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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是皇后,也不可能这样的肆无忌惮。

姜家和皇上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赵啸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他找了个机会和姜宪搭讪,笑道:“郡主,联珠社虽是南边人,却是唱北戏的。史家班就更不用说了,《断桥》、《贵妃醉酒》、《奇双会》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只有那十三圆,是唱南戏的,还不同于昆山腔和余姚腔,是用粤语唱的,北边的人很少见,倒值得一听。”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赵啸的身上,好像此时才发现姜宪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

杜慧君更是目露困惑地道:“敢问大人…”

联珠社原本是因为得罪了京中的贵人,在京城呆不下才去了江南,两三代过去了,也没敢回京城,进京之前虽然打听过京城豪门贵胄,但也不过是皮毛。

在他的印象里,没有哪家的世子对戏曲如数家珍的。

他面露询问地望着姜宪。

姜宪也没有想到赵啸会对梨园的事如此熟悉,怀疑赵啸是个戏迷。

不过,前世她可没有听说过赵啸有这样爱好。

可见他们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人。

如果赵啸知道自己会成为南边的一代霸主,喜好会名留青史,影响民风,会不会后悔今天在她面前露出了面具的一角?

姜宪不由微微地笑。

她用帕子掩了唇,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轻声地说了句“靖海侯”,放下了帕子。

旁边的情客一直注意着姜宪的动静。

之前姜宪曾经让她背过来万寿山祝寿之人的名册。

她闻言立刻明白过来,笑着上前两步,对杜慧君道:“这位是靖海侯世子。”

赵啸有些意外。

杜慧君则是睁大了眼睛,失声道:“原来是岱山先生。”

赵啸愕然,想到姜宪的作派,想到姜宪就在身边,他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睃了姜宪一眼。

姜宪恨不得大笑三声。

堂堂靖海侯世子,听戏听到有瘾,听到居然还有名号的地步…

不知道他老子知不知道?

“原来世子爷是票友啊!”姜宪说着,声音更显温和亲切,“这敢情好,我原本是想过来看看大家都在排些什么戏,又怕耽搁了明天的演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吗?现在有了世子爷在这里,正好可以和杜大家切磋切磋,我在旁边看着,也算是排戏、唱戏两不耽搁了。”

赵啸的侍卫顿时露出怒容。

他们家世子是堂堂靖海侯的继承人,又不是什么名伶,什么高山流水觅知音,这不是在骂他们家世子爷是梨园戏子吗?

赵啸神色微变。

杜慧君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满头大汗,嘴角翕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66章 观戏

姜宪看着就有些不高兴了。

她面色微冷,望着跪在地上的杜慧君,道:“怎么?我这话说得不对?”

“没有,没有!”杜慧君的冷汗流得更厉害了,绞尽脑汁道,“世子爷身份尊贵,哪里是我等草民可以相比!指点不敢当,能听听我们唱戏已是祖上积德了…”

姜宪听着沉默了片刻,问赵啸:“世子爷也是这么想的吗?”

赵啸随了自己的母亲,非常喜欢听戏,而且他是真正的懂戏,所以并不轻瞧这些梨园伶人,而这些梨园伶人凡是得到赵啸指点的,不管是唱功还是戏文无不都有所收获,甚至有些茅塞顿开,挤身一流艺人之列。因而梨园的人都以得到赵啸的点评为荣,尊他一声“先生”。

只是唱戏毕竟是下九流的事,在世人的眼里,这样一个称呼不仅不是荣耀,反而是堕落荒淫的表现…

赵啸是靖海侯府的世子,是以后的靖海侯,当然不能留下这样的名声。

所以这两年他很少在家里唱堂会,出去听戏,而是在家里养了个戏班子。

听到姜宪这么问他,他不由得苦笑。

他若答“是”,会给姜宪留下虚伪作态之感。他若答“不是”,难道承认刚才姜宪的话不成?

赵啸略一犹豫,笑道:“郡主言重了。能够陪着郡主到颐乐殿看联珠社的杜大家排戏,是我的荣幸。”

他的话音落下,杜慧君也缓过神来。

是啊!这不过是件小事。自己又何必小题大做,又是下跪又是求情,好像世子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这是连累了世子爷吧?

杜慧君忙道:“郡主,我们这次进献的戏是《沉香救母》,进宫之前就已经排了好多次了,这次主要是来走台,怕到时候不熟悉情况出了小岔子。实际上《六郎探母》、《梵王宫》都是我们社的拿手好戏。若是郡主和世子爷有兴趣。我也可以给郡主和世子爷唱上一、两折。”

把之前的事全都揭过不说。

这才是应该有的态度嘛!

姜宪笑着对赵啸道:“如此也好!免得世子爷回去了还应酬同僚。被有心人看见了惹出些流言蜚语来。世子爷久不居京城,不知道现在京城的这些恶习,从前只有那市井妇人喜欢说三道四。如今连那内阁辅臣也喜欢议论八卦起来…”

赵啸眼里闪过针尖般的光芒。

嘉南郡主…这是告诉自己关于他的事,她什么都知道。

那她的目的何在呢?

赵啸在心里琢磨着。

姜宪已笑道:“世子爷有什么喜欢听的?我倒是喜欢《六郎探母》里的《坐宫》那一折。”

好像刚才的话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

赵啸满腹心事,却不能当着面前的人说一句。

他不免有些抱怨,你的话都说出口了。难道我还驳了你不成?

“我也喜欢这一折。”赵啸索性道,“就麻烦杜大家给我们唱这一折吧!”

杜慧君松了口气。笑着站了起来,请姜宪和赵啸到了旁边的偏殿。

那里空荡荡的,只延着雕花窗棂放了几把太师椅,水磨石的地砖油光可鉴。看上去有些冷。

姜宪坐在那里边吃着茶点听着戏。

刘小满过来了。

或者是走得急,他额头上还冒着汗。

见到坐在姜宪下首的赵啸,他微微一愣。上前给姜宪行了礼,想了想才给赵啸行礼:“奴婢慈宁宫太监刘小满。见过靖海侯世子爷!”

京中勋贵之家的世子他都认识,不认识又能戴七梁冠、在万寿山出现的,就只能是靖海侯世子赵啸了。

赵啸不认识刘小满,却听说过刘小满的名字。

他忙起身朝着刘小满虚虚地托了托手,笑道:“刘公公折煞我了。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刘小满素来谨慎,这么多年在慈宁宫当差就没有给人捉拿过把柄。

他恭敬地给赵啸行了大礼,这才起身,对姜宪道:“郡主,送信的人已经上了码头。听水木自亲码头的人说,还有半个时辰太后娘娘的凤辇就会到了,您看您要不要去趟仁寿殿。”

好和皇上一起去迎接曹太后。

姜宪觉得有些扫兴,道:“皇上呢?还在接见臣工吗?”

刘小满点头,笑道:“皇上知道您今天晚上会留在万寿山,让奴婢给您带信,让您晚上等着和他一起用晚膳。”

他不陪着曹太后吗?

姜宪有些拿不准赵翌是说得客气话,还是另有安排。

她懒懒地点了点头,道:“不是还有大半个时辰吗?把这折戏听完了再说。”

刘小满笑着应“是”,服侍姜宪茶水。

赵啸心里千回百转,觉得姜宪十分自大,这个时候和姜宪混在一起得罪了曹太后显然不太好,可这样走了不免把对曹太后的忌惮表露无疑。

他有些心不在焉。

杜慧君唱得战战兢兢。

这位嘉南郡主虽然不太理会那位曹太后,可曹太后是皇帝生母,她的长辈…不会神仙打架,小鬼曹殃吧?

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很是怪异。

姜宪也没有了兴趣,打断了杜慧君的戏,赞扬了他几句,起身告辞。

赵啸松了口气。

姜宪看着,就觉得这赵啸比起李谦来,还是少了些胆识。

或者是因为李谦是光脚的,赵啸是穿鞋的吧?

她没有理会赵啸,和刘小满一起,慢悠悠地往庆善堂去。

赵啸站在颐乐殿的门前,想和姜宪再寒暄几句,又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回朗园斋,等曹太后到了之后好去请个安。

这一迟疑,姜宪的影子已消失在了绿树丛中。

他站了一会,回了朗圆斋。

姜宪回去后情客和百结帮着她更衣。

等她换了居家的服饰,舒服地坐在临窗的炕上喝了口热茶,给她上茶点的宋娴仪突然跪在了姜宪的脚下:“郡主,求求您救救我!”

终于等到了!

姜宪满意地在心里暗自颔首,面上却全然不显,而是不悦地道:“你这是怎么了?”

宋娴仪一言不发,“咚咚咚”地给姜宪磕起头来。

宫里的奴婢在主子面前是要高高兴兴,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这样苦着脸求饶,是只有那些没入等的小宫女、小内侍才会干得出来的事。

宋娴仪是乾宁宫的大宫女,应该不会出这样的错才是。

情客和百结交换了个眼神,上前去拉宋娴仪。

宋娴仪不愿意起来,挣扎着给姜宪磕头,低低地哀求“郡主,求求您救救我”。

第67章 跳出

毕竟在一起住了些日子,百结手足无措,情客因为奉命劝过宋娴仪,知道姜宪的打算,拉宋娴仪的时候看了姜宪一眼,见姜宪没有异样的神色,试探着帮宋娴仪求情:“郡主,宋姐姐行事素来稳妥,若不是遇到十分为难的事,肯定不会这样没有规矩的,您就饶了她吧!”又劝解宋娴仪,“宋姐姐,你有什么话好好说。郡主最是体贴我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人了。”

姜宪没有作声。

宋娴仪却不由向情客投去感激的眼神,道:“郡主,我,我…是皇上…”说着,眼泪籁籁地落了下来,想说什么,又哽咽无语。

姜宪皱了皱眉,神色不虞,吩咐情客和百结道:“你们守在门外,谁来也不让进来。”

两人轻声应“是”,鱼贯着出了殿堂,关上了寝宫的门。

宋娴仪这才“嘤嘤”地哭出声来,跪行着上前抱住了姜宪的腿,抽泣着低声道:“郡主,那乳母方氏勾引皇上,做下了那人神共愤之事…郡主,皇上被方氏诱惑失了心智,竟然听信了方氏之言,要杀了我…郡主,这宫里只有您能给我做主了…”

前世宋娴仪果然是被赵翌灭口的。

姜宪听着觉得恶心。

她低声喝道:“别哭了!把眼泪擦了!仔细地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娴仪这两个月如同惊弓之鸟,看到姜宪不畏惧赵翌,对曹太后也是阴奉阳违,连靖海侯世子这样镇守一方的贵胄也是毫不放在眼里,看似低调沉默。实则气焰嚣张,如同看见了一块浮木似的,此时只求紧紧地抓住,哪里还有余力去打量姜宪的神色,闻言更是怕被姜宪嫌弃,自己以后再无生路可言,忙听话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把她怎么无意间发现方氏两个月根本就没在宫里,皇上好像不知道,她想起方氏从前在的时候对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皇上的宫女当着皇上的面一副菩萨心肠。背着皇上却尖酸苛薄,连戴朵新出的宫花也要限制,就想弄清楚方氏到底去做什么了,谁知道却查出方氏怀了身孕。她知道方氏的丈夫和子女都不在京城。以为方氏是和谁有了私情,立刻去告诉了皇上。不曾想皇上不仅没有立刻处置方氏。还让她不要做声,说若是太后娘娘知道就是皇上自己也要受责罚,等他查清楚了方氏的事再悄悄地处置也不迟。她应下了,却偶然间在她常喝的茶里发现了大豆粉。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那方氏怀的应该是皇上的骨肉,吓得她不敢吃不敢喝的,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姜宪把她要到了身边服侍…一一告诉了姜宪。

姜宪听着在心里冷笑。

喝了大豆粉会拉肚子,赵翌就可以以宋娴仪病了把她移出宫去。到了宫外,想处置一个宫女完全可以做到消无声息。

不过,这宋娴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若不是早就发现赵翌和方氏有染,又怎么会这么肯定那孩子是赵翌的?

诬告皇上,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罪。

她是在赵翌身边服侍的,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仅凭着猜测就确定方氏怀的是赵翌的孩子…她这话,也就真的只能哄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了。

至于方氏对赵翌身边的宫女很苛刻,恐怕全是些女子之间的妒忌,不然宋娴仪也不会发现方氏不在宫里就去悄悄地调查她,还会因为兴奋过头而直接去告诉了赵翌,也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了。

但姜宪觉得,宋娴仪越是有心计,越是心狠手辣越好。

因为她最后的目的是让宋娴仪做赵玺名义上的母亲。

这样和方氏斗起来才能自保。

不然让方氏占了上风,还有什么意思。

最好是让方氏去了黄泉也不甘心才好。

“你敢肯定那孩子是皇上的吗?”姜宪肃然地问,“若是出了错,你是知道后果的。”

“我敢肯定。”宋娴仪红着眼睛点头。

姜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眼睛,神色冷漠而淡然。

屋子里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犹如雨水滴落在石板上,誓要把石板上滴出一个洞来才甘心。

宋娴仪的神色在姜宪的注视下慢慢变得不自然。

姜宪的目光却仿佛没有尽头,沉溺在时光里,可以永远地等下去。

宋娴仪如针芒在背,不安地交换了一下左右腿的重心。

姜宪却在这里突然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看来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了——那你就留在这里吧!等以后风平浪静了,我送你出宫好了。”

这是出宫就能行的事吗?

“不,不,不。”宋娴仪惊恐地道,“郡主,我不能出宫。皇上和方氏不会放过我的…”

姜宪端起手边的茶盅喝了一口茶,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宋娴仪陡然间就明白过来。

姜宪压根就不相信她之前所说的话。

宋娴仪望着姜宪肤白如雪,稚嫩得仿佛三月里开在枝头的梨花般的面孔,打了个寒颤,想起了自己师傅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能在这宫里活下去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傻瓜的,别人不说,不是不知道,而是没必要让人知道”。

寒意就从宋娴仪的指尖一路攀延而上,连心都冻得发抖。

“郡主,”她咬着牙,哆嗦着道,“我,我曾经看见过方氏引诱皇上…小豆子公公也知道…他们常在珍宝阁后面的暖阁里私会…方氏怕失了皇上的宠信,曾让皇上写了首诗给她,诗上盖了皇上大宝和私印,那首诗,在我手里…”

写情诗,还盖上代表国家社稷的玉玺。

姜宪闭了闭眼睛。

还有比赵翌更蠢的人吗?

李谦不过写了份投名状,她怕被人发现,还随身带着…方氏居然让赵翌的情诗落在了宋娴仪的手上。

她前世怎么就被方氏这种蠢货能糊弄了…

可见她也不怎么聪明!

姜宪道:“那情诗在什么地方?”

宋娴仪顿时生出姜宪要夺了底牌的恐惧感。

姜宪不屑地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对宋娴仪轻蔑,道:“你有命拿在手里,也得有命拿出来才行。你以为我想要看那糟心的东西,我是怕你藏得不严实,给人随手摸了去,要你拿证据的时候你拿不出来,被人倒打一耙!”

宋娴仪脸上火辣辣地烧,解了腰间挂着的一个半新不旧,青色杭绸绣粉红山茶花的荷包递给了姜宪:“东西我随身带着…”

第68章 双雕

姜宪看着那荷包却没有接,而是端起茶盅来又喝了口茶,这才淡淡地道:“东西你收好了。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证据在这荷包里。我指点你一条明路好了。”

宋娴仪满脸惊愕,眼泪再次落了下来:“郡主,您,您不管我了吗?我刚才不是有意隐瞒的,我是怕拿出来了给您惹出祸端来…”

姜宪听着就开始特别不喜欢宋娴仪了。

大家又不是什么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亲,也不是什么患难之时结下的情意,生死关头,彼此互相防备本是常态,可她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宋娴仪还在这里惺惺作态的表忠心,这就让她不高兴了。

或者是因为前世她生活的环境太复杂,她更喜欢简单的人和事。

姜宪也无意教训宋娴仪,宋娴仪这样的人,还不值得她浪费口舌。

“你也不要慌张。”她打断了宋娴仪的哭诉,道,“你也知道这是件大事。就算是我,也只能去告诉太皇太后或是太后娘娘。你是聪明人,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的器重你了,你也不会拿得到皇上写给方氏的情诗了。你觉得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处置?”

宋娴仪呆住。

她当然知道。

为了皇上的体面,方氏肯定是要死的。

不仅如此,那些知情的人也一个都别想活。

要不然她怎么不敢吱声,直到发现皇上要杀她,她才慌了神。几经思考,找到了连皇上、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的嘉南郡主。

而且,这就好比是赌博,她既然把事情的经过都抖给了嘉南郡主,就只能依靠嘉南郡主了。

“郡主,”她咬了咬牙,道。“求您教我!”

姜宪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这件事也不难。要紧的是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去挣这个前程。”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就是不敢又有什么用。

宋娴仪冷静下来,面露毅色。简短却坚定地应了一声“敢”。

姜宪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拿了这证据去见太后娘娘…”

宋娴仪听得魂飞魄散。

如果她能去找曹太后,早就去了。

曹太后肯定会让方氏去死。可皇上却要保着方氏,不管结果怎样。她都是一个死字。

姜宪看着皱了皱眉,道:“你就没有听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吗?你横竖是个死字,还在乎是怎么死的?别的不说,皇上怎么拧得过太后娘娘。可皇上既然让方氏生下这个孩子。肯定是要保住方氏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大家要是撕破了脸皮。被人耻笑的可是皇室。最好的办法就是各退一步…”她说着,俯身向前。在宋娴仪的耳边低声地道,“去母留子…”

宋娴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去母留子!

就算是去母留子,这个孩子怎么办?

毕竟是天家血脉,不能就这样扔到一边不管吧?

可若是管,怎么管?

孩子的出生就是个大问题?

总不能告诉别人这孩子是方氏生的吧?

如果那样,去母留子还有什么意义?

而她是乾清宫的大宫女,皇上身边服侍的人,知道内情后又向太后娘娘悄悄地表了忠心…这个孩子,会不会记在她的名下…她有了皇上的庶长子,只要有心,慢慢的筹划…孝宗皇帝的静妃安氏,不也是个宫女出身吗?最后还做了圣母皇太后。虽然孝宗皇帝死的时候她想不开自己殉了葬,没有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可先帝和简王都是她亲生的,别人谈论起安氏来不知道有多羡慕和恭敬…

宋娴仪的心都火热起来,立马低声道:“郡主,我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了。等太后娘娘的寿辰完了,我就去见太后娘娘…”

到那时可就晚了。

曹太后被拘禁,自暇不顾,哪里还有余力去处置方氏。就算回过神来要处置方氏,谁来给赵玺做“生母”,只怕是曹太后一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还是现在就过去的好。”姜宪提醒宋娴仪,“太后娘娘的寿辰之后,皇上若是把你从我身边要回去,我也不好拦着他。”

宋娴仪神色一凛,忙道:“郡主,那我现在就过去。”

姜宪颔首,对她道:“旁的事,就只能你自己拿主意了——过去了怎么说?什么时候开口比较好?怎样把自己摘出来…我就算是有心教你也没有办法。”

“我明白!”宋娴仪恢复了精神,给姜宪磕了头,“郡主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只图日后报答。”

她若是做了皇后娘娘,这样的恩德宋娴仪自然会报答,可一旦出宫成了个普通的郡主,宋娴仪却成了赵翌的嫔妃,以宋娴仪的心性,这个恩她到底报不报?怎么报?还真不好说。

但此时姜宪却微微笑,道了声“那你自己小心点”,然后就叫了情客进来,送走了宋娴仪。

该做的事她都做了,如今就只等结果了!

姜宪长长地透了口气,重生之后第一次从心底感觉到了浓浓疲惫。

她一直以来都想过简朴的生活。没有太多的事,也不需要华衣丽裳,每天睡到自然醒,养养花,逗逗鸟,一天就过去了。

生活却总是这么不如意。

就算她重生了,还是要汲汲营营地过日子。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过得舒心又自在的?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永安公主。

父亲死了,母亲觉得天都塌了下来,活不下去了。

不然也不会血崩。

还有静妃安氏。

孝宗皇帝死了,她亲生的儿子做了皇帝,她成了圣母皇太后,六宫真正的主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自缢了。

她就不惦记着自己儿子,不惦记这世间的繁华吗?

姜宪又想到前世京城被攻陷的时候,宫里不允许见凶器。她手里握着鹤顶红,想到方氏的死,不由得就心存侥幸,始终没敢服药。若是她当即就服了药,又怎么会等到李谦冲进来…

什么事都有万一。

至少因为她的缘故,这一世李谦被卷了进来。

事情不到最后的结束,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如果这次伯父失败了,她该怎么办?

曹太后要清算朝堂,一时半会还顾不到她这里来。

虽然伯父说让她忍辱负重,以后过继一个孩子给姜家承嗣,可她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继续这样的过日子?

生活中充满了算计、妥协、无奈与隐忍…

那她为什么还要重生呢?

但是选择死亡,她又应该怎么死呢?

鹤顶红她是绝对不会服用的。

水银,听说死得很快。

在没有想弄死方氏之前,听说鹤顶红也死得很快…

传言都不是真的。

姜宪一想到自己会死,就两腿有些发软。

她叫了百结进来:“帮我铺床,我要睡一觉。谁来了也不要叫醒我。”

也许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第69章 来访

姜宪睡得沉,天色已黑。

昏黄的灯光静寂地伫立在墙角,让她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百结进来告诉她:“太后娘娘是酉时一刻到的,已经住进了大报恩延寿寺后面的德辉殿。她老人家知道郡主住进了庆善堂,还说庆善堂太吵了,让您明天拜完寿之后,住到大报恩延寿寺的清华轩去,等过几天和她老人家一起回宫。”

曹太后代表了权利的核心,离她越近,就代表地位越高。

她这样安排,已经是极给姜宪面子了。

姜宪点了点头,懒懒地起身梳妆。

百结看着犹豫了片刻,道:“郡主,刚才太后娘娘派了人来看您,您正睡着,奴婢们没敢吵醒您。可宋姐姐说,不能失了礼数,要代您去给太后娘娘磕头谢恩。情客姐姐没有拦着,我也不好说什么,她去了。可如今都已快半个时辰了,她还没有回来…”

看样子宋娴仪听了她的话去搏自己的“前程”去了。

姜宪道:“她毕竟不是我身边的人,想去就随她去吧!你们不要跟着她学就是了。”

百结闻言松了口气,高兴起来,笑道:“今天厨房做了竹笋鸡。”

竹笋鸡是姜宪比较喜欢吃的菜之一,这道菜的食材也很简单,笋子和不到一斤的母鸡用高汤炖制而成,冬春就用冬笋,夏秋就用春笋。可姜宪不喜欢吃春笋,没有冬笋的季节,这道菜就不上。

此时百结专门提到这道菜,可见是有了冬笋。

姜宪不免有些好奇。

百结笑道:“听说是靖海侯府这次进献的。只有两筐,皇上留了一筐,说是要赏了群臣,还有一筐送去了坤宁宫。皇上点了今天晚膳做这道菜。”

福建的冬笋很有名。

赵翌突然想到做这道菜。姜宪猜赵啸应该是和她分手之后就去了仁寿殿见了赵翌。

她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问起晚膳的事。

情客笑道:“皇上听说你歇息了,也让我们别吵醒您,说你什么时候醒了。让人去仁寿殿禀一声,免得皇上担心。”

姜宪是出了名的身子骨弱,所以她歇下的时候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去吵醒她的。

情客去提晚膳。

姜宪一个人无聊,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

有人用小石子丢着她的窗棂。

这宫里还有谁这么无聊。

姜宪闭了闭眼睛。气得脑门疼,推开窗棂就朝窗外的那株树冠如伞的大树望去。

李谦果然跪在树上。

他朝着她使眼色。混不吝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姜宪下了大跳,“小心”两个字到了嘴边眼角却发现有两个宫女并肩出现在了院子里,她好不容易把话咽了下去,心却怦怦乱跳得厉害。比当初听到京城被攻陷了还要跳得厉害。

李谦已敏捷如兔子般的蹿到了窗前,撑着窗台就跳了进来,露出里面穿着的雪白膝裤。

双腿笔直修长。结实有力。

姜宪看着,心跳得更厉害了。

“没事!”李谦却像根本不知道她的担心似的。嘻皮笑脸地道,“我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呢!她们不会发现的。”

这是发现不发现的事吗?

姜宪瞪了李谦一眼。

李谦不以为意,笑容更灿烂了,转过身去关了窗棂,道:“我有话跟你说!”说话的时候,语气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姜宪也不好继续和李谦计较这些,转身准备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谁知抬了腿,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软绵绵的,两条腿像被抽了筋似的直发虚。

姜宪一愣。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只是还没有等她来得及去捕捉,李谦已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神色肃然地望着她,道:“郡主为什么要来万寿山?有什么事不能请别人代劳吗?”

他这是怕自己坏事?还是担心她拖了众人的后腿?

姜宪道:“我既然来,就有我来的道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听说你如今丢了朗圆斋的差事,住进了东宫门,那里离德辉殿可是隔着不短的距离,而且守卫森严,你与其担心我为什么会来万寿山,不如担心你到时候怎么接近曹太后为好。”

“什么事情都有利有弊。”李谦听了她的话不以为忤,反而略带几分得意地道,“我之前还担心要不要拿辽王做借口,想着曹太后要是知道我发现了皇上要拘禁她的计谋是从辽王这里知道的,肯定会觉得辽王和皇上是一伙的,还不得把辽王给恨死,就觉得有点对不起辽王。现在我住在了东宫门,虽说离曹太后有点远,可这背黑祸的就只能是皇上了,曹太后会觉得更可信。”

姜宪忍不住嘴角轻翘。

她就知道,什么事都难难不倒李谦。

不,也不是难不倒,而是什么为难的事到了李谦那里他总是能欢欢喜喜地把事办了,让人觉得很容易似的,实际上只是他从不抱怨。

她忍不住问:“你的膝盖,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谦咧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他就知道,他只要吃了亏,姜宪就会补偿他的,你看,现在不就问起了他的膝盖吗?

“你想想,我爹不过是个小小的三品总兵,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在外面自然够看,可在权臣多如牛毛,勋贵遍地走的万寿山肯定是不够的,见了谁我都是那个磕头跪拜的人,”他眯着眼睛,小声地和姜宪说着,好像在同姜宪分享什么小秘密般,“所以我来的时候就让人给我在膝裤上缝了一层棉花…”

姜宪看着他一动不动。

灯光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倒映在夜空的星子。

李谦莫名地心里一兀,无师自通地想着自己每次在姜宪面前示弱都得了好处的,顿也没顿一下地继续道:“谁知道我屋里的丫鬟根本没有懂我的意思,薄薄地缝了一层,根本不顶事,我起来的时候腿都僵了,要不是谢元希搀着我,我当时就倒地上了…”

姜宪才不信。

她道:“你敢说你这不是苦肉计?”

李谦大呼“冤枉”,让姜宪找个人验他的膝盖。

姜宪趁机道:“行啊!你去见刘公公吧!我这里不方便留你。”

李谦回过神来,气势凶凶地盯着她,道:“好啊!你这是声东击西,想调虎离山让我走啊!”

还算没有蠢透!

姜宪很想笑。

她强忍着才能继续板着脸。

可从颐乐殿回到庆善堂之后突生而来的那些厌世、低落、孤单、寂寥的情绪却一扫而空。

第70章 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