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伯承吃了一惊,说道:“怎么?刘大哥,你不和我们一同回去吗?”

  刘芒苦笑道:“我在盘龙谷没有家也没有亲人,还回去干吗?我这次是从夏侯英叔父那儿回来,料理我爹爹的后事,如今事情已了,我当然还是要回到夏侯二叔那儿。”

  刘芒这样的回答大出乎展伯承意料之外,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反驳刘芒:“你怎能说在盘龙谷没有亲人?龄姐不就是你的亲人?难道你不该给她的爷爷上一炷香?”但他觉得这些话还是让褚葆龄来说更好,因此便用眼色催促褚葆龄说话,他自己则隐忍不说了。

  褚葆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恼刘芒对她的冷淡,但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忽又听得刘芒就要与她分开,却也是心中难舍。此时正是走到三岔路口,眼看刘芒就要拨转马头,褚葆龄忍不住眼泪,带着又是气愤又是辛酸的语调说道:“好,刘芒,你走好了,你可以忘掉盘龙谷,也可以忘掉咱们说过的话。以后我也不会再找你了。”

  褚葆龄哪里知道,刘芒的心里比她还要难过十分。刘芒何尝是想对她冷淡?只因在他心里觉得褚葆龄和展伯承更是适合,不论在任何方面的关系都比他亲切得多。因此,他这才硬起心肠,故意对褚葆龄表示冷淡,好让她与展伯承成其“佳偶”,不必内疚于心。

  不料在他决意与褚葆龄分手之际,却忽地从褚葆龄口中听到了这番如位如诉如怨如慕的说话。褚葆龄指他“忘掉说过的话”,分明是埋怨他背誓寒盟。

  刘芒难过到了极点,心里叹道:“我何尝是想如此?”这刹那间,他原来的意志发生动摇,几乎就要跑回褚葆龄的身边,向她重申盟约。正当此际,只听得马铃声响,一个红衣女子快马赶来,不是别人,正是龙成芳。

  龙成芳快马追来,看见刘芒与褚葆龄在三岔路口,各向一方,似是准备分手的样子,心中大喜,顾不得先与褚葆龄打个招呼,便即扬声叫道:“芒哥,你跑了,也不叫小厮告诉我一声?你的姑父得罪了你,我可没有得罪你啊!”

  刘芒怔了一怔,说道:“我想不到你也会出来的,你,你不是——”话犹未了,龙成芳已到他的跟前,气呼呼地道:“不错,我是给你的姑父点了穴道。姐夫瞒着他父亲,偷偷给我解了。哼,真想不到穆安竟会这样对待咱们,若不是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我真想骂他一顿才走。”

  龙成芳和刘芒说了一阵子说话,这才记起了褚葆龄和展伯承在她旁边,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褚姑娘,你来的时候,我没有带你去见刘大哥,这是我姐姐安排的。穆庄主是我姐姐的公公,他早有禁令,不许任何人透露刘芒的消息。所以我姐姐也只能这样安排。褚姑娘,你可别要见怪。好在你们也终于见面了。怎么?你们不是同一条路走么?嗯,我以为你有许多话要和芒哥说的,怎的这样快就分手了?”

  褚葆龄本来是可以与刘芒分手,也可以不分手的。只要刘芒和她说几句好话,他们之间的僵局就可打开。可是刘芒一直对她冷冷淡淡,而现在又有个龙成芳来了,龙成芳一开口,就坐实了褚葆龄是要和刘芒分手,这么一来,褚葆龄不由得又加了三分气恼,把心一横,当真是决意要与刘芒分手了。

  褚葆龄淡淡说道:“我说过我只是来探望旧日的邻居,哪有许多话说?他有他的去处,我有我的去处,当然不是同一条路。”

  龙成芳心中大喜,暗自想道:“不管她是不是因为这姓展的小子的缘故与芒哥分手,她既然这样说了,以后她总也不好意思再纠缠芒哥了。”

  刘芒道:“褚姑娘和展少侠回盘龙谷。我去投奔我的夏侯二叔。你呢?”刘芒明知龙成芳是来跟他的,但他却明知故问。

  果然龙成芳便即笑道:“我离开了穆家,还有什么地方好去?你上哪儿,我也上哪儿。”

  刘芒道:“好,夏侯二叔那儿正需要人,你和我一同去也好。这就走吧。展兄弟,褚姑娘,祝你们一路平安。”刘芒并非移情别恋,但为了要“成全”展、褚二人,他却故意表示得与龙成芳亲热,激褚葆龄生气。

  龙成芳笑逐颜开,催赶坐骑,紧紧跟在刘芒后面。褚葆龄一言不发,拨转马头,便即纵马疾驰。展伯承心里暗暗叫苦,却是无法挽回。眼看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这决裂之局是业已造成了。

  展伯承追上褚葆龄,叹口气道:“龄姐,你们怎的会弄成这样?”褚葆龄气道:“你要我怎么样,拉着他不许他走吗?哼,他要走就走,谁又稀罕他了?”

  展伯承心里一阵难过,暗自想道:“按照情理,刘大哥是决不应该对龄姐如此冷淡的。唉,难道,难道刘大哥当真是一个负心汉子,舍旧怜新?”

  展伯承猜不着褚葆龄的心事,也猜不着刘芒的心事。他哪里想得到刘芒之所以如此,正是为了他的缘故。

  展伯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抬头,只见褚葆龄一马当先,已是远远把他甩在后面。展伯承叫道:“龄姐,你刚经过一场剧战,要爱惜身体才好!又不是急着赶路,何必跑得这么快呢?”

  褚葆龄心里一阵辛酸,想道:“想不到倒是小承子肯体贴我。”要知女孩子家最受不了的是情侣的委屈,在褚葆龄原来的想法,她历尽艰难,好不容易才找着刘芒,刘芒正该对她千般怜惜,百般爱护,怎想得到与她所料的完全相反。

  褚葆龄感激展伯承对她的体贴,但她对展伯承的话却似置若罔闻,快马疾驰,跑得越发快了。好像她是要把满腔的郁闷,在风驰电掣之中发泄出来。

  马蹄践踏的不是生机蓬勃的原野,而是她一颗受创的心灵。

  展伯承的坐骑正是昔日秦襄赠与他父亲的那匹大宛名驹,马龄虽然大了一点,跑起路来,可比褚葆龄的那匹坐骑还要快些。虽然褚葆龄的坐骑也是价值千金的骏马。展伯承不多一会,又追上了褚葆龄,与她并辔同行。把眼一瞧,只见褚葆龄颜容憔悴,双颊火红,额中的汗珠一颗颗滴了下来,显然已是有病的模样。

  展伯承吃了一惊,道:“龄姐,你怎么啦?”伸手过去,代她勒住马疆。

  褚葆龄推开了他,气喘吁吁地道:“你别管我!”话犹未了,忽地“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马鞍。

  展伯承道:“龄姐,我要你平安回到家里,但你现在却不能急着回家了。前面有个小镇,我和你去找大夫。龄姐,以往我听你的,这次你要听我的了。”

  褚葆龄热泪盈眶,缓缓说道:“好,小承子,我听你的。”

  褚葆龄听从展伯承的主张,策马缓缓而行,到了前面的小市镇,便找了间客店投宿。

  客店的掌柜见褚葆龄面带病容,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位小娘子敢情是在路上得了病吧?”要知一般的客店都是不愿意招待有病的客人的,害怕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便难免要给客店招惹麻烦。

  褚葆龄本来已在发烧,听了“小娘子”三字,双颊更加火红。展伯承说道:“我们是姐弟。我姐姐大约是中了暑,有点不大舒服,想借贵店歇两天。这锭银子给你们作按柜,麻烦你们费神照料,多余的不必找了。”

  展伯承给的这锭银子是十两重的大元宝,掌柜的接了过来,眉开眼笑,心里想道:“这个女子是骑马来的,她既然能够骑马,看来即使不是中暑,也一定不是重病,决计不会便在店中死掉。难得他们出手如此豪阔,这样的财神爷怎能还往门外推?”

  俗语说:“有钱使得鬼推磨”,掌柜的得了这锭大银,态度登时改变,连忙说道:“出门人得了病痛,最怕的是无人照料。不过客官你可以放心,到了小店,就像回到家中一般,我们一定会小心照料的。你们先歇下来,要什么尽管吩咐。”

  展伯承道:“有宽敞些的上房吗?”掌柜的道:“有,有。你们要一间还是两间。”展伯承道:“要两间。”掌柜的道:“正好有两间相邻的。你们要请大夫吗?想吃些什么东西,可要戒口吗?可要找个人服侍么?我可以叫我的浑家(妻子)来给姑娘陪夜。”

  这掌柜的过分殷勤,褚葆龄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我又不是病重,哪用得着这许多张罗?给我弄点稀饭,几样素净的小菜就行了。我只要安静的睡一觉,也用不着请大夫,更无需别人服侍。倒是我们这两匹坐骑,请你多喂草料,替它洗刷。”

  掌柜的道:“是,是。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照料得妥妥当当,保你们人畜平安。”掌柜的带他们入房,另有小厮将他们的坐骑牵进马厩。

  褚葆龄以为自己只是小病睡一觉便会好了。哪知躺下来之后,只觉得脑袋就像铜块一般,虚火上升,浑身发烫。展伯承服侍她吃过稀饭,留在房中照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