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道:“你敢掀开面具来,让别人看看你的脸?”

  青衣人道:“我说过,我不是来让别人看的。”

  沈璧君道:“你是来杀人的?”

  青衣人道:“是。”

  沈璧君道:“现在就已到了杀人的时候。”

  青衣人道:“哦?”

  沈璧君道:“你的面具一掀开,至少会有一个人倒下去。”

  青衣人道:“谁?”

  沈璧君道:“不是我,就是你。”

  青衣人道:“我若不是史秋山,你情愿死?”

  沈璧君道:“是。”

  青衣人冷笑,道:“妄下判断,不智已极,你已死定了。”

  沈璧君道:“我本就在等。”

  青衣人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掀开我这个面具?你不敢?”

  沈璧君没有再说话。

  她已走过去。

  萧十一郎轻轻吐出口气,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沈璧君变了。

  她本来从不愿说一句伤人的话,可是刚才她说的每句话都锋锐如刀。

  她本是个温柔脆弱的女人,可是现在却已充满了决心和勇气。

  ——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性?

  ——宝石岂非也要经过琢磨后,才能发出灿烂的光华?

  萧十一郎看着她走过去,并没有拦阻,因为他心里充满了骄傲——为她而骄傲。

  他知道她现在毕竟已站起采了,已不再是倚着别人站起来的,而是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两条腿。

  风四娘却忍不住道:“小心他乘机出手。”

  沈璧君头也不回,道:“他不敢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沈璧君道:“因为我不但已看出了他的真面目,也已知道他的主子是谁。”

  “是谁?”

  沈璧君道:“是……”

  她只说出一个字,舱外突然有个人冲了进来,大声道:“沈姑娘千金之体,何必冒这种险,我掀开他

  面具岂非也一样。”

  说到第二句话,这人已冲到青衣人面前,枯瘦矮小,灵活如猿猴,

  竟是南派形意门的掌门人“苍猿”侯一元。

  看见他冲过来,青衣人黑洞里的瞳孔突然收缩,竟似比别人更吃惊。

  “你……”

  他想说话,侯一元的出手却比他更快,已闪电般搭上了他的面具。

  只听“波”的一声,火星四溅,厚木板做成的面具,突然碎裂。

  船舱里立刻响起一声惨厉的哀号,侯一元身子已凌空跃起,反手洒出一掌丧门钉,隔断了退路,“飞

  鸟投林”,正准备穿窗而出。

  他出手之狠、准、快,竟远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尤其这一掌丧门钉,更阴狠毒辣,十三点寒光,竟全都是往沈璧君身上打过去的。

  他算准了萧十一郎他们必定会先抢着救人,已无暇拦他。

  可是他忘了身旁还有个毁在他手里的青衣人,他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青衣人的脸,虽然已血肉模糊,全身虽然都已因痛苦而痉挛扭曲,两肩琵琶骨,也已被炸碎。

  可是他死也要留下侯一元。

  他虽然已抬不起手,可是他还有嘴,还有牙齿。

  侯一元身子已穿窗而出,突然觉得脚踝上一阵剧痛。

  青衣人竟一口咬在他小腿上,就像是条饥饿的野兽,咬住了他的猎物,一口咬住,就死也不肯放松。

  船舱中又响起一声惨呼,这次惨呼声却是侯一元发出来的。

  他的人已跌在窗框上,鲤鱼打挺,还想再翻身跃起。

  青衣人的头却已撞了过去,撞在他两腿之间。

  他的人也突然扭曲,从窗框上直滚下去,眼泪、鼻涕、口水,流满了一脸,脸色已惨白如纸。

  接着,每个人都嗅到了一阵扑鼻的臭气,都看见他的裤子已湿。

  每个人都活过。

  每个人都难免一死。

  可是有些人不但活得卑贱,死得也卑贱,这才是真正值得悲哀的。

  青衣人也倒了下去,仰面倒在地上,不停的喘息。

  他满脸是血,满嘴是血,有他自己的血,也有他仇人的血。

  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吐了。

  青衣人却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呼声:“老三……老三……”

  他在呼唤他的兄弟。

  也许有人还想问他究竟是谁,听见这呼声,也不必再问了。

  沈璧君竟真的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