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儿咬一咬牙,为了要听老婆的话,迫于无奈,正想认输,他张大了嘴巴,面红耳赤,话未曾说得出口,华宗岱却忽地先叫了声“哎哟”,从塔边一个倒栽葱跌了下去。

  原来华宗岱是因为看见辛芷姑来到,卖她的面子,有意让招,故作“自行失足”的。他在少年时候,曾与辛芷姑有过一段交情,虽然后来各自婚配 ,两人也隔别了相近十年,但这段交情还是彼此忘怀不了,却也早已净化了。

  不错,这些年来,他也盼望与辛芷姑有日重逢,互相话旧。但在他的心中,却只是把辛芷姑当作一个少年时候的知己,除此别无杂念。因此,此次他与空空儿斗,为的其实还不是那段陈年往事,而是由于两人都好胜,为争了一口气,这才打得难以罢休的。那段陈年往事,最多只能说是一个导火线而已。

  华宗岱心里想的是:“我此时已是稍占上风,以芷姑的武学造诣,当能看得出来。我便让空空儿胜了这场,表面是给他面子,实则是给芷姑面子,成全她的丈夫天下无敌之名,岂非两全其美?何况空空儿的本领,实在也是在我之上,我趁他气衰力竭之际,即使打败了他胜得也不光彩。”华宗岱就是在这复杂的心情之下,自行“失足”的。

  空空儿不料他有此一着,蓦地一怔,叫道:“你这算是什么?”话声未了,忽地有件意外之事突然发生。华宗岱的轻功不如空空儿之炉火纯青,他一个“倒栽葱”跌了下去,在半空中必须翻转一个筋斗减弱下坠之势,这样才能使得足尖着地,不致受伤。就在他半空中倒翻筋斗之时,忽听得急促的暗器破空之声,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两颗石子,竟是第一流高手的暗器打穴功夫!

  华宗岱正在倒翻筋斗,非但无法躲避,想接暗器也不可能。好个空空儿,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施展绝顶轻功,一跃而下,接了第一颗石子,就在半空反手打出,将第二颗石子也打落了,他跟在华宗岱后面跳下,却比华宗岱先落下地。

  空空儿接了第一颗石子,虎口竟然感到有点发麻,而他打落的第二颗石子,也并没有撞得远飞,而是直线跌落的。这足以显出发石偷袭之人,功力亦是非同小可。

  空空儿大怒道:“躲在暗处,暗箭伤人,算得什么好汉?哼,你要躲也躲不了,非把你揪出来不可!”

  空空儿听声辨向,身法如电,扑向离塔脚不远的一个土丘,果然那土丘后面,跳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的长相也很奇特,身形像竹篙,头颅却大如芭斗,满头乱发,色泽枯黄,看来像个病夫,但一双大眼,却是炯炯有神。

  这人见空空儿向他扑来,居然毫无惧色,反而迎了上去,冷冷说道:“空空儿,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空空儿大怒道:“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说嘴!”双掌一分,左掌如刀,劈那汉子头颅,右掌横指如戟,又点他胁下的“愈气穴”。空空儿一来怒他偷施暗算,二来恼他出言不逊,故而刚一照面,便是掌劈指戳的杀手绝招。

  那人也是用双掌对付他的双掌,“劈挂捶”往下一捣,迅即一招“横架金梁”,另一掌硬接空空儿的掌力。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空空儿竟给他的掌力反推出去,点穴那招,也给他的猛掌直捣,硬生生的碰回去了。

  空空儿大吃一惊,心道:“哪里钻出来的这个家伙,难道他竟然还强过华宗岱么,我与他对掌,居然会感到吃力。”

  其实,这人的功力虽是不凡,但要与华宗岱相比、还是颇有不如,即使空空儿的内力也要比他稍胜一筹的。但空空儿太过好胜,却忘记了他在恶战华宗岱之后,早已强弩之末了。

  这汉子说他不害怕空空儿,这是假的。就因为他既害怕空空儿,也害怕华宗岱,所以才想趁“鹬蚌相争”,来收“渔翁之利”。他躲在暗处,偷放暗器,本是想先杀华宗岱,后杀空空儿,却没想到空空儿会救他的“敌人”,教他的计划成为泡影。

  不过此时他却的确是不害怕空空儿了,他害怕的是辛芷姑上来帮手。心里想道:“好坏先打他一顿,杀不了他,也要使他重伤。那时再逃也还不迟。”

  空空儿暗暗叫苦,但他有生以来,从未曾要过人帮忙的,即使是夫妻之亲,他也不愿意出声向妻子求援,免得在人前示弱。幸而他虽是强 弩之末,轻功却还有原来六七成功夫,一见不妙,就和那人绕身游斗,那人要打中他亦非易事。在旁人看来,空空儿身手矫捷,好像还是他完全占了攻势似的。

  华宗岱当然也是恼恨这人向他暗算的,不过他见空空儿已经和这人打了起来,他当然也就不便再过去了。

  华宗岱走到辛芷姑面前,抱拳一礼,说道:“贤伉俪名闻江湖,华某忝属故人,亦感光彩。只是适才无意冒犯了尊夫,还请你代为向尊夫告罪。请恕华某失陪了。”说完便走。

  辛芷姑茫然说道:“是啊,好几十年没有见面了。你、你就要走了么?”

  要知她与华宗岱那段交谊虽然是日子不长,后来两人又因性情不很相投,难于相处,而默然分手。但华宗岱毕竟是第一个闯进她少女心扉的人,对于这位故人,她还是时常怀念的,但却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逢。

  华宗岱抑制下心头的激动,淡淡说道:“我不想打扰你们了,我还是走的好。”辛芷姑想起空空儿的脾气,也怕会引她丈夫的猜疑,便默不作声了。

  可是辛芷姑默不作声,空空儿却在大声嚷道:“华宗岱,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走了呢?不行啊,不行!”

  华宗岱怔了一怔,冷冷说道:“我已认了输了,你还要怎样?”

  空空儿叫道:“不对,不对!你没有输,怎么可以认输的?我正要和你说明白这件事情,你待我一会吧,待我打发了这个臭贼,咱们再切磋切磋武功。”

  华宗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想道:“也不曾见过天下如此好胜之人!”于是仰天大笑道:“不管是谁赢谁输,我可没有雅兴奉陪你了!”

  华宗岱却怎知道,空空儿另是有一种心思,并非要和他再打一架的。空空儿嗜武成狂,他所说的“切磋”,是指谈论武学的“切磋”,而非施拳动脚的“切磋”。他好不容易才碰到一个武学的大行家,而且又是旗鼓相当的华宗岱,哪里还把私人的芥蒂放在心上?又哪里肯舍得这样一位“武学同好”一走了之?另外,他虽然极之好胜,但却又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他自己明白今日自己其实是输给了华宗岱的,他又怎肯占华宗岱的便宜要他认输?空空儿一生游戏人间,唯独在武学上最为认真,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因此他非得和华宗岱讲个清楚不可。

  可是他这么情急叫嚷,说话分了分神,那个黄发汉子,登时转守为攻,“蓬”的一声又打了他一掌。空空儿大怒道:“好呀,你这臭贼我非打发你不可!”话虽如此,这人的武功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尤其在空空儿已是强弩之 末之际,别说“打发”,要应付也得用尽心神,空空儿只得认真对付,顾不得与华宗岱分解了。

  华宗岱和辛芷姑都不知道那人的武功如此高强,只当空空儿是在拿他玩耍,因此都没有留心在意。要知以空空儿的武功,普天之下,能够与他打成平手的也只不过有限几人,他们又怎想得到空空儿会败在这人手里?尽管空空儿已经激战了半天。

  华宗岱怕空空儿纠缠不清,说了这几句话,匆匆便走。展伯承急忙追上去叫道:“华老前辈,华老伯,铁铮哥哥呢?他怎么样了?”

  华宗岱笑道:“他好得很,你等一会儿,就可以见着他了。”展伯承又惊又喜,说道:“他也来了?”但华宗岱口中说话,脚步并不停留,早已去得远了。他最后说的一句话还是用传音入密的内功传过来的。

  南夏雷叹道:“这位老前辈的武功当真是非同小可!他和空空伯伯激斗了半天,依然还是步履如飞。”

  南春雷道:“父亲如此了得,女儿想亦不弱,却不知那位华姑娘来了没有?嗯,要是铁铮和她都一齐来了,咱们可就真,真热闹啦!”南春雷有点担心他妹妹的婚事,但却不便在展伯承和辛芷姑的面前说出来。

  辛芷姑皱皱眉头,说道:“空空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的徒弟也来到扬州了。你就不想去找他?赶快打发这臭贼吧,别再戏耍了。”话犹未了,忽听得空空儿闷哼一声,一跃数丈,落地之时,竟然立足不稳,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这才翻身坐起。

  原来空空儿刚才因为说话分了心神,给那汉子抢了先手。着着进迫。空空儿实在气力不加,禁不着对方的掌力,只好跳开躲避,摔了一跤。

  辛芷姑大惊,连忙跑去照料。那个汉子伤不着空空儿,又见辛芷姑追来,也不敢再去追击空空儿,便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