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舅爷凝眉道,“太后屡屡发难皇后,先时就强要了九皇子在慈宁宫养育了一段时间。如今皇后带着皇子公主避到寺里,就是朝中,对宋皇后先前之事也颇有微辞。宋皇后一兄一弟都离开了帝都,如今去向不明,宋荣因外戚故,辞去侍郎一辞,如今只有一个承恩侯的爵位在身,影响力大不如前。宋荣的继室因病过逝后,大家都以为他会续娶,不想只是将家中一房老妾扶正。”

朱太爷没问太后皇后如何斗法,反是问,“宋荣那房妾有什么来历吗?”

“就是寻常女眷,寻常正经人家出身,父母都故去了,先前跟伯父过日子,日子不好过,便被人说与宋家为二房。家中一个幼弟,名叫杜君,考了进士。听说宋皇后未进宫时,帮着宋皇后打理过宋皇后建的免费书院。在翰林满一年后便外放为官了。”朱大舅道,“还有,礼部原秦老尚书家的一名子弟叫秦铮的,还有如今礼部尚书李修竹大人分家的庶子家的孙子,名叫李睿的,帮着宋皇后打理过生意。宋皇后在外头免费书院的事,与这些家族子弟来往过密,颇是引人口舌。”

朱太爷问,“这样说来,太后一族颇是咄咄逼人哪。”

“是啊,还有彭相,原也对皇后有些微辞。”宋皇后育有嫡皇子,朝中大臣却不喜欢她,皇帝年纪大了,朝中乱相已现。朱大舅爷想着两头下注,暂且隐退,偏生一时定不下心事,只得找老父来拿下主意。

朱太爷望着长子,“你辞官是对的。你的本事,风平浪静时还罢了,总能按部就班的过日子。风起云涌时是不成的。”

“其一。”朱太爷伸出一根保养极好的手指,圆润的指尖儿带着微微光泽,“太后再张牙舞爪,也争不过皇后。不用再想了,宫中的争斗,宋皇后必是赢家。”

“可是,太后毕竟是陛下的亲娘。”

“她就是陛下的祖奶奶也没用,宋荣死了继室,为何不再续娶一门显赫的填房?凭宋荣现在的地位,轻而易举。可宋荣偏生扶正了老妾,老妾还出身平平。他能在你头上压了你这么多年,手段自比你厉害,这还看不出来么?这是宋家有意为之,宋家是在向陛下示弱!为何要示弱?弱者向来是装强的,只要强者才有示弱一说。”朱太爷淡淡道,“只看这一点就能明白,宋家心里有数,行事极具章法。宋皇后是什么人,你们这些大臣哭着喊着上吊撞墙,她犹能在天下谤毁中登上后位。凭这一点,就比天下人都强了。太后不过是陛下生母罢了,她斗不过皇后。”

朱大舅爷道,“那要不要提醒彭相一声。”

“能做相辅,难道连这个都想不通?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朱太爷道。

朱大舅爷笑,“总是咱们的心意。”

烛光之中,朱太爷目光深沉,他温声道,“老大,这种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的心意有什么用呢?你若有心,第一,不该在这个时候辞官,你辞了户部侍郎,再上去的是什么人就不好说了。第二,你心心念念要与赵家联姻是为了什么呢?你将彭相这些年的关照置于何地?”

朱大舅爷面如火烧,良久方道,“父亲,当初彭相执意反对册立宋皇后,但彭相的孙子彭彥容上书支持册立宋皇后。彭家,是不是也在两头下注呢?”

朱太爷轻声一叹,“彭家哪怕想两头下注,何须用这般打脸的方式自毁长城?彭彥容所为,彭相事前定是不知道的。”

朱大舅爷道,“父亲,儿子这把年纪,也做到了正三品高官,荣华富贵了一辈子,就是现在闭眼也没什么可惜的。可后世子孙怎么办?儿子是想着,给后世子孙把道铺平整些,他们也好走。”

朱太爷朗声一笑,方眯了眼睛不留情面的问,“你打算怎么铺这道?你心里清楚,跟李掌柜有往来的是长卿,不过,这两天你该打听出她的事了,又觉着她行事不合闺秀的规矩,打算着弃了她而就赵蓉,反正都是一个爹的闺女,对吗?”

朱大舅爷忙道,“如果父亲…”

“没什么如果不如果的!你也不必牵扯上我!”朱太爷打断长子的话,道,“该说的,都说了。眼瞅着八月十五,过了中秋,我就回别院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不必再来问我。”不耐烦的将人撵了出去。

朱大舅爷尽管没受老父什么优待,不过朱太爷就是这个脾气,又是自己亲爹,他也习惯了,回屋思量半夜。因未带幕僚回家,第二日又与母亲商量了半日。

不要看朱老太太能干,管家也是一把好手,在这些国家大事上老太太就有些懵了。朱老太太道,“你爹就是这么个脾气,没个痛快时候,我去问他个准信儿。”

一般这种父母单独谈话的时候,朱大舅爷是不必相随的。

朱老太太除了有事,也不大去朱太爷的院子,夫妻两个从人生观到世界观都说不到一处。但,有关乎家族命运的大事,朱老太太还是要朱太爷拿个主意的。

朱太爷正在听赵长卿吹笛子,见着老妻道,“怎么,一把胡子又跟你告状了?”因嫌朱大舅爷胡子难看,朱太爷给儿子取外号儿就叫“一把胡子”。

朱老太太笑对赵长卿道,“阿铃她们在园子里做诗说笑,长卿也去热闹热闹吧。”

赵长卿看朱太爷一眼,便下去了。

朱太爷无趣的揪了个葡萄吃,朱老太太坐在丈夫对面,打发了丫环们退下后道,“老大没主意,找你这做亲爹的拿个主意,你倒比外人还难求。”

朱太爷闲闲道,“这个蠢才,合着我昨夜白费了那许多吐沫。”

有求于人,哪怕话不中听,朱老太太也忍了,直接问,“你就说,与赵家的亲事做得做不得?”

朱太爷瞥老妻一眼,嘟囔道,“真是操心没够!”

朱老太太一拍桌子,低声怒道,“我操心难道是给外人操人?你自己一蹬腿去了,不管别人死活,我不能看着子孙们去要饭!”

朱太爷叹道,“人事有代谢,家族有兴衰哪。”

朱老太太皱眉思量片刻,“形势难道这般险峻?”

“老大辞官有什么用?老二老三老五都在任上,家里还有小的一样科举做官。家里虽说与彭相有点关系,彭相顾看这些年也算还了。老大想的美,两头下注?彭相还在位,难道人没走,茶就要凉?官员每年考察都在户部卡着呢。彭相不必交待,他一个眼色不对,老二老三老五就有人收拾了。”朱太爷指尖轻叩桌案,“他做官多年,连这个都看不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老太太沉默半晌,“你是他亲爹,他看不破,你教他就是。”

“我懒得教,你去教吧,过了中秋我就回别院了。”

朱老太太道,“与赵家也是实诚亲戚,联不联姻的关系也不大。再者,我看中的是长卿,只是看律哥儿,似乎对阿蓉有些意思。”

朱太爷手里抓个桔子剥了皮,塞给朱老太太一半,“你这心也操够了,暂且歇一歇又有何妨。”

朱老太太叹,“活着就不能放心。”

朱太爷似笑非笑,“子孙后代都会记得你。”

朱老太太与朱太爷商量,“这几日,我想着叫庄哥儿带着律哥儿见见族中兄弟长辈,你觉着如何?”

朱太爷笑悠悠地,“唉哟,那不是劳累了律少爷,该叫他坐了堂屋儿,把族人叫来挨个儿给他磕头问安才是。”

朱老太太给朱太爷讽刺的脸上挂不住,微怒道,“孩子才回来没两天,身上也累的慌,歇两日而已。”

朱太爷依旧笑的真诚的表示,“可不是么,每日诗啊词的姐姐妹妹的,的确容易累着。”

朱老太太气的,“简直不能跟你这人说话。”她又是素知朱太爷脾气了,道,“你既觉着晓辈不妥,直说多好。”儿孙一回来,她光顾着高兴,想着过几日正经宴请族人,就忘了朱律身为晚辈,去各家请个字才好。这死老头子倒是记着,结果闷着不说,更是叫人来气。

朱太爷笑笑,“他有亲爷娘,有自家主意,何需我来操心?罢了罢了,有一日我且享用一日罢。”

朱老太太每次同朱太爷说话都能气个半死,事还没说完,只得继续忍着,道,“既咱家没联姻之类的意思,不如你去封信,跟彭相说一说咱家的心意。这许多年的老交情,莫要误会了才好。”

朱太爷道,“写什么信,叫老大尽快找一家亲事给阿律定了,虽好找那种对彭相死忠人家的闺女,亲事一定,彭相自然知晓。再叫老大写封信陈明原委就是。”

朱老太太道,“这也好。待老大写了信,还得你给他看看。”

朱太爷奇怪道,“这些年他在帝都吃屎长大的吗?”写封信还要老子给看。

朱老太太强压着“吃屎”的怒火,道,“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此事要紧的很,你给他把把关又怎么了?”

朱太爷嘿嘿一笑,将一张肤白貌美的脸凑到朱老太太面前,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应你。”

朱老太太一把将朱太爷的脸推开,脸上都羞得慌,啐道,“老不正经,你臊是不臊!”

朱太爷闲闲道,“孩子都生了仨,现在又嫌人家不正经了。你亲不亲,不亲不给你办事!”

面对朱太爷的无赖嘴脸,朱老太太头晕脑胀的再次怀疑,我当时肯定是眼瞎了才会嫁给这等浑账!眼瞅着朱太爷的那张可恶的脸又凑上前,朱老太太捞起桌上的桔子皮就给朱太爷按在了脸上,不顾朱太爷嗷嗷叫,朱老太太狠狠按了两下,方气哄哄的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67章

朱老太太提及先让朱律给族中长辈请安的事,朱大舅爷不愧是混了一辈子朝廷的,笑道,“刚回来时,儿子这身子骨儿有些吃不消。律哥儿倒是私下同我提了,想着先去给族中长辈请安,我说他一个小孩子家,自己去倒似怠慢了族中长辈似的。这两日儿子也歇好了,明儿我带着他去几个叔伯兄弟家串个门子,教他认个脸熟,以后也好多亲近。”一句话便把先前朱律未曾去给族中长辈请安的事圆了过去。朱律一个晚辈上门,自然不比朱大舅爷这致仕的三侍郎带着去认亲更显亲近。

朱老太太微笑颌首,“这也好。”

接着母子两个又商量了不少事,及至朱大舅爷用过饭回自己院里,已是入夜时分了。

朱大太太见丈夫回来,忙问,“可用过饭了?”朱老太太排场并不大,用饭时并不需儿媳妇在一畔服侍,都是各用各的。

“在母亲那里用过了。”朱大舅爷道,“着人去律哥儿院里说一声,明天我带着他去族里走动走动。”

朱大太太服侍着丈夫坐下,丫环捧来茶水,朱大太太亲自取了递予丈夫,笑道,“不是说过两天家中一道摆酒么?怎么明儿还要出去?”丈夫是正三品退下来的,在族中一等一的高官,朱大太太鲜回老家,心中却颇是傲气。

朱大舅爷抿口茶水,“家里摆酒是家里摆酒,咱们久不回来,族人都远了,理当多去走动一二。”

见丈夫这样说,朱大太太便不再说什么,吩咐丫环去朱律院里传了话。朱大舅爷喝了两口茶便换了家常宽松袍子,朱大太太欲言又止,朱大舅爷问,“怎么了,可是有事?”

朱大太太打发丫环们下去,叹道,“听到了一件事,不大好,又不能不跟你商量。”接着朱大太太就如实说了,“我听说,先前庄哥儿同长卿议过亲…”观量着丈夫的脸色,朱大太太继续道,“这事还好,亲事多是天意,兴许是两个孩子缘分不到。还有就是,不是说长卿在外头开了药铺子坐诊么。这行医救人也是善行,只是我听说,好似长卿还常去花楼给些姑娘们看病…”

“好了。”朱大舅爷打断老妻的话,道,“律哥儿的亲事再说,以后再说,又不是只是赵家一户人家。他老子娘都在帝都,在帝都寻亲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朱大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又问,“老爷不是说老太太很相中长卿么,我看太爷也格外喜欢她。”这就是朱大太太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了。赵长卿说出挑也的确出挑,言语举止都不不差,但观其行,哪怕边城民风开放,也鲜少有闺中女孩儿做到赵长卿这个地步。赵长卿这样直接在外抛头露面的经营铺面,大户人家总要犹豫一二的,何况她还去花楼给些妓\\女看病,稍微迂腐讲究的人家都不会娶这个的媳妇进门。倒不知老太太、老太爷为何对她这般另眼相待?难道是因为先前赵长卿与楚家的亲事,但,楚家毕竟已经没了。说起来,赵长卿运道也不大好,想来命中福气有限。朱大太太暗想。

朱大舅爷敷衍了老妻几句,朱大太太只要确定他的宝贝孙子不用娶一个六品百户家的女孩儿就心满意足了。老两口说了会儿话,夜深安歇不提。

赵长卿同朱太爷玩儿到八月十三,就要告辞了。

朱太爷颇是舍不得,赵长卿笑,“我来的时候匆忙,眼瞅着中秋,铺子里伙计们跟着忙这大半年,别的不发,月饼总要买几包的。这些事,向来是我来办的。待有空,我去别院找太爷玩儿。”

朱太爷笑,“是不是觉着朱家可无趣了?”

“我可没这样说,都是太爷说的。”赵长卿笑。

朱太爷伸个懒腰,“有事你就去忙吧,过了中秋,我也回别院。你有空去我别院,我别院里有温泉,到时教你知道什么才是享用人生。”

赵长卿笑,“一定去的。”她两辈子头一遭见识到朱太爷这般洒脱的人,真的是洒脱。朱太爷的名言是,犯一辈子蠢都无所谓,关键时候一辈子做对一两件事便足可逍遥自在了。至于儿孙孝不孝顺之类,朱太爷的看法是,老子非但有钱,更加有用,小兔崽子们离了老子过不好日子,谁会不孝顺?老头儿也只管到儿子这里罢了,孙子辈他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更不必提重孙辈了。赵长卿思量着,兴许是儿子辈调理出来已经够使,孙子辈如何,老头儿也享不到孙子辈的福,故此就不大关心。当然,也有老头儿没遇到投缘的晚辈的缘故。赵长卿心里不禁几分臭美,老头儿就格外喜欢她,她能感觉的出来。照理说,她跟老头儿十几年前见过一面,到前天才见了第二回,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忘年交的感觉了。

或者,这就是“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吧。

赵长卿要告辞,赵蓉自不可能单独留下来。朱老太太以为赵长卿是看出了什么苗头,只是,两家既不联姻,眼瞅着中秋在即,也着实不好多留赵家姐妹了。

前有朱庄之事,如今又有朱律之事,尽管朱家未开口提及,但,赵长卿素来聪明过人,朱家不说不代表她猜不到。朱老太太心中很有几分歉疚,很是赏了赵家姐妹些东西,又额外给了赵长卿巴掌大的一匣子各色宝石,笑道,“拿去玩儿吧。”

这一匣子宝石成色,朱大太太、朱六太太都有些眼热,赵长卿连忙推辞,“老祖宗,这实在太贵重了。”

朱老太太笑,“这叫什么贵重,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朱大太太笑,“是啊,老太太赏的,你就接着吧,别枉了老太太的一番心意。”心说,早知如此,真该带个小孙女过来。看来老太太手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朱六太太亦附和道,“就拿着吧,别客套了。”

朱老太太笑,“上回给你的一匣子,听说你用出去了,用得好。这一匣子本就是要给你的,拿着,愿意怎么使怎么使。”说着从丫环手里接过,亲自递给了赵长卿。赵长卿只得接了,道,“老祖宗的心意,我都明白。”朱老太太一直非常看重她,自始至终从未亏待过她,她还曾靠着朱老太太绵的一匣子珠宝度过难关。就是朱庄、朱律之事,与老太太又有何相干。

赵长卿一句话,说得朱老太太心下一声叹息,她是真心真意的看中赵长卿,这样的女孩子,谁娶了是谁的福分,偏生朱家没这等福气。朱家没这等福气,她依旧盼着赵长卿能遇到一个赏识她、珍惜她的男人,过一辈子顺遂日子。

自朱家告辞回到家,姐妹两个自是先去给长辈请安。赵老太太见赵长卿气色犹好,也就放了心,笑道,“可见过得顺心,昨儿你大舅爷带着律哥儿过来说话,我还问起你跟阿蓉。”

凌氏笑,“长卿气色好,阿蓉倒似瘦了似的。”

赵蓉摸摸脸,笑道,“就住了两日,怎么会瘦?是娘两天没见我,才这样说的。”

凌氏笑问,“住了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也是顺势打听打听朱家有没有结亲的意思。

赵蓉笑,“因铃姐姐、曦姐姐都回娘家了,除了陪老祖宗说话,就是姐妹们玩笑。姐姐都是在太爷的院里,我就不知道了。”

赵长卿笑,“就是陪老人家说说话。”

赵蓉笑问,“都说太爷脾气古怪,姐姐,太爷好相处不?”

赵长卿不知赵蓉为什么要问这些傻话,太爷好与不好,她为什么要对赵蓉说呢。赵长卿笑,“太爷很慈霭。”

赵老太太笑,“太爷难得跟谁投缘,他这是喜欢你。”

赵长卿笑,“明天就十四了,中秋铺子里放假,我得去药铺里瞧瞧,看中秋买点什么东西发给大家。母亲,咱家里中秋节的东西可置办齐全了?要有什么不衬手的,我一起置办了就是。”

凌氏笑,“早都置办好了,你铺子里多少人要发节礼?咱家瓜果有的是,你别去外头买,从家里走就是。其他的你要再买什么就自己去买吧。”

赵长卿笑,“那就再买些点心果子,再搭配些鸡鱼肘肉的发吧。”

凌氏道,“你这手面儿还真是大方。”

赵长卿笑,“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这些小钱不算什么。”

正说话间,丫环婆子将东西捧了进来,凌氏问,“莫不是老祖宗又赏你们东西了?”

赵长卿笑,“一人一幅赤金头面,还有几匹料子做衣裳,另外老祖母给了我一匣子宝石。”赵长卿说着,永福就打开匣子,给赵老太太、凌氏过目。凌氏赞叹了一句,“真是好东西。”暗道长女真个天生有财运,又眉开眼笑的假假道,“这般贵重,可是不该收老祖宗的。”

“我本不想收,老祖宗说知道上回给我的我用出去了,这是特意给我的,我也只得收了。”赵长卿很难形容自己的心理,不过,她就是这样说了。

凌氏挑眉嗔道,“也就是老祖宗这样的心胸了。”想到梨子如今出息的很,凌氏也没好多说,叮嘱道,“既是给你的,你仔细收着,别枉费了长辈的心。”朱老太太知道赵长卿拿她给的珠宝给人抵了债也没说啥,凌氏已是万分庆幸。如今竟重给了赵长卿这一匣子珠宝,凌氏唯剩下惊喜了,笑,“老祖宗自小就待你好,你要多孝顺老人家。”对前头朱庄之事的恼怒竟也去了几分。想着朱庄那王八羔子行事无礼,到底不与老祖宗相干。

对这一匣子珠宝,赵蓉当真是心下黯然,她从来自认为不比赵长卿差,就是将来的前程,也远远要好过赵长卿的。可不知为何,重活这一辈子,不论是家中长辈,还是亲戚朋友,似乎都格外的看重赵长卿一些。

真是让人心下不服啊。

赵蓉微微抿了抿唇,带了些凉意的目光扫向赵长卿。却不料赵长卿正端坐着看她,神色笃定而深沉。赵蓉心下微凛。

赵长卿一直看到赵蓉不自在起来,赵蓉笑问,“姐姐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赵长卿笑,“祖母、母亲,我回屋整理下带回来的东西,就去铺子里了。”

赵老太太笑,“去看看吧,晚上早些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叫厨下预备。”

赵长卿笑,“太爷说了,晚上吃清淡些长寿,昨天在太爷那里吃了一道素炒口蘑倒是不错。若是家里的口蘑,叫柳嫂子添一道。”

凌氏笑,“这简单。你记得回来吃饭就成。”就是家里没有,现叫人出去买也来得及。

说了几句话,赵长卿便回了自己屋。赵老太太也打发赵蓉自去歇着了,赵蓉坐在窗前发呆,已是中秋,天气渐冷,窗户也关得严,屋里便显着有些闷了。赵蓉叫丫环开些窗,小丫环劝道,“姑娘,外头一日冷似一日,如今还没烧炕,还是莫开窗,小心着凉…”

小丫环话音未落,赵蓉已不耐烦斥道,“叫你开窗就开窗,哪儿来得这些话!”

小丫环不敢说什么,忙去开了窗,见赵蓉心气不顺,便跑出去做活了。一时,宜华端来香茶,小声劝道,“姑娘明年就及笄,那屋儿里的能有什么好前程?姑娘这一样就能压死她。姑娘想一想,可是这个理?”放下茶,宜华轻手轻脚的关了窗,道,“奴婢取了些果子搁屋里,有果子香熏着,屋里一会儿就好闻了。晚上风凉,冻坏了姑娘,奴婢们就该死了。”

赵蓉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啊,赵长卿的名声早坏了,她不可能再嫁什么好人家去。而明年,腾表兄肯定会中举的。明年,也是自己及茾的年纪。或许,自己不必再如同前世那般,把腾表兄让给别的女人了。

宜华嘴唇动了动,轻声道,“奴婢看律少爷…”宜华是个聪明人,只说半句,便不再多说,不过是给赵蓉提个醒儿罢了。想到朱律,赵蓉先是皱眉,可再想到朱律的出身人品,又不禁心下微动,朱家到底是大户,何况朱律是长房子孙。赵蓉沉了脸道,“不必再提。”不过是在朱家住了两日,此事成与不成还得两说。

宜华连忙应了,赵蓉端起茶盏呷一口,母亲说的没错,宜华的心的确是渐渐大了,她不过与朱律初见而已,宜华竟然会生出这些主张。

的确是,女大不中留啊。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168章

赵长卿的变化并不明显,却足以令人惊喜。

起码,夏文觉着,赵长卿渐渐的快乐了一些。

他从未见过赵长卿这样的女孩子,坚强又脆弱,微笑的时候都有一双悲伤的眼睛。夏文偶尔闲了也会想,不知是谁令赵长卿这般伤痛。

朱庄?

不,怎么可能。这样无赖的人,做些无赖的事,赵长卿充其量不过是恼火罢了。

那位坏她名声的柳三公子?

更不可能,那样的纨绔,赵长卿肯定看一眼都觉多余。

或许是那位有缘无分的楚少将军吧…夏文来边城日久,又在赵长卿的药铺里做大夫,也偶有听人说起过,赵长卿曾有一桩极好的亲事…

赵长卿道,“咱们中秋的节礼,夏大夫是头一等,一对羊后腿一对肘子四匹料子四匣月饼。二姐姐是二等,少一双肘子,余者一样。良栋,你是四匹料子四匣月饼。余者,都加发一月工钱,每人两筐苹果。”

夏文拉回思绪,笑,“赵大夫实在太客气了。”

赵良栋欢喜道,“卿姐姐,整个边城的东家再没你这般大方的了。”寻常铺子发节礼,掌柜与有头脸的管事兴许有些东西发,也断没这般丰厚的。更何况,连他做学徒的都有份。料子是凌氏的绸缎铺子里拿的,不是那些次等料子。至于月饼可是南香园的上等点心,就是拎出去亲戚间走动也体面的很。

赵长卿笑,“大过节的,是这么个意思,明天都歇一天,不用上工。”除了月饼与羊腿、肘子是外头买的之外,余者皆是自家东西,其实也没花几个钱。

赵长卿手面儿大方,可这么些东西,除了住在铺子的赵良栋,夏文凌二姐都是傍晚在外头雇了马车,方把赵长卿发的节礼带回了家。

凌二姐倒是惯了的,只是回家又听母亲含笑唠叨了几句,“都是自己人,长卿给铺子里伙计发些东西就罢了,你还要长卿这些东西做什么。不该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