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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因为身份地位的忽略而不屑于知道那些内宫内侍、宫女在想什么,却决不会忽视内阁的大学士和和六部三院的官吏在想什么。

因此李长青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李长青在想什么?

“也不全是将军告诉我的。”姜宪温声道,“是我看将军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想开导开导他,他就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这些事。我听着十分有道理,就想帮帮将军。可将军的性子您是知道的,等闲不愿意求人,更何况是让我出面。是我自己,看着将军左右为难,想在陕西谋个差事又找不到门路,所以就很想帮帮将军。但我又怕将军觉得我多事,总是去求姜家,让姜家瞧不起,我就想趁着将军这些日子不在家,悄悄地回趟京城,去见见曹太后,也好宽宽曹太后的心,让曹太后帮着给将军谋划谋划。到时候您就说是您去求的曹太后,将军见着我也不用觉得尴尬,你也不必把这件事告诉将军…”

李长青听着不由睁大了眼睛。

儿媳妇嘴里说的这个“将军”,是他儿子吗?

他们家可没觉得求人丢脸的传统!

自己不如另人,还不愿意求人,求了人,还怕丢脸,还不高兴自己的媳妇帮忙…这都是嘉南自己想出来的吧?

李长青仔细地打量着姜宪。

只见姜宪满脸的为难之色,甚至对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没有一点怀疑。

原来儿子在儿媳妇面前是这个样子!

李长青觉得顿悟了!

他觉得他不能拆儿子的台。

“你关心宗权,想为他好,我已经明白了。”他道,“可你一介女流,又身娇位重,怎么能就这样回京城去?我看,这件还是让宗权自己去办好了!他是男人,你应该相信他能办得好。”

姜宪没有想到李长青会反对。

在她的印象里,李长青野心勃勃,对于李谦能娶一个郡主是十二万分的满意。

这样的话,她所说的话不是给打磕睡的人送枕头吗?

李长青怎么会拒绝?

姜宪不禁道:“我自然是相信将军的。可为什么简单的事不简单地办呢?将军这次去四川最早十一月份才能赶回来,然后就快过年了。给京城的那些人送年节礼,打点山西的同僚,拜访自己的那些上峰,等到将军能歇下来,又能到了春天防卫鞑子的时候,这样一来,大半年就过去了。到时候后皇上大婚,韩家位例公卿,汪几道拉拢了礼部侍郎,熊正佩领着江南的一帮子士子,朝廷是怎样的格局,谁也说不准。我虽是一介女流,却愿意帮将军排忧解难。您又何必舍近求远,平白地耽搁这大好的时机呢!

“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摆在第一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公公,您若是为了将军好,就让我去吧!”

李长青不免心动。

姜宪又添了一把火:“我准备悄悄地进京,就是不想惊动旁人,不想让别人以为将军是因为姜家,因为我才得势的。我不想以后将军想起这件事来心中不快,影响我们夫妻之间的情份。”

家和万事兴。

如果儿子和儿媳妇能一直这样互相敬重,白头偕老,才是兴家之本。

“行!”李长青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就这决定了。不过,你得带几个人去。”

姜宪早想好了,道:“我带小叔和云护卫去就行了。”

李长青一愣。

姜宪委婉地道:“小叔的生母是婆婆的婢女,小叔以后肯定是要帮着将军做事的。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集天下之大成,觉得自己有点本事的人都去了京城。这次进京小叔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却可以见识一番。特别是我去了京城不仅会回镇国公府,去见曹太后,还会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这样的时机不是时时都有,小叔去了,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正好也让小叔练练胆子,以后若是有人家里拜访,小叔也知道怎样接人待物,不至于坠了李府的名声。

“至于云侍卫,是将军留下来保护我的,我要是不带了他去,只怕将军知道以后会责怪云护卫,我会心中不安的。”

李长青微微颔道,觉得姜宪考虑的很周到。但他还是道:“人太少了,我再给你拨二十人,让他们护送你进京。”

姜宪笑道:“我这次可是悄然进京。”

她怕赵翌知道她回了京城,让她去给他请安。

姜宪现在看都不愿意多看赵翌一眼,更不要说对着他三跪九拜了。

“那也不能就带这两个人!”李长青瞪大了眼睛,“这万一路上要是有个什么事,我就是后悔都来不及。这二十个人你必须带着。这都是我训练出来的死士。就算是路上遇到了悍匪,也能把你平安地护送到京城。再就是亲家舅爷那里,也得招呼一声,最好是能在半路上迎迎你们。反正亲家舅亲常在宣府和京城之间走动,要藏个把人根本不在话下。”

通知姜律?

姜宪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

反正她回京城的事谁都有可能被她瞒住,唯有大伯父一家不可能瞒得住。除了她会在镇国公府落脚之外,她也想见见大伯父一家,感谢他们为她所做的一切。

而且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觉得天下除了内宫,就是在李谦身边最安全了。如今李谦和内宫都隔她千里之遥,她感觉不安全,需要姜律给她保驾护航。

她和李谦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可不想这个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姜宪就向李长青讨主意:“家里的人怎么交待呢?”

李长青想也没想地道:“就说宗权去了校场,你怕开战,要去庙里为宗权吃斋静修两个月…两个月可能以吧?你到时候能不能赶回来?”

“能!”姜宪不敢在京城多逗留。

随着赵翌的掌权,他遂步掌控京城的防卫,谁知道她在京城里溜达会不会被赵翌发现或是被人无意间发现告诉赵翌呢?

李长青不再说什么。第二天早上趁着几个孩子都来给何夫人问安的机会把大家都叫到了一起,说了姜宪要去庙里静修的事。

第396章 召回

众人一阵愕然。

特别是李冬至,她大着胆子问李长青:“阿爹,为什么让嫂嫂去庙里静修?在家里静修不行吗?”

在她看来,被送去庙里静修的女子都是犯了错的女子,被送进去之后,几乎没有人能回来。

现在哥哥不在家里,嫂嫂却要被送去庙里…

她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眨也眨地望着李长青,仿佛在无声地求着父亲。

李长青不由皱眉,觉得李冬至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锐,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不由皱眉道:“这是阿爹的意思,你难道是在诘问阿爹不成?”

“女儿不敢!”她咬了咬牙,道,“可大哥不在家,嫂嫂若是要去静修,怎么也得跟哥哥说一声吧?这样不声不响地把嫂嫂送去庙里,别人要是知道了,还以为嫂嫂犯了什么错呢?阿爹向来最疼爱大哥的,您也不希望大哥受此非议吧?”

姜宪听着差点忍不住为李冬至喝彩。

这孩子,最最像李谦了!

不枉她最疼爱她。

关键的时候总是为她说话。

她立刻上前揽了李冬至的胳臂,笑着轻声道:“小姑,是我自己想去庙里住些日子。你大哥不在家里,我心里有些慌。想去庙里吃几天斋菜,为你大哥求个福,祈个平安。正因为是怕外人误会,所以我昨天才求了公公,让他老人家帮帮我,若干有外人问起来,大家只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

李冬至狐疑地望着姜宪。

姜宪微笑着向她点头,目含诚意。

李冬至这才信了。

李长青却被气个半死。

他是李冬至的爹,李冬至竟然宁愿相信姜宪也不相信他。

李长青觉得他真是白养了李冬至。

姜宪看出了李长青的不悦,私底让七姑给李长青带话,说若是在京城里遇到了合适的女先生,想请到家里来给李冬至启蒙:“…家里没有学腹五车的女性长辈,不如正正经经地在外面请一个,好生地跟着女先生学着怎样读书写字,琴棋书画。以后小姑没有出嫁之前可以给侄女启蒙,出嫁之后,可以给自家的姑娘启蒙。一个家族的传承始于此,夫家因此也会高看她一眼。”

真正诗书传世之家的女孩子,不是跟着自己的母亲启蒙就是跟自家的姑母启蒙,就是要请女先生,也请的是世交家的大归的姑奶奶,像这样请外面的人来教习的,都是新贵之家,那些出身高门大族的女先生通常都不屑任教的。而请了男子教书,多是年过六旬的落第秀才,这样的人最多能告诉李冬至断文识字,更多的就无能为力了。李家也因此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加之高妙容是女孩子,从前和李冬至感情很好,李家也就不急,这件事因此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如果姜宪真的能从京城给李冬至找个女先生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种事也要碰机会。

李长青不想让姜宪为难,让七姑回话:“万一请不到女先生也没有关系,给冬至找个宫里出来的、老成的嬷嬷让她跟着学学规矩也行。”

姜宪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给李冬至找一个合适的女先生,带个宫里出去的嬷嬷让李冬至学规矩对她来说却是小事一桩——就算找不到离宫的嬷嬷,从宫里带一个回来,报到宗人府说太皇太后或是太皇太妃开恩,要放出去就行了。

她笑着应了,让人带信给刘冬月和李骥立刻回来,叮嘱七姑和情客简单地收拾行李,把百结和香儿、坠儿等人留在屋里。

七姑等女仆以为她是去庙里静修,显得很平静,很快就收拾好箱笼,等着刘冬月和李骥回来。

刘冬月和李骥在大同。

太皇太后给了姜宪一大块种着杂树的荒地,说是她老人家从前的陪嫁,却浅浅地埋着一层煤,扒开不到一尺的地就是是。

姜宪压根不相信这是太皇太后的陪嫁。

可前世她也没有这块地的印象。

今生因为她的缘故,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她也无从追根溯源,悄悄地叮嘱刘冬月,借着这次去给她收租的机会到那山头看看,如果有可能,想办法开始采煤,毕竟煤是朝廷管控之物,把事情闹到明面上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刘冬月想着姜宪既然要抬举李骥,也就没有瞒着李骥。

李骥当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李家始于微末,他虽是官宦子弟,却不入等级。偶尔和那些门阀贵胄在一起,听说谁谁谁家圈了块黑户开出来的地,有多少多少亩,把那些黑户全都上了奴籍,家里发了一大笔财,谁谁谁家管做了船坞的管事,扣了那些供货给船坞的商家货款不给,那些商家送了一斛莲子米大小的南海珍珠和一根根匣子金条…他那个时候以为那就是最大的不公了,没想到还有更不公的事在这里,而且还是他们家得了利。

李骥整个人都不好了几天。

刘冬月只好告诉他:“这些可能是户部孝敬孝宗皇帝或是先帝的私产。”

李骥听得稀奇不已,道:“皇上还有私产?”

刘冬月翻了个白眼,道:“皇上也是人好不好?如果没有私产,他要是荒唐起来,把国库里的钱子都拿去用了,大员们的俸禄怎么办?卫所的军饷怎么办?各地赈灾的银粮从哪里来?”

李骥闻言嘀咕道:“可现在卫所也一样发不出军饷,涝旱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朝廷赈灾啊!”

刘冬月嘴角翕翕,想为朝廷争辩几句,可几次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拉了李骥道:“二少爷,我们快点回太原吧!也不知道郡主那边出了什么事?”

李骥也急了起来。

两人紧赶慢赶,只花了两天的功夫就赶回了太原。

正好李长青亲自给姜宪看的黄道吉日就在第二天,两人只来得疲极而寐地睡了一觉,就急急跟着姜宪出了太原城,连箱笼都没有来得及打开。

李骥困惑地望着他们身边那些相貌普通,沉默寡言的护卫,不禁策马小跑到了云林的身边,朝着那些护卫呶了呶嘴,低声道:“这都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一个人也不认识!”

云林也不认识。

他隐隐觉查到这些李长青安排的护卫都很不简单,却不知道李长青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心中颇为不安。

第397章 瞒着

云林推开李骥的脑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大人的安排。”

李骥又道:“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说起这个,云林更郁闷了,“大人只说让我跟着郡主。”

他是李谦的人,是李谦留下来保护姜宪的,结果却被李长青安排跟着姜宪出门,好像让他去护着郡主是李长青的主意似的。

等他们穿过树林上了驿道,那些护卫都不见了,只留下云林和李骥、刘冬月三个护着坐了姜宪、情客和七姑的马车,看上去孤零零的,像哪户的小家碧玉出了门进香似的。

云林心中一动。

难道那些护卫是大人养的死士不成?

之后他仔细观察了四周的动静,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些护卫的踪迹。

倒是他们,途中遇到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喧嚣而过,七姑居然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一旁,避开了那群少年这才重新上路。

这可不是姜宪的风格。

云林皱了皱眉,这才发现赶车的车夫居然是李长青身边一个叫丁二的随从。

这事有点蹊跷啊!

他在心里思忖着。

马车掠过一旁的驿道拐进了旁边的小镇,在小镇的客栈打尘。

姜宪戴着帷帽,穿了件看淞江三梭棉布衣裙下了马车。

云林的感觉就更不好了。

当初李谦是怎样如珍似宝地把姜宪带回山西的,云林是亲身经历过的,姜宪嫁给了李谦之后,李谦是怎样爱着敬着她的,云林是亲眼看见过的。如今姜宪却打扮得像个村姑似的,若是李谦看见了,知道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被这样的对待了,还不得心痛死啊!

就算知道若是李谦得到了消息说不定会不管不顾地赶回来,云林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李谦这件事。

他给李谦写了个条子,悄悄地招来了信鸽。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没有用早膳,七姑就把那只信鸽还给了他,还不知是真是假地和他开着玩笑:“郡主说这鸽子长得好,可惜在路上,不然炖了倒是锅好汤。”

云林尴尬地笑。

七姑道:“郡主请你过去。”

云林忙去擦了把脸,定了定神,跟着七姑去了姜宪那里。

姜宪正在吃早饭,见了云林道:“我要是留了你用早膳,你肯定不自在,我有要紧的话跟你说,只好委屈你等会儿回去再用早膳了。我知道你敬重将军,也跟着敬重我。恰好我也有事请你帮忙。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她把去京城给李谦求官的事告诉了云林,并道,“将军在忙什么,你比我还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这个时候,不是让他分心的时候,更不能给他添乱,让将军忙着外面的事的时候还惦记着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林连连点头,正想申辩几句,姜宪已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若是还有什么事,等我们从京城里回来了再说。”

他只得应诺,退出了姜宪歇息的客房,叹着气回了房。

走了四天,他看到大同的城门。

“我们不进城。”七姑隔着车帘吩咐云林,“到前面的城隍庙借居一晚。”

“这怎么能行!”云林大惊失色,忙道,“您不能这样!若将军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他此时穿着件靓蓝色的粗布短褐,戴着顶青布小帽,双手拢在衣袖里,低眉顺眼的,像个老实巴交的农夫。

“你不告诉他,他不就不知道了!”姜宪隔着帘子懒懒地道,执意歇在了城隍庙。

云林踩脚,却也只能妥协——就算是李谦,姜宪拿定了主意,也只能妥协。

他难道还能比得上李谦不成?

云林不知道那些暗卫在哪里,又早已习惯自己靠自己,因此没有去管那些暗卫,而是妥协之后立刻收拾好了心情,率先走进城隍庙去打探情况。

他们要歇脚的城隍庙很小,只有一个正殿,里面供奉着显佑伯城皇神****伯,后殿是庙祝的寝室。云林喊门的时候那庙祝正从后殿出来,看见云林等人很是惊讶,道:“你们是路过的吧?这个时候赶一赶,还可以赶着进城。实在是不行,离城门不过五里的地方还有个客栈,那里也能投宿。”

云林觉得这庙祝说得太对了,可七姑却笑着从他的身后探出头来,带着几分讨好地塞了个荷包给那庙祝,低声地道:“还请您行个好。我们家太太身子骨不好,经不起折腾,怕是这个时候就是赶过去也进不了城,城门那边的客栈又太贵…”

那庙祝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中的荷包,想了想,露出一副法外开恩的模样儿,矜持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歇一晚上吧!我有正殿歇息。”

七姑连声道谢。

云林却忍不住抓着七姑的手就去了后殿,低声道:“郡主这是要做什么?她怎么能睡那庙祝的床上呢?”

“我也不知道啊!”七姑说着,目露茫然,“这些都是郡主的意思。”

云林耙着头发,正想着怎样阻止姜宪,谁知道姜宪却在情客和刘冬月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让太太进来了?”他不敢说姜宪,不好说情客,只好用眼睛瞪着和他相熟的刘冬月。

刘冬月避开了他的目光。

郡主到底想干什么?

轻车简从也就算了,怎么连客栈也不住!

云林觉得自己都快要急疯了,偏偏姜宪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吩咐情客:“那庙祝不是说这里凳子吗?你去搬几把凳子进来并在一起当床用,你们几个,在地上打地铺。”

他只好在旁边焦急地喊了声“郡主”。

姜宪颔首,道:“你和那马车夫在外面守着,我这边要早点歇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云林还没有看出什么来,那他也不是那个能被李谦重用的云林了。

他面色凝重地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姜宪暗暗点头,由着情客和刘冬服服侍着在由三条板凳搭成的床上睡着了。

刘冬月守下半夜,见状忙回了前殿休息。

那庙祝不知道被云林打发到哪里去了,只有他和李骥、丁二在大殿里打着地铺,还把他那一床铺好了。

刘冬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抬头看见了云林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你还没有睡啊?”他松了口气,动作越发的轻柔起来,生怕吵醒了李骥和丁二。

云林在黑暗中摇头,也不管刘冬月看不看得见,悄声道:“郡主,这是连齐家也准备瞒着了?”

第398章 绕过

刘冬月没有回答云林的提问,却颇有深意地看了云林一眼。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云林还不知道姜宪的用意,那他真要怀疑云林的智慧了。

姜宪宁愿夜宿城隍庙也不愿意靠近大同,显然是想避开齐胜,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回京的事。

云林关心则乱,问刘冬月这个问题,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在刘冬月的沉默中冷静下来之后,他自然也明白了姜宪的意思。可他还是和刘冬月不同。刘冬月是姜宪身边的人,他会以姜宪的需求为需求,只有姜宪高兴的,只有姜宪会感兴趣的,刘冬月才会去关心,去了解,其他的,都不在他思考的范围,所以他能很快地察觉到姜宪的意图,在姜宪没有表示她的意图可以让别人知道的时候,就算是对云林,这个曾经和他并肩对外的好兄弟面前,他也保持了缄默。而云林却会跳出姜宪来揣摩整个大局。

姜家和齐家是通家之好,姜宪为什么还要避开齐家?

姜宪显然名声在外,可见过她相貌的人却却凤毛麟角,姜宪为什么还要绕城而过?

是不是说,齐家对大同的掌控,已到了让姜宪都只能选择夜宿城隍庙的地步?

如果有一天,李家和齐家有了矛盾,他们该怎么办?

云林想到李谦。

郡主说要进京为将军谋取一个差事,这个差事是不是很难,而且有可能危及到齐家的利益呢?

所以李长青才会派了人暗中保护郡主呢?

云林想到谢元希给他看的那一叠厚厚的银票。

他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简直太不称职了。

“我们回去吧!”云林拍了拍刘冬月的肩膀,苦笑道,“还是你最明白。难怪郡主那么喜欢你,你跟着我们在一起,郡主还不时地想起你,最后还让你陪着二公子…”话说到这里,云林心中一动。

从他知道有嘉南郡主这个人开始,嘉南郡主每做的一件事在最初他们这些跟在李谦身边的人看来都有莫明其妙,可再回过头去看,却件件都有深意,件件都对将军好…

如今嘉南郡主抬举二公子,是不是也有什么深意呢?

那他们是不是也应该帮着二公子一些呢?

他有点恍神。

刘冬月却是一愣。

他知道自己能回到姜宪身边服侍,肯定是因为姜宪觉得他不错。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姜宪的眼里,他是如此的重要。

像他们这样的人的一生,不就求个知道自己的人吗?

刘冬月的眼眶有点湿润。

两人各怀心思地回了城隍庙。

之后的云林不再问什么,照着姜宪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之后的刘冬月却变得更细心,看姜宪一眼,几乎就需要姜宪要什么。

然而一路上的环境很艰苦,姜宪却没有太多的感触。

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回京之后的想像中。

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见太皇太后?

她要不要进城?

陕西现任的两个都指挥使都是什么来历?

当初她是太后,可以简单粗暴地想动谁就动谁。如今她只是个郡主,是李谦的妻子,为着李谦,也不能把人都给得罪死了,让李谦以后难为!

想到这里,她就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李谦走到哪里了?

他若是知道自己现在离京城不远的昌平,不知道会是怎么一副样子?

姜宪隐约地感觉到李谦不想她回京城,好像京城有什么好东西,让她回去了就不回来了似的。

她嘴角微翘,抿着嘴无声地笑,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等他回来,知道自己为他谋了个陕西的都指挥使,肯定很高兴。

她臆想着李谦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儿,心里甜丝丝的,越发睡不着了。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姜宪不由皱眉。

为了不引起注意,符合他们现在小户官吏人家,进京去见寓居在京城任七品京官丈夫的身份,他们一路走过,住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客栈。

这让从来没有这样经历的姜宪很是难受。

要不是被褥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有着她熟悉的百合香的味道,她肯定会整夜整睡不着的。尽管这样,小客栈里的鱼龙混杂还是让她有时候会心浮气躁。

她问情客:“这又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情客知道姜宪的感觉,温声细语地安抚着她,“不过是个妇人住不起客栈,客栈的老板娘要赶他们出去而已。”

姜宪直皱眉,道:“这大半夜的还把人赶出去,这客栈的老板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

“谁说不是!”情客顺着姜宪的话笑道,“所以看热闹的人很多,这才声音有点大。”

姜宪点头,重新躺下,随意地和情客说着话:“被赶出去的是什么人?为什么没有了盘缠?”

情客犹豫了片刻,这才道:“是个妇人,带着五、六个孩子。大的有十二岁,小的还抱怀里,说是进京来寻做了京官的丈夫的,走到这里,其中一个孩子病了,盘缠就不够了,请那老板通融几天,已经让人带信给她的丈夫。但京中一直没有回音,那妇人已欠了客栈快一个月的房钱了,客栈的老板怀疑那妇人冒认官亲,把那妇人赶了出去不算,还把那妇人身上两件值钱的首饰给留下来抵了客钱,报了官。听说官府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不对!”姜宪一听就面色凝重地坐了起来,“这件事不对头。”

情客一愣。

姜宪道:“有哪个衙门有这么好?已经下了衙,接到苦主的报案,居然有衙役前来捉人?你快看一下,不,让刘冬月和云林去看看,若是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总不能让那带着孩子的妇人吃了亏去!”

情客愕然,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恭敬地应诺,小跑着去找了刘冬月,重新回屋服侍。

姜宪却有些着急,催着情客过去看看,有什么事尽快地跟她说。

情客只好又折回了客栈大门口。

可客栈大门口的人群已经散了,那妇人和孩子不见了踪影,就是之前赶过来的刘冬月也不和云林也没有看见。

情客顿时被吓得一身冷汗,跋腿就往刘冬月和云林住的客房跑去。

客房黑灯瞎火的,情客趴在门边连着悄声喊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刘冬月或是云林来开门。

情客心里“咯噔”一声,汗湿透了衣襟。

第399章 砬巧

刘冬月那样机敏的人,云林又身手很好,据七姑说,是个高手,那妇人又出现的如此适时…

情客越想越惊骇。

如果出了什么事,并不是她能兜得住的,最好就是快点把这件事告诉姜宪,让郡主决定来怎么做。

她小跑着回到了姜宪住的客房。

还好客房里和她出去时一样,既没有少什么人也没有少什么东西。

她不由舒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事情的经过快言快语地告诉了姜宪。

姜宪心中顿时也急了起来。

如果是有人发现了她的行踪,针对她设了个计,而且还让刘冬月和云林不见了踪影,那她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可她看到七姑和情客两张惊慌而又无助的面庞时,她不由冷静下来,并安慰她们俩人道:“不要慌张,事情是不是你所说的还没有得到证实。不过,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我们也别收拾东西了,把我的细软带上,你们帮我更衣…”想到要躲开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她突然有了个主意,道,“七姑你先去探探客栈还有没有空房,我们躲到那里去!”

七姑应诺,忙所姜宪的细软收了起来,打开门就准备去探探虚实。

谁知道开了门却看见满脸惊讶地站在门口的刘冬月。

“七姑,原来你这么厉害!”他悄声感慨道,望着七姑的眼睛都要冒星星了,“我刚刚站在门口您就听到了我的消息。也难怪将军让您贴身服侍郡主,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七姑您可不要和我一般见识。等闲下来的时候,我请您教我两手,您可也不能推辞啊!”

七姑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了些什么。拍着胸脯长吁了口气,一把就将刘冬月拽进了屋,对姜宪道:“郡主,冬月回来了。”

正趿了鞋准备下床的姜宪和蹲下身上正要服侍姜宪穿鞋的情客回头望着刘冬月,都想到刚才的担惊受怕,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刘冬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屋,比平时更恭敬地给姜宪行了个礼,正要低声请姜宪示,重新回床上坐下的姜宪已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刘冬月忙道:“这件事还真得感谢郡主问了那么一句,要不然那妇人就要骨肉离散了。”

屋里的人都竖起耳朵来听。

刘冬月想到刚才姜宪的那一瞪,越发用心地说起这件事来:“…我人单力薄,就拉了云大哥一起去。到了门口,听着众人的议论这才知道,那妇人欠了客栈的钱不假,可店家撸了人家的首饰,把人赶出去就是了,怎么却选了这个时辰?原来是县上一官宦人家的子弟看中了那妇人的长女,想把那长女买下来,据说那妇人也是读书人家出身,丈夫还是上林菀的一个官吏,怎么可能把长女卖人?那官宦人家无奈之下,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和这客栈的老板商量好了,准备直接抢人的。照小的的意思,这件事不好管。云大哥却说,要是这样的事我们都不管,那成什么人了?小的无奈,只好给云大哥出了个主意,让他装着要债的,把那妇人和几个孩子带到僻静处,见没人跟着,也没人看着,把人藏在了我们的马车里,等天亮了再说。”

姜宪看着刘冬月冷冷一笑。

刘冬月打了个寒颤,低头弯腰的,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从姜宪的眼前消失似的。

姜宪不由暗暗好笑,道:“站直了说话!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贼眉鼠眼的,没有一点气质。这事是你的主意吧?别把云林推出来挡箭!”

她话里透露的笑意让刘冬月刹那活了过来。

他嬉笑着贴了过来,道:“郡主,那韩家不过是出了个皇后,就张狂得没了边似的。这种强抢民女的事都做是这么肆无忌惮,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出面揽得这个事…”

姜宪听着脸色一沉,道:“有话说话,不要扯些乱七八糟的。你同情那妇人,想救那妇人,就说想救人,不要上赶子的乱说话。韩家怎么了?现在人家里出了个皇后,就有那资格张狂,怎么就惹得你看不下眼去,要打抱不平,替天行道呢?”

这些全是宫里的臭毛病。

干个什么事都是为了她。

把她当傻子呢?

刘冬月一听,立刻站直了身子骨,道:“郡主,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姜宪脸色微霁,道:“这件事又与韩家有什么关系?”

刘冬月正色道:“要抢人的那户人家姓王,祖上曾经任过句容县的县令,他们家老太太娘家姓胡,不知怎地,前些日子和韩家攀上了关系,突然就变得张狂起来。这原本没什么,可他们家却突然开始找人打听十二岁,冬月里出生的女孩子,说是要送去韩家给韩家的三少爷冲喜。这年头,这样的事多的是人哭着求着去,原本他们家也选中了几个合适的姑娘,正准备送进京里。不曾想那妇人的长女无意间被王家的管事看中了,点了名要那买了那妇人的长女,那妇人自然是不肯的,这才设了这一计。”

姜宪听着人都要气炸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正经事一件不会,这种下三烂的事却做是烂熟,理直气壮的。”她脸色铁青地问刘冬月,“韩家谁姓胡?又哪里来的三少爷?这是谁在背后扯着韩家的大旗在那里狐假虎威呢?昌平县的县令呢,官吏呢?全都死光了!”

她星目如寒,面色如霜,做太后时睨视天下的嚣张跋扈和无畏无惧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如泰山压顶,让七姑、情客和刘冬月不由瑟瑟地低下头去,屋里陡然间落针可闻。

姜宪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收敛了身上的戾气,温声地问刘冬月:“可曾派人去打听?”

“去,去了。”刘冬月的汗毛还竖着,说话的声音还绷得有些紧,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云大哥去了。云大哥说,这件事透着蹊跷。韩家到底是高门大户,就算是要冲喜,不愁找不到你情我愿的人家,何况像这样强行掳人?这王家行事,有些说不通,所以去打听去了…”

到底是李谦以后手下文武双全的大将军,现在行事已是有模有样了。

姜宪暗中颔首,神色越发宽和。

第400章 援手

刘冬月看到姜宪的神色缓和下来,松了口气,道:“郡主,我这就去外面候着。云大哥一回来我就来禀了您。”

这件事既然是云林去办了,姜宪就没有什么不放心。

“不用。”她想了想,道,“你刚才说,你们把那妇人和孩子藏到了我们的马车里?”

“是!”刘冬月闻言犹豫了片刻,额头冒出汗来。

他们当时一心只想着怎样那妇人和孩子藏在安全的地方,想帮帮那一家人,却忘了他们此时行踪隐秘,姜宪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住在这里的小客栈里…他们这件事做的太不知道轻重了。

刘冬月“扑咚”一声就跪在了姜宪的面前,又悔又愧地道着:“郡主,这件事是我和云大哥没有考虑周全。我这就去把那妇人和孩子藏到别处去。”

姜宪神色显得有些冷峻,语气徐徐地问道:“那你准备把那妇人和孩子藏到哪里去?”

刘冬月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不过是本能地想维护姜宪罢了。

他喃喃地半晌都没有个答案。

姜宪在心里暗暗叹气。

不做就不做,既然做了,那就好事做到底吧?

何况是这种欺凌妇孺的事,她不碰到也就罢了,碰到了,肯定是要管一管的。

“这天寒地冻的,就让她们在马车里过一夜好了。”她吩吩刘冬月,“你等会儿悄悄地抱些御寒之物过去,别让孩子冻着了。等云林回来,我们再做打算。”

刘冬月羞愧地应“是”,退了下去。

七姑不由对姜宪另眼相看。

她在姜宪身边服侍了这些日子,在她看来,姜宪除了李谦的事,对其他的人和事都很冷淡,这次又是悄悄进京,断然不会伸手去管这样的闲事的,不曾想姜宪不仅管了,还要问清理由,一副要管到底的模样儿。她行走江湖,就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姜宪的做法正投了她的脾气,她忍不住道:“郡主,您真是菩萨心肠,老天爷会保佑您的。”

姜宪隐隐有些明白她的意思,而七姑素来是个看得多说得少的人,像今天这样有些越僭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其心情是如何的激荡。

这样的七姑让她觉得很有意思。

她和七姑开着玩笑:“难道我平时对人很冷酷吗?”

七姑在进李府之前直爽惯了,后来想着自己既然已经进李家,就应该照着李家的规矩行事,说话行事收敛了很多,这时却陡然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可见她养气的功夫还没有到家。她脸色微红,笑道:“郡主平时待人也好,可这个时候还能对妇孺伸出援手,让我很是敬佩!”

姜宪听着就有些不自在。

如果不是刘冬月和云林把人藏在了她们的马车里,她恐怕也不会管这件事吧?

她是不是太冷漠了些?

姜宪思忖着,云林回来了。

她请了云林屋里说话。

云林喘了口气,接过情客奉上的茶,坐在了七姑端过来的绣墩上,忙道:“郡主,那姓王的人家的老太太姓胡,攀上的是东阳郡主的二媳妇胡氏。他们对外称是韩家的三公子要新娘子冲喜,实际韩家根本没有排行第三的公子,那王家是偶然间听东阳郡主家的二媳妇胡氏说起来,说清仪县主马上要进宫做皇后了,可宫里走了个曹太后又冒出来了个太皇太后,怕清仪县主在宫里站不住脚,就寻思着想和乾清宫的大太监杜胜搭上关系。

“可那杜胜为人小心谨慎,又是皇上从小的玩伴,等闲人根本不能进身。好在是那杜胜也不是全无所求。他从小是由兄长养大的,因家中贫寒,他兄长哪怕把自己的长子送给人做了女婿也把他留下来了,后来他家乡遭了水灾,他被人贩子卖进了宫里,和家里的兄长侄儿都失散了,去年才把人找到。

“他兄长和嫂子早就去世了。家里只留下一个侄儿。认了亲之后,他把这侄儿接到了京城,当成自己的亲生的养着。

“别人都知道,想巴结杜胜,还不如巴结他的这个侄儿。

“正巧他这个侄儿今年十八岁,到了知人事的年纪,就想找两个漂亮温顺的小姑娘在身边服侍着。

“韩家想送两个人给杜胜的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