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的话自赵允旻口中说出却似云淡风轻。

“阿琬,其实我觉得谋你比谋天下还难。”赵允旻在华琬耳边轻声笑。

华琬柳眉微颦,要斥责殿下胡说,赵允旻又继续道:“江山、天下就在那里,不会走不会跑,民心亦在那里,安居乐业朗朗乾坤,这一切我皆知该如何做,唯有阿琬你,你在我心上,可我不能控制你去哪里,更不能控制你想什么,每每夜里思及此,我焦灼得难以入眠,所以我决定,过三月赵允佶大婚后,我也要娶你为妻。”

赵允旻早在心中定下婚期,睿宗帝同不同意,他压根不在乎。

“殿下,我不会走的。”殿下心意已然无所遁形,那些难如上天的事情,殿下能轻描淡写,而在华琬看来是再渺小不过的爱意,却被浓墨重彩。

华琬不是笨蛋,殿下之所以让云岚公主知道,不是为了要云岚帮他们说服睿宗帝,而是为她找了靠山。

原来殿下一直知道她的心漂浮难安,华琬握了握拳,殿下待她如此,她为何还要逃避,一起面对便是。

二人在雅间内的时间太长,华琬担心云岚公主等急了,遂推了推赵允旻,“殿下,我要去看看云岚公主,担心她和安琚又吵起来。”

赵允旻笑道:“阿琬是否觉得他两像冤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却不会真讨厌,这会云岚已经带安琚离开苍松堂了,听说是去潘楼街的瓦肆。”

华琬惊讶地合不拢嘴,“殿下,你怎么知道云岚公主和安琚出去了。”殿下分明一直在她身边。

“是我听到的,再告诉阿琬一个秘密,我耳朵很厉害的,阿琬心里想什么我都能听见。”赵允旻玩笑道:“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阿琬了,阿琬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抓你回来。”

华琬捂住胸口,狐疑地瞪着赵允旻,若殿下没骗她,岂不她以后心里只能想殿下?

赵允旻笑得高深莫测,手指故意碰了下华琬胸前,华琬又羞又恼地骂赵允旻一句登徒子。

赵允旻亦觉得自己在华琬跟前愈发轻浮,摸了摸华琬鬓发,“阿琬,云岚公主不在,我先令马车送你回凝光院,我还有事与穆堂主商量,不能多陪你,过两日我再去凝光院看你。”

“殿下自去忙正事,我一人能回去的。”华琬双手仍旧交护在胸口。

赵允旻送华琬到苍松堂外,穆堂主一直在正堂等候,今日洛阳的兄弟递消息回来,张家的一批货将在下半年通过漕运陆陆续续进京,要如何利用齐淑妃的表哥洛阳知府丁良史对张家下手,他还要与殿下进一步商量。

华琬回到凝光院时,正好碰上带了任命状的徐司监和礼部官员。

“华匠师,恭喜了。”徐司监朝华琬笑道。

何喜之有?华琬一头雾水,她对徐司监还是尊敬的,很快回礼。

进到凝光院,礼部官员道:“宣吴副院使、罗坊主、华匠师上前听诏领官牒!”

早已守在东院候佳音的吴院使,这会儿激动的身子发颤。

第198章实至名归

礼部官员先念了对凝光院的嘉奖,而后才道:“经皇上授意,原五品坊主罗瑾娘任凝光院四品正院使,原六品金匠师华琬任凝光院从四品副院使,仍兼金匠师之称,原从四品副院使吴采娘任五品凝光院制艺坊坊主,请三人上前领新官牒。”

罗坊主和华琬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司监和礼部官员,吴院使则如受重击,双膝发软,站都站不稳了,凝光院院使之位不该是她的吗,就算不是,怎么还被降了职?

“罗坊主,哦不,现在应该称罗院使了,罗院使为凝光院的付出,皇上都看在眼里,华匠师的工巧技艺更是得到了北梁等国的赞誉,二位快请上来领官牒了。”徐司监颌首笑道。

“是。”罗坊主虽淡薄名利,可对于认可心底还是激动的,她对凝光院有感情,皇上和徐司监肯放心将凝光院交于她,她一定会全心全意地打理好凝光院。

至于华琬的副院使一职,亦是实至名归,华琬尚年轻,凭借华琬在工巧技艺上的灵性,可以让凝光院的首饰水准再到一个巅峰。

徐司监总算还记得吴院使,朝吴院使说道:“吴坊主亦是能力不凡,往后要多协助罗院使和华副院使了,若吴坊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难以胜任,也可与我或者与罗院使说。”

吴坊主面色苍白,呼之欲出的质问生生咽下,徐司监的警告再明显不过,若她有不满只管离开凝光院,没有一人会阻拦。

吴坊主一闭眼,罢了,她现在四十未到,在凝光院多年又没有成亲,若现在离开回到吴家,没有凝光院这份可观的俸禄,她会遭尽白眼,还是在凝光院好死赖活吧,终归她还是坊主,待熬到四十,离开凝光院每月还能领到三两银时,她立即走。

送走徐司监和礼部官员,罗院使回头看吴坊主,彼此身份的忽然变换,谁都无法立即适应,二人正沉默着,华琬先愧疚地走到吴坊主跟前,“先才礼部官员也说了,我还是上界坊的金匠师,往后吴坊主仍旧唤我华匠师便好。”

吴坊主嘴角抽搐实在笑不出来,半晌挤出个‘好’字,失魂落魄地走了。

罗院使同华琬说道:“阿琬,你凡事为他人着想考虑的周到,可吴坊主不一定会领情,甚至可能小鸡肚肠的以为你在看她笑话。”

华琬颌首道:“师姐说的是,不过我不在乎吴坊主如何想,只是顺了自己心意,毕竟原先吴坊主是上峰,交代了,今后吴坊主不至于因为要唤我院使而不自在。”

罗院使对华琬说出‘顺自己心意’一话很满意,“好,虽然升为院使,但你我仍在那间工事房做事情,对了,阿琬你不是陪云岚公主去苍松堂,怎这般早回来。”

罗院使带华琬往回走,一路上有许多已经听到风声的匠师向罗院使和华琬道贺。

“嗯,云岚公主与安琚一道去瓦肆,穆堂主他们很忙,我无事先回来了。”华琬眨了眨眼说道。

“哦?云岚公主与安小郎怎玩到一块了。”

果然每个人初听闻那二人相熟都要惊讶,华琬掩嘴笑道:“他两上次在京兆府时认识的。”

这么一说罗院使也想起来了,见华琬神色平常,点点头未再多问下去。

今日除了凝光院接到官牒,吏部郎中姚沅亦由睿宗帝一句话升为了吏部侍郎。

张贵妃和张承安听到了大喜,赵允佶却气得七窍生烟,原来吏部侍郎齐冯是他们齐家人,若皇上有心,纵是齐冯被撤职,也该从齐家再升一人上去,现在居然任用张承安的亲故。

还有云岚,明明知道他厌极凝光院的华匠师,还令徐司监升华琬为从四品副院使。

一件又一件不顺心的事情气得赵允佶肝痛,他真是没法心平气和地坐在韵兰殿了,哪怕知晓自己很快要成亲,还是背着齐淑妃出宫去了平三堂。

而赵允旻已将平三堂透露给了张贵妃,此刻梧桐巷子里悄无声息地布置了许多张家的暗探,张家人指着借此局毁了二皇子。

平三堂里方镆瑞看出赵允佶情绪不佳,特意接了王芷蓉过来并安置在另一处厢房,这会儿则叫两名女伶到赵允佶跟前弹琵琶和唱小曲。

小曲咿咿呀呀,方镆瑞是听的如痴如醉,赵允佶却愈发烦躁,一挥手将女伶都赶了出去。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赵允佶眼角下塌,显见这几月太不顺畅导致精神大不如前。

“殿下尽管放心,盯梢大皇子的人回话了,大皇子当上少府监四品少监后别提多高兴,每日里兢兢业业地往少府监跑,除了上次陪云岚公主打马球,其余时间皆在少府监,并无异样。”方镆瑞听探子回报,唯觉大皇子是个傻子。

其实方镆瑞安排盯梢的探子早被赵允旻换了。

“呵,木匠混到四品少监,当然高兴。”赵允佶嗤之以鼻,好赖赵允旻也是皇长子,若皇上看中,放在朝中历练,至少也是去尚书六部或者京兆府任从三品官职,结果赵允旻被丢去什么少府监,还只是从四品。

赵允佶想了都可笑,换做他,定会觉得羞耻,并且拒绝父皇,至于陪云岚打马球一事他也听说了,结果是云岚惊马大怒,赵允旻灰溜溜地回紫露殿。

云岚公主哪里是那般容易讨好的,他对云岚百依百顺,还不是宠出个白眼狼,将来他继承大统,定要教教三妹如何做人,让三妹了解了解世间疾苦。

方镆瑞顺迎道:“大皇子在少府监可以随心所欲的木雕,没人再骂他不务正业。”

见赵允佶神情轻松下来,方镆瑞又问道:“殿下,王芷蓉已在厢房,可要唤她伺候您。”

赵允佶眼里透出厌烦,“不用了。”

原先赵允佶念在王芷蓉容貌绝艳,身子柔软的份上,还肯留在身边,但现在他一想到王芷蓉将他的金冠龙首划断,就觉得晦气无比,偏生华匠师还安然无恙。

方镆瑞往后缩了缩,他不敢告诉赵允佶凝光院彻查金冠损坏,还险些查到王芷蓉一事,幸好有个垫背的,垫背的被他们连哄带骗后,是不会胡乱说话了。

“我命你查的小娘,可有消息了。”赵允佶又蹙眉问道。

第199章腻烦

方镆瑞一脸为难,“殿下,实是如大海捞针,没有画像,单凭殿下所述模样,已将京城里贵家女娘全排除了。”

赵允佶将桌案拍得砰砰响,“真是废物,不会照着庆国公府的宾客名单找!”

方镆瑞真真是欲哭无泪,庆国公府宴请的宾客名单早拿到了,他也一个个瞧了,那些女娘单论容貌,甚至及不上王芷蓉一半,更别说什么仙女似的,何况二皇子看中女娘这事摆不上台面,他不可能直接问庆国公府。

因为华琬是郑六娘着意请的,是以和云岚公主的名字都不在宾客名单上,方镆瑞未留意到细枝末节。

二皇子脸越来越沉,方镆瑞小心问道:“殿下,这人一时找不着,王芷蓉也没了新鲜,要不,属下再替您寻一未开苞的?”

赵允佶皱起眉头,他欲火难消,又不愿再碰王芷蓉,“后日你将人准备好。”

“保准殿下满意。”方镆瑞松口气,琢磨着该去哪寻人,二皇子大婚在即,行事必须小心再小心,良家女子里难寻到令殿下满意的姿色,而殿下又不喜勾栏女子的风尘气息。

方镆瑞咬紧牙根,他已在殿下跟前打保票,再难也得寻到合适的。

门外闪过一道俏丽身影,该听的都听到了,若烟脚步轻盈地回到厢房,怪道这些时日方镆瑞唉声叹气,问了又不说,原来是替二皇子寻人不着,那王芷蓉也是无用,几月前她故意叫王芷蓉听见二皇子对她用麝香,王芷蓉竟不声不响地忍了。

上午苍松堂递消息与她,言张贵妃已经盯牢了平三堂,让她暂时别有动作,若烟亦不想与张贵妃的人碰上,遂只将今日听到的,关于二皇子寻人一事命小厮送出去。

半个时辰后,方镆瑞送走二皇子回到房中,在琴案前修琴弦的若烟连忙站起,替方镆瑞斟了一碗茶,一边喂方镆瑞吃茶,一边抬手按揉方镆瑞眉心,“瑞郎又遇见烦心事了?”

搂着若烟,方镆瑞的焦躁渐渐平复,“二皇子素来喜怒无常难伺候,若烟不必担心。”

“这些年若烟多得瑞郎照顾,知道瑞郎是一心待若烟好的,可正因为瑞郎太疼若烟了,若烟也不舍瑞郎有烦恼,亦想尽己所能,帮帮瑞郎。”

若烟的轻声细语和贴心,方镆瑞十分受用,干脆将烦心事同若烟倾述一番。

若烟认真听完,颦眉道:“二皇子确实太为难人,偌大的京城,找一名连容貌都是模糊不清的女娘,谈何容易,说不定那日二皇子自个儿瞧岔了,纵是真寻着人,也与二皇子看到的不一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镆瑞光顾着寻,却未想到这点,若二皇子真没看清,那么他寻不寻得着都是错,不若将此事放下,过两月二皇子大婚,有惠王妃和齐家盯着,二皇子多半就忘记那什么女娘了。

“瑞郎,至于未开苞又貌美的小娘,奴可以去仙乐楼问问,虽然前些时候各处勾栏竞了花魁,可指不定还藏起一两名适龄且调教好的。”若烟心里有个主意,只等方镆瑞答应,她就同穆堂主说。

方镆瑞想了想,“也好,若烟先替我问着,女子断不可妖艳,越是清纯越好,有合适的留下可保万全。”

二人温存了一番,方镆瑞忽然记起还在另外一间厢房干等的王芷蓉,本打算随便命一人打发她回凝光院,可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既然二皇子腻烦了,王芷蓉就无用处了,或给点好处,或胁迫一二,得干净利落。

厢房槅门被推开,王芷蓉期待地站起身,看见是方镆瑞,又坐回了矮榻。

“殿下已经离开了是吗?”不用方镆瑞开口,王芷蓉勾了勾嘴角自嘲地说道。

仗着容貌,傲气没消还渐涨,方镆瑞毫无顾忌地在王芷蓉身旁坐下,二皇子玩腻的人便人尽可夫,他还算给王芷蓉脸面,“是啊,殿下心情不好,你逃过一劫。”

二皇子脾性方镆瑞再了解不过,常用打骂和床笫之事发泄,前年曾有一初尝人事的女子,因为二皇子的粗鲁昏死了过去,若非救得及时,命怕是都没了。

“是我办事不利,非但没替殿下解气,还给殿下添堵了。”王芷蓉眼中透着惧意。

“你知道就好。”方镆瑞勾起王芷蓉下巴,逼迫王芷蓉双眸对上自己的,“如此漂亮一张脸,殿下怎会腻了。”

王芷蓉表情一僵,腻字似一柄锥子重重地扎在她心上,她想到殿下因生气不愿见她,却未料到自己也有被腻烦的一天,“殿下答应接我进惠王府。”

“哦?”方镆瑞惊讶二皇子竟会对王芷蓉做承诺,不过殿下在酣畅淋漓时胡乱说一些话也是有的,谁会当真呢?

“如此,我倒要恭喜王娘子了。”方镆瑞似笑非笑地说道。

“敢问方公子,你言殿下腻烦了我,却不知殿下又看中谁了。”王芷蓉深吸口气,陪了二皇子许久,她什么也没捞着,华琬反而升为凝光院副院使,现在全京城都知晓云岚公主闯京兆府救华琬一事,凭着云岚公主对华琬的看中,她也不敢再动手脚,所以她将心思放在入惠王府和当二皇子侧妃上,现在说什么二皇子腻烦了她,她岂能甘心。

方镆瑞眯起眼,“不瞒你说,二皇子身边暂且没有新人,怎么,王娘子有合适人选?”

眼见王芷蓉双目空洞,愣怔了许久,方镆瑞就等着王芷蓉恼羞成怒了,不想王芷蓉开口说出惊人之语。

“方公子,若我替殿下寻着新人,让殿下高兴了,我是否还有机会。”王芷蓉一心入惠王府,至于二皇子身旁,本就将三妻四妾,她无所谓。

方镆瑞眸光深了深,“王娘子所言何人。”

“是方公子知道的人,她年龄正好,有三五分姿色,同样受华琬所害,因为被逐出凝光院,又关入京兆府大牢坏了名声的缘故,纵然家境殷实,说亲也艰难了,若她知晓能陪二皇子,甚至可能被二皇子接入惠王府,自没有不答应的理。”

第200章诱骗

得王芷蓉提醒,方镆瑞也想起来了。

前些时日王芷蓉请他帮忙进京兆府大牢探望过此人,容貌确实尚可,最重要是她为良家女子,符合二皇子的要求。

“方公子,她叫林馨,是西城林员外之女。”那日王芷蓉到京兆府大牢,先将林馨骂了一通,言林馨胡乱指认她实是愚不可及,若两人皆被逐出凝光院,岂不是正合华琬心意。

王芷蓉还悄悄告诉林馨她身后之人是方镆瑞,是正二品大员的嫡子,趁林馨惊讶的当头,王芷蓉又卖了个关子,说正二品大员仍只是个幌子,再往上的不能说。

王芷蓉最后安抚林馨,要林馨只管安心等林员外接她出大牢,京兆府不会对她用刑的。

林馨其实是将信将疑,可她最恨的是华琬,在她最无助和绝望时华琬竟然不帮她,害她陷入悲惨的境地。

林馨显然已忘记华琬曾因她和王芷蓉而险些遭重刑。

林馨认定华琬是无情无义的小人后,纵是不喜王芷蓉也会与王芷蓉同仇敌忾。

方镆瑞颌首道:“可以,王娘子陪了二皇子许久,该了解二皇子喜好和脾性。”

“方公子放心,我确保林馨听话,才会往二皇子跟前带。”

“你真挺大度的。”方镆瑞在王芷蓉下颌捏一把才放开手。

“将来殿下后宫佳丽三千,岂有不大度的道理,对了,我入惠王府一事,若殿下贵人多忘事,还请方公子提醒一二。”王芷蓉神情淡漠,她心里只有侧妃身份,她要入后宫成为四妃之一,让所有曾对不住她的人生不如死。

华琬、罗坊主、王氏族人……都不是好东西。

“行,你尽快说服林馨,有甚问题尽早告诉我,无问题后日辰时带林馨到平三堂。”方镆瑞站起身,吩咐马车送王芷蓉回凝光院。

……

林馨被逐出凝光院后日子着实难熬。

在世人眼里,进过大牢的人浑身沾满晦气,纵是林员外和大夫人还疼她,也熬不住旁人的闲言碎语,如今林员外亦担心林馨晦气会传及家人,导致家道中落,每日都念叨要将林馨赶紧嫁出去。

可惜京城消息传得快,漫说本就没指望的士族了,就连商贾人家也没有肯要的。

林馨要嫁只能嫁去乡里或者外地,亲事如此坎坷,林员外夫妇又开始责怪林馨当初不听他们话,偏偏盯着李仲仁,结果冰人上门提亲不成,还闹了黑脸,拖到现在什么都耽误了。

女儿的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林员外没有好脸色,林馨更是憋屈、屈辱,偏又无处可去,大好年华,她也不肯绞头发做姑子。

王芷蓉过府时,林馨看到旧友,心里竟还生出感念,以为王芷蓉重情义。

王芷蓉极有撒谎天赋,舌灿莲花地言二皇子在无意间看上了林馨。

原本跌入谷底终日郁郁寡欢的林馨,被王芷蓉哄得又惊又喜,心跳如擂鼓,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二皇子她从未奢想过,现在忽然落到她头上,哪里还记得什么李仲仁,当即答应王芷蓉与二皇子见面。

二皇子行事张扬,京城里百姓皆对二皇子容貌熟悉,林馨不担心自己被欺骗。

两日后林馨到了平三堂,二皇子容貌气度与她所知一般无二,当即心花怒放。

那时厢房里点了少许迷香,林馨双颊潮红,喉咙发甜,四肢绵软,被带上床榻时,哪怕心中隐觉不妥,可担心二皇子不喜而不敢反抗,欲拒还迎,成了风月之事。

二皇子、方镆瑞等人不知,在若烟的故意松懈下,平三堂已经混入了张贵妃的人,今日二皇子和林馨云雨时厢房点的熏香,已让人动了手脚。

至于赵允旻听闻二皇子在暗寻华琬,心中愤怒,除了命人暗中保护华琬,还借张贵妃之手,在平三堂多添了几把火。

……

很快罗瑾娘升为院使有半月,原先凝光院的事务大多是由她打理,故现在不需吴坊主帮助,凭自己本事便将凝光院管理得远胜往昔。

吴坊主失了管事权,技艺拙劣的吴婵兰自也被降到下界坊。

吴婵兰气不过与罗院使理论,却被罗院使一句话顶了回来。

“六院是匠师之所,匠师以技艺说话。上界坊是留给技艺过人的能人,吴匠师既然认为自己有资格留在上界坊,便证明与我看了,你到铸造坊领鎏金,三日内制出一支虫草簪,若我满意,会立即收回今日决定,若你已心生怯意,就回屋反思别胡乱责怪人。”

吴婵兰素来爱占便宜又不安分,她的姑姑吴坊主好歹会说话、懂奉承,可吴婵兰呢,连做人都不会,真真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在知情人看来,罗院使肯留吴婵兰在下界坊,没有直接逐出去,已是念情分了。

可惜吴婵兰不领情,认定罗院使在针对她,怒容满面地冲出工事房时,又撞见了华琬。

华琬对吴婵兰亦是淡淡的,点点头也不问吴婵兰为何生气,径直进工事房了。

吴婵兰朝华琬背影啐一口,骂这些人得势后就狗眼看人低。

不想她这招人嫌的恶毒眼神被辛芜看见,辛芜一咧嘴,捞起颗小石子,也不使劲只随意抛起,正正地砸在吴婵兰脑门上。

“谁!哪个杀千刀的拿石头砸我!”吴婵兰一声惨叫,大声嚷嚷起来。

华琬余光看见辛芜的小动作,轻斥辛芜一句调皮,自己也跟着掩嘴笑。

华琬身为副院使,除了制首饰,也有替罗院使分担少许事务,譬如明日她要亲自去一趟裁造院,一来拜访褚院使,二来将今年凝光院定的夏衫单子交过去,再顺道了解裁造院于首饰上是否有需要的。

“阿琬,明日至裁造院办完事情若时间尚早,你也带了辛苍、辛芜、香梨她们出去走走,一个个都闷坏了。”罗坊主将新领到的事情,分与上界坊其她金匠师,华琬这只有五皇子要的一枚金锁,她希望华琬放松一些。

华琬刚与罗院使说完话,青荷进来言吴婵兰又同吴坊主吵起来了。

第201章办事

吴婵兰质问吴坊主,为何说好了升她为坊主,现在不但坊主没当成,还被降去了下界坊?

吴婵兰直、骂吴坊主是骗子,将她骗入女儿国似的凝光院,如今她年十七了,漫说那些皇亲贵胄,就连寻常的贵家郎君也一个没捞着。

吴坊主本就难受和憋屈,吴婵兰还说些不入耳的话,火气上来亦破口大骂吴婵兰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是白眼狼,言既然看不上凝光院也看不上她这姑母了,趁早收拾包袱滚回家去。

工事房里一众人听到这里皆乐了,辛芜更是捂住肚子笑得直垂桌案。

“当初吴婵兰是靠她姑母进的凝光院,刚来时工巧技艺半点不会,后来倒是学了些,可心太浮了,耐不住清静寂寞,技艺止步于皮毛,真论起来还不如工学堂的学生。”罗院使苦笑道,她将吴婵兰降到下界坊,是为了空出凝光院金匠师的名额,留给真正有能力的,肃清任人唯亲之风气。

吴婵兰定然恨上她了,不敢和她吵,就去与一心待她好,为她铺路的姑母闹。

“吴婵兰实是太没良心,吴坊主原先任副院使时,可是什么好处都给了她,是她自己不争气,现在倒来怨吴坊主没用。”原对吴坊主不待见的青荷、墨兰都替吴坊主打抱不平。

华琬将打金锁用的模具收进高橱,笑问道:“那吴婵兰可愿离开凝光院?”

墨兰拈着帕子一甩一甩地学吴婵兰说话腔调,“当然不肯,她还要留在凝光院钓如意郎君呢。”

工事房内又是一阵哄笑,青荷弹了墨兰额头一榧子,与华琬解释道:“华匠师,吴婵兰一听要她滚出凝光院,就嚎得和杀猪似的,但吴坊主在气头上,已经写信回吴家叫接人,对了,吴院使还让吴婵兰好生照镜子瞧瞧自己什么德行,分明只配嫁田头的庄家,成日异想天开,现在吴婵兰究竟能不能留凝光院,得看吴坊主有多生气,又下了多大决心。”

华琬点点头,她并不十分关心吴婵兰,吴婵兰贪婪的太明显,所有心思都放在如何占他人便宜和不劳而获上,但吴婵兰还是有一点好的,她虽想嫁进贵家,却不会主动去使甚下作手段,是以相比了王芷蓉和林馨,吴婵兰不算是坏人。

大家说笑了一阵,便各自回厢房歇息。

翌日,华琬思及是第一次带辛苍她们去街市,特意多带了些银两,如今舅舅家在光化坊的宅院落定,她前儿去瞧过确是清雅舒适,而表哥在翰林院亦有不菲的俸禄,是以舅舅不肯再拿她的银钱了。

当上凝光院副院使,薪俸又比原先高出不少,除了存些在钱庄,其余的华琬也不知该如何用,今儿办完事去街市,正好替香梨、辛苍、辛芜置办些东西。

裁造院在皇宫南墙外的一条街巷上。

褚院使待人一向亲和客气,知晓华琬过来,亲自到院外接迎华琬。

华琬尚在长身子的年纪,褚院使只觉得几日不见华琬愈发漂亮,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亦讨人喜欢。

褚院使将华琬请进正院,又令婢子上了茶,玩笑道:“自新宋国建六院以来,华娘子是最年轻的院使。”

“小女惭愧,承蒙少府监看得起,担着副院使一职,小女也惶恐了,好在凝光院匠师多是勤勤恳恳,也不必旁人多督促。”华琬接过茶汤,乖觉地说道。

“你身子小肩膀弱,性子又柔和,得罪人的事情就让罗院使做去,她声音大着呢。”褚院使笑着将新鲜果碟和新腌的蜜果子端到华琬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