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可我的冷汗已经将头发打湿。

正准备抽刀去帮他的时候,一阵狂喜充溢了我整个大脑。

我手忙脚乱地在包里乱抓了一把,摸到了那几个冰凉的瓶瓶罐罐。

借着火光找到了棕色的瓶子。

拔出木塞,顺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林轩凤的衣服已经被划破,半边衣裳松到了腰际,白皙的肌肤袒露在荧黄烛光下,格外乱人心神。

见我踢开门,两人的动作都不由顿了一下。

我跑过去一把拽住林轩凤的手,将那瓶子往地上用力一砸!

噗嗤——

气体液化似的声音响起,整个房间刹那间升起了浓浓的白色烟雾。

隐约看到楼七指用剑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下,冲出门去,迅速把门拉上!

目光迟疑地看了看林轩凤的胸膛。

又匆忙将他的衣服扯好盖住身子,然后拉着他的手就往灵剑山庄大门口冲去。

这一次我跑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跑得快。

不是因为怕有人追杀,而是因为看到了林轩凤的胸膛。

月色狡黠如银盘。

肌肤上的鸟儿羽毛轻盈如云,展翅欲飞,姿态高贵且神圣不可亵渎。

那不是普通的鸟。而是传说中能带来祥瑞的百鸟之王。

凤凰。

万家灯火,满街孤寂。

唯独我和林轩凤两个人在街上携手漫无目的地前进,一语不发。

与无数亭台小榭玉宇琼楼擦肩而过。

远处一家小店铺,烛火孤零零的飘摇着。

年老的鳏夫独坐在那里,掌灯照明了小铺,分外凄寒。

老人手中的烛台滴落滚滚油腊,浮起寥寥青烟。

没有准备收铺,也不回家过年。

或许是没有家。

我和林轩凤两人一起坐在了小铺,各自要了一粉煮荸荠。

那是江南冬天普遍的家庭小食,略带清甜的香味是润泽的,格外富有家常气息的氛围。

即使手冻得通红,风凉得彻骨,荸荠的温暖依旧让人感到满足。

以后我常常回想起这一幕,脑中挥之不去的,应该还有煮荸荠的清香吧。

暗黄火光,幽微到几乎消失。

林轩凤额上的美人痣反射着绛红的光。

手指细得像是无法将那破旧却干净的大碗捧住一般。

我想将碗放在桌子上,左看右看没桌子,只得放在膝上。

用手在身上蹭了蹭,扯开有些干裂的嘴唇笑道:“轩凤哥,你就这么走了?娶了你的颦珂妹妹,前途无量。”

林轩凤捧着碗的手微微震颤了一下,蓦然抬头看着我。

我又捧起碗,囫囵吞枣吃了一口。

“你知道了是不是。”

声音在冷寂的氛围下显得更加空灵。

我想了许久,张开嘴一会,还是闭上了。

林轩凤严肃地盯着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不喜欢他。”

正在炉旁烤火的老人笑着摇摇头,鬓白如雪。

我又吃了一口荸荠,含在嘴里模糊不清地笑道:“你没必要和我解释,我不是他。”

林轩凤的嘴唇微微发紫,将仍盛满荸荠的碗放在了道旁。

老人叹了口气,走过来收拾了。

林轩凤将头埋在了膝盖中。

我默默将那碗荸荠吃完了,食之无味。

看着林轩凤从肩头垂落下来的长发,伸手将它们拨到了背后。

林轩凤抬起头,眼神模糊地说:“我会回去。”

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我没有立场发表意见,也没立场问他想回去是因为什么。

付了帐,默默离开了店铺。

并肩走了一段。

漆黑的街巷,泛着银白月光的粼粼江面,一栋栋渐渐熄灭光亮的楼房。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捉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林轩凤俊秀的面容。

“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我不经思考就直接回答了:“离现在很远很远的年代。”

他惊愕地看着我:“那……你有没有可能就是他。”

我笑:“前世今生么?我不知道。”

林轩凤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有的时候总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只是现在你不记得了我而已。”

我说:“我和他的性格真那么像么?”

“他也很调皮,可是他没有你好色,没有你自私任性,也不像你这么爱惹人生气……”他温

柔地笑着,手指顺着我的眼角轻轻抚摸:“可是眼神,没有区别。”

我的鼻子忽然变得酸酸的,看样子这天气真的太冷了。

林轩凤道:“你总是要走的,留下的越少越好。”

我默默点点头。

“可我依然想找你要一件东西,就当是我们认识一年的纪念品,好么?”

我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面前原本微弱的光一下被他压过来的头盖得严严实实。

独剩点点星光落在他如流云般的黑发上。

不带任何情欲的一个吻,落在唇上,瞬间便离开了。

就像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林轩凤真的是一个笨蛋。

连找我要的东西都要错了。

只有相思泪难剪,旧痕才断接新痕。

我没有留给他回忆,或是吻。

只是留下了一颗心。

次日我们开始往采莲峰赶去,前进速度不快不慢,心情不好不坏。

路上偶尔聊聊天,品茶论剑,其余不再提及。

走走停停,等到采莲峰的时候,已是暮春四月。

采莲峰并不像我想的那般怪石嶙峋,崎岖百转。

相反却是百草丰茂,鲜花盛开。

果真是女人住的地方,就连楼宇都是雅致秀丽的。

原本以为薛红是一个妖娆妩媚的风尘女子,可见到她本人以后才知道我全都想错了。

薛红美,美得令人几乎挪不开眼,可却是高贵而又庄重的。

这样惊人的美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没有鱼尾纹,没有一丝白发,可眼神沧桑憔悴,让人一时猜不出她的年龄。

她的腹部微微发胖,其他地方却十分瘦削。

见我们来了,薛红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发如黑玉,及至腰际。

她扶着自己的腰,挺着肚子慢慢地朝我们走过来。

真的太像那个人了。

她走到林轩凤的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凤,你终于回来了。”

林轩凤的脸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紧紧握住我的手,声音如骨鲠在喉。

气氛诡异得令人不禁吞口唾液。

林轩凤漠然道:“现在我回来了,六美全都是林宇凰找到的。你可以把《莲翼》的下落说出来了吧。”

我原本以为薛红会刁难他几句。

“《莲神九式》不用我说你们都该知道在莲……重莲身上。”她竟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来了,“《芙蓉心经》则在梅影教主身上。这两本秘籍都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在两人的贴身宝物上,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芙蓉心经》竟真在梅影教主手中。

看来的确是这样,那两个宝物就是《莲神九式》和《芙蓉心经》的秘籍。

而那两个人就是重莲和弄玉。

只是有些不大明白,总觉得薛红对林轩凤的态度几乎是低声下气了。

她甚至没看我一眼,抱住他的颈项,轻轻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

“凤,我觉得应该是男孩。”她柔声说道。

林轩凤木讷地看着远处,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看她这么肆无忌惮地抱着林轩凤,心里闷得慌,忍不住问道:“什么男孩?”

她云淡风清地看了我一眼,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孩子,凤的孩子。”

第二十四章薛红

薛红轻轻扯开了林轩凤的衣裳,露出了他胸膛处的凤凰图纹。

林轩凤没有反抗,只是麻木地站在那里。

 

的手缓缓抚过那只凤凰的翅膀:“凤第一次抱我的时候,我就爱上了这只鸟儿。所以,我在每个男宠的身上都弄上了代表他们的刺青,所以才有了六美图。”

 我这才看清了她的手。

凹凸不平,看去极是可怖。

就像是被烫过一样,一直延伸到了袖口,让人不由联想下面也是这样的烧伤。

薛红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她终于离开了林轩凤的身子,走到我身边。

静静地凝视着我,目光清淡悠远,这样的眼神真的实在太熟悉。

“宇凰,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你一直都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让人不忍心伤害。若我真的恨你,早就动手把你杀了。《芙蓉心经》的下落我真的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关于重火宫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全部,你认真去找,只要留下凤就好。”

其实这样虚伪的台词我见多了,可薛红的眼神竟让我无法拒绝。

我只问道:“你既然舍不得林轩凤,为何要放他走?”

薛红道:“他需要自由。我可以让他一直在江湖上闯荡,只要他不离开我。”

我只笑了一下,看着林轩凤。

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转移到我的身上。

从未见他如此冷酷过。

然后薛红给我讲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段子,硬是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前面和以前听的那个故事一样,重火宫前任宫主名叫重甄。

重甄不知和哪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名莲。

重莲从小性格温顺,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默默看书,或是习武。

整个重火宫的人依旧十分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少宫主。

可是重莲的性格却在十一岁的时候突转阴沉,留意的人也未敢多言。

在他十二岁的时候,重火宫突然变成了银库,多了许多金银财宝,江湖上也渐渐传出了莲少宫主容貌惊人的消息。

十三岁,武林中无数英雄豪杰无故丧命,死状凄惨。

十四岁,和那个江湖人士说的一样,重莲因为在英雄大会的惊人表现得到了“武霸天下”和“冠世美人”的称号。

十五岁,重甄猝死于重火宫。

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地狱阎殿,人间重火;神乃玉皇,祗为莲翼。

因为修炼成“莲翼”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一旦有人练成了,那个人的称号将会变成“莲翼”。

重莲的名字已变成了神话。

其实重莲在开始修习《莲神九式》的那一刻,就已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少宫主了。

当时重火宫直属大弟子名叫宇文玉磬。

关于他和般思思的故事,我只知道是成亲,但是最后阴阳两隔。

但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重莲一手造成的。

那一年宇文玉磬和重莲一起前往京师长安。

那一年,有两个人动了心。

般思思。宇文玉磬。

宇文玉磬说什么也要娶般思思进门,般思思的满心思却只容得下一双深紫色的瞳仁。

重莲回首的一瞥,注定了般思思一生的沉沦。

宇文玉磬和般思思成亲的那一天,重莲约般思思在飞虹桥下见面。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喜欢你。

般思思大抵是彻底迷糊了,接连三日都和重莲待在一起。

三日后,梦醒,心碎。

不知重莲对般思思说了什么话,然后离开了。

般思思回到宇文玉磬的身边,一蹶不振。

大夫说她是患上了相思之疾,非系铃人无可解。

宇文玉磬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缘由,却如何都不肯回去找重莲。

般思思就这么死了。

于长安飞虹桥旁。

手中还握着一朵新采摘的血色红莲。

宇文玉磬一气之下冲回重火宫找重莲算账,却被重莲囚禁于宫中,成为了他的禁脔,日日夜夜加之羞辱和欺凌。

而宇文玉磬只是忍,重莲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宇文长老看着的儿子被自己的宫主这样折磨,也只能默默悲泣。

时间长了,人们几乎忘了宇文玉磬的存在。

重莲十六岁的时候,《莲神九式》已修炼到了第七式,准备修炼最容易失败的第八式。

第七式练到第八式需要两年时间。

修炼成的前几日,一旦被人打断,就会失去武功近半年。

半年后武功会一夜间恢复,但想重新修炼,又得重修两年。

宇文玉磬算准了时间,在重莲即将练成的前几日冲进去挥剑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