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没讯号。”没等刘华回答,一旁的胖子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朝我晃了晃:“进山半小时后起就没讯号了,不然你以为咱们这种时候顶着大雪漫山遍野地溜达,是为了好玩么?”

“那是……”

“迷路了呗。”

迷路……

我呆呆看着他们三人,一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种什么心情。

原以为碰到警察狐狸就有希望有救了,谁知道自作聪明说错了话,反让他们对我起了疑心;原以为既然如此那么至少先从他们手里借到手机赶紧打给铘,谁知道手机竟然没有讯号,而且他们三人自己尚且还在迷路中。

真是原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却谁想仍是山穷水尽没有路。

唯一比刚才状况好了那么稍微一点点的是,至少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至少我碰到的这些人是警察,而不是歹人……脑子里正乱糟糟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忽然刘华腰间里嘶啦一声响,随后就听见有个声音带着丝欣喜从他腰间传了出来:“华哥,那村子找到了,就在咱刚才分开那位置往下,八点钟的方向笔直走,刻把钟就能到……”

话音未落,刘华咔的声关上腰间那台对讲机,随后朝胖子和另外那个年轻的点了下头。

那两人立即拾起地上的包背到身上,朝着反方向走去。我见李华转身也要走,心知不妙,忙问:“你们去哪里??喑守村吗??”

李华点点头,一边招手示意我跟着他们一起走。

“但那地方真的有人啊!真的很危险!!”

“你是打算跟我们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真的有人啊……”

最后一次尝试说服那三个男人,但没有一点作用,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头也不回朝着东边方向走去,直至漆黑的树丛吞没了他们的身影,用力一咬牙,我匆匆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路追到三人身后,依旧不死心,我用力拍喊了他一声,问他:“警察同志!不是说迷路了么?那就该找下山的路才是啊,为什么要去那个村子??”

他闻言笑笑没有吭声。

直到我按捺不住第二次质问他,他才扭头瞅了我一眼,淡淡道:“姑娘,你从没在山里迷过路吧?这会儿天下着雪,虽然这种山看看地势不高,但够深够绕,雪里头走最容易迷人眼让人找不着方向。如果不赶紧想办法找个避雪避寒的地方过夜,而一味去找下山的路,那叫找死。”

“……但是……那村子真的很危险啊……”

“危险。呵,有危险才更需要去,不然要我们这些当警察的干个啥来?”

一句话,简简单单堵得我哑口无言。

纵然心知肚明他们三个此去必然凶多吉少,纵然喉咙里无数句话想对这些人脱口而出,我这会儿却也只能用力忍着,因为一旦说得不好,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于是只能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继续朝前走,没过多久,忽听一阵脚步声迎面朝我们方向飞奔了过来,紧跟着走在我前头那个胖子突地站定脚步,从嘴里发出唷的一声惊叹。

不由叫我吃了一惊。

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慌忙要往后退去,却见他回头朝我挤挤眼,往前一指道:“我说同志,您倒是好好瞧瞧,这村子统共就那么大块地方,那么几间破房子,到底哪里有半个活人的影子呢?”

第307章 蟠龙

村子里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

村子不大,拿胖子的话来说,巴掌大块地,进到村里后看起来要远比在村外看时小得多。而每一间房子,每一处矮墙,每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角落落,全都挨个找遍了,所有地方都跟几百年没人碰过一样脆弱腐朽,空空荡荡。有些房子外表看是好的,一进去整个一洞开的天井,穿堂风肆虐,卷着雪花铺了满满一屋子,所以别说是人,就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甚至连活人刚刚待过的迹象也完全找不到,这让我不禁茫然呆站了好一阵子。

随即想起当时那场巨大的火图腾。那片从村子各处的房子里蔓延出来,一直烧灼到村口牌楼处,大得能把半边天都映亮的火图腾。当即请求那几个警察帮帮忙,去找它燃烧后留下的痕迹。

如此巨大一片火,我想它烧过后绝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些什么。

但是我又想错了。

浩荡的雪在我离村后这段时间,像个最好的罪犯那样把一切证据都不动声色掩盖干净。没有脚印,没有灯烛灰,没有火图腾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就连牌楼上用来固定住载方尸体的那些绳子,也早已不见踪影。

这情景叫我全身发冷。

就好像短短一两小时前我在这村里亲眼所见、亲身所遭遇过的一切,全都不过是场梦而已。但这怎么可能……

没道理连点烧焦的土都找不到啊……

于是突然间急火攻心,我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在这空落落的村子里狂奔起来。

一边奔一边对着周围每一扇死气沉沉的窗子放声尖叫:“狐狸!狐狸你在哪里!!狐狸!!你在哪里啊狐狸!!!”

叫到差点失声,突然一只手猛地在我背上拍了一把,又一把抓住了我衣领,以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止了我继续没头没脑朝前飞奔的脚步,再将我一巴掌撂倒在地上:“我草!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没事喊什么狐狸?还狼呢?你他妈怎么不叫狮子啊??”

说罢朝我挥了挥拳头,还想继续再骂些什么,身后刘华走了过来,用力按住了胖子怒冲冲上下耸动着的肩膀,道:“关胖,行了,别把人给弄伤了。”

“我他妈看她这副样子碍眼。”

“行了!一边去!”边说边朝我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拍掉我身上的雪。许是见全身发抖以为是冻透了,就回头朝周围看看,对他身后那年轻人道:“阿强,去转转看哪间屋还能待人,都湿透了,得生个火烤一下。”

阿强应声离开。

不多会儿,找了间看起来还算结实的瓦房。

里头一应物件跟旁处那些房子里一样,全都破得没法用了,不过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算完整结实,他们就在屋中间堆了些石块生了把火,然后围着火堆休息的休息,擦身的擦身。

半天见我坐在角落里没动,刘华从包里找了件干毛衣扔给我,说:“换上吧,别逞强以为自己能耐冻,你都冻僵了所以感觉不到太冷,时间久了进到骨头里可有你好受的,好歹先把毛衣换上,来这里烤烤火,不然明天只怕我们得抬着你走。”

这时候我混乱的脑子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听他这么说,我依言拾起毛衣换上,再重新裹上我的破羽绒服,走到他们边上在火堆前坐了下来。刘华见状又递给我一个罐头,这让我有些意外,因为这几个迷路的警察包里就好像机器猫的袋子一样,随时都变出些有用的东西,好像他们不是出来执行任务的,而是进山里旅游的。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问了声:“警察同志,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会上这儿来?是执行公务么?”

刘华笑笑:“别老一口一个警察同志的,叫我刘华就行,胖的这个叫关伟,粗人。那边最瘦的那个叫王志强;刚才在村口等我们、这会儿去找水的那个,叫杨斌,咱原本两组人,接到任务一起到山下时遇见的,所以凑一组一起上山了。”

“什么任务?”

问完见刘华目光闪了闪,我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警察执行公务应该是保密的吧,我问得有些莽撞了,于是低下头用力挖了几口罐子里的牛肉,这时听关伟嗤笑了声,道:“怎么你不知道吗?这几天地方台里新闻播得可火了,前几天在这座山里找到具尸体,是惠陵安保处的,死于凶杀,估计犯人没离开,还躲在山里头呢,所以咱一直都在这里调查和巡山。”

竟然有这种事……我不由轻轻吸了口气。

没想到这座山里不仅藏了个古怪的村子,还藏着一起命案,也不知道那命案是不是跟喑守村有关,如果有关的话,倒是能先借助警方的手对这村子彻底调查一番了。

只是……那上百个村民怎么会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呢?

当时记得很清楚,他们分明是从周围那些屋子和围墙后面走出来的,那片巨大的火图腾也是他们放的。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得一个都不剩,在这么大的雪里连夜离开,难道他们算准了会有警察找上门?

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见刘华在一旁打量着我,我忙继续吃起手里的罐头。

“我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过了会儿他开口对我道,“你口口声声说你在这村里见到过人,但是你现在也应该看到了,每个地方我们都搜过,根本就没有人。按理说我们都应该觉得你像关胖子说得那样,是不是这上面有点问题,”说着他朝自己脑袋指了指:“但是你的衣服也确实是被某种动物给咬破的。若说是山里的野狼,一来我们已经很久没在这附近见到过野狼了,最多黄鼠狼。而来若真是狼,衣服能被咬成这样,这会儿在我们面前的那就铁定应该是具尸体。所以有这么一张利嘴,又能控制住自己食欲的动物,显然应该是有人家养着,调教好了的。所以……”

“所以你在想,也许我说的话也未必净都不能相信。”

“是的。”他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上粗糙的胡子:“但是这村子的确是从文口革时期就没有活人了,这么看来也许有谁借着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悄悄住在这里也没有一定。”

“您是指那个逃窜在这里的凶手么,华哥?”王志强听到这里忽然插嘴问。

也不知是我多心了还是怎的,总觉得他在问刘华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因此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两眼,被他感觉到了,他目光转向我一动不动看着我的眼睛,反将我看得匆忙再次低下头去。

“不是没那可能。”刘华道。随后想了想,补充了句:“这样吧,当会儿你拿上家伙去外面转转,再仔细瞧一瞧。像这样的老房子里没准会藏着地窖,尽量一个地方都不要漏了,给我好好查一查。”

“好。”

又再想说些什么,忽然刘华将目光转向一心埋头吃着罐头的胖子,皱了皱眉:“关伟,你还记得杨斌刚才是什么时候去找水的么?”

关伟闻言看了看表,立即也皱了下眉:“唷,不说我都没注意,去了都快半小时了。”

“怎么还没回来……”

“我去找找他。”说罢丢开罐头站起身,关伟一把拎起身旁的包欲要朝门外走去,却被刘华忽地伸手按住他肩膀,并转过头迅速朝我们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们因此一下子全都静了下来。

尤其是我,被他突然沉下的面色弄得心里一阵发慌,几乎将手里的罐头脱手掉到地上。

于此同时我听见窗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咔嚓……咔嚓……

声音很轻,如果按照刚才聊天的那种情形,也许没人能听见这阵脚步声。

它们离这屋子已经很近了,听声音应该不止一个人,但却如同一个人那样整齐。

他们究竟会是什么样一些人……带着这问题不安地朝刘华望去时,见他揣在兜里的手突然抽了出来,手里握着把锃亮的枪,咔擦一下拉开了保险栓,一个箭步朝门口处走去。在外面那阵脚步声靠近的一刹那猛地将门拉了开来,黑洞洞的枪口直对准门外飞旋而至的风雪,低喝了声:“谁!”

风雪中站着三道人影。

又瘦又长,好似木头杆子似的,以致身上的雨披显得空空荡荡,被风吹得飘来飘去,仿佛随时都能从他们细长的身体上飞走。“路过的,看到这边有火光,所以过来看看……”在朝近在咫尺那支枪管看了一阵后,离门最近那个男人沙沙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微一侧头,再度沙哑而彬彬有礼地道:“雪太大,迷了眼,实在走不动了,几位可不可以行个方便让我们进来避一会儿。”

如此有礼,大概让刘华有些意外。

所以背对着我们他微微沉默了下,随后收起枪朝里撇了撇头,默默将那三人让了进来。

进门时带进一股冷风。

之前在外面一直被冷风吹着的时候,倒没那么大的感觉,这会儿很明显地让人感到一阵冷颤,不禁让我立即朝火堆处靠了靠近。而那三人倒是不急于靠近过来,也似乎并没有脱下身上雨披的打算,只安安静静找了块空地站定了,然后掸了掸身上的水珠子,为首那人摘下雨帽朝一直盯着他不动的刘华他们笑了笑,轻轻舒了口气:“好险,这天变得,前阵子还好好的,短短一会儿雪就下成了鹅毛子,还当今晚得活埋在这深山坳子里了。”

“这种天气本来就不应该往山里乱闯。”没等刘华开口,胖子关伟冷哼了声抢白道。

那男人再度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撸了撸自己的头发:“没办法,出公差顺道路过,谁知走岔了路上错了山。”

“听你说话不像本地的,你们打哪儿来?”刘华问。

“湘西。”

“湘西?”刘华目光闪了闪,再问:“来这地方做什么?”

“呵呵,老爷子忘性真大,说了出公差,顺道路过……”

出公差?

别说那三个警察,就连我听着也觉得不可信。

哪有人从千里迢迢从湘西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处公差的?

但刘华倒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追问,只慢慢踱到火堆边,若有所思看着那男人和他身后另两个由始至终沉默不语的瘦高个儿,转了转手里的枪托子:“这两位兄弟走夜路还戴着墨镜,不嫌暗得慌么?”

“呵,也是没办法,眼疾,吹不得冷风。”

“眼睛有病还跑到这种地方出公差?还真他妈有病了,”闻言关伟再度憋不住插了一嘴,随后笑嘻嘻看向身后的王志强,道:“是吧,你说是吧?”

王志强没言语。

见刘华目光一转朝他瞥过来,他立即点了下头站起身,从衣袋里取出本证件往那三人方向轻轻一抖:“西三里派出所的,麻烦三位出示下身份证。另外现在这里也没什么风,请两位兄弟配合配合,把墨镜摘下让我们看看。”

话是这么说,却并没有等那两人自动摘掉墨镜,而是径自走到他们跟前,伸手就往其中一人脸上的墨镜摘了过去。

却摘了个空。

也没见那人到底是怎么动的,王志强的手就落空了,在离那副墨镜一指宽的距离错了开来。

王志强眉头一皱。

正要再次伸手过去,突然外头雪地里嚓嚓一阵脚步声急响,随后那个出去找水找了很久的杨斌猛一下推开门冲着进来,带着满头的汗,喘着粗气一脸兴奋地对刘华道:“华哥,你们跟我过来看一下,快!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第308章 蟠龙

杨斌发现了一栋房子。

就在我们待的地方出门往北走上十来分钟的距离,是一栋两层楼高、几乎整个轮廓都因为地势的关系而被埋在雪堆里大屋。

屋子本身并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比村里其它房子大点,有个独立的院子,还有一些相对于其它房子而言不那么简陋的家具。之所以会吸引杨斌进去探索并为此有所发现,是因为在他碰巧路过这屋子的时候,无意间透过侧屋的窗玻璃,所窥见的一尊佛龛。

佛龛乌木的,一米来高,里头所供一尊佛像的工艺颇为粗糙。

但多看了两眼后杨斌却发现,佛像的雕刻手艺并非是粗糙,而是清朝中期时曾流行过的一种工艺。因为比较庸俗也不够美观,后来很快就被停止和取缔,因此后世能流传下来的极少,却反而变得极其珍贵起来。

一个如此破旧的荒村里,怎么会有那么珍贵的一件雕刻品呢?

意识到这点,杨斌就忘了找水的任务,翻进窗对那佛像仔细查看了一番。由此再度得到了一个新的发现,那就是——这座村子里的人明明几十年前都已经死光了,这座佛像却相当干净,虽然也有灰尘积累,看厚度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月。既然这样,那很显然就是有人在对它时常打扫,那么那个时常打扫它的人,究竟会是谁?

就在一边琢磨这些问题,一边用手捣腾着那座佛像的时候,杨斌无意中动了佛像的手,发觉它可以转动。当时也没考虑太多,凭着一股强烈好奇心对它稍一用力,整个佛龛竟就此旋转起来,露出一道暗门,可把杨斌给吓了一大跳。

这道暗门如今就黑洞洞呈现在我们面前。

好像一只张大了嘴的怪兽,静静地从嘴里吞吐着一丝丝阴冷的空气,空气闻着没什么异样,所以杨斌的话应该没错,这条密道不是密封的,它贯通着外界某处。但那外界出口到底在哪儿,杨斌还没有找到,他在密道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后就立刻奔回来了,因为那东西叫他既兴奋,又害怕得面色发白。

“我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东西。”

当刘华握着手电率先准备往密道里走进去时,杨斌舔了下嘴唇,忍不住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

这已经是他回来后说的第三遍了,但他说的时候眼睛仍是发亮的,并且带着种敬畏的恐惧。为此关伟不屑地瞪了他一眼,粗噶着声笑道:“你这兔崽子少阴阳怪气,不就是口棺材么,这辈子从没见过棺材还是怎的。”

边说,边紧跟在刘华后头往密道里走去,我跟杨斌走中间,王志强断后。

这阵势看得出来他们对那三个湘西人的戒备仍是极高,虽然那三人中有两个是盲人。

之前在这几名警察的坚持下,那些湘西人最终还是摘了墨镜给他们瞧的。我想他们之所以后来选择配合警方,根本原因还是因着刘华手里那把枪的关系。

摘掉墨镜后,那两名墨镜男所露出的眼睛看起来果然患有眼疾。

而且颇为严重,因为原本瞳孔的地方好像生了层膜似的,雾茫茫一层,且像果冻一样厚而粘稠,紧贴在眼球的表面。而他们的眼球则黄得厉害,仿佛得了黄疸病的感觉,当王志强在他们脸旁挥手时,他们的眼珠跟着转了过去,那时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靠近眼角处的眼球内部,不仅看上去更黄,而且还渗着一点点血迹似的黑斑。

关于这一点,我不晓得当时有没有人留意到,这两人不仅患的眼疾症状相同,连黑斑的数量也是相同的。

但没等我将这疑惑说出口时,这些警察已经迫不及待出了门。

“小心些,一定要小心些,真的怪瘆人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走到一半时,我听见杨斌再次出声。

而这小心翼翼的话很自然再度惹来关伟一阵嗤笑:“你怎的了,老杨,真跟个娘儿们似的,咱又不是头一回……我草!”话说到一半,关伟突然尖叫着咒骂了声。

这当口前面的手电光发抖似的颤了颤,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黑暗中突然有张脸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豁地自前方闪出,带着种极其狰狞的表情,朝着我们方向发出嘶的声尖啸!

“啊!”见状惊得我朝后猛地一退。

一头撞在了后面的王志强身上,他被我撞得一声闷哼,但什么也没说,也没把我推开,因为他正全神贯注地朝前看着。

看得脸都发青了,握着电筒的手微微发抖,然后用力咽了口唾沫,咬牙切齿道:“我草……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我一听不由壮起胆再次朝那方向看去。

在三把警用手电筒的同时照射下,我第二次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把我吓得不清的脸。

这会儿它清楚多了,也因此显得更为可怕,因为它并非是人的脸,而是一团跟人脸几乎一模一样的石头。天然而成,跟真人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石头,奇就奇在甚至连表情也跟真人似的,眼睛怒睁,嘴巴微敛,牵扯着周围‘皮肤’的每一根线条清晰而狂躁,好像临死前正在恶狠狠说着什么。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么……

而这样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被用一卷锈迹斑斑的铜链子缠在一口棺材上。

元宝形的棺材,棺底朝天,棺头对地,笔直用数根拳头粗的铜链条吊着,离地三尺树立在地道中间。刚才那声啸叫原来并非是这张‘脸’所发出,而是空气穿过被吊棺材周围的空隙,而发出的声音。多奇怪的一种摆棺方式,但棺材的颜色更是前所未见,因为它是绿色的。

鲜嫩得好像菜叶子一样的颜色,衬得那张‘脸’白得发青,边上隐隐有些东西在动。细看,却哪里是‘隐隐’,简直是‘密密麻麻’!密密麻麻无比丰厚的一层漆黑色东西,紧贴着‘人头’爬满在棺材内,好像块裹尸布,在通道微微流动的空气里微微交织,颤抖……乍一看,就好像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正站在棺材里慢慢地呼吸。

再细看,那些东西竟是从那块石头里生长而出的!

也不知究竟是种什么东西,一丝一丝,跟线一样,直看得我头皮一阵发痒。

不由下意识挠了挠头,就在这时,见到关伟已率先走到了那口棺材边。

这胖子行事总是这样胆大又鲁莽。

尽管如此,到了棺材边时的最初一霎,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迟疑的,但仗着人高马大,犹豫片刻后仍是伸手进去,从里头捞起一束那黑色的东西来,怕被火烫到似的小心翼翼捏了捏,然后皱紧眉头转过身,僵硬着一张表情问:“……这他妈是什么?”

“头发。”杨斌说。

一边答,一边征求地看了眼刘华。

刘华没吭声,手慢慢摸到腰间的枪把上,他也朝那口棺材走了过去。径直到了棺材边,却并没像关伟那样先朝棺材里的东西看,而是凑近了,对着那口碧绿色的棺材仔细看了几眼。

然后出其不意地把手伸到里头那块人头样的石块上,对着它用力一拍。

啪……

石头应声而碎。

看得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天哪,这老头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能一巴掌就把这么大一块石头一拍而碎??

就在我忍不住惊叹于刘华的力气时,转而我却发现,那石头原来竟是空心的,并且背面碎了很大一块口子。正因为有了这块口子,导致石头更加脆弱,因而被一拍就碎,也难怪刘华这么把年纪,一巴掌下去面色都不带变一下。

但石头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大一块口子?

因为它是缠绕着这块石头的那些铜链末端所在的位置。

末端系着一个铁秤砣,铁秤砣在石头里面藏着,时间令它锈得腐朽不堪,但在手电光的照耀下仍可隐隐辨别出上面刻着一些字。

什么字?

却是再也看不清了,随着石头碎裂后整个儿从棺材内滚滚而下,那块秤砣也掉落到了地上,啪的下摔得四分五裂。

那瞬间刘华似乎是想用脚将它接住的,但没接稳。

因此他有些懊恼地轻叹了口气。随后抬起头,将目光转到了棺材内,伸手从那团微微蠕动的黑色东西中拈起一团,看也不看就把它们贴到了手电筒上。

“华哥?”这古怪举动令一旁的关伟有些费解。

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却立时就住了口,因为那团被贴在手电筒上的黑色东西突然嘶嘶发出几声轻响,紧跟着一团青烟直窜而起,伴着几点火星闪过,竟是自燃了起来!

“没错,”两手一撮把那团燃烧着的东西丢到地上,刘华点点头,一字一句道:“是头发。”

真是头发么……

可是头发怎么会是从石头里长出来?

头发又怎么会被手电光照上一阵后就自动燃烧起来?

这些问题恐怕每个人心里都在问,但没有人提出来,只在紧跟而来一片死寂中对着它静静发呆,我更是如此。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样一动不动僵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看到刘华抬起头朝我这方向看了一眼。

真奇怪的表情。

我下意识回望向他,想从中看出他这奇特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却在这时身后突然倏地声响,一道风冷冷钻进了我脖子,令我后脑勺脉搏突突一阵急跳。

怎么回事??

心知不对赶忙便要回头,后脑勺已猛地一震,随即传来热辣辣一阵剧痛!

当场倒地。

所幸没失去意识,忙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后脑勺却又被狠狠砸了一下。

再次倒在地上。

这一次,我再也没能爬得起来,只勉强趁着还没失去意识,匆匆用自己逐渐模糊的眼睛朝前望了一眼,因为我发觉刘华身后好像站着个人。

也许不是人,是他影子或者什么……

琢磨着,我最后又朝他迷迷糊糊看了一眼。

……不,也不应该是他的影子。

他的影子怎么可能动作跟他完全不一致?

第309章 蟠龙

那之后,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醒来时感到头疼欲裂,疼得我想伸手用力朝脑门上敲两下,但手被反绑着,为此迷糊了好一阵,然后一下子想了起来,我刚刚遭到袭击了,那几个看上去很像好人的警察,在这见鬼的村子里找到一口见鬼的绿棺材后,就突然莫名其妙地砸晕了我。

真是莫名其妙的变故。

真是他妈的疼得要死。

在心里这么暗暗咒骂了几遍后,忍着昏沉和焦躁的感觉,我努力伸了伸脖子睁大眼,想试着看一看周围的状况。但这动作只让我看到两条腿。

两条瘦长的腿,在黑暗里静静摆放在我边上,套着上好料子但爬满了泥浆的毛呢裤。意识到我在对它们呆看的时候,腿轻轻晃了下,然后它们的主人弯下腰朝我瞥了眼,沙哑着声道:“闭上眼,别出声。”

我刚闭上眼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

有人从外间走到我身边,停下脚步看了看我。我闻到他身上皮革的味道,感觉那可能是穿着皮夹克的王志强。之后,大概是想看看我到底醒了没有,他把一根冰冷坚硬的东西戳到了我脑门心上,顶了很长一段时间。

真是够难熬的。我忍着一种强烈想要皱眉的欲望保持着脸部的松弛,坚持了数十秒也许更久,终于挨到他把那根东西从我额头上移了开来,站起身,朝着外面用河北方言说了句什么。外面的刘华用同样的语言快速回了几句,他听后就出去了,把房门关上,拖动什么东西顶住了门。

这点时间让我明白了两个状况:1.虽然没被打死,但我被那几个警察关在了原先我们避风雪时的那间屋子里;2.那三个湘西人的处境跟我一样。

真有意思。

一开始我以为湘西人才是有问题的,没准还是流窜在山里的杀人犯。谁想有问题的竟是这些警察。

但这些警察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试着想把前因后果理理清楚,但头疼得像随时都会炸开,并且随着我神智的清醒有种越演越烈的趋势,所以只能暂时什么也不去想,我静静躺在地上,听着外头时不时响起的一两句说话声。

语速太快,很难分辨出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在模模糊糊地争论着什么,时而严肃时而激动。

过了会儿他们不再说话。

在一番收拾过后,他们的脚步声陆续朝外走去,紧跟着外面那扇木门嘭的声响,屋子归于一片寂静。我由此而微微松了口气,正用力动了动肩膀想找地方借力站起来,忽听身旁低低一声叹气,随后见那个被绑在我边上的湘西人用力伸了伸腿,抬头朝我看了片刻,随后幽幽然说了句:“呵……还真是迫不及待……”

最初我以为他指的是我。

后来发现他说话时目光对着我身后的那扇门。

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两眼。

这是个至多不超过三十岁的男人,皮肤很白,白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可惜的是,如此白皙的皮肤上却着有相当醒目一道伤,应是被火烧灼出来的,黑压压一道沿着他左眼角一直到左嘴唇。嘴唇由此烧缺了一道口子,想必就因为这个缘故,连带灼坏了嗓子,令他说话声音那样奇特地沙哑。

除此,倒还算得上是个样貌清秀的男人,因为他有着双特别有神且特别斯文的眼睛。

这样一双眼睛让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杀人犯,但之前那几个警察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会敲破我头的人,不是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他们这一行三人中,似乎此人是比较爱说话的。无论是那时同那几个警察的周旋交涉,还是这会儿同我一起身陷囹圄,好像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跟人交谈,其余两个人则像他们鼻梁上的墨镜,沉默冰冷,哑巴似的由始至终不发一言。

“刚开始我还以为你跟他们是一道儿的,”见我沉默着将目光从他脸上转向了另外那两个人,他笑了笑对我道。“你……怎么称呼?”

“你怎么称呼?”我反问。

他再度笑笑:“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贵。”

“宝珠。”

“宝珠?呵呵,一个贵一个宝珠,碰见了也算是个缘分。”

“被绑在一个屋的缘分么?”

他笑着没言语,随后看我使劲用肩膀顶着地面支起身,试图想站起来,但苦于两条腿被绑着,腰上实在使不出力。

“你在做什么?”看了会儿他问我。

“想办法逃啊。”

“逃?”他目光闪了闪,抿着唇继续看着我像条鱼一样在地上折腾了一阵,随后再道:“你都不设法弄明白自己到底落在了什么样的人手里,就急着想逃么?”

这句话问得我微微一怔。

倒也是,那几个警察的行为的确让人深感疑惑和怀疑。但有必要先去弄清楚么?与其花时间花精力去弄清楚这些,先设法逃出这个鬼地方岂不是来得更为实际一点?既然他们可以下那样的狠手打昏我,天晓得他们下一步会对我做些什么。

没等我将这些话说出口,那个叫阿贵的男人突然出其不意地抬腿朝我肩上踢了一脚。

踢得我一下子就滚倒在地上,没等爬起来,他用他腿抵住了我愤然扭动的肩膀,沙沙道:“你瞧,你都没办法靠自己的力气撑住身子,要怎么逃?”

我咬了咬嘴唇,没吭声。

他松开腿将身子朝后挪开了点,然后将那两条同样被绑得很牢的腿收拢,淡淡瞥了我一眼:“也是你运气不好,宝珠,如果捱到天亮他们在这地方还没有任何发现,本来你我可以安安心心跟他们和平共处一夜,然后和他们分道扬镳的。说起来,他们也不算是什么亡命之徒,不过是些见钱眼开的东西罢了。”

“警察里的败类!”

“警察?”闻言他噗的声轻笑,瞧了我一眼意味深长道:“光看证件就能证明他们是警察了么?妹子,好好想想,有哪个吃公家饭的人会随随便便见人就称兄道弟的。又有哪些警察在这种鬼天气里到深山中办案,会单独只出动四个人的?”

一听不由用力皱了皱眉,我问他:“那他们到底能是什么人……”

“盗墓的。”

“盗墓的?”我不禁再度一愣。

今天一夜间,我遭遇的种种奇怪变故实在太多了,多到这会儿一听见这三个字,我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会是盗墓的……墓不都在东陵么,该挖的也都差不多挖空了,怎么还会特意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山里来挖?

“其实也许我不该对你说这么多,”见我一味发着呆,阿贵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仿佛我的表情是一种演戏:“因为你本身对我来说也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

“你不是他们的人,为什么会跟他们一起待在这个地方。”

“……我们只不过是刚才在山里偶然碰到的。”

“偶然?”他笑笑,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这种地方可不存在什么偶然。”

“什么意思。”

“先说说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有人带我来的,是这村子里的人。”

“村里人?”他目光中再度透出一丝不置可否:“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本来是过来跟一些人见面,谁知道却被他们绑走了我的朋友。”

“那么那些人这会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