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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给厌世状元郎(穿书)》作者:七月犁

  文案:

  吉安安胎穿进了一本耕读发家文中,成了重生女主的高冷貌美小姑。

  此小姑,不极品不蠢,很美很聪明,可谓是满腹经纶。但却所嫁非人,最后郁郁而终。

  满腹经纶!!!!

  一读书就脑壳疼的学渣吉安,羡慕仰望。

  旁有重生的大侄女,这日子可咋过?

  思来想去,她只得摆上两本书装模作样。冷起脸来习起女红,攒私房,淡看大侄女为小三房筹谋,直至一天中举的三哥领回一同科

  大侄女见之,贝齿咬唇,凝眉红腮,羞羞涩涩。

  吉安警惕,这个姓楚的不简单。

  哪不简单?

  此问直到她与姓楚的成婚两年后,才有了答案。

  朝中文武争斗,新科状元郎楚陌成了死棋,被派往关外监军。

  结果将军战死,监军楚陌弃笔投戎书里好像有这么一个人。状元之身,弃笔投戎,后来淡定淡定

  那那她还要继续鞭策那个一肚坏水,随时可能发癫搞事的夫君积极向上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吉安、楚陌 ┃ 配角:吉欣然、詹云和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高冷真美女配,遇上厌世状元

  立意:好好学习,才能发家致富

  2021年度古言组年度盘点优秀作品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胎穿进一本耕读发家文中,吉安成了重生女主的高冷貌美小姑,意外嫁予了哪哪都好,但心思阴沉的状元爷。从此一边忧着小后代会随了她的学渣属性,一边引导一肚坏水的状元爷积极向上。只引导得有些太成功了……

  本文立意明确,故事新颖,人物刻画立体,情节层层推进跌宕起伏,勾人心弦。男女主个性鲜明,情感描写生动有趣。全文语言流畅,行文舒展自然。

第1章 穿书

  十月寒宵霜重,东方露白时,齐州地冰凌肃肃。鸡鸣才起,迟陵县辖下,东溪镇西边三里,枣余村头那户人家已闻朗朗读书声。

  青砖灰瓦的四合院,方方正正。正屋东耳房里,有女吉安,闻声蹙眉,辗转反侧,躲不过终是轻叹一声,睁开一双惺忪眼,泪朦胧。

  私塾里没人教他们默读吗?

  一声高过一声的“之之乎乎”闯入耳里,吉安放弃挣扎,不打算再睡了。深吸一口气,屏住稍息,慢慢吐出。

  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眼中泪更满。抬手揉搓了把脸,裹紧被子在炕上左右滚了两圈。沉静片刻后,认命地爬坐起。

  轻薄的寝衣,襟口松散,秀美分明的锁骨隐隐可见。从被窝里拽出温热的小袄,吉安给自己披上。撩起床帐,拥被倚靠在床头,静看窗外隐露的白。

  昨日是她十三岁生辰,村北王二婶拿了一小篮子鸡蛋上门,借着给她贺生的由头,拉着她娘说了好一会子话。

  这王二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产婆,十三年前,便是她给吉孟氏接生的吉安。人嘛,是个体面人,只心有点偏,偏向娘家。

  两人里屋说话时,吉安就在一墙之隔外。王二婶提了她娘家在县衙做衙役的大侄子,满口夸。

  她娘也不住嘴地应和,说年少英才,但就是不接王二婶的话。最后收了鸡蛋,也回了份礼。

  吉安微敛一双水亮的桃花眼,轻抿樱唇苦笑。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她都十三岁了。

  女孩儿十三岁,在古代是该说亲了。只想是这么想,但心中还是有些惊。说来也稀奇,昨夜里,她又梦到她了。

  那个原来的吉安。

  上回梦见还是三岁时,记得那日她白天在想,自己胎穿来了这,那原来的吉安投胎到哪了?

  不料晚上入睡后,一个与她长得八分似的胖丫头,就穿着她非常眼熟的幼儿园园服来了梦中。

  原身成了21世纪出生在泰安的吉安安,也就是她的前生。

  昨夜,吉安安是带着一捆“三好学生”奖状和各种荣誉证书进梦的。

  吉安挨个翻了一遍,热泪盈眶。

  这回“吉安安”不再是学渣里的废渣了。爸妈,吉教授和安博士,终于可以轻省一些,不用费脑子扒拉钱,为学渣闺女挣家业了。

  吉安将王二婶给自己说亲的事,跟吉安安讲了。吉安安让她放心,说明年是乡试年,在那之前,她娘是不会给唯一的闺女定下亲事的。

  这她当然清楚,不止如此,吉安还知道明年她那个一肚小心思的三哥会中举。

  两人虽十年没见,但却像最知心的老友一般无话不谈,只可惜梦境太短暂。

  吉安安也是胎穿,对满腹墨水的高知父母非常敬慕。她很珍惜再生所得的一切,三岁时就立誓将来要与男子共“朝堂”。

  那一捆的奖状和本本荣誉证书,也证明了她这十年一直在为梦想努力。有她在,吉安是不担心前生的爸妈了。

  吉安也让她放心,她会好好待今生的爹娘。

  离别时,吉安安一脸难色,犹豫再三后还是劝了她一句,没事少读点书。

  说大景朝礼制严苛,尤其是对女子,束缚更是沉重。她一柔弱女子,万不要空凭脑子里的那点奇妙东西,生出妄想,挑衅封建世俗体制。

  她真的多虑了。吉安是连连点头,并且十分郑重地对她发誓,绝对会照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术来。遵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等。

  当然她也叮嘱了吉安安,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知晓彼此都好,虽有不舍,但分别得很轻松。她们没有提及各自的前生,只默默互相祝福着。

  回味完梦境,吉安突觉好笑。

  《重生欣然锦绣》这本耕读发家文里的吉安,与21世纪的她,人生好似从一开始就错了。

  对,她穿书了。

  21世纪原来的吉安安,也就是她,出生在高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985高校的数学教授,母亲研究分子力学。就这样的一对高智商夫妻,却生出个漂亮的学渣。

  学习上,她也很用功,可就是学不会,还是那种典型的一听全懂一做全错。

  在父母呕心沥血地拉拔下,好不容易上了个末流本科学院。她以为终于解脱了,不想却被调剂到公共事业管理专业。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听着这么不具特色的专业,要学高数?关键高数还是必修课。

  大学四年,八个学期,她高数补考了四次,一直没过。教他们高数的老师,是她爸的学生。她想走个后门,但又怕毁了她爸一世英名,最终劳累猝死在第五次补考的路上。

  再说《重生欣然锦绣》书里的吉安,出生当日喜报到家,她三哥吉彦齐州府院试第二十二名,中了秀才。

  这可喜坏了吉忠明和吉孟氏夫妇,本来吉安就是老来女,还摊上个“福”,那更是疼宠。相比于晚生两日的女主吉欣然,是一个天一个地。

  吉安上头有三个哥哥,吉诚、吉俞、吉彦,都是读书人。论天赋,肯定是吉彦最佳,也就是女主吉欣然的爹。

  不过,吉彦虽最会读书,但在吉家二老跟前却不是最有脸面的儿子。更准确一点地说,他曾经是最被吉家二老看好,可在其执意娶了黄氏妍舒后,就失宠了。

  黄氏,东溪镇西街贤客书肆掌柜的二女,自小受书肆染,喜曲文,谈吐有物。长相算清秀,不惊艳,只就是不知从哪学来的“凝眉”。明明身子康健,但整日里总苦着张脸,两眼水汪,全一副多愁样儿。

  镇上黄家,家景虽不错,但远不到使婢差奴的境地。

  吉家,耕读之家,家有良田百亩、铺子两间,都是吉家两老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家里有人走科举路,当家的吉孟氏是不敢错用一文钱。每日里但凡有点空,她就坐在绣架前,飞针走线。如此,自是不会买人回来伺候。

  黄氏嫁入吉家,新婚半月后,便同大嫂朱氏、二嫂洪氏一般,操持家务。她这总凝眉垂泪的,可是把吉孟氏推到了枣余村的风口浪尖。

  吉孟氏这人,自小长在迟陵县千秀绣坊,手脚利索,眼明心亮嘴又甜,很得绣坊里的老绣娘欢心。她有心要学,老绣娘虽无心教授,但也不避着她。耳闻目染,天长日久的也竟叫她摸到了苏绣的精髓。

  十六岁嫁予吉忠明后,靠着这技艺和之前在绣坊积下的人缘,她手里从不缺好活儿,银子没少赚。

  吉忠明二十五岁那年,考中秀才。成了秀才娘子的吉孟氏,就分外在意名声,小心经营十多年。

  黄氏这出,可是叫她怒火中烧。开始她还压着火,叫了黄氏到跟前立几天规矩。

  只黄氏屡教不改,她又见外头越传越疯,而小儿对黄氏也没一句重话,内里不免更是厌恶这个小儿媳妇。

  日积月累的,难免起些龃龉。

  吉安出生后,吉孟氏一直带在身边,才两岁就教识针、捏针。吉忠明也极喜这唯一的闺女,得空便手把手地教闺女识字、握笔等等。

  书中,吉安六岁就识千字,能将《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倒背如流。吉忠明不止一次叹息,遗憾吉安非男儿身。

  吉安好学,吉忠明对她更是宠溺,家中重地书房随她出入。十四岁时,吉安的三哥吉彦中举。

  办完宴席,吉彦就提出要带黄氏和三个孩子往齐州府生活。吉孟氏再也压不住火了,当着一家人的面大骂黄氏狐媚矫情。

  黄氏与其女,也就是书中的重生女主吉欣然哭哭啼啼。妻女这般,吉彦态度更是坚决,甚至不顾名声要分家。

  自此,吉家无宁日。直至如了吉彦的愿,分了家。

  吉安的亲事,是吉彦有意牵的线,嫁的是齐州府知州幼子谭東。这谭家原是想聘吉彦亲女吉欣然的,吉欣然原生也确是嫁给了谭東。

  但重生后,在吉欣然精心促使下,吉家分了家。她如愿地带着她娘与两个弟弟,随她爹吉彦去了齐州府三霖书院生活。

  在三霖书院,她遇到了男主詹云和。谭家有意结亲时,吉彦与詹家于儿女亲事上已有了口头约定。故才轮到吉安。

  对这门亲事,吉孟氏并不情愿。因为谭東此人原配早丧,膝下还有一子一女。吉安进府就是个填房,日后子嗣也要矮人一截。

  奈何吉彦一再强调谭東行事方正,敏而好学,上又有父兄帮扶,日后定能出头。

  吉安虽貌美,但家境摆在这,能嫁予谭東实属良缘。吉忠明思量再三,纵心多有不甘,可考虑到女儿的情况,还是同意了亲事。

  只吉彦看人看走眼了。谭東为人行事是方正,却极迂腐。吉安貌美多学,心又有主见,这些叫他很是不喜。

  腹有经纶,吉安自傲,做不来躬身觍脸讨好之事。夫妻渐行渐远,两厢生恶。在谭東的有意冷待下,谭家无人尊吉安,没几年她就郁郁而终。

  吉安逝后,吉忠明大病,不久也跟着去了。没了念想的吉孟氏,再无顾忌,与已经当官的小儿吉彦彻底反目,不惜以不孝之名,将吉彦告到其上峰那。

  大景朝十分重孝悌,吉彦被母告,岂能得好?

  不过有吉欣然夫婿,时任吏部主事的詹云和周旋,他倒也没被重罚。守完孝后没几年,又在詹云和的经营下,被破格提拔。

  吉孟氏,这个书中偏心眼又拎不清的极品婆婆,自是没落得好死。

第2章 家景

  当初看书时,她也厌恶胡搅蛮缠的吉孟氏。至于吉安,她没有不喜,就是恨铁不成钢,还有些可怜她。对女主吉欣然,欣赏有,但却不认同其处理谭東这门亲事的法子。

  在吉欣然原生一世,吉安没有高嫁,甚至没有嫁。她定了三门亲,男方都在成亲前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

  这也是书中吉欣然会将吉安拉出来应付谭家这门亲的主因。她以为吉安克夫,能克得谭東在成亲前出事,然后主动退亲。

  谭東是出事了,伤了下身,再不能人道。谭家将事掩得严严实实,接着风风光光地将吉安娶进门。

  多年之后,谭家倒了,已成四品恭人的吉欣然在府中小佛堂,为吉安诵经一日,哀叹两声,就算是了却了对吉安的愧疚。

  《重生欣然锦绣》这本书的作者开文时就强调,女主吉欣然非真善美。吉安也觉合理,毕竟经历了苦痛的一世,重生后又有几人能秉守纯良?

  事不临头,漠不关己。现身在其中了,她对此却甚觉讽刺。

  吉安嗤笑,屈起腿,下巴抵靠在膝盖上。回想才穿来时,她惊惶不已,恨自己无用,一点事都顶不住,心对父母无尽愧疚。清楚无能改变什么后,发现是古代,值得安慰的是家境算殷实。

  快到周岁时,父亲为她取名吉安。与前生姓名仅差一字,当时她只觉是缘分。可没几天,文绉绉的三哥就给他大闺女定下名,欣然。

  吉欣然?

  吉安?

  一下子,她就懵了,瞪圆了两眼,盯着比自己仅小两天的“瘦猴子”大侄女,半天回不过神。

  困于婴儿身,周岁前,吉安少有被带出门。家中没人敢叫她娘“吉孟氏”,也无人敢唤他爹全名。三个哥哥,也都有小名“老大”、“老二”、“老三”。她对家的了解,仅在表面。

  但此种情况,止于周岁。

  《重生欣然锦绣》这本书,是她猝死前一月看的。虽经历了非常离奇的“死而复生”,但书中的主要内容,她还能记得个七七八八。

  不过周岁那会,吉安虽确定自己穿书了,但却不能肯定穿的是女主吉欣然的原生一世还是重生一世。

  原生与重生,仅差一字,影响可大着呢。若是原生,那吉安可由心自在活,等着被退完三回亲后,哭求她爹为她立女户。但重生不行,吉欣然十分了解吉安。变化太大,吉安怕引得吉欣然怀疑。

  好在不管是原生还是重生,书中吉安都是个冷情性子。家中除了二老,她对谁都一般。

  这个好,她最会的就是装冷淡。

  前世学习成绩差,她怕被同学耻笑,便仗着样子漂亮装高冷。一装就是到死,从没一人敢当面取笑她脑子不灵。

  今生,吉安也打算这么干,不为其他,就是要让人捉摸不透她。

  过完周岁生辰,她就不再一经逗闹就乐呵了。两岁时,坐在她娘亲的绣架旁,捏着针,也不穿线,拿着块碎布头,板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认真地走针。

  三岁时,被爹抓着识字后,糊弄了两年,她便搬到了正屋东耳房。在房中桌上摆上两本她爹的手抄书,然后专心致志地跟娘学女红。

  至于书,有空就翻一翻。

  叫她欣喜的是,她于女红上极有天赋,娘亲又乐意教她,她越发热衷。加之前生吉教授怕她学习压力大,弄左了性子,闲暇时教她国画,用以疏散心情。她国画虽不出色,但画画绣样还是行的。

  绣样生动,她绣出的小物格外灵巧。八岁时,便已能跟着她娘接些小活儿。

  待到十岁,吉欣然头磕到灶台得重生那会,吉安都能绣小插屏、砚屏、小桌屏了。吉孟氏给闺女接的都是小而精细的活,卖得的铜钱,也会凑整换成银子叫她收好。

  更妙的是,家中除了老两口,没人知道吉安接绣活的事。吉孟氏有意让吉安存点私房,吉忠明从不多嘴,私下里还会常补贴乖乖巧巧的小闺女。

  吉安又整天冷着张脸,少有笑颜,三个嫂嫂和晚辈们都不敢招惹她。至于哥哥,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可不敢踏足她闺房。

  自确定吉欣然重生后,吉安行事就更加谨慎了。好在重生后的吉欣然,和过去一样,不爱往她面前凑。整日里不是帮她娘做事,就是躲在自个屋里,用她爹换下的毛笔沾水在木桌上练字。

  这倒是合了吉安的意,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丫儿,该起身了。”

  窗外传来轻唤,吉安立马应声:“娘,我已经醒了。”

  一月前,她爹就在叨叨着闺女十三岁了,该置办一两件像样的首饰了。只前些日子天都阴着,时有落雨,昨儿午后才放晴。晚上,爹就跟娘说好了,今日去县城,带她一起。

  “那你麻利点。你爹已经去后院喂驴了,你大嫂的早饭也整得差不多了。”

  吉安挪腿下炕:“行,”抖着激灵,掩好内衫,扯下披着的小袄,拿了挂在床头架上的衫裙穿好,然后将小袄套上。

  这件小薄袄是她自己做的,布料没费什银钱,都是她娘从绣坊带回来的碎布拼接成的,棉花自家有。

  齐州府处大景朝北地,气候跟现世的山东差不多,十月头就寒了。小薄袄很贴身,穿在衫裙外,能护住热乎气。外头再着件竖领过臀袄子,不显臃肿,还暖和。

  她穿着好,给两老也各做了两件。

  在足上缠两层布纱,套上细绵袜,系好袜口,穿上绣鞋。吉安跺了跺脚,面露满意。女红好,真方便了她很多。不但从头到脚都能自己做,就连碎布也从不缺。

  这碎布,别瞧着稀碎,但耐不住料子好,在绣坊可是紧俏物。也就她娘跟绣坊上下处得不错,每回都能匀到些。

  这些年,她娘为了这家也是耗尽了心思。不提其他,只说正在院子里摇头晃脑扯着嗓门读书的那几个小子。哪个身上不是穿的细棉布,收拾得干干净净?

  现下普通的白细棉,一匹长三丈两尺,就要三百铜钱。一亩良田,风调雨顺,一年两季全丰收,才收成多少?除尽短工工钱和田税、种子、家中口粮等等,平下来一亩地一年净赚也就四百文左右。

  这还是在家有两秀才,减免了六十亩田税的情况下,才能得这么多。

  她娘买的是绣坊受损的次等货,一匹两百文左右。

  绣坊受损的布匹,不似小说中那般没人要,现实里压根摆不到台面上的,外人也别想。人家坊里的绣娘,个个有家有户,都要穿衣。

  那她娘为什么能买到?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书中女主吉欣然只看到了吉孟氏的蛮横,却看不见她的付出。

  立场不同,所见不一,实不欺人。

  坐到梳妆台前,吉安照着铜镜梳发。铜镜虽不比现世的玻璃镜,但也非寻常百姓家能有的。这铜镜是她娘的嫁妆,她满十二岁时,娘将镜子搬到了她屋里。

  镜中人晃晃悠悠,不甚清晰,不过依旧难掩少女美貌。蛾眉螓首、明眸琼鼻,面若鹅蛋,肤比三月桃花嫩。

  叫吉安最满意的,还是自己的身形。与前世一般,上下比例极佳,又高挑骨瘦能藏肉。说是丰肌弱骨,不为过。

  一头长及臀的乌发,稠稠密密。吉安挽双螺,留半尺发尾编入辫中。藏了碎发,起身去理床铺。

  叠好被,开了床尾的红木箱子,取了小包裹出来。包裹里都是她近两个月做好的绣件,今日进县城,肯定是要送去绣坊的。

  数了数,小插屏六副,砚屏四件,还有各种花样意头好的帕子、锦囊、扇套四十五件。算一算,这些大概能卖一千六七百文钱。

  搬开红木箱子,掏出挂在脖上的钥匙,打开下面的大衣箱。手从右边角下,将压在箱底的小木盒拽出来。从盒中取四百文,凑上卖绣活的钱,正好可以跟郝掌柜换二两银子。

  出了屋,将门锁上。西边厨房门关着,白烟从门缝里往外钻,粥香扑鼻而来。吉安先抱着小包裹去正房。

  “娘。”

  两鬓已见白的吉孟氏,正坐在油灯旁,眯着两眼缝补一件灰色长袍,闻声抬眼看向掀门帘进来的闺女。

  “你爹袍子磨破了个口子也不吱一声。要不是晨起时我瞅见,这穿出去肯定要叫人笑话?”

  “我来吧。”吉安将包袱轻放在炕上,抽走了她娘手里的针:“这回您跟爹就别贴补我了,我放了铜钱在里头。”

  如吉安安所言,大景朝礼制严苛,对女子贞洁尤为看重。七岁前,娘常带着她去镇上集市,爹休假时,他们还会往县里交绣活。可七岁后,那样的事就锐减。过了十岁,别说去县里,到镇上都难得。

  今年,她这也才是第一次出枣余村。当然村里的姑娘,也不全是她这般。只吉家在枣余村是顶尖尖的人家,她娘心里存着念头,管她就严。再者她自个也不爱动弹,一门心思都扑在赚钱攒私房上了。

  “我说怎么这样重。”吉孟氏将闺女带来的包袱放到腿上,笑着拆开:“我和你爹也贴不了几年了。”

  思及昨儿上门的王二娘,她不由地叹息,深感无力。就这么一个姑娘,怎么眨眼间就十三了?夜里,老头子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竟跟她说明年也想下场试一试。

  指腹轻抚过绣件上的芍药花,吉孟氏愁眉。

  “女儿都大了,不能总想着让你们贴补。”吉安指头顶着那个豆粒大的破洞,飞快地走针:“今日咱们往县城,要去瞧瞧三哥吗?三嫂应该有东西要带给他,等会我去问一下。”

  吉孟氏轻哼一声,虽面露不快,但也没说什。吉安知她是默许了,弯唇浅笑:“您还跟三哥堵着气呢?”

  九月里农忙时,家里雇了短工收粮。她娘俭省,不愿多出工钱,就管了十短工午饭。加上家里十多口,二十来张嘴,饭食也够忙活的。

  平日里,各房换下来的衣物都自己洗,也就那几天合到了一块。她与大嫂、二嫂忙着灶上的事,一家子脏衣就让黄氏带着闺女洗。这两人“任劳任怨”,抬着一堆脏衣去了前头河道,挑了人最多的地儿,开始慢慢洗。

  结果天还没黑,满村里都在说吉孟氏又磨搓小儿媳妇了。什么也就黄氏这个书肆小姐性子好,才会忍气吞声

  话传进家门,她娘气得晚饭都没吃。

  吉安也觉可笑,黄氏什么时候成书肆家小姐了?镇上贤客书肆可不姓黄,黄氏她爹就是个掌柜。

  吉孟氏嗤笑:“丫儿,娘把话放在这里。你三哥日后没出息便罢,若有一朝得幸熬出头,他是要在这媳妇上吃大亏的。”抬首看进闺女那双清透的美眸中,“黄氏撑不起你三哥的后院。”

第3章 女主

  “撑得起撑不起,都是三哥该受的。”吉安婉笑,她懂她娘:“您心里再不喜,她也是三哥求着明媒正娶迎回来的。”

  吉孟氏气恨:“你三哥也是个两眼睁不开的孬货。”老头子说他说得好,眼界太窄,见识浅薄。

  娶妻娶贤,老三枉读那么多圣贤书。

  想当年,她与老头子成亲不过一年,公婆就把家分了。不分不行啊,供个读书人要花用多少?他们夫妻也理解,分了家之后咬牙苦干。她大着肚子,站在绣架前给人绣喜服,绣到临产。

  真的是吃尽苦头,才攒下这片家业。换作黄氏,行吗?

  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老妇,暗地里都说她看不上黄氏,全是因想将娘家侄女塞给老三。呸

  “有些事实,既改变不了,那就试着接受。接受不了,您就该痛快放手。”吉安都有点佩服自己,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放手?”吉孟氏冷嗤一声,老眼里泛泪光,嘴抿得紧紧的,久久才吐出一句:“我这造的都是什么孽?”

  话难听,但吉安还是想说:“三哥的心在她那,您跟她不对付,就是在跟三哥离心。后院鸡圈里的两只公鸡,平日里你啄我一下,我啄掉你一下,斗得鸡毛满地飞,就连打鸣都要争高低。

  可一旦大黄凑过去,它们就异常团结,合起伙来驱赶大黄。”

  吉孟氏腮边鼓动了下,低眉沉目。

  吉安走完最后一针,咬断线:“我要是您呀,就把三嫂送三哥身边去了,让他们朝夕相对。牙靠着唇还难免磕磕碰碰。我相信,天长日久,三哥自会有体悟。”

  吉彦可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书呆子。娘都能看透的事,他还能看不清?也就是一直在外求学,在家待得少,夫妻长久分离,他与黄氏才能恩恩爱爱到现在。

  要两人搁一屋檐下,估计黄氏的老毛病早被摘得干干净净了。

  站在门帘外的吉忠明,轻笑摇首。他还以为老闺女在这劝和,不想却是个出鬼主意的。平时闷不吭声,她看得倒是透彻。

  昌平十年,老三中了秀才,之后便去了县学。苦读八年,昌平十八年下场,没中。昌平二十一年再次下场,得了副榜第十。有乡试副榜贡生名在身,老三可往京城国子监读书。不过他没去,吉家也供不起。

  这两年,老三越发刻苦。身为过来人,他懂他的急切。明年就三十又二了,老三心有宏图壮志,可岁月不待人。

  “爹,”吉安从里掀起门帘,打趣道:“您这是在偷听咱们娘俩说小话呢?”

  “怎么跟你爹说话的?”跟上来的吉孟氏,手里拿着长袍:“丫儿给缝补的,我看了,针脚比我的细密。”

  “你手把手教的,她全像了你。”吉忠明也没进去里屋,目光扫过老妻手里的长袍,领了娘俩到堂屋坐:“丫儿,去西厢告知你三嫂,我们要上县里一趟。”

  吉安惯会察言观色,知爹是有话要与娘说,唇角微挑:“好。”转身时眼神掠过她娘搭在小臂上的袍子,眸底起了兴味。看来爹是将她的话听进心里了。

  也算是无心插柳。

  明年八月就是乡试,书中乡试后不久吉家分家。

  她无意阻拦,但却不想爹娘与吉彦闹僵。不是她贪图吉彦的名利,而是吉彦也该尽一尽为人子的责任了。

  他读书多年,现在是不问家中二老伸手了,但先前呢?三岁识字,六岁便跟着爹去镇上私塾。虽爹在私塾坐馆,家中不用交银,可该孝敬先生的还得要孝敬。

  中了秀才后,又去县学。也就前年卖了乡试副榜名,他给了家中五十两银。

  吵一场架,分了家。明上是不要铺子和良田,看似爹娘偏心眼亏欠他,实则是抹平了爹娘对他的养育之恩。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再说铺子和良田,那也是两老辛苦挣下的。

  闺女走了,吉忠明伸手拿过自己的长袍:“老三身边确实缺个知冷知热的人。”

  吉孟氏气笑:“你就不怕她扰了老三科考?”

  “不会的。”吉忠明好不容易才找着袍子上的破口处,慈和溢出了眼,融进了眼尾的笑纹。

  吉家的院子是北方常见的四合院。因有三子,考虑到后嗣,建时便将东西厢拉长,一边两间屋。东厢住着大房、二房,西厢一间给了三房,一间正准备腾空。大房长子吉信耘,明年要成亲了。

  到了三房门前,吉安抬手正想敲门,不料门却从里打开了。

  开门的少女很是清瘦,粉淡袄裙穿在身,显得有些空荡。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杏眼水灵灵。鼻尖红红,唇却少了艳色。瞧见门外人,少女露意外。

  “小姑。”

  这位就是《重生欣然锦绣》的女主,吉欣然。长相随了黄氏,清秀干净,气质婉婉,只一双灵动杏眼承了吉彦。出生差了吉安两日,身量上却矮了她寸余。

  吉安还是摆着张淡漠脸,语调不急不缓没有起伏地说:“爹娘要去县里。你问问你娘,有什东西要带给你爹?”

  吉欣然欣喜:“近日天越发寒凉,我娘担心我爹,都几天没睡安稳了。”回身往里屋喊道,“娘,爷奶要去县里。您赶紧把之前收拾好的冬衣拿出来,请爷奶捎给爹。”

  “真的吗?”穿着天青色长袄的妇人,手里攥着帕子,踩着碎步匆匆自里屋出来,微微屈膝:“小妹,爹娘何时出发?我给相公做的鞋还差几针。”

  吉安凝眉,似有不快:“那你赶紧吧。”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只才走了一步又顿足,她转头看向那对母女,“既有担心,就该去正屋问一问,而不是等着我上门。”

  闻言,吉欣然一愣,盯着吉安。

  她真的很美,美得不沾烟尘。不过再美又顶什么用呢?前世三定亲,却连闺门都没能出。谭家老狗还打过她主意,想送她去宣文侯身边讨好。却未料她在立女户不成后,竟自削发做了居士。

  坏了谭老狗的算计,她这个吉家女可是遭了不少罪。也是谭老狗天真,宣文侯什么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那等贤士,岂会受美色惑?

  “小妹?”黄氏眼中蓄泪。

  吉安敛目:“你们有话藏在心里,谁能猜得透,谁又想去猜?”不等黄氏眼泪落下,突然沉脸,眼露冷锋,“大清早的,三嫂又在哭谁?”

  她这一变脸,黄氏也有点怵,急急抹泪,语带凝噎道:“小妹,是我的错。我在气自己”

  吉安却不想听她废话:“不是说鞋还差几针吗?”回头走人,丝毫不在意一直盯着她看的吉欣然。

  前世,安博士说,她书可以读不好,但心眼必须长全。

  钱不好挣啊,他们就怕自己劳碌半辈子为她挣得的家业,再被旁人三言两语从她手里骗走。所以两人轮流给她讲解《孙子兵法》、《鬼谷子》、《微表情心理学》等等,寒暑假还给她安排各种实践。

  吉安自认心眼是长全了。吉欣然想干什么,与她无关,至少目前是这样。另外,她在吉欣然跟前有一绝对优势,辈分。

  吉欣然若想要算计她,必须得说动吉彦。吉彦也仅是她小哥,父亲、长兄尚在,他还做不了她的主。

  正想去厨房看看,吉安就听门廊下读书声停了。几个小子争先叫人,原是她大哥回来了。

  “小妹。”吉诚方脸阔嘴,一双浓眉,与吉忠明像了六成。秋收后,就要催征田税。身为里长,他是忙得脚不沾地。

  “大哥,”吉安见他瓜皮帽上都落了霜,便知是半夜出的门:“这么早就去催粮了?”

  相比吉彦,吉诚这个家中长子,更懂权衡。他二十四岁过了县试、府试,成了童生。院试考了两次没中,就去找了爹,不久就做了村里的甲首。己身童生,又有爹在后撑一把,仅三年便当上了里长。

  大景规制,十户一甲首,百户一里长。

  大哥行事是眼见着变得稳重周全,这两年她爹有意让他再考一次院试。若是能中,也许还能往上通一通,进县里税课司。

  大嫂自知晓爹的打算后,家里家外更是一把罩,也不酸三房了。

  对上这个妹妹,吉诚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地小一截,生怕吓着她:“不催不行,没日子了。”

  “我跟爹娘今儿去县里。”她出生时,大哥家耘哥儿都满地跑了。她娘说,就没指望这辈子还能再生个闺女。

  吉诚摘下瓜皮帽:“爹昨晚跟我说了,一会我就去套驴车。”

  “你也要去县里?”

  “嗯,董大成家买了钟二亮手里二十亩地,我要拿田契去县里纳税盖印。”吉诚见他爹走出正屋,立马迎上去:“粮已经全收上来了。下午回来,我再跟几个甲首过下秤。没错漏,打算明天就去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