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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枚狼符是霍平枭去世的二叔赠予他的,他幼年时与霍阆和亲母的关系不算和睦,是以霍平枭干脆将他的二叔唤作亚父,叔侄两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等他亚父去世前,便将这枚曾经能调动军团的狼符赠给了他,霍平枭自小至大,一直将它随身佩戴,是他的贴身之物。

  霍平枭淡淡瞥眼,同阮安解释道:“你一直想不出要什么生辰礼物,我就只好自作主张,先送你一个东西了。”

  他要将这枚狼符送给她?

  阮安难以置信地启了启唇,却因着过于震惊,不知该说些什么。

  “收了的话,就不能摘了。”

  他突然凑近她面庞,嗓音低沉地又说。

  阮安眨了眨眼,与霍平枭对视。

  这时他看她的眼神虽然无波无澜,却莫名带了些压迫感。

  或多或少有些掌控的意味,似是她将它收下后,就同他缔结了什么永生永世的契约一样。

  如果她将它从脖子摘下来,就会受到什么惩罚似的。

  阮安闭眼摇了摇首,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累到了,所以有点想多了。

  不过她是真的很想收下这个狼符。

  它可是霍平枭几岁时就佩戴的随身之物。

  霍平枭单手撑膝,明晰的手指渐渐蜷攥,缄默地盯着她看。

  及至看见阮安乖巧地垂下眼睫,没有任何要将它摘下的意味,才略微松了些指骨的力道,转而用指尖轻轻地点着考究章服上的厉兽纹。

  刚想循着本能再去吻她。

  阮安却再度抬首,杏眼水盈盈的,看着温软又纯良。

  她压根就没注意到,霍平枭用那般充斥着占有欲的目光看了她良久。

  这时的她有些呆呆的,就像只被恶狼盯上的兔子一样,软且无害,对周遭的危险毫无防备。

  阮安心中高兴归高兴,却还是问了他一嘴:“你虽然要将它给我戴,可它毕竟陪了你这么多年,身前没了它…你能习惯吗?”

  霍平枭的神情恢复如常后,慢悠悠地拿出了出征前,阮安悄悄放在他行囊里的那枚平安符。

  “我啊。”

  说着,他拿它凑近阮安泛红的小脸,并将它往她眼前晃了晃,懒洋洋地又说:“以后就随身带着它了。”

第60章 痘疫

  过完了年节,高氏终于许贺馨若归了次宁。

  母女俩有半年多的时日没见面,先前儿贺母实在担心贺馨若在相府的近况,便买通了府里的一个下人,经由她来给贺馨若传话,听说贺馨若被减了月俸,贺母又派人给她送了银子,让她拿着上下打点同府中下人的关系。

  瞧着贺馨若比从前瘦弱了许多,贺母不免有些心疼,可到底她最宠爱的女儿度过了这个艰难的坎,往后的日子也能越过越顺遂。

  为此,贺母疏通了关系,特地请了位颇善妇科的翰林医官,这医官总给宫廷里的娘娘们看疾,医术也是一等一的高超。

  贺母准备让他给贺馨若好好地瞧一瞧,她还专门命了下人,在民间四下搜集能使女子怀男胎的方子,誓要让贺馨若在今年怀上霍家的子嗣。

  但那翰林医官需得傍晚之后才能到贺府,贺母和贺馨若坐在罗汉床上,便在他来之前,闲聊起近来贺府发生的事。

  贺母谈起贺馨苑的婚事,语气带了些不屑:“不过是个妾生子,还当自己能有多好的出路,邱瑞起码是你父亲那几个门生中最有才学的一个,那庶女和房小娘将这场婚事退掉后,八成也不会有什么世家来上门求娶了。”

  霍阆寿宴上发生的事,贺馨若也听得了些风声,却还是觉得这事蹊跷得很,怎么那房家表妹择的那家点心铺子,就正好是邱瑞那姘头的哥嫂开的?

  这时,屋外来了个下人,通禀道:“夫人,翰林医官过来了。”

  “快请他进来。”

  贺母说完,又对贺馨若叮嘱道:“这会儿让这医官好好地给你看看,说不定开个几副方子调养调养,你的身体就能好转了。”

  之前贺馨若在高氏的院子里罚跪了一个月,又逢入秋,到底是受了凉,于女子而言,到底会伤了根源。

  贺馨若颔了颔首,自然希望这次,来的这名翰林医官能将她的身体瞧好,她总觉得那次误饮了霍羲换的药后,每逢月事,她的小腹都格外的不舒服。

  等翰林医官进了室,亦为贺馨若把了脉之后,神情不禁显露了几分忧色。

  贺母看出他的异样,忙问道:“大夫,我女儿的身体还能不能被调理好了?”

  翰林医官肯给贺母这个面子,也是看在贺馨若是霍家嫡子儿媳的份儿上,更清楚,这位贺家的大姑娘与霍少尹已经成婚一年了,可肚子里仍没有什么动静,定然心急得很。

  不过观她的脉相,还有这几月月事过于紊乱的症状,这翰林医官已然可以确定一件事。

  贺家的大姑娘,怕是再也没有生育的能力了。

  却又不好说得过于直白,免得会得罪这家人,于是便道:“子嗣之事,并非强求才能得来,夫人还需放宽心态,说不定心情好了,这子嗣便能有了。”

  贺馨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暗觉这翰林医官说的话,同之前给她看过身子的医师说的,也没什么区别。

  眼前的这位翰林医官,可谓是长安杏林的权威人士。

  贺馨若听不出来他这是话里有话,贺母却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等那医官离开后,贺母的神情逐渐黯淡,贺馨若不知母亲为何要做出这副神情,刚要开口询问。

  外面却忽地来了个神情惊惶的仆妇,一进室,就火急火燎地说:“不好了主母,郊外的庄子里出事了!那里的管事派人递了口信,说好几个佃农都染了痘疫。”

  贺馨若一听这话,赶忙用帕子掩住了口鼻,语气带着嫌厌地问:“你先离着远点儿,没跟庄子里的人有过接触吧?”

  仆妇摇了摇首,回道:“奴婢没有,来的人也都用布匹掩好了口鼻,幸好那庄子里的管事是染过痘疫的,所以他即使接触上了那些染疫的佃农,也不会再患第二次。管事说,他在庄子那儿腾出了个地界,暂时作为避痘所,将钿农都集中关在了那里,痘疫暂时还没发生扩散的现象,也对官府那儿瞒住了。”

  贺母听完,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却说痘疹又唤天花,每逢春冬两季,这等疾疫都会蔓延得格外厉害。

  民间更是将痘疹称为人生中的一个大劫,以往也有许多的公侯官员染上此病,不治而愈。

  能熬过去这个坎儿的,大多是福大命大之人。

  思及此,贺母又问那仆妇:“我们府里,是不是也有几个曾经患过痘疫,但最后却无恙的下人?”

  仆妇应了声是,回道:“奴婢听说,外院的更夫,还有侍弄花草的小厮,以前都是得过痘疫的,不过他们的亲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贺母颔了颔首,挥手示意那仆妇下去。

  仆妇离开后,贺馨若不解地看向贺母,却听她嗓音幽幽地问:“你在相府,还能接触上霍羲那孩子吗?”

  贺馨若怔了下,很快点了点头。

  自打上次出了霍羲换药的那件事,贺馨若也不准备再对这个孩子心慈手软。

  她隐约猜出了贺母的想法,虽说四岁多的孩童体质尚弱,若是染了场痘疫,也很容易就会被阎王爷索了性命,但……

  “虽说方法可行,但房家表妹毕竟是个懂医的,据说定北侯在外面的红颜知己阮氏也是剑南嘉州有名的女医,万一那孩子命大,还是被治好了,不还是没用吗……”

  贺母却幽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依着痘疫这威力,早晚会传到长安城中,她们的庄子也不一定是疫源,说不定其余的田庄也早就有了染疫的人。

  而她想要的,远不只是要让霍羲染上痘疫那么简单。

  定北侯府。

  今日霍羲放了旬假,阮安便没去药堂和药圃,特地腾出了一天的空当,准备好好地在府里陪陪儿子。

  霍平枭许诺给霍羲的马驹几日前就被送到了相府。

  回来前,霍羲还让下人将那马驹牵到了侯府,那马驹生得通体雪白,性情很是温驯,霍羲年龄尚小,那马驹也载不了多少重量,虽说他现在还不能立即骑它,平素却可以将它当成玩宠来养。

  孟广这军将看似粗旷,实则也是个心细的,将马驹送来时,还弄了套小小的鞍具,马背上的鞍垫还绣着憨态可掬的虎头,一看就是给男孩特地准备的。

  霍平枭手底的军将跟他的年纪差不多,成家的人占少数,他算是其中最早有孩子的,所以孟广等人也很疼爱霍羲。

  阮安在侯府的园子里看着霍羲同马驹玩耍时,也收到了曲江马球塞的请帖。

  过了春闱,皇帝便要在曲江一岸的月灯阁处举办马球赛,参加的人不仅有刚刚中举的新科进士,还有京郊的一些将士,和那些皇亲国戚、公侯伯爵们。

  而长安城的马球赛,通常都是两两成双,四人对垒。

  阮安记得李淑颖的马球就打得极为不错,经常和太子一起上阵,跟别的世家夫妻一起比赛,她虽没去过曲江,却在东宫里见过李淑颖穿着骑马服的飒爽英姿。

  而宫中最受宠爱的李贵妃,好像就是在马球赛上,被皇帝看中的。

  思及此,阮安垂了垂眼,见着上面的宴贴果然是邀请她和霍平枭一起去赴那曲江马球赛。

  如果她和霍平枭决定赴赛,不出她所料的话,依着霍平枭在朝中的地位,她们的对手就将会是李淑颖和太子萧崇。

  但她压根就不会骑马啊……

  而且自打她有了霍羲后,身手再不及从前敏捷,从前采药攀壁这些事于她而言都是信手拈来,现在若再给她一根绳索,让她就这么荡在半空采药,她是一定会犯怵的。

  阮安正对着马球赛一事犯难,却见白薇一脸急色地走了过来,嗓音略有些慌张道:“夫人,不好了,小世子屋里的书童好像染上痘疫了。”

第61章

  听见“痘疫”这两个字后,霍羲的小身子不禁打起寒颤来,男孩立刻就没了与小马驹在一起玩的心情,即刻仰起了小脸儿,担忧地看向了阮安。

  阮安的神情渐渐显露了凝重之色。

  前世她在宫里的那几年,经常能从宫人的口中获知哪处又有天花爆发的消息,皇帝只派官员将那些染疫的百姓安置在了临时搭建的避痘所中,不许他们靠近皇城,甚而还特地设置了查痘官这一职位。

  为了避免天花大面积传播,也有太医官向皇帝提出了广泛种痘的这一举措,皇帝却让户部算了笔账,在得知推广种痘这事需从国库消耗几百万两黄金后,立即就批了道折子,将这事驳了回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阮安这么一想,太子萧崇为了造豪华游船,而做出将福田院和安济坊都拆除的事,也就不甚奇怪了。

  阮安在心中又掐算了下时间。

  今年是玄康四年。

  玄康五年,皇帝驾崩。

  她记得在皇帝驾崩的这一年,长安城才终于有了很严重的痘疫,却不知霍羲的书童是从哪儿染上的这疾病。

  霍羲身侧守着的仆妇们都露出了怖畏的神情,有些慌了阵脚。

  阮安正了正神色,身为侯府的主母,她当然要做表率,就算天要塌下来,她都不能先在下人的面前露出怯色。

  “你们不必惊惶,天花又不是治不好,若在染病初期,用几副方子就能调养过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必在府中弄得人人惊惶。”

  “是。”

  阮安匆匆来到霍羲的小院后,见里面的下人都用手帕或是帨巾掩住了口鼻,皆对天花这种疫病避之不及。

  魏元今日正巧在府上,听得消息后,也赶忙寻到这处,拦住了要进耳室的阮安,道:“夫人,不可以身犯险,小的已派人去军营将这事告诉侯爷了,您不如等他回来后,再同他好好地商议商议这事。”

  阮安的神情异常镇静,回道:“魏管事放心,我和世子一样,在很小的时候都患过天花。”

  魏元惊诧地张了张口,欲同阮安再说些什么,却终是又闭上了嘴。

  阮安径直进了耳房,见白薇说的那名书童正坐在矮榻上,男孩不过七八岁大,阮安对他的印象很深,是个心细如发的孩子,平日伺候霍羲时也很得力。

  书童看到阮安进了耳房,连忙起身朝着她行了个礼,恭声唤道:“夫人……”

  男孩的声音透了些哭腔,面上也带着泪辙,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模样。

  阮安凑近一瞧,见他的双颊上遍及着细细密密的红疹,她仔细地将这些红疹观察了一番,温声道:“阿远,你别害怕,先把袖口卷上去,让我看看。”

  书童没想到阮安竟能记得他名字,他觉得侯夫人说话的声音温柔又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也略微放下了几分。

  他点了点小脑袋,立即依着阮安的言语,将袖口往上卷了卷。

  阮安又仔细地分辨了番,他胳膊上起的那些细疹的形状——

  颇似被蚊虫叮咬一样,带着星点的赤色。

  并没到豌豆大小的程度,也没冒出白刺,或是出脓。

  她一开始进来时,见他面上起的那些红疹比较小,也曾怀疑这书童是不是得了麻疹,但经过询问和观察,阮安能够确认,这书童还是得了天花。

  万幸的是,这书童的症状较轻,同当年的霍羲一样,处于天花的早期病状。

  “没事的,我看了看,你这天花属于轻症,一会我会让人将紫草膏送来,你记得将它们涂在发侧,每天也会有人定时地给你送紫草汤和胡荽酒,这两种汤剂都能起到治疗天花的作用,你记得按时将它们饮下。莫着凉,也切忌情绪激动,如果发了高热,也不要恐慌,你这种症状轻的,发个三日的高热反倒能让病状好得更快。”

  书童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将阮安说的话一一记在了心中。

  “小的…小的多谢夫人。”

  阮安见着书童患得天花并无大碍,也松了口气。

  却在心中忖着,他能陪霍羲去的地界,统共也就三个——

  相府、国子监、和定北侯府。

  霍羲一年多前染过天花,自此对这种疾病免疫,那这痘疫到底是谁给他传上的?

  如果是国子监中的官家子弟将他给染上的,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阮安仔细一想,便觉后怕。

  万一霍羲之前没得过天花,反是在这次不幸染上,而他恰好又是第一个被爆出得了这种疾疫的孩子,那他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其余染病监生的父母,也定然会对霍羲,乃至定北侯府产生深重的恨意。

  思及此,阮安觉得书童染病的事越想越蹊跷。

  她又问那书童:“你在相府时,都同什么人接触了?”

  书童如实回道:“小的一般都待在通鉴园里,偶尔能见到相爷和主母,像二公子和三公子这样的主子,小的一般是见不到的。”

  “那二夫人呢?”

  因着上次贺馨若在她茶水里下药的事,阮安很难不将这件事往她的身上去猜。

  书童摇了摇小脑袋,解释道:“没见过,自打二夫人被相爷罚过禁足后,她就很少会出院子了。”

  阮安颦了颦眉目,一时间,又难以厘清思绪。

  国子监中,修习国子学的生员那么多,很难断定到底是谁。

  “那,从相府到侯府的路上,你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书童刚要摇脑袋,又似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他拍了下脑门,又回道:“前几日回侯府,是小的将那马驹帮世子从相府牵过来的,在路上倒是有个人撞了我一下,小的没看清他的长相,这人跑得匆匆忙忙的,也不知是不是他将这天花传到我身上了……”

  相府的车马和随从在官道上行驶时,声势浩大,普通的百姓见到,一般都会主动避开。

  那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往这书童的身上撞?

  可如今,这人的身份到底是谁,又是不是被人指使,才故意将痘疫往这书童的身上传,已然无处可查。

  阮安心事重重地从耳房出来,低声将驱疫的法子对这里的管事女使交代了番。

  可心中却知,这些法子都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

  书童的母亲是侯府浆洗苑的仆妇,在听到她儿子患了痘疫的消息后,特地寻到了这处。

  得见阮安在此,仆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语带哀求道:“夫人…夫人,都是奴婢的这个儿子粗心大意,差点害了小世子染病,奴婢任打任罚,可奴婢的儿子不是故意的,还请夫人饶了他这回,不要将他赶出去。”

  其实这仆妇是怕阮安为了隔绝疫源,直接将她儿子放把火烧死,她没进府时,也没少听过各个世家的这些阴司事,生怕阮安也会效仿此法。

  阮安自然也听出了这仆妇的言外之意。

  府里的很多下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在为她们做事,她握着这些人的身契,也是这里的主母,就当然会对他们负责。

  再者她是医者,本就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他的,且他的症状也不重,不会致死的。”

  阮安静静地听着那仆妇的感激之言,忽地又在脑中仔细地回忆起,书童身上生得那些痘疮的形状。

  这书童暂时未因天花而罹患其余的并发症。

  且他身上出的那些痘,并未连成片状,但是四肢和身前却都生了些,它们的形状稀疏、饱满、色泽也算明亮。

  如果过几日能够结成痘痂,那就是上好的人痘苗啊,只要保管得当,她就可以给别人种痘了。

  阮安在剑南时便认准了,只有种了人痘,才能从根上预防天花的大肆蔓延。

  因为得过天花的人,就不会再得第二次。

  健康的人在接种了合适的痘苗后,会患上轻微的天花症状,这时只要治疗得当,再多注意休息,便能很快痊愈。

  民间也有一些医术高超的医者,尝试过给病患种痘,可痘苗难以保存,接种的技术也有难度,偶尔也会发生致死的现象,所以并没有流传开来。

  不过阮安曾在《剑南铃医录》中,将接种痘苗的方法详细的记录过,还让孙也在上面绘了小图,如果她能调集些人力,专门培养些种痘师就好了。

  但这事毕竟大了些,她还是得同霍平枭好好地商量商量。

  傍晚,霍平枭从军营回到侯府。

  刚一进门厅,便见阮安头戴帷帽,一双纤纤的玉手也用蚕布制的手衣包裹得严严实实,正坐在圈椅处安静地等着他。

  “侯爷,快将这紫草汤先饮下。”

  霍平枭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魏元今天下午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到军营,将今日府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阮安面带忧色地看向他。

  霍平枭是没发过天花的。

  男人的体格虽然刚阳强壮,但如果摊上了这疾疫的重症,便如碰上了索命无常。

  就算险而从阎王殿那里逃生,虚耗了身体底子也不值当。

  “怎么了?”

  隔着薄薄的面纱,霍平枭觉出阮安的神情凝重了些,像是有什么话要同他说。

  他走上前去,想去抓住阮安的小手,却被她避开。

  霍平枭无奈淡哂,又问:“霍羲不是没事吗?”

  “每逢春季,军队都要屯田养战,修养生息,侯爷最近的军务,应当不繁忙吧?”

  “你什么意思?”

  他起了些兴味,微微挑起一眉。

  “侯爷能不能多休沐一段时日,也不用太长…凭你的体质,七天应该就足够了。”

  霍平枭没明白她的话意,吊儿郎当地又问:“想让我在府里多陪你啊?”

  阮安抿了抿唇,讷声问:“侯爷信任我吗?”

  霍平枭上下睨了她一眼,语气正经了些:“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阮安有些难为情地回道:“想往侯爷身上种些东西。”

第62章 肥章

  “想往你夫君身上种什么啊?”

  说这话时,霍平枭的笑意透了些坏,顺势坐在阮安身侧的圈椅。

  男人挺拔的背脊斜靠在椅背,语气虽不算正经,可依旧衣冠楚楚,仪容赫奕,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王侯的矜贵气度。

  阮安微抿柔唇,讷声回道:“侯爷听没听过,民间有医师通过种痘来治疗天花的?”

  霍平枭听罢,即刻将面上笑意收敛。

  男人一旦正了神色,眼角眉梢间的冷感很强,看着很有威压感。

  “之前在剑南道做节度使时,听说过有游医用过这种法子。”

  他淡淡说完,转首看向阮安,见她将套着茧布手衣的两只小手搭在膝头,语气徐徐又道:“汤药并不能从根上防治天花,我已经让魏元派人加紧制出些小竹筒来,准备先从定北侯着手,给府中的下人都先种上痘苗。”

  “羲儿近侍的书童虽然患上了轻症的天花,但身上生的那些痘疮在三日后应该就能结成痘痂了,很适合做痘苗,春季也是种痘的最好季节。”

  话说到一半,阮安亦看向身侧的霍平枭。

  二人四目相对,她又问:“假如侯爷现在依旧是剑南节度使,不仅要统管全域军政,还要兼顾行政,一个监察道里几十个州郡、几百个县城的百姓安危,几乎都系在你一人的身上,您又会怎么做决策呢?会不会拨银子,在百姓间大范围地推行种痘?”

  霍平枭凝睇她看,态度认真了些。

  阮安确实同那些待在闺中,不谙民间疾苦的贵女不太一样,霍平枭经常搞不太清,她到底都在想什么。

  虽是铃医出身,可在十几岁的时候,医术就比多数经验老成的世医要高超许多,医德更是没话说,不论风雨险阻,阮安向来都是以治病救人为先。

  之前他在剑南做副使时,没少听时任的节度使那儿讲起,他后院里的女子多么的难缠事多,经常互相告状,给对方使绊子,那节度使总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可贺馨若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阮安却从来都没在他面前抱怨过她,甚至都没提起过这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妯娌。

  霍平枭隐约想起,霍羲提起早年罹患天花的经历时说过,阮安将他生下来,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医录。

  当然她们母子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两个人的感情一定很深厚。

  他能娶到这么特别的她,也是因为她意外有了他的孩子。

  如果没有霍羲,她不一定会选择嫁给他。

  思及此,霍平枭鸦睫微垂,掩住眼中些微的黯然,低声回道:“种痘的技术不成熟,我记得还没卸任前,剑南的某个县就有医师种痘不成,反致人死的事故发生。当地的县令无法裁决这桩人命官司,便将卷宗往上级的州府呈递,郡守和州牧最后决定,让那医师给病患的家人赔付了银两,没让医师下狱。”

  ——“当然,如果要是我处在那个位置上,一定会让户部从国库里拿出这笔钱,无论如何也要在举国将种痘之术推行下去。”

  他清楚阮安想要的是什么。

  种痘这法子在前期推行是耗了些人力和财力,却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但这事若是指着萧家人,是没用的。

  “嗯。”

  阮安颔了颔首,嗓音温软地又回道:“但我对自己的接种技术算有自信,侯爷知道,蒙阳郡的郡守为何会写给黎兆尹,拜托他照顾我们母子吗?”

  霍平枭看着她明朗的杏眼,有些出神,没立即回她。

  阮安自顾自地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不仅疗愈好了她妻子的顽疾,还给当地的许多幼童都接种过人痘,阻止了郡中一场天花的蔓延。”

  说到这儿,阮安的神情也闪过一瞬低落。

  她是个坐堂的医者,只要病患找上门来,她就能给人家诊脉看病。但种痘这事到底跟看病不同,需得有上面的政令,才能推行开来。

  她也想过要不要以阮姑的身份,去寻敦郡王萧闻,让他纳谏。

  转念一想,萧闻就算接受了她的提议,可他到底在皇帝面前不受重视,况且皇帝也不想从国库掏这笔银子。

  还是没用。

  她只希望霍平枭在将来做了皇帝后,能够亲自践行他今日说过的话,在自己的国家大力推行种痘之术,让人民免于天花之苦。

  “别的人我管不了,但我们侯府的下人都很康健,魏元雇来的仆妇也没有年岁太大的。我适才翻了翻名册,觉得他们都符合接种的条件,这样假使天花在长安大肆蔓延,我们府里的人却都不会有恙。”

  姑娘越说,眼睛越亮。

  霍平枭缄默地听着。

  阮安的请求,他答应归答应,却得在事成之后,让她给他弥补些好处。

  “魏元明天就能把那些小竹筒拿来,等三日后书童的痘疮结痂后,就可以拿镊子取痘,用纸包在里面,置于阴凉地界保存。”

  霍平枭冷幽幽睨她,刻意沉声问:“所以,你就拿你夫君第一个试?”

  阮安神态认真地又同霍平枭讲着种痘的技巧:“其实痘苗多在几个人的身上用几回,就能不那么烈性,也就成了熟苗了。所以啊,这第一个接种的人,体质必须得好。”

  说着,她往他方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阮安觉得,整个府中身体素质最好的人,也就是自幼习武,还经常在战场上征战的霍平枭了。

  这话一落,霍平枭眼梢的锐色更浓,他伸出食指,往自己的脸上指了指,语带威胁地又问:“是谁当时说的,脸上留疤难看?”

  “老子这脸上如果落下了疹疤,你不得借故,一辈子都不让老子碰了?”

  霍平枭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原是想吓唬吓唬小妻子。

  阮安的性情本就温吞软糯,自是一时失语,她张了张嘴,半晌都没回出什么话来。

  隔着帷帽的那层面纱,霍平枭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他紧紧地绷着唇线,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

  阮安的视力多少因着面纱受了阻碍,她看不大清他的神情,只当霍平枭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她想,霍平枭生气也不是没有理由,毕竟他可能觉得,她是在拿他试水。

  虽然她是存了些想法,想让霍平枭先种痘,这样他身为阖府之主,一府表率,自然能让府里的人对接痘的事更有信心。

  但更重要的是,她实在很担心霍平枭的安危,更怕天花会伤害到他的身体,越早给他种上,她才能更放心。

  阮安小声回道:“我是不会让你落下疤痕的,况且就算留疤,只要时间不太长,都能有特质的膏脂让它们复原如初。”

  “你只要在发疹后,不乱挠,不吃辛辣的食物,别发怒动肝火……”

  阮安瞥他一眼,又道:“最主要的,这期间一定忌行房事…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提到“房事”这两个字时,阮安能明显觉出,霍平枭看她的眼神直白了许多,带了些侵略意味。

  他没立即回复她,只垂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