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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这张牌揭开,伊恩的胜率在克鲁眼里从0.16%变成了50%,暗牌是“A”,伊恩赢,暗牌是“2”,就是败局。

  三个人坐在如小山的财富中,彼此默默地对视。

  “随着我翻开这张牌,几率变成100%。”伊恩说完,翻牌。

  “A”!

  总和21点!通杀全场。

  格陵兰厅中死寂,温度仿佛下到零度以下。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阿澜·阿的勒先生邀请您去顶层一起喝一杯伏特加,欣赏拉斯维加斯的夜景。”财务经理微笑着弯腰致意。

  “阿澜·阿的勒先生似乎很早就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了吧?等到现在才见面是不是有些晚了?”伊恩起身,把装满现金的旅行袋放在桌上,整了整衣领,“按照许诺的,这是小费。”

  “没办法,老板只相信有赌运的人。”财务经理说。

  【二十一】

  电梯停在第四十七楼,四十七楼是“奇迹”酒店的最高层,电梯到达这里的时候,屏幕上显示了“AA”。这是阿澜·阿的勒的姓名缩写,他拥有这座酒店,在这个建筑里,他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站在电梯门前等待伊恩的是个漂亮的年轻人,无疑是高加索血统,骨骼结实,身形矫健。他穿着一身暗绿色的军服和扎住裤脚的黑色作战皮靴,冷冷地面对着伊恩。伊恩微笑,举起了双手,年轻人用手持式扫描仪贴着他的身体由上而下,扫描仪没有报警,伊恩没有携带武器。年轻人让开了去路,这样伊恩可以看清这个占据整整一层楼的巨大套件。

  他微微笑了起来,透着诧异。和他所订的顶级套间的风格完全不同,这里没有黄金的颜色和丝绸流淌的光感,而是粗犷得像是一个战争博物馆,极远处的墙壁上挂着红色高加索国旗和高加索社会主义进步党的党旗,两面旗帜中间是高加索进步党第一任主席的巨大画像,那是个满脸严正的老家伙,板起面孔来像是全世界都在他赫赫目光的审查之下,画家并未一味地美化他,画家笔下的领袖,身体是瘦弱的,面颊是深陷的,如火炬般的双眼里有种回光返照般的精神。两侧并列的展台和展柜也像极了老派的博物馆,陈列着沙盘、老式突击步枪、以及残破的军服。无法想象一个人拥有这样一套价值高昂的套件,却把这些战争垃圾堆积在里面,走进这里让人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

  伊恩跟着年轻人缓步前进,走过那件残破军服的时候他略微停步,指着军服上被火焰灼烧过的勋章,“野马勋章,我听说在彭·鲍尔吉当政的时候,这是最高的荣誉。”

  年轻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伊恩并没有在意他的冷漠和敌意,用满含着赞叹的目光看着那枚金漆剥落、露出紫铜本质的勋章,一盏瓦数很高的白炽灯从他的头顶照下,摇摇晃晃。

  “有眼里,我尊敬的客人,野马自由勋章,那是彭·鲍尔吉时代的最高荣誉。”有人拍了拍巴掌,瓮声瓮气地说。

  伊恩顺着那个声音看去,一个身形魁梧的高加索男人就在距离两面旗帜不远的地方,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一边用粘了机油的棉布擦拭着一柄老式的突击步枪,一边从浓重的眉毛下远远地和伊恩对视。他胖得有点过分了,西装背心裹不住他的肚皮,从被撑开的缝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白色衬衣,衬衣的袖口上还邋遢地沾着机油的擦痕。

  “可是他已经死了。”魁梧的男人搓了搓满是机油的双手。

  伊恩缓步向他逼近,高加索裔的年轻人紧紧地跟在他后面,脚步声起落,在高入屋顶的展柜中回荡,像是某个漫无目的游走的古老灵魂。魁梧的男人手脚麻利地以通条反复清理枪管,拉动枪栓检查滑槽,动作和伊恩的脚步声合拍,有一种奇妙的默契。

  伊恩在他面前站定,男人“啪”的一声拉动枪栓,完成了他的清理工作。

  伊恩微微地笑了。

  “阿澜·阿的勒。”男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请随便坐。”

  “你的办公室装修很有特色。”伊恩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阿澜·阿的勒的对面。他注意到这个男人似乎是个残疾,他大腹便便的上身虽然笨拙,却显得粗壮有力,像是上了年纪的俄罗斯或者是西西里人那样,可他的双腿无力地垂下,空虚地踩在地面上。

  “你在诧异?诧异我是个瘸子?”阿的勒用力拧了拧自己的鼻子,发出感冒时特有的呼吸声,“我真讨厌空调的风。在你来之前也许认为我是个财阀,不过我想自己称作一个老战士,我的腿在高加索卫国战争的时候受了伤,来美国之后这对老兄弟没有变得更好用,很快它们就拒绝工作了,所以我坐着和躺着过了十几年。这日子可真难熬,所以你看到我长胖了,我以前可是一个肌肉结实的帅小伙儿!”

  “我忽然想起一个名叫腾格尔的人。”伊恩说。

  “捏尔格?腾格尔?是啊,我认识他,原高加索议会的议长。我和他的腿伤在同一种武器上,那是一种落地爆炸的炮弹,弹头很小,爆炸的规模也不大,会以和地面很小的夹角释放出大量的单片,两百平方米以内的人会被削去双腿。这种武器被设计出来对单兵进行不至死的‘绝对杀伤’,这种杀伤令士兵绝对失去战斗力,却不会死,反而会增加对方的后勤医疗负担。人类真是太聪明了。”阿的勒的手在那柄老式步枪的部件上滑动,像个老色狼对待好不容易得手的姑娘,或者是中国老玉器商把玩着家传的至宝,“我很幸运,弹片只切断了我的肌腱,战地医生的手法虽然不怎么样,好歹还能缝上它。而腾格尔不同,他膝盖以下都没有了。”

  “捏尔格?腾格尔死了,有人说他暗中和西方联军达成政治协议出卖了彭·鲍尔吉,所以被拥护鲍尔吉的南方游击队暗杀了。”

  “南方游击队?”阿的勒嘶哑难听地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我的朋友,别告诉我说南方游击队那些牧民出身的年轻人可以做出这样的漂亮事来。新闻上说调查结果认定开枪的人从三公里以外进行了射击,三公里,懂一点枪的人都知道那是多糟糕的一个距离,风会把弹道吹得像是小鸟儿起飞的轨迹。我们该把这种远距离狙击称作什么?”

  “奇迹。”伊恩缓缓地裂开嘴,笑了。

  “奇迹。”阿的勒也说,他和伊恩相视而笑,欢快的笑容出奇地契合。

  他看似笨拙的身体忽然像是摆脱了地球引力似的轻盈,长度接近一米的老式突击步枪在他手里以惊人的速度和一个极大的角度回转。当枪口停下的时候,它再也没有一丝颤动,准确的指在伊恩的眉心中央。

  “我的朋友,你来这里是为了带来内森·曼的问候么?”阿的勒不再笑,一字一顿地说。

  “你的枪里有子弹么?”伊恩的笑容不变。

  “老战士的步枪里永远都填着一颗子弹。”

  “为了留给自己?”伊恩笑得更加自然。

  “不,留给敌人,可我们不担心走火儿,老战士握枪的手总是很稳。”阿的勒缓缓的说。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L?M?A的人?”

  “很简单,你赌牌的手法,也许我的发牌员看不出你的手法,可是我知道。”

  “你是说我出千了?”

  “不,你没有出千,可是你知道牌的顺序,你看了发牌员洗牌,贵宾间的每副扑克都是由发牌员亲手洗的,避免洗牌机作弊,你记住了牌的顺序。”阿的勒看着伊恩的眼睛,“原本这很难做到,以扑克牌的厚度,和发牌员洗牌的速度,一般人根本无法用目光追踪每一张牌。那是因为人类天生的限制,正常人的视神经细胞无法追踪过小的目标,太小的东西在高速运动的时候会自动被忽略掉,当图像在你的大脑里成形的时候,它们不存在,或者仅仅被处理成一叠虚影。”

  “就像是一台显卡不好的计算机处理高精度的图片时,不得不把小的细节抹去,是么?”伊恩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发冷。

  阿的勒握枪的手如生铁铸造般毫无颤动:“是这样,非常好的比喻。有时候这个缺陷也会有一些美好的结果,比如视觉暂留效应,很早人们就发现人类的视觉神经每秒钟只能捕捉24幅图像,这些图像被人们在大脑里拼合成连续的运动,人们根据这个发明的电视。要知道如果人类的视觉系统一秒钟能捕捉240幅图像,那么电视的发明可要困难多了。”

  “一个老战士对于生物学也那么有研究么?”

  “那是因为战争,在电控机械大行其道的第三次全面战争里,人必须上战场,用自己几百万年里进化出的能力去对抗工业革命以来的科技成果。那时候军事学院开始教授学生如何在战场上生存,只有把每个细胞的劲儿都使出来。如果你是个坦克手,教官会告诉你敌人在你雷达上出现的第一瞬间就会对你发射反坦克导弹,最先进的‘猫反射’反坦克导弹从发射到命中的极限时间是3.62秒钟,你必须在3.62秒内确认导弹来的方向,然后向空中抛出一片诱导弹幕。如果你的云去好,那只猫会在半空中被诱导弹幕引爆,如果超过3.62秒,你已经死了。3.62秒是多长?1、2、3、4……”阿的勒缓缓地计数,“我还没有数完你已经死了。”

  他叹了口气:“这和五十年前不同了,那时候的潜艇艇长发现有人在他脑袋上扔深水炸弹,还有几分钟那炸弹才在他的艇壳上开花呢。如果他是个天主教徒,觉得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那么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完一次祈祷。而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了,你反应不够快的话什么也救不了,没法救你自己的肉体,也没法救你自己的灵魂。”

  “你想说明什么?”伊恩低低地问。

  “我想说那时候开始我就恨死那些电控机械的玩意儿了,也在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神经冲动在我身体里的传递速度比不上电子流?可是这没用,人类跟这些东西对比还在退化,武器只需要二十年就会更新一代,而二十年后人类每秒钟依然只能捕捉24幅图像,手和大脑之间的神经反应极限速度还是0.4秒钟,腿是0.6秒,虽然武器专家们也会发明出些保护己方的电控设备,可那些没用,人是战争机器的大脑,机器先进了,大脑却没有进化。人类到了极限,兰博基尼那帮天才们造不出时速800公里的超速跑车么?不,他们能做到,只要有人愿意买。可是从这个世纪初到现在,超级跑车的最高时速依然没有超过400公里,为什么?因为那是驾驶者的极限,速度继续上升,就没有人能控制那车,只能把控制权交给电控设备。可是有钱的人都有强大的控制欲,他们不想买不是自己亲手操纵的800公里时速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