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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他现在不能意气用事。

以他母后的性子,她既然要把保宁嫁给这个叫李谦的,一次不成,就会有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

他这贸贸然地找过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赵翌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起一件事来。

李长青是太后的人,那李谦是李长青的长子,就在不久之前,太皇为了让李长青任山西总兵,还曾把他叫去万寿山,亲自叮嘱了一番。

保宁嫁给李谦,太皇这是想和姜家结盟吗?

他不由心生惶惶,对太皇太道:“这道懿旨怎么会在您在这里?房夫人这几天频频进宫可是为了这件事?镇国公是怎么说的?”

按理说,如果太后不管不顾地给保宁赐了婚,礼部和宗人府都要备报,消息肯定会到他这里来。

可现在他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到底是太后瞒过了他呢?还是这道懿旨还没有正式地颁布呢?

太皇太后无精打采地道:“是房夫人带进宫的。她和镇国公都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进宫来问我。我也傻了眼。还以为是皇上的意思,派了人去万寿山问,这才知道原来皇上也不知情,是太后觉得保宁嫁到靖海侯府去不合适,所以在靖海侯府下定之前下了这道懿旨。”又道,“大家都知道姜家接了道懿旨,至于内容是什么,姜家这几天闭门谢客,加之太皇又在万寿山静养,虽然猜什么的都有,消息却没有走泄。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还得请皇上帮哀家拿个主意才是。”

赵翌一听也懵了。

他母后并不是个出尔反尔之人,怎么会突然觉得保宁嫁给赵啸不妥当呢?

赵翌想到曹太后摄政的时候,那些大臣在她面前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等到自己亲政的时候,却不时地要阳奉阴违,搪塞推诿…

他的母后的确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保宁嫁去靖海侯府和他母后又没有什么冲突,而他母后现在突然觉得不妥当…那肯定是有不妥当之处了!

多年生活在母亲积威之下的赵翌,这个时候不是想着怎样去分析判断,而是决定立刻去见曹太后。

他草草地应付了太皇太后几句就走了。

太皇太妃从屏风过后走了出来。

她满脸色担忧地道:“万一太后把我们给揭穿了怎么办?”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了被扔在地上的懿旨上,淡淡地道:“我们不是有这份懿旨在手吗?这又不是我们假冒的。”

“可…”保宁不在宫里。

这就是最大的把柄!

曹太后拿着这个把柄,以她从不吃亏的个性,怎么会帮她们背这个黑锅?

“她不敢说。”太皇太后想到姜镇元托房氏带给她的话,神色更加笃定了,道,“保宁怎么会不在宫里的?这件事要是追究起来,李家的责任更大。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李家了。她为了保住李家,就得和我们站在一条船上。”

太皇太妃点头,无比的郁闷,道:“难道保宁真的要嫁给那个李谦不成?”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

她想到了早逝的女儿。

只活了短短的十六年,却一直那么快活。

就是死的时候,觉得自己能和姜镇英在阴曹地府继续做夫妻,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保宁十四岁了,却像她这个孀居的老太太似的,很少哭,却也很少笑。

到底哪样的日子更好,她此时也有些迷茫起来。

“等见到保宁再说吧!”良久,太皇太后才道,“还不知道她会怎样选择呢?倒是曹宣,让我刮目相看,知道韬光养晦,曹氏只要不再继续作死,曹家要他支应门庭,怎么也能保住两代的荣华富贵。”

太皇太妃素来佩服太皇太后的眼光,笑着应“是”。

太皇太后就道:“让白愫进宫来陪我们住几天吧!保宁不在,我这心里空荡荡的。如果万一保宁真的要嫁给那个李谦,这孩子也得叫进来给我看看,我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笑得很好看。再就是给他安排个什么职务好?总不能让保宁跟着他去山西吧?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保宁嫁了李谦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像赵啸似的,非得回福建继承家业,以后可以一直留在京里…”

第207章 入局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在这里商量着万一姜宪真的嫁给了李谦,怎么把李谦留在京城,赵翌那里回到乾清宫就召见了汪几道。

他把曹太后给姜宪赐婚的事告诉了汪几道,并道:“你说,太后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我是应该顺从太后的意思让个太监去给镇国公道贺呢?还是去万寿山见见太后,劝太后别管这件事了呢?”

汪几道捋了捋这小半年蓄起来的胡须,觉得这道懿旨来的真是妙。

如果那李谦真的娶了嘉南郡主,姜家就算不和曹家坐在同一条船上,皇上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用姜镇元了,等于是用这门婚事废了姜镇元,让姜镇元从今以后在庙堂成了个摆设。而曹太后的用意也不过是想拉拢李家,给李家一个门第高贵到他家没有任何异议的媳妇,让李家对曹家更忠心,更诚服罢了。

只要他们操作得当,不让李家蹿起来,完全就可以让曹太后的算盘落空。

他顿时做出一顿沉吟的模样,徐徐地道:“皇上,照我说,嘉南郡主下嫁到李家总比嫁到靖海侯府去的好。皇上您也是知道的,靖海侯府奉命镇守福建,先帝念在彼此是同宗的份上,对靖海侯府向来照顾有加,还将组建福建水军之事交给了他们,谁知道他们却不念君恩,每每朝廷有事,推脱的时候多,解困的时候少。嘉南郡主得太皇太后的宠爱,皇上的圣眷,若是嫁入靖海侯府,岂不是如同那烈火烹油,让靖海侯更加显赫,难以管束。

“而李家乃草根出身,如那浮萍,依太后娘娘而存。

“太后还政于皇上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工的迁擢也好,将士的封赏也罢,都应该于皇上一念之间。

“与其让嘉南郡主嫁去靖海侯府给靖海侯锦上添花,不如就依了太后娘娘的意思,还可以趁机换个人去蓟州。”

蓟州一直由姜家掌管,换个人去蓟州是个委婉而又试探的说法,汪几道的意思是可以趁机把蓟州的兵权拿在手里。

赵翌眼睛一亮,道:“换个人去蓟州,那还不如换个人去大同或是宣府!”

“我前几天问过钦天监了,”汪几道温婉地道,“他们说今年的气侯非常的反常,北方来不及春耕,到了夏季青黄不接的时候,唯恐鞑子进犯。大同、宣府、太原都卫畿京都,几位总兵也都是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临时换将,乃是兵家大忌。皇上想换人,不如等些日子。等来年风调雨顺再换人也不迟。”

他和风细语般的言辞让赵翌心中非常的舒服,他懒洋洋地点头“嗯”着,笑道:“汪阁老事事都考虑的详细周全,辛苦了。去内务府领一套文房四宝好了!”

内务府的内库是皇上的私库。

汪几道忙跪下来谢恩。

赵翌决定不去万寿山找曹太后理论了。

反正他去了之后不是被曹太后鄙视一番就是被曹太后教训一顿。

正如汪几道所言,与其把保宁嫁给赵啸让她为靖海侯府造威,还不如把保宁嫁给那个李谦,以后保宁还可以留在京城,常常进宫来陪太皇太后,留宿在慈宁宫…那个李谦,在他的印象里好像长得也不错,相貌上倒也不委屈保宁…

他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好,决定第二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姜宪,顺带着劝劝太皇太后。

只是保宁的脾气很大,他去的时候最好带几件她喜欢的东西去先哄她高兴高兴,甚至可以许诺重新给她建一座郡主府,让她把李谦安置在那里,她依旧如从前那样承欢太皇太后膝下。

赵翌大声喊着“小豆子”。

杜胜小跑进来。

他吩咐小豆子:“去内务府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送给嘉南郡主的。”

小豆子笑着应诺,叫了宫女内侍进来服侍赵翌换了件衣服,往内务府去。

路上,经过武英殿的时候,有几个宫女不知道捧着什么东西和他们迎面碰上。

几个宫女连忙回避,规规矩矩地贴墙站着,低眉顺目地等着他的肩舆过去。

赵翌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掠过。

有宫女戴着蓝查文金分心,头顶插挑心,低着头,露出一段欺霜赛雪般白嫩的脖子来。

赵翌心中一动。

宫中只有过了二十岁,颇有些资历的女子才会这样打扮。

他不由回头望去。

那女子正好抬头。

花信年华,盈盈秋水般的明眸,皎皎满月般的面孔,宫人的裙袄也不能掩盖的好身段。

赵翌低声问小豆子:“那女子是谁?”

小豆子眼观鼻,鼻观心,悄声道:“奴婢这就去打听!”

赵翌放下心来,突然觉得去内务府也不是那么急了,反正保宁就算是生他的气,他避着风头躲些日子,再见面的时候,她的气也就消了。

说起来,保宁这点最好了。从不揪着从前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翻来覆去的说。

所以他不能立个强势的皇后,就像保宁别嫁给赵啸一样。

到时候没有人敢管他,也没有人敢管保宁了。

赵翌心满意足地去了内务府。

远在药林寺的姜律却气得直踩脚,道:“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李谦又溜进来跟你说了些什么?一会儿不见,你就改变主意了。不回京城,你难道想和李谦去太原不成?你就不能争点气?就算是上赶子想嫁给李谦,皇上已经给你们赐了婚,你还怕他跑了不成。你就算是不管不顾了,也给你哥哥几分脸面,我在的时候你能不能别理他,别听他的话啊!”

“阿律哥!”姜宪哭笑不得,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

姜律就气呼呼地坐在她身边的太师椅上,忍着怒意道,“你说,你说。”

姜宪忙示意刘冬月给姜律重新上了杯茶,这才温声道:“阿律哥可知道那圣旨是怎么来的?”

姜律轻“哼”了一声,道:“你们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几分。多半是曹太后看着情势不妙,怕惹火上身,让曹宣去怂恿着太皇太后给你想办法弄了张圣旨…”

所以他才非常的气愤。

明明是个陷阱,他们却算准了姜宪心软,不得不跳下去。

姜宪知道姜律对政局很敏感,也很聪明,她就是不说,也瞒不过他。

她把太皇太后怎么用懿旨换了圣旨的事告诉了姜律。

姜律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他面色一沉,正色道:“你是怕皇上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吗?”

第208章 留下

姜宪的确担心。

前世,她觉得赵翌是喜欢方氏的,不然也不会纵容方氏卖官鬻爵,骗自己赵玺是萧淑妃所生,把她的尊严和颜面踩在脚底下,完全不念两人之间的情份。可今世,方氏被曹太后软禁在万寿山,生死未知,赵玺被记在了宋娴仪的名下,前程不明,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不仅没有像前世那样气愤地为方氏出头,而且还赞同了曹太后的做法,把方氏和赵玺丢给了曹太后拿捏。

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会这样?

赵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欺软怕硬?

当初处置方氏的是她,他就要找她拼命,如今拿捏方氏的是曹太后,他就只好忍着…

姜宪想到这些就直皱眉。

觉得自己两世为人,也没有看透赵翌的真正心思。

这让她心中不安,顿生恐惧。

她对姜律道:“我听李谦说,你已飞鸽传书给伯父。要不,我们慢慢地往京都去,等到接到伯父的回信再做打算?”

姜律思索了半晌,突然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不,这样太麻烦了,我们去大同!”

姜宪听着眼睛一亮。

大同是姜家的地盘,姜律之前还在大同总兵府做过游击将军,后来还曾做过总兵。前世她就对这个地方感觉亲切,今生能去看看,她觉得也不错。而且万一她的行踪曝露,可以宣称她是随姜律出来游玩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姜宪笑盈盈地吩咐李冬月帮她收拾行李,“我们是连夜兼程还是明天一早再动身?”

此时已是酉初,只怕还没有下山天就黑了下来。

“明天一走早!”姜律道,“曹宣那边还要去打个招呼。”

兄妹两个分头行事。

因七姑她们都是李谦的人,姜宪收拾行李的时候秉着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让三人帮忙,所以李谦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等他喘着气赶过来的时候,姜宪要收拾的东西都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保宁!你不能走!”他在厅堂里打着转,急得眼睛都红了,“你觉得我护不住你吗?”

“别孩子气!”姜宪低声喝斥他,“我怎么能就这样跟着你去太原?我出阁的时候不可能不辞别太皇太后。”

说来说去,还是要回京。

李谦不让她走:“要不你就呆在药林寺,这里易守难攻,是个极好的地方。”

“我又不是要打仗!”姜宪失笑,打趣他道,“你不过是怕姜家不认这门亲事而已。要不,我让姜律给你写个便笺,就说我只是暂时和他回家,以后你以圣旨为凭,去我家提亲?”

不过是句玩笑话,李谦却听了两眼发光,连声称“好”,赖着姜宪非要姜宪给他写这么一个便笺不可,并涎着脸道:“你写了便笺给我,我同你们一起去大同。”

姜宪笑道:“我写有什么用?得我大哥写。不然世人说我们是私相授予,根本就不会承认。”

李谦道:“你就是想让我到姜律面前吃瘪!”

“没有,没有!”姜宪笑眯眯地道,“是我写了没有用。”

李谦像要说个什么秘密似靠了过来,小声对姜宪道:“你放心,我迟早会搞定姜律的!”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姜律阴恻恻的声音,道:“李谦,你挨我妹妹那么近做什么?”

李谦笑着朝姜宪眨眼睛,坐直了身体,道:“小国公爷可休息好了?听说您昨天晚上捉了半夜的贼,不知道捉到了没有?今天晚上要不要我帮忙?”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律气结,冷笑道:“李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回自己屋里呆着去。至于我们去哪里,嘉南还没有嫁给你呢!哦,她就是嫁给你了,你也是尚郡主,有些事一样做不得主。你得现在就开始习惯才成!”

李谦不以为意。

姜律脸色铁表,“嘭”地一声把李谦关在了门外。

七姑等人都装没有看见。

姜宪笑道:“你明明知道他的脾气不好,何必激怒他!”

“他想娶我妹妹还想不受委屈?”姜律不以为意地指了旁边的绣墩,示意姜宪坐下来说话,“你也是的,别人还没有嫁过去心就偏的没谱了。他既是你选定的人,我和爹怎么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你放心好了。如今不过是让他提早习惯,免得他以为你很容易就能娶到手似的。”

“不会的!”姜宪汗颜,道,“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或者是前世和李谦纠缠的太久了,做过朋友也做过对手,那几年的时间里,甚至她吃饭睡觉都想着这个人,想着他要干什么,对他太熟悉了解了,有些情感很难分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话她没办法对姜律说,只能默默地在心底感激姜律为她所作的一切。

他们定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启程。

这天晚上,姜律没来找姜宪。

李谦却也没有出现。

倒是姜宪,以为李谦会来向她辞别,等他等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翌日醒来的时候,打了水服侍她梳洗的七姑告诉她:“大爷天刚刚亮就来了,别让我们别叫醒您。”

姜宪让香儿给李谦沏杯茶,自己梳洗更衣之后去见了李谦。

天色还早,山间起了峦,薄薄的一层,像绡纱,非常的漂亮。

李谦坐在葡萄架下面的石凳上等她。

姜宪见他发间有露珠,笑道:“山里空气好,可也潮湿,你要多加件衣服才是。”

李谦点头,笑吟吟地望着她,也不说话,好像就这样看着她就好。

姜宪还从不曾被人这样大胆的盯着看,不由得面红耳赤,轻轻地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窘然,道:“你用过早膳了没有?要不要吃点?”

“好啊!”李谦答着,目光却不曾从姜宪脸上挪开。

香儿和坠儿提着食盒过来,嘴角噙笑。

姜宪觉得她们肯定是在笑自己和李谦,气恼地瞪了李谦一眼,转身回了屋。

门帘的横木打在门框上“哐当”作响,身后却没有传来李谦的脚步声。

姜宪又急又气,脚步微顿,扭头朝后望去,却差一点就撞在了李谦的身上。

“你怎么走路像猫似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她不悦地抱怨着,心里却突然泛起一阵甜来。

李谦看她似怒似嗔的面孔,心里就像被羽毛撩了一下似的,痒痒的,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望着她嘻嘻地笑。

第209章 路上

大凡有主意的人都有脾气。

李谦这个样子在姜宪的眼里就特别的傻。

她不由抿了嘴笑,请李谦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坐下。

七姑和香儿、坠儿端了早膳进来,摆了两副碗筷。

李谦道:“我不能和你一起用早膳了!”

那你来干什么?

姜宪瞪大了眼睛。

李谦笑道:“原本准备来看看你就走的,结果发现你刚才不太高兴,我就跟了进来…你为什么不高兴?”

姜宪能说是因为她以为李谦没有追过来吗?

她垂了眼帘。

李谦却笑了起来,道:“看来我猜对了,你刚才不高兴了!”

姜宪被茶水呛了一下。

李谦忙站起来给她拍了拍背。

力道太大,差点把姜宪给拍飞出去。

姜宪呛得更厉害了。

李谦尴尬极了,道:“我常年跟着我爹在军营里呆着,手上有些没有轻重…”

总比知道轻重的好!

姜宪点头,挡住了他的胳膊,道:“我没事!”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手。

李谦就说起去大同的事来:“我这次带过来的全是我的随从,跟着阿律哥过来的很多是西山大营的,他们祖上都小有基业,又难得有机会出京,阿律哥在的时候还好,若是不在,那些人只怕不会讲什么规矩。你这次随着阿律哥去大同,身边有刘冬月服侍,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刘冬月毕竟是内侍,年纪又轻,誓死护主的心有,却没有护卫之力。七姑你是知道的,是有武技傍身的,香儿和坠儿说是婢女,实际上是七姑的两个师侄,在女子中间,身手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你去大同的时候就带着她们几个。平时别露面,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们几个去办…”

姜宪吓了一大跳,道:“你,你准备回太原吗?”

七姑是李谦的人,她决定跟着姜律去大同,李谦肯定得了消息,她以为他会跟着她一块去。

“我当然会随着你一块儿去了!”李谦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不过,我想阿律哥肯定不会愿意与我同行,我在你们后面跟着。”

莫名的,姜宪就松了口气。

香儿和坠儿提了食盒进来摆早膳。

李谦趁机告辞:“我昨天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天还要去向药林寺的主持辞行,阿律哥估计等你用过早膳就会启程,等我再去向主持辞行的时候怕有点晚了。”

所以昨天晚上才没有过来和她“说话”,今天才不能留在她这里用早膳吗?

姜宪莞尔,让刘冬月送李谦出了门。

正如他所料,她正在用早膳,姜律的随从福升就找刘冬月,问他的东西都收拾得怎样了,姜律决定等姜宪用完早膳就下山,并道:“承恩公会回京城。”

曹宣的事情已经完毕,他急着回京城,把事情的经过禀告给曹太后。

刘冬月心里不免有些佩服李谦,面上却不显,恭敬地答着“都准备好了,就等大公子一句话了”,打发了福升。又跑去厅堂禀告姜宪,重新检查要带走的东西,等到姜律派来接姜宪的轿子停在穿堂门口时,他才揣了几个素馅的包子急急出了门。

爬山的时候是下山容易上山难,坐轿子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

四个轿夫均是孔武有力的汉子,走得也稳,可姜宪的心却一直悬着,生怕摔着了,好不容易下了山,上了山下的平顶齐头的四轮马车,她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众人簇拥着她的马车往大同赶路。

姜宪悄悄地撩了马车的帘子往后看。

驿道上人来人往,独独不见李谦的踪影。

也不知道他跟上了没有?

姜宪在心里嘀咕着,晚上又认床,又认被子,在客栈里也没有歇好,眼睛慢慢地有些肿起来,姜律当晚就吩咐宿在了驿站,请了大夫过来给姜宪问诊。

那大夫把了半天的脉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把姜律吓得脸色发白。

姜宪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忙安慰姜律:“或许是水土不服。”

姜律愁得不得了,之前听说佛光寺的香火很灵验,准备带姜宪去佛光寺上柱香的都决定不去了,背着众人问刘冬月:“这一路上都是你在服侍郡主,郡主之前可曾这样?”

“不曾!”刘冬月恭声道,“之前的吃食都是李将军张罗的,给郡主做饭用的水和喝的茶都是带的玉泉山水…”

姜律微愣,半晌都没有做声。

半夜,李谦过来敲门,问姜律怎么宿在驿站里。

驿站素来没有客栈舒适。

姜律一反从前的冷嘲热讽,道:“保宁的眼睛有些肿,我要给她请大夫,住在驿站好一些。”

驿站原是朝廷为南来北往有公务在身的官员提供的歇息之处,纵然有白身住进来,那也是官员的家眷,姜律人生地不熟的,住在驿站那些出诊的大夫也会慎重三分。

李谦一听就急了起来,道:“肿得怎样?知道是怎么肿的吗?那大夫怎么说?”

“狗屁大夫!”姜律忍不住骂道,“什么也看不出来。要不是当着保宁的面,我不抽他三十鞭才怪!”

“现在发脾气也没有用。”李谦忙道,“保宁素来心软,看着你这样就是不舒服也会强忍着。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好生生地去和她说。这里离五台山不远,我要是没有记错,五台山有药僧,我这就上山去求药,你盯着灶上的人,凡是给保宁用的水都从井里打上来,用细绢滤个四、五遍再给她用。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说着,也不等姜律答应,已匆匆往外走,不过几息的功夫,外面就响起了“得得得”的马蹄声。

姜律面色不虞地嘀咕道:“怎么是这么个急性子!我还带了两匹滇马,跑山路最好,原本想借给你的,你倒好,一溜烟地跑了…活该你跑断腿…”

福升低着头,不敢说话。

姜律想了想,回了屋,却睡不着。

他望着从窗棂洒进来的皎白月光,轻声地问福升:“我记得你有个姐姐,你姐姐出阁的时候,你都送了些什么东西给她添箱?”

福升憨笑道:“我姐姐怎么能和郡主相提并论——我姐姐只要有银子压箱就成了,郡主可不稀罕银子压箱。您怎么也得给她寻几本孤籍或是古画之类的送给郡主吧?”

姜律突然觉得福升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他拉了被子翻身对着福升,不悦地喊了声“快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第210章 路遇

福升呵呵地笑,吹灯睡觉。

屋子里很快了陷入沉静。

可第二天早上起来,姜律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问起了李谦:“他回来了没有?”

福升叫了小厮去问,小厮回来说李谦还没有回来。

姜律就觉得有些烦躁,抱怨道:“这路上要什么没什么的,多呆一天都让人觉得受不了。不早点赶去大同还在这路上墨迹,去五台山请什么药僧…算了,我们也别等了,用过午膳就起启。留个人在这里告诉他一声就行了。”

既然决定不等了,为何还要午膳之后启程?

福升在心里嘀咕着,神色间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的异样,恭敬地应是,退了下去。

姜律去探望姜宪。

姜宪的眼睛还没有消肿,但比昨天有明显的好转。

她正坐在镜台前打量着自己的眼睛,见姜律进来,她转过身来问姜律:“出了什么事吗?怎么在驿站里歇下了?”

姜律还没有回答,刘冬月突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大公子,郡主,大同总兵偕夫人前来拜访!”

“大同总兵?!”姜宪愕然,“齐胜!”

刘冬月点头,还欲说什么,姜律已朝着姜律一记爆栗,轻声喝斥道:“什么齐胜,要称‘齐世叔’,他是爹的结拜兄弟。”

姜宪想到‘齐世叔’那魁梧得像堆肉山的体形,忍不住扑哧地笑。

姜律看着神色一正,严肃地道:“保宁,齐世叔曾经救过爹的命,你见到他了要客气些,知道了吗?”

“知道了!”姜宪乖乖应答。

就算齐胜不是她伯父的救命恩人,以他的才能和品行,也应该受到她的尊敬。

她见到齐胜的时候恭恭敬敬地给齐胜行了礼,称他为“世叔”。

像屠夫般粗壮的汉子脸都红了,喃喃地说了几句类似“不敢”的话,忙把她打发到了自己的夫人江氏那里。

江氏和齐胜在外形上颇为登对。都是高高壮壮的大个子,皮肤微黑,性情爽朗明快。看见姜宪就热情地拉了她的手,一面上下打量,一面啧啧地对随行而来的两个看上去刚刚及笄的少女笑道:“你们看看,这才是大家闺秀,你们可要跟着郡主多学学。”

两个女孩子是对双胞胎,浓眉大眼,不过比姜宪大一岁,却比姜宪要高一个头。

是齐胜的女儿。

姜宪还记得她们一个叫齐单,一个叫齐双。

齐单和齐双随着齐夫人进宫给她请安的时候,孟芳苓还曾私底下打趣齐胜,说他齐单和齐双出生的时候,齐胜肯定在赌博。

她因此对这对双胞胎姐妹的印象非常的深刻。

当然,还有一件事也是让她念念不忘的。

齐胜曾经想让李谦在他的两个女儿里面挑一个做妻子…

和前世进宫给她请安不一样,齐单和齐双在她的面前很活泼。

两人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笑嘻嘻地给她请安,双目落在她头上戴着的发簪、腰间的荷包露出羡慕的神色。

姜宪赧然,也有些不明白。

齐胜虽然出身寒微,后来遇到了在军里历练的姜镇元才有了今天,可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女儿不应该缺少这些东西才是。

仿佛看出了姜宪的心思,齐夫人笑道:“郡主见谅!我的这两个闺女,从小跟着我在老家长大,他爹一年四季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既在服侍公婆还要种田养家,把她们当成了男孩子养,后来来了大同,来来去去的也都是那些兵痞子,让她们穿一回裙子就像要了她们的命似的。她们就特别羡慕那些会打扮的小姑娘们。”说完,叹息道,“也不知道谁家的神龛打得结实,能供得住这样的媳妇。”

姜宪看着两人身着浅绿色素面褙子抿了嘴笑,安慰齐夫人:“我外祖母常说,一根草有一滴露水。许是两位小姐的缘份还没有到。”

齐夫人显然也明白这不过是姜宪的场面话,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想着姜宪的外祖母不就是当朝的太皇太后,不由地笑道:“没想到她老人家还知道这样的土话,我还以为宫里的贵人说话都要像戏文里似的文绉绉的。”

“居家过日子,谁不是个平常人。”姜宪和齐夫人寒暄着,气氛虽不热烈倒也温馨。

两位齐小姐也并不像齐夫人说得那样鲁莽,而是始终身姿如松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她和齐夫人说话。

可见做母亲的都对自己的女儿比较苛刻。

姜宪莞尔。

这才知道齐胜是接到了她大伯父的书信,让他派人将她和姜律接到大同小住,他们这才知道姜律和她在药林寺:“…老齐一听就急了,说小国公爷既来了山西,他怎么能让属下去接人呢?又知道郡主和小国公爷同行,就把我们娘仨带来了,就是怕郡主路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伯父居然和大哥想到一块去了。

还让姜律带着她去大同。

难道京里的形势很不好吗?

姜宪远黛般的柳眉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举着眼镜在看孟芳苓给她抄录的世家谱。

“晋安侯家的大小姐勉强也算得上合适。”孟芳苓怕太皇太后伤了眼睛,沏了决明子枸杞菊花茶,“就怕太后早有打算,觉得晋安侯家人丁兴旺,晋安侯长袖善袖,蔡家大小姐做了皇后,肯定不会事事都听曹太后的。”

太皇太后没有作声,把眼镜放在了炕几上,问孟芳苓:“皇上没有去见曹氏吗?”

“没有!”孟芳苓说这话的时候不禁流露出几分感慨,道,“皇上回到乾清宫之后就立刻召见汪阁老,之后又叫了礼部的人来议事。”

就算太皇太后,上书房里说了些什么,不花些力气也一样打听不到。

太皇太后沉吟道:“只要皇上愿意立后,那就都好说。反正到时候和皇上打擂台的是曹氏。”

所以太皇太后才会把世家谱拿出来看,想知道现在京城有哪些和皇上适龄的女子,在皇上还不立后的情况下推皇上一把吗?

孟芳苓猜测着,有小宫女走了进来,恭声禀道:“太皇太后,亲恩伯世子求见。”

“阿瓒!”太皇太后喜出望外,“阿瓒回来了!快,快,快让他进来。”

太皇太后下炕趿脚。

孟芳苓也很高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她一面蹲下身来给太皇太后穿鞋,一面欢喜地道:“那郡主肯定就有消息了!”

太皇太后连声道“那是”,由孟芳苓扶着去了偏殿。

第211章 认识

太皇太后看着瘦骨嶙峋、精神萎靡的王瓒,心痛得不得了,没等王瓒跪下去给她行大礼就一把拽住了王瓒,眼眶微红地直道:“你这孩子,不过是跟着阿律出了一趟门,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身边的人没有好好地照顾你…”

“没有,没有。”王瓒忙道,他还记得他五岁的时候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结果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身边服侍的人都被太皇太后打了五大板,“我这次走得急,身边的随从小厮一个都没有带。”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太皇太后嗔怒后,忙吩咐给王瓒沏杯参茶进来,拉了王瓒到临窗大炕上坐着说话,“你可看见保宁了?她有没有受委屈?那个李谦…现在怎样了?你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和阿律一起回来的?保宁现在在哪里呢?”

老人家一句接着一句,满脸的焦虑。

王瓒看着顿时生出几分委屈来。

保宁为什么要嫁给那个李谦?

杀了他就不行吗?

说什么喜欢李谦,他压根就不相信。

保宁整天呆在屋子里根本不喜欢走动,李谦去年过了重阳节才进的京,后来出了曹太后的事,又被调去了万寿山,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定是那曹太后知道李谦劫持了保宁,所以一口咬定保宁是自愿跟着李谦去的山西,而保宁素来心软,为了保住李谦的性命,只好认了这门亲事…太皇太后肯定是被曹宣给哄骗了。

他不由道:“太皇太后,您怎么给保宁下了那样一道圣旨?派我们接她回京不就成了吗?为何非要她嫁给李谦?”

太皇太后愕然,立刻明白姜宪根本没有让王瓒知道还有一道圣旨是赐死李谦的。

只是她还没有开口,王瓒已道:“保宁怕那圣旨一出,赵啸的面子上过不去,悄悄叫了我去,让我先陪着赵啸进京,等我们离开了再宣读圣旨。如今阿律哥陪着保宁在回京城的路上,我和赵啸先回来了。”他想到赵啸这一路上的沮丧、悲愤、失意,他的感同身受,又道,“您怎么能相信曹太后的话,她,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保宁要是不接圣旨,那李家只有一个死字…”

太皇太后听着,也品出点不同的味道来。

王瓒走后,她沉默良久,问孟芳苓:“我是不是做错了?”

孟芳苓不解。

太皇太后道:“我还记得保宁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田太医就常让她禁食。她明明饿得不行,两眼盯着摆在屋里闻香的苹果脚都挪不动,却从都不曾向我们要过吃的。”她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我把她养在宫里,却没有把她养好…她喜欢那个李谦,我要她嫁给赵啸,她还是一声不吭地准备嫁过去…这些年来,这孩子在我身边到底有没有过过几天舒坦的日子啊?”

“您快别这么说!”孟芳苓听着也跟着心里一酸,忙拿出帕子递给太皇太后擦眼泪,“郡主从小就听话可人,谁看见了都喜欢…郡主如果在这里,看见您这么伤心,肯定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