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龟爷这么笨,他不会懂的。

裴羲岚是匹脱缰的小马驹,总是着男装出门。作为裴羲岚的贴身婢女,阿妮蛮的职责便是照顾好自己的主子,很少打量四周。可是,最近她发现长安的石狮变多了。确切说,只要她和主子在某地方驻留稍久些,再转个身,就会看见个石狮。一如这个下午,裴羲岚与邢少师在西市酒肆二楼会面,她不过倒个茶的功夫,便又在阳台上看见了一个石狮。有时她甚至有错觉,便是转身的瞬间,同一个石狮可以从东边跑到西边。阿妮蛮终于忍不住指向石狮:“这个……一直在此处?”

“那是自然。”裴羲岚瞄了一眼对面的邢逸疏,清了清嗓子,打算自己伸手倒茶。阿妮蛮这才意识到忘了做事,正想过去帮忙,裴羲岚挥挥手:“混账丫头,话可真多。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下去给我买点乌梅浆。”

阿妮蛮连连应声,又看了一眼那石狮,悄声下楼。眼见她走远,裴羲岚拧过头去,对石狮叹道:“雨神郎君一直这样下去,很可能阿妮蛮要请大夫不是看眼疾,便是看脑疾了。老实说吧,你跟着我们有何目的?”

河泰坦然自若道:“不是说了么,上面有指令,让我随时留心太微仙尊的行踪。”

“那是你和邢少师的事,与我又有何干系?”

“谁叫你们要在一起。”

“有时他不在,你也会出现。”

“那是因为我知你总是与仙尊腻作一处,刻意在你身边蹲等。”

“深刻。”裴羲岚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却见邢逸疏一副欲饮又止的模样。她当下便被茶水呛住,咳了几声:“我几时与邢少师腻作一处了?越不过是见面谈论朝堂之事。”

“正是此意,你又在想些什么。”

裴羲岚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在邢逸疏道:“河泰,你是待在曲江池太久,才变得有些腻歪。若是换作五百年前,别人可是连你影子都找不到。”

“今非昔比啊。谁叫天帝偏袒昭华姬那婆娘,不就偷吃她几颗灵药,便罚我下凡千年。”

“那可是炼了数千年的药,罚得已经很轻了。何况那时六界大旱,若不是胤泽神尊归元沧海,你偷吃那一颗药不晓得能救多少性命。若换了别人,早被打入地狱服苦役,还轮得到你在这盛世观风赏景?”

“下地狱也比含着珠子看杨柳痛快些。我想我是活不到惩罚结束了。”

裴羲岚耳朵竖了起来:“怎么,邢少师还要回去么?”

河泰道:“仙尊并非凡人,当然要回天上去。”

邢逸疏放下茶盏,望向楼外的长安城:“从我初次下凡至现在,也有了两千年岁月。想商周时代,人们还在钟鼎上刻字,而现在……放眼红尘凡世,无尽青史,还当真没哪个朝代能如大唐一般。若改日重归仙界,我必然要在神州多逗留些时日。”

裴羲岚道:“邢少师想去哪里?”

“长安酒虽香,却淡而无味。唯有丹阳,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原来裴幕僚也读王维的诗。”

“未料我与邢少师有共同意趣,以后或许可以在丹阳共饮一杯。”

邢逸疏拱手道:“愚知娘子洪饮,还是不以卵击石了。”

裴羲岚故作悲伤道:“我一番好意,想为邢少师践行,却遭如此逗乐,呜呼悲哉!”

邢逸疏淡淡笑道:“到那时,娘子若未嫁人,可随我一同云游四海。”

“那希望不会过得太久,守空闺终老,听上去还是有些可怕。”

两人又聊了几句,他便下楼去会见好友。她探出脑袋,看见邢逸疏站在楼下,长袍垂地,姿仪甚美,出神了少顷。也不知弟兄情义是否一醉便牢不可破,似乎从上一回在家中醉酒后,邢逸疏对她亲近了些许。虽不理解是为何故,她觉得心里有些开心。但一想想或许是因为陈妈妈事件对她有所愧疚,她便变得有些不开心。

河泰咂嘴道:“啧啧,面对这么重大的剖白,竟能做到面不改色。何为交淡若水,宠辱不惊,是也。”

裴羲岚疑道:“什么意思?”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么。”

“谁?”

“太微仙尊。”

“对谁有意?”

“你。”

裴羲岚眨了眨眼,忽然大笑起来:“就凭这几句话,他便对我有意了?若论年龄,我够当他的曾曾曾曾曾曾孙女了吧?”

“若比了解仙尊性情,你认为你会比我更多么?”

“不会,但这太荒谬了。”

“仙尊不是不能爱人,他只是比一般人要清高些罢了。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以前他有个貌美的妻子,那满腹才华真是画出幽香,写为新诗,在仙界名声响破天际,但你懂这些文人,看去文雅得很,实际一肚子坏水,因此,仙尊跟她成亲,在别人眼中是金童玉女天仙配,实际受了很多委屈。后来他下凡娶了另一个宠妾,才总算压了压妻子的锐气。”

裴羲岚陷入了沉思。难道多年前的梦都是真的?她猜到他在另一个世界势必还有故事,可他在大唐是一身清白的金龟婿。一想到他感情史颇为丰富,她便觉得有沉甸甸的东西砸在了内心深处。她道:“太微夫人的名字叫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我想说的是,你若也对仙尊有意,不妨不要表现得如此机敏。他喜欢柔情似水、贤惠温婉的女子。”

柔情似水、贤惠温婉?且不说她并不想邢少师有太多瓜葛,哪怕真对他有意,她也没兴趣去嫁一个有妻妾的郎君,更没兴趣把自己变成另一个德性。她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道:“这事我看得与阿妮蛮商量商量。”

“正是,正是。下次可以让她在旁边看着,瞧瞧仙尊是否真的对你有意。”

“不过阿妮蛮只是一个婢女,还是个胡人,这样做,仿佛有失体统。”

“墨子曰:‘天下之百姓,皆上同于天子。’连君臣都如此,主仆胡汉更应一家,这才是大唐的风度。”

“也是,何况像阿妮蛮这样的年轻娘子,才更能懂同龄人的心。”

“对。不仅是妙龄女子,还风流潇洒,柳娇花媚。”

“真是说到我心坎儿上去了。唉,提到阿妮蛮的年龄,我就想,我想也不好耽搁她,不如早点找个大唐的好男儿,把她嫁出去好了。”

河泰差点失声咆哮:“万万不可!她才当你的婢女没多久,你如何便打算把她嫁出去,还是多把她留在你身边几年吧。何况胡女刚烈,大唐的男子恐怕吃不消……”

“那如果是嫁给你呢,你吃得消么?”

“啊!”河泰大声叫道,“她对我当真有意?!”好在他说话别人都听不见,不然今日酒肆生意可得大好了。

“是否有意,一试便知。你可要我帮你问问?”

“好好好好好……”

河泰乃凶面石狮一头,但光听声音也知他已心花怒放。他嘿嘿笑了好一阵,才留意到裴羲岚一直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突然沉声道:“她根本不认识我,你如何帮我试探。”

“说什么仙界派你跟随邢少师,一派胡言。”裴羲岚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轻笑一声,“你是在跟随阿妮蛮。”

河泰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裴羲岚站起来,把酒钱丢在桌子上,抖抖袖口,翩翩阔步而去。直到她人出现在楼下,河泰才喊道:“裴羲岚,你居然跟我玩声东击西的把戏!我都说了,黄花大闺女不要太与人针锋相对,否则别说仙尊,别的郎君见了你,也得闻风而逃!”

裴羲岚吓了一跳,瞄了一眼邢逸疏,见他正与自己颔首道别,似乎并没听见,松了一口气。但是,河泰所说的话,却令她如何也无法从脑中抹去。当夜,阿妮蛮服侍她就寝,她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你觉得,邢少师在凡……在长安,可像有心仪之人?”

阿妮蛮眨眨眼:“心仪之人?那是什么意思?”

裴羲岚摆手:“无妨,我随口说说的。”

阿妮蛮应了一声,继续整理手中的棉被,笑道:“我知道了,心仪之人便是喜欢的人。”

“你如何又知道了?”

“因为小娘子的脸红了。”

“瞎何言哉,瞎何言哉,都是灯光衬的。”裴羲岚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快快收拾,我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羲岚:“闪闪第一次构思《画仙》是2013年的事了。当时她专门跑到西安去采风,然后做了一件很二的事……”

逸疏:“哦?如何?”

羲岚:“她到酒店去问,找茶博士,哦不,店小二,哦不,酒店服务人员说,大概场景如下……”

***我是场景开始回放的blingbling分割线***

闪闪:“你们这里旅游景点里有没有酒肆,有胡姬跳舞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