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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宪看着神色烦燥的赵翌,愣在了那里半晌都没有说话。

还好先帝死得早。

要是先帝活到现在,乌泱泱好几个儿子,几位皇子争帝,赵翌应该会第一个被淘汰吧?

而赵翌抱怨了半天却没有回音,不由仔细地朝姜宪望去,他这才发现姜宪正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他不禁摸了摸脸,道:“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又觉得我说错了话…”

姜宪轻轻地摇头,想到曹宣,想到白愫,就特别不希望打破现在的政治格局。

因为动荡,就意味着混乱,而混乱就意味着世事无常。

她希望曹太后就这样远离紫禁城,远离朝堂,用她的积威制衡着赵翌,待曹宣慢慢地强大起来,直到赵翌再也没有办法伤害他。

“简王都说了些什么?你一字不错地学给我听听。”姜宪有些心不在焉地对赵翌道,心里还有些犹豫。

赵翌却毫不疑她,把简王和他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姜宪,并抱怨道:“要是韩同心生不出孩子呢?难道我的儿子就不能继承大宝不成?真是笑话!谁家的叔祖父管到孙儿房里的事来了…”

姜宪奇怪地望着赵翌,道:“你真没有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

赵翌的抱怨戛然而止,困惑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宪也不管赵翌怎么想了,撇了撇嘴道:“简王这是在提醒你,别到时候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倒好,满脑子是韩同心怎么在简王面前或是东阳郡主面前告你的状!你那脑子能不能动一动,别整天只知道惦记着看汪几道和熊正佩斗来斗去好不好?”

赵翌脸色大变。

他是怎么亲政的,他比谁都清楚。

偏偏曹太后又除不得。

他心中很是不安。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朝廷里玩平衡的重要原因。

姜宪的话却把他身上那袭锦袍给扒了下来,逼着他去直视自己和曹太后的关系。

他苦涩而又难堪。

当初曹太后非要把赵玺养在身边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胁迫他吗?不就是为了警告他吗——他若是不听话,曹太后大可杀了他抱着赵玺重新回到金銮殿上来垂帘听政!

他做皇帝久了,安逸的日子过惯了,倒把这柄悬在他头顶的剑给忘了。

赵翌不由审视这两年他自己做过的事,有没有得罪曹太后的地方。

可在亲政前日日夜夜都要做的事在他摄政之后再想起来却是满腹的委屈和愤怒。

他忿然地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圈,从小一起长大的认同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就对姜宪说出了心底的话:“你能不能帮我跟你大伯父说一声,万寿山那边,不能留…”

然后让你再把镇国公府当刀使!

姜宪在心里冷笑。

赵翌前世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他在她心目中早已失去了信用。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镇国公府再陷入前世的那种困境里的。

“不能留?”姜宪挑了挑眉,道,“是赵玺不能留?还是太后不能留?”

赵翌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眉宇间晦涩难明。

这还要考虑。

可见是两个都不想留了。

真是狼心狗肺的家伙。

自己前世怎么就帮了他的。

姜宪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通,道:“我看这件事,你也不用想得太复杂。我觉得简王的建议就不错。只要你生下嫡子,万寿山之围也就解开了。”

只是一个儿子从出生到长大成人,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这个孩子能不能长大,却不好说。

姜宪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去提醒赵翌。

她觉得自己比前世更了解赵翌了。

简王不是一直自持身份,仿佛跳出三界外的出家人似的看着宫中内斗、朝廷纷争吗?

她偏不让他如意。

既然大家都下了场在蹚这浑水,他凭什么就能作壁上观?!

姜宪闲闲地继续道:“你也别担心。如果皇后生下嫡长子,那孩子好歹也是简王的重外孙,韩家怎么也会保护他的。你正好可以一心一心地打理朝中大事。”

赵翌听着眼睛一亮,道:“你是说,让简王去对付母后。”

话能不能别说得这么直白。

姜宪在心里腹诽。

赵翌却像找到解决的办法一样兴奋起来。

他搓着手道:“我怎么没有想到?我之前总觉得母后同意让韩同心嫁到宫里来,肯定是因为简王说了什么。你是不知道,母后很相信简王。我小的时候,她还曾和我说过,不管怎么样,简王和我是一家,就算是有什么,也应该关起门来好好地说…让他们关起门来自己理论去,我正好干我自己想干的事…”

赵翌说着,有些情不自禁地去拉姜宪的手:“保宁,还是你厉害!什么事到了你手里都不是事了…”

姜宪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小步,抬手揪了一片香樟树的叶子,心里却把曹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

难怪赵翌从始至终都不相信姜家,就算姜家为他的亲政立下了汗马功劳,他还是忌讳姜家,算计姜家。

今天可算是找到原因了。

她这算不是算是误打误着呢?

可见有些小手段偶尔使一使,还是挺有效的。

特别是在面对赵翌的时候。

“我是旁观者清。”姜宪笑道,“你是这几天都不得安生,自然想不到。”

她淡淡地敷衍着。

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们表兄妹躲在这里说什么呢?”

第535章 章 告诫

姜宪和赵翌齐齐回头,看见简王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正站在香樟树的树冠外面。

“没说什么!”赵翌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想来是不知道简王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有些担心简王听到他说的话。

姜宪却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儿,笑道:“皇上正恭贺我的及笄礼呢!”然后道,“若不是皇上提起来,我还不知道原来东阳郡主和武阳郡主都是您帮着叫来的。真是谢谢您了!原也准备请两位姨母一起进宫庆贺的,可两位姨母毕竟是长辈,断然没有让她们将就我的意思,所以最后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不惊动两位姨母,没想到最终两位姨母还是来了。我这及笄礼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多谢简王了!”她说着,屈膝给简王行了个礼。

赵翌见状,慌乱的心绪就渐渐镇定下来。

就算简王听见了又能怎样?难道还敢质问他不成?

还是姜宪的胆子大,不管什么时候都落落大方的不为人言所动。

他也应该学姜宪才是。

赵翌看着不动声色的姜宪,心中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高兴。他笑着对姜宪道:“一家人,这么多礼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说着,就要亲自去搀扶姜宪,还好孙德功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在赵翌过来的时间就留了心,等到简王也凑堆的时候,他更是三步并用两步地站到了一旁,姜宪行礼的时候,他听到赵翌如此一说,立刻就上前两步,赶在了赵翌伸手前把姜宪扶了起来。

宫里的这些大太监可真是厉害啊!

姜宪在心里咕嘀着,朝着孙德功笑了笑。

赵翌则看着孙德功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有简王的神色还是有些阴沉,他看着顺势站了起来的姜宪,眼底冒出一丝火星来,让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飘过安静妃和秦贵妃的面孔。

若是赵翌像他的祖父和父亲一样的痴情,那可就麻烦了!

简王心中有事,勉强地笑着和赵翌、姜宪应酬了几句,就去了太皇太后那里。

太皇太后正在和太皇太妃、亲恩伯夫人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在香樟树那边发生的事:“…男子二十慢慢悠,还有长个子的时候。照我说,用不着这么快就成亲,如果有好的,先看着,免得娶个阿瓒不喜欢的回来,每天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还不如不娶呢!”

简王知道这是在跟王瓒说媳妇。

可惜他那边五服里已经没几个女孩子,要不比王瓒大三岁以上,要不比王瓒小三岁以上,他就是想做个媒,也没有太好的人选。

简王索性在一旁听着。

可这些老太太说起儿女的婚事来,一个比一个话多,一个比一个话长,他听着直摇头,一阵寒风吹过来,他这才有机会催着太皇太后:“外面风大,我们不如去咸若馆二楼看灯。”

“这个主意好!”太皇太后笑着,众人一起去了咸若馆的二楼。

简王当然不好和这些女眷一起,走在了最后。

东阳郡主趁机慢下了脚步,问父亲:“皇上和嘉南都说了些什么?从前皇上和嘉南就好,如今嘉南嫁了人,皇上也应该僻避嫌才是。”

“胡说八道些什么?”简王闻言低声喝斥,“这种话谁都能讲,你这个做岳母的却不能讲…”

“我知道,我知道!”东阳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这不是当着您的面吗?”

从前她也不是个心急的人,可如今为了女儿,却有些失了方寸。

真是关心则乱!

简王叹气,有些言不由衷地安抚着女儿:“皇上也不过是好久没有看见嘉南郡主了,和他说说话而已。你们不要总是听风就是雨,没事也被说出事来,你可别到时候后悔就是。你看你妹妹,就是最好的的例子。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也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变得聪明起来。”

东阳郡主的脸顿时通红,朝后睃了一眼,就看见赵翌和姜宪还站在香樟树下说话,她顿时有些不服气,道:“爹,皇上对嘉南也太宠爱了一些!”

“所以你们这些女人就难成大事!”简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低声叮嘱女儿,“当着皇后的面可不能这样说。若是连你对嘉南都是这样一个态度,你还指望着皇后娘娘能给她好脸色看?嘉南是小事,皇上那里不痛快才是大事。你可别忘了,珍宝阁还有个陈氏呢!你们这么多天连个刘清明都没有搞定,还好意思去惹嘉南!”

“我…”东阳郡主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简王摇了摇头,慢慢地进了咸若馆。

没想到,嘉南居然如此沉的住气,就凭这一点,就比东阳和清仪强多了。

姜家到底是树立百年不倒的阀门贵胄,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他不如姜镇元。

简王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轻声叮嘱东阳郡主:“你要是有脑子,这个时候就不要找嘉南的麻烦,而是想办法联合嘉南把皇上的心抓在手里,让皇上早点生下嫡长子才是正经。其他的,都是假的。”

东阳郡主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把韩忠抓在手里几十年恩爱如初。

父亲的提点让她脑子立刻变得清明起来。

她郑重地点头,道:“爹,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简王点了点头,快步追上了太皇太后。

姜宪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和赵翌挺好,不远不近,想见就见,不想见可以不见,也就无意和他拉近关系。见太皇太后他们都去了咸若馆,她也不想再和赵翌说什么,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们也快点跟过去,免得太皇太后没有看见我们又派人来找。”

从前他们经常在慈宁宫的后花园里玩,太皇太后生怕姜宪凉着热着,一会儿不见就要派人来找。

赵翌听着这话就想起了当初。

他心里不由涌现出几分柔情来:“好啊!我们去咸若馆好了。”可他还有点舍不得刚才的话题,遂压低了嗓子道:“保宁,你就听我一句,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吧!我也不想去秋狩了,这就叮嘱下去把韩同心接回宫。太皇太后从前不是常说没人陪着打叶子牌吗?我让她来陪你们打牌。”

姜宪还准备让太皇太后跟着田陈氏学养生的太极呢,若是又让太皇太后坐到了桌子上,那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毫不犹豫地回绝了赵翌。

第536章 修身

赵翌愕然。

姜宪怕他把韩同心引来,然后慈宁宫每天人来人往的应酬,索性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学太极啊!”赵翌听了很感兴趣,“你怎么突然想到学太极?太极好学吗?真的可以强身健体吗?”

姜宪就选要紧的跟他说了说。

赵翌听了笑道:“那你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宫了吧?”

“不会。”姜宪犹豫了片刻,还是第一次在赵翌面前如此肯定地回答。

若是太皇太后走了前世的那条路,她最少会在宫里守二十七天,若是太皇太后能挺过这一劫,她可能会在十一月中旬赶回西安。

她想和李谦一起过春节。

赵翌却高兴起来。

他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等过几天我就接韩同心回宫,让她跟你一起陪着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学太极。”

“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把她扯进来啊?!”姜宪心中很是不安,等待着三天之后的结果,压根就没有心情去应酬别人,她不由发起脾气来,“你能不能让我安安生生地在慈宁宫呆几天啊?我回京是来探望外祖母的,又不是和京中那些显贵攀交情的。你干嘛非得让我应酬这些人啊?!”

赵翌知道姜宪是轻易不愿意见人的,知道她真生气了,忙道:“行,行,行。我让他们都装着不知道你回宫了的样子,这样总行了吧!”

姜宪火气消了不少。

赵翌就道:“我好歹是个皇帝,你就不能好好地和我说说话。”

姜宪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对赵翌太苛刻了些。

前世的事又没有发生,今生两人各走各的道,她又何必苦苦相逼!

“也是我的脾气太坏了点!”姜宪向赵翌道歉,“我就想安安静静地陪陪太皇太后,不想和京中的这些所谓名媛贵胄打交道,挺没意思的!”

“好,好,好。”赵翌迭声应诺,“我保证她们都不会跑来看你,好了吧?”

姜宪勉强点了点头。

赵翌就和她说起别的事来:“我送你的珊瑚树好看不好看?是福建那边送过来的。你要是喜欢,就摆在东三所你屋里的厅堂里,或者是让工匠做成个烛台也挺好。最少也能点上二、三十支蜡烛,到时候肯定有火树银花的感觉…”

姜宪心不在焉地应着。

拾阶而上的简王却朝他身后的东阳郡主使了个眼色,弯下腰下低声对她道:“你看,刚才还在吵架。皇上立刻就认了错。两人这才和好。有些事,你得动动脑筋才行。”

东阳郡主非常冷静地应了声“是”,等到众人都在咸若馆的二楼坐下歇息喝茶观灯,她悄然地走到了大殿的一角,低声吩咐跟过来服侍的一个女官:“把嘉南郡主回宫,受简王爷所托劝皇上接皇后回宫的事告诉珍宝阁的那位。”

也让她心里急一急。

帝后大婚没有一年,皇上策封皇后的时候没有一同策封其他的妃嫔,这个时候就不太好策封陈女官。虽然大家都说皇上策封陈女官是迟早的事,可这没有到手和到了手却是两码事。她就不相信,陈女官会一点心结都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会无动于衷。

东阳郡主冷笑。

没等这边席散,她就得了消息,说陈女官派了人请刘清明过去说话。

刘清明如今却被拨给了姜宪使唤,他既不敢得罪姜宪也不敢得罪陈女官,急得团团转,还是孟芳苓不知道内容,答应帮刘清明在姜宪面前担着,他这才一路小跑着去了珍宝阁。

东阳郡主以为坐在咸若馆喝茶的这些人里只有自己知道,却不知道等这边的席散了,太皇太后婉言拒绝了姜宪陪她的请求,把姜宪打发去和白愫做伴之后,孟芳苓立刻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今天欢喜,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生气,笑道:“让她们自己撕去,我们这些日子好好地陪着保宁就是了。”随后说起明天的事来,“保宁说明天就找了田陈氏进宫,明天东阳郡主还没有走呢,她怎么那么急?是不是田医正对她说了些什么?”

这次姜宪回来,对她的身体太过关注,让太皇太后不由地浮想联翩。

孟芳苓笑道:“太医院的方子您又不是没有看过,若您的身子骨真有什么不好,太医院肯定要记载的啊!他们不敢乱来的。”

太皇太后只得暂时按捺住心中的困惑,陪着姜宪玩游戏——等送走了头条晚上留宿的那些贵妇人,就招了田陈氏跟着学太极。

姜宪紧张地跟在旁边帮太皇太后递帕子。

珍宝阁的陈女官却急得要发疯了。

她刚得到消息,皇上已经传旨,让韩同心回宫。

嘉南郡主姜宪,一回宫就能说动皇让韩同心回来,可见确如外面所传的那样,皇上对嘉南郡主怀着别样的心思。

就算大家都猜错了,没有这回事,可至少嘉南郡主的影响力在那里。

她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这样人,都是她要巴结奉承的人。

她把刘清明叫来商量:“怎么才能见到嘉南郡主?和嘉南郡主说上话?”

刘清明可不敢乱出主意。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不,您也跟着去学太极?据说皇上亲自去见过那个田陈氏了,还让她好好服侍太皇太后和嘉南郡主,以后赏她儿子一个正四品的世袭指挥使!”

这带兵打仗立了军功的千方百计也得不到一个封赏,田陈氏告诉宫里的女眷学太极,居然可以荫子,这要是让那些边关的将士知道了,得多不值啊!

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陈女官的脑里一闪而过。

她第二天就去慈宁宫拜见。

姜宪正坐在临窗的大炕边给太皇太后讲《阿弥陀佛》经,闻言不由皱眉,道:“她是以什么名义来的?若是不合规矩,就让她走吧!”

她要抓紧每一息的功夫陪着太皇太后,甚至希望今生与前世的不同能改变太皇太后的命运,哪里有空和这些小东西们计较!

印霞应声而去。

姜宪就问太皇太后:“您要不要睡个回笼觉?您早上也起得太早了。”

太后太后呵呵地笑,道:“这人上了年纪就躺着睡不着,坐着打瞌睡。你别管我了,和白愫去玩去吧!我找了太皇太妃说话。”

因姜宪要陪太皇太后,白愫就趁机和太皇太妃说说体己话。

第537章 度劫

姜宪怎么敢离开太皇太后半步。

她笑着抱了外祖母的胳膊撒着娇:“我想多陪陪您嘛!晚上的时候再和掌珠说话。”

这都是小事,太皇太后自然不会驳了她。

太皇太后又跟着田陈氏学了一个动作就歇了下来。

姜宪亲自递了热帕子过去,孟芳苓去彻了茶,众人重新回到东暖阁坐下。

太皇太后面露些许的疲惫,笑道:“不行了,老胳膊老腿的,不过两个动作,已经很吃力了。我年轻的时候,还曾经从坤宁宫走到慈宁宫来呢!”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大家哈哈地笑。

太皇太妃和白愫得了信过来。

太皇太后就嚷着打叶子牌。

姜宪千依百顺地陪着太皇太后取乐。

田陈氏也乖觉,见姜宪和白愫都陪着上了桌,孟芳苓帮着太皇太后看牌,她就坐到了太皇太妃身后帮着出主意。等到打完了牌一起去用晚膳,赵翌下旨宣了韩同心回宫的消息已传遍了三宫六院。

慈宁宫却安静如昔。

姜宪和白愫陪着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喝茶,太皇太后则和太皇太妃商量着王瓒的婚事:“前两天说是瞧中了两家,保宁回宫,我也没有心思理会,昨天亲恩伯夫人走的时候又问我哪家好,结果她们走了我又被保宁拉着去学太极,到现在也没有个准信。阿瓒的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好姑娘都嫁人了。”

太皇太妃就道:“是哪两家的姑娘?”

姜宪和白愫支了耳朵听。

“一家是两湖总兵陈魏家的姑娘,一家是翰林院石大人家的女儿。”太皇太后道,“这两家我都不熟悉。她让我给她拿主意,我能拿什么主意。”

那前世怎么就选了石家小姐的呢?

姜宪拿着美人捶给太皇太后捶着腿。

太皇太妃就道:“要不,两个人都让世子爷相看相看?”

“只怕是姑娘家里会觉得怠慢了。”太皇太后有些意动。

白愫朝着姜宪使眼色。

姜宪当着太皇太后的面不好问,她又想今天晚上陪着太皇太后,只好朝着白愫摇了摇头,等到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的话说得都差不多了,太皇太后打起瞌睡来,姜宪这才叫了司寝的人进来给外祖母铺床,并道:“今天晚上我想和您一起睡。”又怕太皇太后不答应,嘟了嘴道,“您看我都多久没有和你一起睡了。”

太皇太后觉得自己不吉利,姜宪小的时候就不怎么抱姜宪,等大些了,更宁愿她去和白愫睡在一起,这次她也没有答应,并道:“我睡眠浅,又早习惯一个人,你在我身边我会睡不着的。”

姜宪总不能说“我怕您从此就昏迷不醒”,说了几个理由都被太皇太后驳了回去,她只好把情客留在了慈宁宫,让她有什么事就立刻去告诉她,神色蔫蔫地跟着白愫和太皇太妃出了门。

太皇太妃倒理解太皇太后,她也不愿意和白愫多接触,吩咐白愫“好好地陪着保宁”,就回了自己的寝殿,留下姜宪和白愫两人面面相觑。

姜宪只好问白愫:“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白愫笑着把姜宪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亲恩伯夫人现在正为阿瓒的婚事发愁呢!若是订了下来,估计今年年底就会把媳妇娶进门。你不如在京里多留两日,吃了阿瓒的喜酒再走。”

姜宪摊手,道:“那李谦怎么办?”

白愫眼睛骨碌碌地转,道:“让他进京来接你。”

若是今年冬天下大雪,九边肯定有战事,李谦怎么可能来接她。

“他那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哪能说走就走!”姜宪叹气道。

前世王瓒是这个时候订的亲,但太皇太后殡天之后,她和王瓒都自请为太皇太后守了一年的孝。这样耽搁下去,不知道王瓒还能不能娶到石氏。

姜宪想了想,辞了白愫,转身去了太皇太后那里。

太皇太后正准备歇息,听说她来了也没有装扮,随意披了件夹衣,请她去内室说话。

“外祖母,”姜宪也不啰嗦,直言道,“刚才太皇太妃在那里,我不好多说。照我说来,若是阿瓒表哥真的要娶妻,不如娶了石家姑娘。石家毕竟是读书人,阿瓒表哥性子温和,心地又好,如果姑娘家的性子太强势,怕是过不到一块儿去。”

太皇太后笑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到底怎样,还得等我得了闲再去看看。”

姜宪笑道:“阿瓒表哥知道了肯定会怪我的——要不是我突然赶回来,他早就定亲了。”

太皇太后呵呵笑,道:“这怎么能怪你!是他的躲不掉,不是他的争不来。婚姻,是要讲缘分的。”

从前姜宪自然是信的,可自从她被李谦“劫持”了之后,却觉得有些事成与不成还得看是什么人。

像王瓒这样总是只在心里想的,估计就是喜欢上谁也难以成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非常的想念李谦。

希望他在自己的身边,能和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变化。

直到打了三更敲才在太皇太后等人不断的催促声中回寝所的姜宪怎么也睡不着,她缩在床上,脑子里空空的,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眼睁睁看着窗棂渐渐泛白,就再也忍不住地爬了起来。

值夜的百结听到动静急急地跑了进来,道着“郡主”:“这天才刚亮,您怎么就起来了?您要不要再睡一会…”

姜宪地披着袄趿着鞋就朝太皇太后寝殿跑。

暮秋的京城非常寒冷。

姜宪上牙齿和下牙齿打着架,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拍着太皇太后的门。

“这是谁呢?”当值的印霞披着件棉袍打着哈欠过来开门。

姜宪一把推开印霞就闯了进去。

太皇太后还在睡。

姜宪进去的时候心跳如擂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太皇太后床边的——太皇太后曾经说过,她瞌睡少,所以很早就起床。这个时候对别人来说还早,可对太后太后来说,却已经是大天亮了。

“外祖母!”姜宪轻轻地推着太皇太后,声音里已带哭腔。

她好害怕!

怕她就算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无力改变。

“外祖母!”她抽泣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嗯…”太皇太后拖长了尾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保宁啊!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哭起来了?谁让你觉得委屈了?”话说到最后,原本有些浊浑的眼睛顿时锐利起来,迸射出刺骨的寒意。

第538章 醒来

姜宪的眼泪就挂在了脸上。

外祖母,外祖母,居然醒了过来!

是不是说,今生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姜宪扑到了太皇太后的怀里。

“我,我只是害怕!”她喃喃地道。

“害怕什么?”太皇太后坐了起来,笑眯眯地摸了摸姜宪的头发,慈祥又和蔼,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锐利,“是做恶梦了吗?还是听到什么声响吓着了?”

太皇太后语气和煦,如果秋日正午的阳光,洒落在姜宪的心里。

“是做恶梦了!”她趴在太皇太后的怀里,“我做了一个恶梦!”

太皇太后醒了过来。

是不是明天她老人家也不会逝世呢?

姜宪紧紧地握住了太皇太后的手,道:“是个恶梦!”

那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恶梦。

现在,梦醒了一半,就看明天了。

姜宪喜极而泣,一整天都不离太皇太后半步。

太皇太后好不容易趁着她累极了午睡时悄声对太皇太妃道:“这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怎么今天像三岁的小孩子似的,一不看到我就神色慌张。难道真的是做了恶梦?”

皇上是真龙天子,身边是没有污秽的,所以没办法说是撞了邪。

太皇太妃含蓄地笑道:“小孩遇到娘,无事也哭三场。郡主远嫁到西安,哪有不想家的时候。遇到了您,肯定是要撒撒娇的,您不用担心。我等会儿叮嘱芳苓和掌珠都看着郡主一些,郡主若是有什么事,肯定瞒过不她们俩个的。”

太皇太后安下心来。

下午跟着田陈氏学太极的时候一定要拉了姜宪和白愫跟着一起学。

白愫就当是舒展身体了,跟着田陈氏学得还挺认真的。

晚上,姜宪又吵着要和太皇太后一起睡,太皇太后想起白天太皇太妃说的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笑着答应了。

姜宪高兴极了,脱了鞋袜就爬上了太皇太后的床。

太皇太后就想起姜宪小的时候,不愿意和乳娘睡的时候就吵着要她,她偶尔答应让姜宪和自己睡,那孩子就小时候,欢欢喜喜地脱鞋脱袜爬到床角裹了被子闭上眼睛装已经睡着了,生怕她后悔似的。

她的心顿时就软得一塌糊涂,亲手帮姜宪掖了被角,笑道:“也不知道你急什么?还好你爹和你娘只生了你一个,要是再多几个姐妹,你岂不是要把他们都挤到床底下去了?”

姜宪裹着被子笑,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黑漆漆的,却又澄清透亮,让人想起秋日的湖水,冬日的星晨。

太皇太后看着就喜欢,摸着她头道:“睡吧!睡吧!可不能顽皮了。”

姜宪无声地点着头。

孟芳苓进来亲自给她们放了帐子,小宫女们点香炉,灭了通明的宫灯,移了一盏灯火如豆的瓜灯进来。

拔步床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淡淡的龙涎香从松柔的被子里弥漫开来,萦绕在她的鼻尖,让她像回到小时候,被太皇太后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原本应该睁大了双眼的夜晚,却很快支撑不下去,沉沉地睡去。

等姜宪猛地惊醒,她腾地就坐了起来,还没有看清楚周围的事物就心里发慌地嚷道:“外祖母呢?”

她耳边就传来太皇太后不紧不慢,含着笑意的声音:“这才出宫了几个月?怎么还越活越小了?醒了也不睁开眼睛缓口气就瞎嚷嚷,知道的你这是还没醒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遇到贼了。这都是跟谁学的!”

姜宪循声望去,就看见太皇太后正手捻着十八罗汉的佛珠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面前还摊着本佛经,正笑着望着她和孟芳苓打趣。

高丽纸糊着的窗棂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可见天色已经大亮。

姜宪情忍不住泪流满面,双手合十,在心底念了声“阿弥陀佛”。

菩萨保佑,太皇太后还活着。

没有像前世那样,她一睁开眼睛,太皇太后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忙问孟芳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孟芳苓掏出怀表来看一眼,道:“巳正已过了一刻钟!”

前世,太皇太后是辰正还差一刻钟的时候走的。

如果已过了辰正。

是不是说,太皇太后这一关挺过来了呢?!

姜宪闭上眼睛,虔诚地向诸天神佛祈求。

太皇太后不由和孟芳苓交换了一个眼神。

姜宪不对劲!

而且是很不对劲。

从前她虽然关心自己身边的人,却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情绪外露,而且可以看得出来,是情不自禁的情绪外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芳苓和白愫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姜宪开口,可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姜宪好像卸下了身上的包袱,变得活泼开朗了很多。

这毕竟是件好事。

太皇太后追问了几天不得其果之后,也就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了。

到是珍宝阁的陈女官,几次来求见姜宪都被她打发了。

白愫忍不住劝她:“好歹是皇上的人,你给别人几分体面吧!”

姜宪道:“是为了面子卷到后宫的争宠之中去还是得罪个把人却能袖手旁观的好?”

“可我们很难袖手旁观啊!”白愫苦恼地道,“你看你那东厢房,东阳郡主送的东西都能堆半个屋了吧?你这才回京几天啊!”

姜宪不为所动,冷冷地道:“她们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要是不摆明了态度,黏黏糊糊的,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白愫不禁叹气。

自钦天监算出九月二十八是出行的吉时,韩同心将于那天从京郊的围场反京之后,东阳郡主除了下帖子想要宴请姜宪之外,还隔三岔五地送东西给姜宪,好像韩同心能回宫,都是姜宪的功劳似的。

姜宪毕竟只是个出了阁的郡主,东阳郡主这样,岂不是把姜宪放在火上烤?

白愫看着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姜宪,不禁在心里暗暗担心。

姜宪只好拉了白愫:“走了!走了!我们跟着田太太学太极去,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她们再怎么蹦腾,赵翌不和她们站在一边都是白搭。”

不过,话说到这里,姜宪心里也有些纳闷。若是从前赵翌像现在这样听她的话,他们恐怕也闹不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吧!

是他们没有缘份呢?还是因为赵翌不再是她的丈夫,她在他面前变得很强势,而一直被曹太后管着的赵翌偏偏就吃这一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