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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九九消寒图。”她笑着指了老梅树上的梅花,“你看看,一共有八十一朵,你每天涂一朵儿,涂完就到了立春。不过,康家大小姐这画的确画得不太好。我小时候,左以明给我画过一张,还细心地教我怎样上色,完了居然是副很不错的寒梅图,不过早不知道被我丢哪里去了。是那些南边诗书世家的女孩子冬日无事用来打发时间用的。我们北边的女孩子之前据说是不怎么画这些的,后来南边在京城寓居的人多了,渐渐传开了,这才时兴起来。”说到这里,她语气微顿,道,“康家大小姐给你这画的时候没有说别的什么吗?”

“没有!”李冬至红着脸,窘然地摇头。

姜宪笑道:“它还有个好处。那些刚开始学功笔画的,可以用它来练练手,我看,你不妨就用这个练练手好了。若是不会,可以请教情客。后来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林旭也曾送过我消寒图,但我今天记得明天不记得,多是情客帮我圆得场,她很会点这消寒图。”

小时候的事离她已经太远,她不记得林旭是在她小时候送过她一副消寒图,还是她做了太后之后送她的。只记得她曾经得到过一副。而林旭是当今书画大家,他画出来的消寒图又岂是旁人可比。

如今左以明做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不知道林旭现在在干什么?

他这个人八面伶俐,是处理政务的一把好手。若是他也辞官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想办法把他招揽到李谦的身边,以后和朝廷的奏折来往也需要一个文字功底好的人捉笔。

不知道李家有谁擅长做这个…

姜宪这边有点走神,李冬至却是羞赧着回了屋。

她想到自己和高妙容在一起,不是吟诗就是作画,再不就是坐在一起做针线。

高妙容的针线和她的字一样好。高妙容还告诉她,女孩子要上得厅堂进入厨房,高妙容还因此跟着灶上的婆子学做菜,佛跳墙,香酥鸡,白切肉,都是她的拿手好菜。

有李家旧部来串门的时候,她们就坐在一起一边做针线,一边聊天。

她却从没有看见过姜宪做饭,也没有看见姜宪和丫鬟们一边做针线一边聊天…若是姜宪屋里有人在做针线,必定是她身边的丫鬟媳妇在飞针走线,而她则倚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翻着花样子,指了满意的对她的丫鬟道着:“这个好看。我要在腰带上绣个这个?”或是指了丫鬟们绣的东西道:“这个太丑了。怎么能这样配色?把它给我绞了,重新做一个,按照我给你的颜色配色。”有时候她也会出错,她就笑盈盈地道:“那就重新再绣一个,这个拿出去,谁喜欢送给谁”,姜宪总是清清爽爽、高高兴兴地坐在那里,从来不曾为几针几线的事犯愁。

不知道康家大小姐平时都有些什么消遣?

李冬至和康家的两位小姐不由走得近了起来。

康大小姐和高妙容有点相似。

她除了要学女红,还要学做菜,又因家中有幼弟要照顾,平时也帮着康太太主持中馈。可她与高妙容又不一样。高妙容学这些东西的时候非常的使劲,康大小姐却很轻快,仿佛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她又和姜宪很像。

李冬至隐隐觉察到自己好像知道了高妙容等人和康家大小姐等人的区别。

在这流水般的日子,他们迎来太原知府李奎的儿子,也就是解元郎李宁取妻。

他娶的是自己家的表妹,刑部侍郎姚先知的小女儿。

姚小姐的嫁妆不多,只有三十六抬,却另送了十一箱的书画做陪嫁。

这个嫁妆让山西很多士子都非常的羡慕,就是康家大小姐提起来,也是满口的称赞。而且康家还得到了李家管事送来的请柬。

李冬至暗暗惊讶。

姜宪告诉她:“康家就是再落魄,那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于李家的人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自己人。李家有喜事,自然是要正正规规地给康家、郑家下帖子的。”

李冬至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朱小姐过来拜访她。

因这边是姜宪的住处,她先在高妙容那里落脚,等着李冬至下课。

李冬至想了想,直接去了高妙容那里。

高妙容那里除了朱小姐,还有两位李家旧部的小姐。大家正围绕着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地说着前些日子去参加五台山庙会的事。其中一个讲道:“只见那男子突然口吐火焰,‘扑’地一声就点着了那火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大家纷纷朝着盆里丢铜钱,我也丢了十文…”见李冬至到了,她忙站了起来,跟李冬至打着招呼。

李冬至朝着她笑了笑。

另一个人就道:“冬至,你来的正好,听她说去五台山看杂耍的事。”

李冬至早就见过,并不觉得稀奇,但还是认真地听着,最后大家的话题不知怎地就歪到了收租的事上。那女孩子挑着眉道:“他在米里掺石子还不承认,我亲自下去筛给他看,他这才死心。他妹子不过给我爹生了个儿子,他就敢这样嚣张,在外面自称是我舅舅。把我娘气得不行。我就给我娘出了个主意,让她妹子给我娘侍疾,这不,还没有三天,就受不了了…”

李冬至听了一会才明白。

原来是家里主母和小妾斗气。

她看着那小姑娘跃跃欲试的面孔,觉得非常没有意思,偏生高妙容还道:“你母亲身边亏得有你,不然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了什么样儿!”

那女孩子就得意洋洋地应了一声“是”,好像她母亲有今天,都是她的功劳似的。

李冬至始终没有说话。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朱家大小姐却注意到了。

她轻声地对她道:“真的很没有意思是不是?这些都是长辈的事,就算要为她母亲出头,也不能这样生搬硬套的,最后惹怒了她爹,吃亏的还不是她娘。”

朱小姐的话打动了李冬至。

李冬至朝着她笑了笑,轻声问她:“你找我什么事?”

这已经是朱小姐这个月第三次找她了。

第433章 吃酒

朱大小姐忙道:“家里的农庄这几天正收粮食,有庄头送了几只锦鸡过来,我看着挺漂亮的,就捉了两只送过来,让你看瞧个稀罕!”

李冬至还真没见过锦鸡,闻言大感兴趣。

到是来拜访高妙容的小姑娘笑着打趣朱大小姐:“既然来了,怎么只捉两只送给冬至,没有想到高姐姐!”

高妙容忙阻止那小姑娘继续说下去,笑道:“我这么大了,早过了玩乐的年纪,这样的小东西,自然是要送给冬至的。”没有提之前朱小姐送了一支鎏金镶南珠的簪子给她。

朱大小姐见高妙容不提,知道过了她这一关,笑着拉了大家去看锦鸡。

几个人一行去了离高抄容处不远的一个小院子。

那锦鸡就关在那里。

众人见那鸡也不过比普通的公鸡大不了多少,不过是羽毛特别的艳鲜而已,叫起来“咕咕咕”的,飞不起来,不免有些失望。

其中一个女孩子问道:“这鸡的鸡肉好吃吗?”

另一个女孩子听了嗔道:“你怎么看见什么都想到吃啊!难道就不能养起来吗?这可比大公鸡好看多了!”

那女孩不再说话,李冬至也有点扫兴,笑着向朱大小姐道了谢,大家重新回到高妙容那里。

高妙容就问起李冬至的功课。

李冬至随意说了说。

高妙容知道康太太这些日子一直在跟她讲《孝经》,不由直皱眉,道:“冬至,你之前不是已经读过《孝经》了吗?怎么康太太还教你读《孝经》啊!你没有跟康太太说吗?据说康太太的学问很好,他们这样的人,在这里呆不长的,你要抓住机会,好好地跟她读几本书才是。”

李冬至说过,但康太太告诉她,读书是件愉悦之事,听别人的小故事,学做人的大道理,不必求快,只求读懂,而且康太太讲课,还会旁征博引,引出很多其他的小故事来,这让她觉得很有意思。康太太大概看出来了,这些日子就一直围着这些小故事给她讲课,她因此还知道了不少史记上的典故。有时候她想,像康太太这样,才是真正读懂了、读通了一本书。

康太太还说,女孩子,做什么都不能急,一急,就失了风度,让她干什么都先沉着一口气,读书如此,做人也如此。

她觉得康太太说得很有道理。

李冬至想反驳高妙容,可看到高妙容满脸的担心,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就算和高妙容说,高妙容也未必赞同。在高妙容看来,读书就应该快,把应该读的都读了。

康太太读书,像是在赏花喝茶,优闲中带着随意,首先要让读书的人舒服。

高妙容读书,像是在赶考,只读对自己有利的,首先是要读大家都知道的。

李冬至的手指轻轻地磨摩着茶盅上描着的金线,笑道:“我知道了。我会跟康太太说的。”

高妙容并没有啰嗦,笑着点头。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冬至突然觉得高妙容住的地方低矮而又仄窄,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我先走了!”她放下茶盅,起身告辞,“大嫂约了广记的剪裁师傅,让我早点过去。”

高妙容微愣,道:“郡主,是要给你做新衣裳吗?”

李冬至点了点头,稚气的小脸神色肃然,道:“还打了新首饰,说是到时候让我和康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一起去李家喝喜酒。”

高妙容脸色顿时有些发白,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道:“夫人过去吗?”

“过去。”李冬至道,“李夫人是大嫂的全福人,大嫂说,我娘不去说不过去。而且让我娘提前几天过去,就算是李家那边没有什么事要帮忙,也可以帮个言。我爹让我娘听我大嫂的。我娘明天就过去。我们却要等到接嫁的那天再过去。”

“是吗!”高妙容笑着,送了李冬至出门。

朱大小姐听着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喝了半盏茶,也跟着告辞了。

李冬至并没有诓高妙容。

第二天一大早,何夫人就去了李家帮忙。

姜宪则接到了曹宣的信。

她看了信之后哈哈直笑,竟然激动地抱着情客转了一圈,看得当时在姜宪屋里练字的李冬至目瞪口呆。

情客忙笑着问姜宪:“郡主,是京城那边有什么喜事吗?”

“有喜事,有喜事!”姜宪笑眯眯地道,然后感慨道,“承恩公,真不愧是我的知己。我要做什么,他就是隔这么远,也能猜个一二来。”

情客听着吓了一大跳,急急地喊了声“郡主”。

姜宪显得非常高兴,也不管她到底想说什么了,摆了摆手,示意情客不作声,把信封装进了专门的匣子里让情客收了,自己一个人倚在大炕的迎枕上独自“呵呵”地笑个不停。

屋里的人都一头雾水。

姜宪也不说是什么事,精神一直很亢奋,好像是盼着李宁成亲的日子早点到似的。

李冬至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忍不住说给康家大小姐听,并问她:“你说能有什么事让我大嫂这么高兴的?”

康家大小姐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清蕙县君的事?我听说清蕙县君是郡主的挚友,两人一起在慈宁宫长大的。”

李冬至觉得不是。

两人猜了半晌也没有猜出来。

等到去李家喝喜酒的那天,姜宪专程让人包了好几个大封红。

情客以为是要去李家打赏人的,少见地多了句嘴:“郡主,今天是李家做好事,我们不能把李家压了去。”

言下之意,这封红太厚重。

姜宪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和康太太及康家的两个女儿、郑太太一起去了李家。

李家张灯结彩,宾客如织,车水马龙,擦肩接踵,比正月十五的灯会还热闹。

姜宪撩了帘子对李冬至笑道:“我看全太原城里的人都来给李家捧场了。”

李冬至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一旁的情客却笑道:“李大人在太原已经任职九年了,按理要挪一挪了,不过,听说今年还挪不成,估计要继续在这里呆一任。大家肯定要讨个好彩头。”

姜宪点了点头,由百结扶着下了马车。

鲁夫人立刻迎了上来。

见过礼后,两人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进了垂花门。

丁夫人和丁家三小姐丁挽早到了,正和已做妇人打扮的袁家三小姐说着话,见姜宪进来,主动和她打着招呼。

其他人见了,也上前跟姜宪寒暄着。

第434章 公文

一群贵妇人簇拥着姜宪进了李家待客的暖阁。

李夫人也闻讯赶了过来。

姜宪把康太太和郑太太介绍给大家。

康太太自不必说,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郑太太长相虽然普通,却也落落大方,端庄自持,颇有当家太太气度,让人看着就生出敬重之心来。

大家说说笑笑,把姜宪让到了丁夫人旁边坐下。

其他的人纷纷围着她们坐下。

小丫鬟人上了茶点。

众人阔契起来。

但也说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

李冬至先前还认真地听着,结果越听越不感兴趣,目光就不由四处打量起来。

她这一打量才发现,之前从来不落人后的庄夫人此时却坐在墙角,强笑着听姜宪她们说着话,像个缩头缩脚被雨淋湿了的鹌鹑,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趾高气昂。

李冬至看了很解气,不由就多瞅了庄夫人几眼。

自从姜宪的话传了出来,就有很多人盯着庄家。而庄家也果然像之前姜宪说的,不管怎样的上蹦下跳,都没有办法调到其他的地方去,甚至愿意自降品阶也不行。为了这件事,夫妻、父女之间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如今夫妻之间已经不说话了,庄夫人对别人的视线也就特别的敏感。

她立刻就望了过来。

发现是李冬至,她尴尬地笑了笑,笑容里居然流露出些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讨好之意。

李冬至忙侧过脸去,心里五味俱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还好李家很快就来人,请她们入席,并没有太多让时间让她去感受。

而庄夫人更是不愿意引人注意,跟着众人的身后去了摆宴的花厅。

何夫人早已花厅等侯,看见她们就笑着迎了上来,揽了李冬至肩膀和大家说着话。等到开始摆碗筷的时候,李冬至和康家的两位小姐被迎去了后面的退步,那里的酒宴是专程为这些还没有出阁的小姐们摆的。

丁挽将康家的两位小姐引荐给施家三小姐等人。

大家互相报了父亲是进士还是举人,是哪一年中的举业,倒也按资排辈地大致坐下。

丫鬟们就开始摆凉盘。

李家没有女儿,丁挽代李夫人待客,正要劝客,外面突然主来一阵喧哗声。

几个小姑娘不由得都侧耳倾听。

很快,就有按捺不住的小丫鬟跑了进来,给李冬至道贺:“恭喜大小姐,令兄领了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的衔,公文都已经到了太原,如今大家都在前面恭喜李大人和郡主呢!”

大哥…突然成了陕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

李冬至愣在那里,要不是康家大小姐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

她想到来时大嫂曾经吩咐情客多包几个厚厚的红封,她心中顿时跳得厉害。

“看赏!”李冬至学着姜宪的样子,微笑着吩咐贴身的丫鬟小禾。

小禾忙把随身带着的封红拿了两个出去打发那小丫鬟。

众人不管是怎样的心情,见状也都恢复了冷静,拥上前来笑盈盈地向李冬至道喜。

丁挽更是笑道:“我们去给郡主道贺去,向郡主讨几个红包去!陕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那可是正二品,比李世伯的品阶还要高,可谓是连升四级,本朝开国以来也不多见吧!”

施家三小姐没有作声,脸色显得有些僵硬。

陆大小姐则有没有立场说什么,拉着妹妹的手站在丁挽的身后,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立场。

康家大小姐见了,就笑眯眯地把话接了过去:“是要去向郡主讨几个红包。像李将军这样的,的确是本朝头一个。得去添添郡主的喜气才是。”说完,朝妹妹使了个“跟上”的眼神,拉着李冬至的手就去了前面的花厅。

花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围着姜宪和何夫人道喜。

姜宪还好,笑容温婉,气度沉凝,不卑不亢地接受了大家的道贺,吩咐情客给众人打赏。何夫人就高兴得有点失态,她一面笑,一面抹着眼泪,哽咽的说着:“我就知道有这一天的!将军自幼就能干…”

康家大小姐嘴角微抽。

这样的职务,是能干就能谋得的吗?

何况李谦今年还没有弱冠。

只是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而且还不早不晚,恰恰出现在李家请客的当口?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姜宪。

姜宪笑着和身边的人周旋着,既没有特别的惊喜,也没有特别的失落,颇有些胸有成竹的味道,好像这消息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想到她们家和姜宪的相遇。

难道这件事与嘉南郡主有关?

如果这样,那嘉南郡主岂不是可以左右朝廷大局?

他们和郡主绑在了一条船上,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康家大小姐鬓角冒汗,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想见到自己的父亲。

但她眼角的余光一瞥,却和丁挽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丁挽眼中的焦虑、担忧、害怕全都藏在那双黑白分明的明眸里。

同样,康家大小姐眼中担心、害怕,焦灼也全都落在了丁挽眼中。

两人像找到了知己似的,心底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来。

丁挽和康家大小姐不由一笑,各自都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外院就闹得更凶了。

大家借着这个机会灌着李长青的酒,李麟虽然挡了不少,可敬酒的太多了,他也开始有些摇晃,想找李骥来帮个忙,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人,开口想吩咐人去找了李骥过来,可一张嘴就有人堵在他面前说着恭维话,让他脱不开身。

而就在了墙之隔的小小庭院里,静谧无声。

只有丁留、李奎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庭院墙角湘妃竹下的石凳石椅上泡着茶。

“这件事,你怎么看?”丁留望着沏茶的李奎,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个甜白瓷描金的酒盅,低声问李奎。

“还能怎么看?”李奎把烧开了的水注入水壶,盖上盖子,泡两钟的功夫,就可以开始分茶了,“李家是这故意的!故事在纳敏的婚礼上宣布这件事,让大家都知道他李家有靠山,而且靠山的地位还不低,想要哪个职务就能要哪个职务,我们这此老不死的,最好给他让让位置。”

他颇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模样儿。

第435章 畏惧

丁留能做到这个位置,毕竟比李奎多经历了些事。

他低低地喊了一声“李兄”,道:“这种牢骚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当着其他的人可要慎言!”

“我知道!”李奎说着,猛地举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神色间却没有一点和煦。

丁留只好安慰他道:“不过是武职,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他年纪轻轻,能不能坐稳那个位置还两说。”

李奎叹气,道:“这道理我也懂,只是心里到底不怎么痛快罢了!”说着,他突然好奇起来,道,“丁兄,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到李长青的手里,你说怎么就这巧,偏偏是在纳敏成亲的前一天?姚大哥不是说,皇上不是很待见姜家吗?他们又是怎么给李谦求到了这样一个好差事的?姚大哥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过来?”

“这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丁留闻言正色地道,“姚大哥早几天就得到了消息,写了封信给我,让我和你好生商量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谁知道朝廷八百里加急,两个消息一前一后接踵而来,我想跟你说都找不到机会了。据姚大哥说,这件事他原本没有这么快能知道的,可当时有人去给承恩公报信的时候,说漏了嘴。好像是嘉南郡主前些日子悄悄去了一趟京城,舍了姜家去求的曹太后。曹太后亲自出马,给李谦要了这么一个差事。把内阁的安排全都打乱了,汪阁老和熊阁老到现在还在为这件事犯愁呢!特别行都司同知和佥事一职,一个管内务,一个管外务,李谦就是再见能干,也不过个还没有弱冠的毛头小伙子,总不能真的把陕西行都司当成玩具送给皇上玩吧?这两个一定得是沉稳内敛的老臣才行。就想着能不能把贵州总兵秦青调过来给李谦当副手。

“结果是秦青宁愿呆在贵州也不愿意调到陕西去。

“之后又想到了广东参将石门挺,两湖参将陈哲…都不愿意。

“现在汪阁老和熊阁老愁得不得了。

“姚大哥说,现在只要有人毛遂自荐,这陕西行都司同知或是佥事就是他的了。偏偏没有一个人愿意的。”

他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皇上在这这件事上,也太任性了些!”

李奎吓了一跳,道:“这件事,真的是嘉南郡主去求的曹太后?”

“真是她去求的!”丁留苦笑,“之前她收拾庄家,我还当她是个小姑娘,争一时义气。不曾想我却小瞧了她。曹太后和镇国公府是什么关系啊?可以说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啊!可你看看,她居然能说动曹太后帮她出面为李谦谋取一个高位——仗势欺人不怕,怕就怕连对手都能为你所用…”

李奎听得脸色发白,突然起身高声喊着贴身的随从。

他的话音几乎是刚落,他的随从就快步跑了进来。

李奎问他:“嘉南郡主现在在哪里?由谁陪着呢?”

女眷们都在内院,那随从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李奎会去问这件事。

他呆了呆,忙道:“大人,我这就去问!”

李奎点了点头,等那随从出去,不由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起步来:“我觉得这个女人还是少惹为妙。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得罪了她。李谦去陕西任职,应该也会把她带走吧?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像供菩萨似的好好把她供着,把她送去陕西就太平了。”

他生平没有见过比姜宪更彪悍的女子了!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丁留哭笑不得。

难怪李奎在官场里混了这么多年也只做到了知府。

他暗中摇了摇头,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了。

喝了几口茶,随从折了回来,道:“内院也得了消息,大家都向嘉南郡讨赏呢!嘉南郡主很大方,封了一两一个的银锞子满天地打赏了。弄得内院像过年似的,热闹得不得了。丁夫人和夫人都陪着郡主,看着郡主打赏呢!”

两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谁会带这么多的赏银在身边?

除非是她一早就得了消息!

两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最后一起返回现场,亲自向姜宪和李长青道了喜。

姜宪还好,很平静。

李长青却像天下掉大饼似的,高兴得面红耳赤,喝了不少酒不说,还把李谦小时候顽皮的事都拿出来说了,惹得大家笑声一阵高过一阵。要不是柳篱赶了过来,若有所指地咳了几声,李长青只怕还会继续说下去。

姜宪不禁高看了柳篱一眼。

李府娶媳妇的事全被李谦被封为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的消息给盖住了。

回到李府,又是一番赏赐。

大家都兴高采烈的。

李长青不由得意满满地问找了姜宪来说话:“这次李谦能调到陕西去,都是你的功劳…”

姜宪嘴角翕翕,正想谦逊几句,李长青已朝着她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并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道谢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给宗权,让他快点回来。

“可我看那公文,要你们十一月二十八日之前到任。

“陕西离这里不远,十一月中旬动身足以到任了。

“去的太早,别人还以为我们迫不及待。

“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好好地收拾东西好了。什么该带的,什么留下来的,早定下来。你的嫁妆多,又都是珍宝,留下来的,也得好生收藏着,万一丢失了可不是件小事。

“宗权那边,我算着他是赶不回来了。

“到时候让他直接和你在西安碰面。”

姜宪忙点头应是。

李长青就问起公文的事来:“…真是太巧了!你之前就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姜宪笑道:“承恩公也之前来了封信,跟我说他打赏了吏部和兵部,让他们用八百里加急将将军任职的公文送过来,让我准备些打赏的封红,免得到时候忙手忙脚的。我算着日子,应该是这两天会到,就提前准备了一些。倒不知道会今天来。不过,今天来更好,也免得我们去通知他们,以后该怎么和李家相处,过了今年,他们也应该好好想想才是。”

李长青连连点头,傻笑道:“原来只想求个三品的指挥使,没想到却谋了个二品的都指挥使…真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止步三品,一辈子也没能迈过去…这小子运气可真好啊…”

第436章 打赌

李长青那语气,怎么听都有点羡慕忌妒的味道。

姜宪不由抿了嘴笑。

李长青就端了茶。

姜宪屈膝行礼,退了出来。

李骥正抓耳挠腮地在李长青书房门口打着转。

看见姜宪出来,立刻就迎了上去。

“大嫂,”他低声道,“你上次去京城,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李骥的眼睛亮闪闪的,让姜宪想起李谦看她的目光来。

她心顿时一软,嘴角就不由地翘了起来,原本不应该跟他说的话也告诉了他——她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骥立刻跳了起来。

“太好了!”他嚷着,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忙压低了声,目光有闪烁地问姜宪:“大嫂,那康先生和郑先生也应该会和你们一起去陕西吧?您是等了大哥回来一起去西安?还是和大哥在西安碰头?大嫂,我也和您们一起去行吗?您看,我已经跟着康先生上了一些日子的学了,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总不好半途而废吧?可您和大哥刚去西安,肯定很多的事,我怕爹不答应,您跟我向爹爹求个情呗!让我也跟着您去西安行吗?”

他说到,已目露哀求之色。

姜宪想到前世他的结局,心生怜惜,可面上却不露。她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同情好比在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只会让人觉得丢脸,没有尊严。

她索性打趣李骥道:“可我不知道康先生和郑先生会不会跟着我去西安啊?正如你所说的,他们俩人这才做了几天西席,就这样跟着去了西安,我怕公公不答应啊!”

“啊?!”李骥张大嘴巴,傻了眼。

那样子,像个被打懵了的小狗以的。

姜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守在李长青门前的小厮伸长了脖子朝这边望过来。

姜宪忙止住了笑声,对李骥道:“逗着你玩的!这些事还都没有决定呢!我这边要先准备去西安的行李。要过两天才知道康先生和郑先生会不会跟着我们去西安。”

不仅是康先生和郑先生,还有钟天宇、马永盛这些人,前世跟随了李谦,今生有了这么多的变化,不知道会不会像前世那样跟着李谦过去。

谢元希又不在,李谦会和她在西安碰头,这些事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毕竟是女眷,总不好找他们去说这些事,可若是现在不把这些人带过去,以后再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姜宪颇有些头痛。

偏偏李奎娶了媳妇这后,鲁夫人一个个像商量好了似的,纷纷来给她道贺。她少不得又要请客唱戏地宴请这些人。随后又发现今年给李谦添置的衣裳若是他还是山西总兵府的一个四品游击将军显得有些贵重,可若是以一个二品的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却有点不够,急着找了太原府大大小小裁缝在家里给李谦赶制冬衣。就连情客,这样在宫里时见惯突然升迁了要赶制相应服官的事的人,都急得嘴里起了泡,庆幸道:“还好从宫里带了很多上等的料子,不然将军可真要出丑了。”

正在领着李府大大小小的丫鬟帮李谦赶制鞋袜的百结听了放下手中的针线,嘻嘻地笑道:“情客,要改口了。将军现在是都指挥使了,应该称大人了。”

到了西安,他们就算开了府,之前的限制就放开了。

比如说,家里有李长青,他们不能称李谦为大人;李长青穿丝绸,他们就不能给李谦穿刻丝,可刻丝是外头见都难见到的东西,何况是穿在身上…如今无所顾忌了,情客和百结把宫里的那套全都拿了出来,就差没绣上四爪龙了。

姜宪看着也很满意。

她终于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了。

私底下,她不由和康太太讲:“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没有人管着,可就觉得不大瞧得上像刻丝这样硬邦邦的东西,若是看见有人穿,还觉得这人矫情。可现在有人管了,反而觉得刻丝、蜀绣都是好东西了,镶在腰带或是肩头十分的漂亮。可见这人得不到什么就想什么?”

康太太呵呵直笑,道:“我公公临去之前不能吃糖,原先多刚强的人,结果临老了还偷糖吃。我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还要装着不知道,没看见。”

大家都笑了起来。

康祥云听到一墙之隔的内院传来一阵阵的笑声,忙起身关了窗棂,对在激动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郑缄道:“你也别这么激动,听丁大人说,陕西行都司的同知都还没有确定下来。估计汪阁老和熊阁老正为这件事明争暗斗呢!”

“管他确定下来没有?”康祥云的话不仅没能让郑缄安静下来,反而更激动了,他道,“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嘉南郡主不简单,没有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魄力,直接舍弃京城而就西安。就算李大人暂时没这个能力辖管陕西行都司,有嘉南郡主这样一个女人坐镇,就是拖,也会把李大人拖得修成正果的。你要是不相信,不妨和我打个堵。我敢说,不三日,不,不出七日,那位嘉南郡主就会来找你!你赌还是不赌?”

他这时指的李大人,已是指李谦。

康祥云目瞪口呆,道:“这与我何干?”

“你怎么一点脑筋也不动?”郑缄怒其不争地道,“你想想,这种时候,李大人居然不在。他们虽然瞒得紧紧的,可我却不相信李家放出来的那些风声,说什么李大人在京城还没有回来。我看他十之八九是秘密出行了。这个季节,他不是去西北贩马就是去贩盐了。没想到京城的公布来得这么快,来不及赶回来了。他和郡主不是在临潼碰头就是在西安碰头。在此之前,李大人的幕僚又不在,我看那个高伏玉对李家的事颇为上心,却对李大人的事却有些倚老卖老,未必会真心为李大人打算。李大人去山西要带些什么东西,带些什么人,多半还得郡主打主意。郡主毕竟是女流之辈,有些事却不好亲力亲为,肯定要找个人帮着出面,你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她到时候肯定会来找你帮忙…”

康祥云闻言觉得很有道理,他不禁问郑缄:“那我要不要帮这个忙呢?”

在他们的计划中,他们只是去帮着修修水利,看看天文,指点一下耕种…可没有想过去做军师。而且他们也不擅长给人出谋划策是,不然他们又何至于得罪了上司被逼得只好辞官呢!

第437章 班底

“做,怎么不做!”郑缄说着,坐到了康祥云的身边,道,“我们就算是想修渠务农,也要官府支持才行。能得了郡主的青睐,何愁大事不成?”

康祥云想了想,道:“这样的事我不适合。如果郡主来找我,我就推荐你,到时候你去郡主和说去。你知道,我口拙!”

“什么口拙!”郑缄才不相信,直接嚷道,“我看你是觉得郡主只不过比你闺女大几岁,你拉不下这张老脸!要知道,有志不在年少,甘罗十二拜相,霍去病十七岁封侯,骆宾王七岁能作诗…”他正啰啰嗦嗦地说着,有小厮隔着门扇禀道:“老爷,郡主派了人过来,说要见您!”

怎么样?

我猜测得没有错吧!

郑缄朝着康祥云挑了挑眉。

康祥云一面朝着郑缄翘起了大拇指,一面高声对那小厮道:“我在书房为郡主奉茶。”

小厮应声而去。

康祥云去开了门窗,找了之前友人送给他的碧螺春,准备沏茶。

郑缄起身告辞,却被康祥云留了下来:“既然决定跟着郡主去西安,你和郡主迟早都得碰面的。与其那个时候才留个印象,不如这个时候就认个脸熟。若是我们以后真的留在陕西修渠,这种要钱要人的事,你比我擅长。到时候肯定得你出面。像你说的,郡主不是个简单的人,和郡主相处好了,我们的事肯定也容易些。”

郑缄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康祥云就去烧水。

水刚刚浇好,康太太陪着姜宪过来了。

看见郑缄,两人俱是一愣。

郑缄忙站了起来,垂着眼帘和姜宪、康太太打了个招呼。

姜宪不由多看了郑缄两眼。

相由心生。仕途选官也早有讲究相貌是否周正的。那些歪瓜裂枣不管你策论做得多好,也不可能被选的。

这个郑缄又黑又胖,没有一点官威,却能留在京城做了个京官,先不说这个人是否有真材实学,仅人际交往这一块,这个黑胖子就是个能人。

李谦去陕西做官,当然是什么样的人才都要有。

她之前还准备把郑缄留在山西。

毕竟康祥云和郑缄都是她找来的,做西席也是她提出来的,这才几天的功夫,两位先生都跟着去了陕西,于李长青那时有些不好交待。

但她现在改变主意了。

康祥云向她引荐了郑缄之后,众人分主次坐下,喝了几口茶,姜宪就直言不讳地说明了来意:“想必两位先生已经知道了,将军擢升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十一月底就要赴任。可这衙门的班底还没有配齐,我想请康先生和郑先生跟着一块儿过去。”

两人没有想到姜宪会这么直接,而且开口就这样强势,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三顾茅庐,一时间被镇住,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姜宪虽然知道自己不比从前,可骨子里的傲气还在那里,并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见两人没有立刻就回答,也没有太在意。读书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小事都要权衡半天。她继续道:“西安自古就有‘八水绕城’之说,康先生擅制船,郑先生擅天文,不管是修渠还是仓粮,我想,两位先生都能有用武之力,与其在这里做个西席,不如跟着将军去了陕西。至于家中之事,也不用两位先生担心。康太太觉得只要跟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郑先生的公子过了这两年要下场了,我可以帮郑公子拿到学籍,就在西安参加科举,北卷向来比南卷容易。不知两位先生意下如何?”

南方文风盛行,北地荒漠。为了显示公平,本朝太祖皇帝的时候就以长江为壑,分了南北两卷。录取进士时,以南北各占一半名额。所以南方向来比北方竞争激烈,因而苏浙藉的官员又普通比北方的官员厉害。

郑缄祖藉金华。

按律,他的儿子应该回金华参加科举。

姜宪却承诺让他儿子在西安参加科举。

这比同什么金银珠宝都让他动心。

郑缄顿时一阵狂喜。

可他又很快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