反没那样容易了。何况,林家是读书人家。我不看别人,只看阿腾,寻常那些个讲究,心思,我都揣摩不透。皓哥儿也是念书的人,平常我看着,待人和气知礼的模样跟阿腾一模一样,也难怪他们看对了眼。”

“我到底是多吃了几年盐的人,难道不知道,越是这样的孩子,心气儿就高些,脾气瞧着好,性子不一定就和顺。”凌二太太道,“三姐儿那里,我只同她说皓哥儿的好话,先叫她平了心气。再者,我想着,林太太守寡多年拉扯皓哥儿长大,十分不易,本就令人敬佩。我也是来跟妹妹打听打听,如今林太太身子如何了,可还需要怎样保养?妹妹叫苏先生同我说说,我心里有数才好。”

凌氏笑,“这也容易,我叫长卿带着三姐儿问问苏先生就是。”

凌二太太欢喜的应了。

其实凌三姐也在跟赵长卿打听林皓的事,赵长卿笑,“林公子我也没怎么见过,倒是表兄与他是同窗,岂不比我更熟。三姐姐怎么倒舍近求远了?”

凌三姐咕嘟着嘴道,“在他嘴里,肯定尽是好话。”

“难道好话不好?要不是觉着林公子好,表兄怕也不会牵桥搭线。”赵长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凌三姐道,“世上哪有样样都好的人?”

赵长卿笑,“你这样打听林公子,不知道林公子会不会这样打听你呢?”只是怕林家没尽打听得清楚,倒叫凌腾给赵长卿寻了这样一门子好亲事。

凌三姐脸上一窘,“真是的,你是我妹妹,怎么倒偏着外人说我?”

“这也说不上偏向谁。”赵长卿笑,“我没大见过林公子,实在不清楚林公子为人,才给三姐姐提个醒。”

一时,赵长卿被叫过去,同凌二太太说了些林太太身体的事。凌二太太与凌三姐用过午饭方告辞,凌二太太笑,“跟长卿说了些什么?你们都大了,要好好相处。”心下还有些不大放心女儿的脾气。

凌三姐道,“我也想好生与她说话,娘不知道她多不实在,问她事,没一句实诚的告诉你,一句话翻天覆地的绕弯子。还是蓉妹妹好,贴心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