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宗此时正趴在苏甚肩头,对着手机字正腔圆地说:“妈妈,舅舅说那边有坏人,叫你小心一点儿。”

苏甚说的坏人是指陆程杨吧,苏小宗又奶声奶气地补充了一句:“妈妈,我也叫你小心一点儿,别让坏人欺负你。”

苏寻无奈笑了:“知道啦,昨晚你已经说过了。”

苏小宗义正言辞地说:“舅舅让我再说一次,怕你忘记。”

小家伙这么正经地叮嘱她,苏寻只得答应下来,又绕着问他今晚去哪儿玩了,小家伙才嘻嘻笑起来:“舅舅带我去外面吃饭,还有好多人一起,有大人也有小朋友。”

苏小宗兴冲冲地告诉她,苏寻认真听着,最后小家伙有些不高兴地告诉她:“妈妈,舅舅为什么不让我给叔叔打电话啊?”趁着苏甚去洗澡,小家伙才偷偷问。

此时苏寻已经躺回床上了,一边揉着胀痛的小腹一边思考怎么回答这个为什么,半响才说:“因为舅舅怕你电话打太久了,太浪费电话费了。”

苏小宗有些失望:“…哦,好吧,那妈妈我们挂电话吧,明天晚上你回来了再跟我聊天。”他跟妈妈打了好久的电话了,等会儿舅舅嫌弃他怎么办呢?

苏寻不明白小孩的心思,叮嘱他早点睡觉,便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回去后,她跟陆程杨要怎么对苏小宗解释,给他讲故事的叔叔就是他爸爸…

陆程杨第二天早上天未亮就醒了,拉开窗帘看着沉沉的夜空,似乎要下雨了,再往下是城市不灭的霓虹,想到隔壁正熟睡的人儿,嘴角淡淡勾起。

他终是从泥泞的底层爬上来了。

系着松松垮垮的浴袍在窗前站了许久,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隆,很快便下起了大雨,陆程杨等天一亮便转身去浴室洗漱,换衣服。

出门时在苏寻房门前站了一会儿,终是没忍心叫醒她。

陆程威的墓地很远很偏,因为当初他连块墓地都买不起,只能将他的骨灰安葬到附近的村子里,村里逝去的人都葬在山上,不需要花钱,他将地点选在了半山腰,亲自挖坑埋的骨灰。

从市区开车到那个村子要三个小时左右,昨晚下了雨,山上必定泥泞湿滑,草木杂乱,很难行走。

苏寻现在生理期,陆程杨狠不下心让她跟他一起爬山。

等到了那个村子,已经快中午了,陆程杨爬到半山坡找到陆程威的墓地,发现跟前两年一样,墓地旁边的草已经被除得干干净净,墓碑前还放着一束白百合,七朵,跟前两年一样。

黑眸微眯,盯着那七朵百合,往四周看看,能看到深深浅浅的几个脚印,陆程杨看着那几个脚印,确定这是女人的尺码。

到底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已经连续三年了,陆程威去世的前两年他没办法来,第三年来的时候就看到墓碑前放着七朵白百合,墓地四周的杂草清除得干干净净的。

今年他特意来早一些,还是没碰上这个来墓地探望的人。

将手中的花束和礼品放在百合旁边,陆程杨在山上站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

因为周六没工作,苏寻昨晚睡觉前便把闹钟关了,没想到醒来已经是10点了,有些奇怪为什么陆程杨今天早上没来敲她的门,明明前几天每天都会过来叫她的。

起床洗漱后下楼,在楼下大堂碰见刚从外边回来的穆远。

穆远朝她笑笑走过来:“今天没工作了?”

苏寻点头,瞥向他手中的文件:“你好像还很忙,我就不耽误你了,我先出去一趟。”朝他笑了笑,侧身欲往他旁边走。

“等等。”穆远拉住她,“你什么时候回去?几点的航班?”

苏寻默默抽回手,想了想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晚上七点五十分。”机票是陆程杨定的,她没过问过,只是记得他提过一次。

穆远望着她恬淡的小脸,轻扯了下嘴角:“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去哪儿?”

苏寻如实回答:“去吃点儿东西,我先走了啊。”

“好。”穆远看着她的背影,转身走到电梯门前等电梯,给助理打了个电话:“给我把今晚的机票换成七点五十分的。”

“可是…您今晚不是还要跟江氏总经理吃饭吗?七点五十赶不及啊!”助理不解地问。

“推了。”

苏寻觅食回来已经中午了,拿出房卡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到隔壁轻敲了一下房门,连续敲了几下,都没反应。

难道不在?她没忘记前几天他说的话,今天是陆程威的忌日。

又敲了几下门,依旧没反应,苏寻拿出手机翻开通话记录点出那串没保存通讯录的号码,想想还是没拨出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打开电脑上了一会儿网,看了会儿电视,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四点。

给自己泡了杯姜茶,听到有人敲门,捧着水杯就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愣了一下,陆程杨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隐隐能看出黑色运动衫下坚实的肌肉,鞋子上明显沾着湿粘的泥土。

陆程杨垂眸看她,低声解释了一番:“程威的墓地很远,你身体不舒服我就没叫你,过段时间我把他的墓迁到近一点儿的地方,到时候再带你过去看看。”

苏寻点头,去不去她并不太重视,现在是在s市,顺道去看看也无妨,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她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她人不在这儿,以她现在跟陆程杨的关系,没理由特意跑一趟。

陆程杨笑了笑:“去收拾下行李,我们现在回去。”

“现在?”苏寻有些惊讶:“你上次好像说过是七点二十的航班吧?现在去太早了吧。”

“已经改了,现在就准备走。”陆程杨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被她躲开了,慢慢收回手,“去吧,我洗个澡就可以走了。”

苏寻这次带的东西很少,十分钟便收拾妥当,等了一会儿陆程杨便来敲门了,他人已经收拾干净,白衬衫黑西裤挺拔地站在门口,伸手接过她的行李:“走吧。”

穆远准备接苏寻一同去机场时才知道她跟陆程杨在四点多就已经退房了,给她打电话时已经是关机状态,站在酒店大堂久久蹙眉,助理小心翼翼地问:“穆总,现在还去机场吗?”

穆远冷声道:“当然去!”

下飞机后,陆程杨侧头望着走在旁边的苏寻:“等下要去你哥那里接小宗?”

苏寻点头,陆程杨又说:“好,我陪你去。”

抬头看他:“你不怕我哥再揍你一顿?”她说这话时很认真,半分玩笑也没开,因为还真有这个可能。

陆程杨笑了笑:“没什么可怕的,你哥下手还不算重。”顿了顿,黑眸微眯着望向她:“何况是去接儿子,我总得在孩子面前多表现表现,他现在喜欢穆远可比喜欢我多。”

苏寻不知道他后面那句话是不是有故意成分,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答话,跟他上了车。

第26章

等红绿灯的间隙,陆程杨侧头望向苏寻,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头歪向窗口,从上飞机就开始睡,上了他的车又开始睡,也不知道她是真有那么困,还是故意而为之,只想不想跟他多相处多说话而已。

“寻寻。”轻声叫了她的名字。

“嗯。”苏寻轻应了一声,侧过头望着前方,她并没有睡,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我考虑过了。”

“我考虑过了。”

两人竟异口同声说了同一句话,不由得侧头望着对方,四目相对,陆程杨微笑道:“你先说。”

苏寻收回视线,盯着前方交通信号灯上变化的数字,淡声说:“我想好了,跟小宗实话实说我们两个已经离婚的事实,他虽然还小,但很懂事,与其继续哄着他,不如早点告诉他事实,他爸爸妈妈只是分开了不住在一起,但他爸爸妈妈都很爱他。”

车厢里如死寂般静默,陆程杨盯着她恬静的侧脸,目光很沉,直到身后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才望向前路踩下油门。

“我不同意。”陆程杨沉声说,他不会让她那么轻易撇清他们的关系的,如今孩子是他们唯一的链接,如果连这个都被她斩断了,那他对她而言,就真是只是过去式了,他还能拿什么去挽回她?或者说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她回头的?

“为什么,这是最好的办法,难道要等他慢慢长大后自己发现吗?然后埋怨我们?这样对他更不好。”苏寻有些不悦,这件事她考虑了很久,始终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这不管是对苏小宗,还是对她和陆程杨,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陆程杨沉着脸,抿着唇,没应,盯着前路沉默开车。

苏寻看了他一眼,也没再继续说话,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从包里拿出手机给苏甚打了个电话,车厢里便再无其他声音。

车在苏甚家楼下停了下来,陆程杨侧身望着她,黑眸淡冷,良久才低哑开口:“寻寻,你想跟我彻底了断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同意。”他迟早要让她重新回到身边,如果她真不愿意,他也会用强的。

“陆程杨,我现在虽然是在跟你商量,但也不是非得争取你的同意不可。”苏寻忍着一口怒气,隐忍地看向他,“那你想怎么样?”

陆程杨依旧盯着她:“我想要你跟孩子都回到我身边。”

“不可能!”苏寻立刻回答,脸色也变了变,“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清楚了,孩子是孩子,我们是我们,现在我们之间能一起谈论的只有孩子。”

“我在凯森不是暂时的,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不管我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跟你提了离婚,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当初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留下这个孩子的,这几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肯定吃了很多苦,你爸爸对你的冷漠,旁人的非议等等,这些伤害都是我造成的,我欠你和孩子太多了。”他的脸色慢慢变得柔和,墨黑的眸里盛满了心疼,“寻寻,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苏寻底下头不再看他的眼睛,抓着膝盖上的包包,无所谓的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当初留下这个孩子是因为那是条生命,这几年没有你,我也可以好好将苏小宗养大,你的弥补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甚至让我很困扰。”

拉开车门下了车,示意他:“麻烦你打开后备箱,我拿下行李。”

陆程杨从后视镜看着已经走到车尾的苏寻,拉开车门也下了车,垂眸看她:“我跟你上楼接儿子,再送你们回家。”

“我哥会送我们,你把后备箱打开。”苏寻站着不动。

“我坚持。”陆程杨也站着不动。

苏寻沉默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要上楼,却忽然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拉住,整个人被带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那人的手臂很快抱住她的身体,她挣扎,陆程杨拥着她的手臂却越圈越紧,低头在她耳鬓磨了磨,声音暗哑:“寻寻,不止是弥补…我爱你,想跟你在一起,像以前一样。”

她的挣扎渐渐松了,陆程杨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松,却听到她冷静淡漠的开口:“可是我讨厌你。”抱着她的手臂僵住。

苏寻这次轻易地就挣脱了他,转身上楼,陆程杨是那种很少把爱挂嘴边的人,“我爱你”这三个字他说得少之又少,只有在欢-爱中最情动时才会在她耳边低哑说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