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看来受伤很重,让我帮你将他医好吧!”

  方少魌奇怪地一笑,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说道:

  “不敢有劳辛大侠,此人是谁大侠也无须知晓,就请您赶快离开这儿!”

  这左一声大侠,右一声大侠,叫得辛捷惭愧而无地自容——

  辛捷不能再言语,晶莹的泪珠在他眼眶中滚动,他终于没有让它滑跌下来,但那种神色,不仅包含哀伤,还有一丝微微的愤怒,虽然辛捷确曾有负过方少魌的地方,但经过这么多折磨,她也应谅解他,给他稍微慰藉才对。辛捷想着,嘴唇发着颤,一直抖动老半天才脱口而出,道:

  “魌妹!你……你……唉!”说时两手微张着,眼中充满希冀被幻灭的目光,脸上一片呆痴与悲怜——

  这一声“魌妹”像一只巨槌,重重击在方少魌心扉,被理智压住的感情,一发再也不可收拾,只见她也泪如泉涌,伸手掩面泣道:

  “捷哥!捷哥!为什么又让我碰见你呢?……”

  辛捷僵硬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一丝宽慰的欢欣溶化了他郁积的愁结,至少方少魌还没忘记他啊……

  “魌妹!我实在对不起你,唉!当年的事不谈也罢!你……你已……嫁人了吗?”辛捷说时指了指石床上受伤的那人。

  方少魌点点头,面上浮起淡淡一丝苦笑。

  “是谁?”辛捷奇异地问道,因为他不明白……

  方少魌幽怨的一瞥辛捷,极不愿出口地说道:

  “金欹!”

  辛捷惊得突然紧紧抓住方少魌双肩,怀疑地再问她道:

  “是金欹?‘天魔’金欹?”

  还没待方少魌点头答是,辛捷已一晃身抢至石床前——

  方少魌以为辛捷尚未忘记前仇,急得大叫道:

  “捷哥!你不能……我不许你伤他!”说时一把拉住辛捷左手。

  辛捷右手轻轻一拂,扫开覆在那人面上的乱发,骇然二个难以忘怀的面容呈现在他眼前——

  这人不是金欹是谁?辛捷心中暗思。深而长的两道刀痕在鼻梁上划了个交叉,当他想到金欹抓住吴凌风落下悬崖时疯狂面孔,不禁使辛捷打个寒噤。

  辛捷叹了口气,顺手探了探金欹鼻息,倒甚均匀有力,于是摇了摇头,道:

  “还好,伤得不甚重,大概再休息个把时辰即可以清醒过来。”

  辛捷转脸望着正关切注视金欹的方少魌,心中不禁奇怪他两人怎么会结合为一块的?又怎会跑到这荒僻的海边岩区来住呢?

  方少魌蓦地发觉辛捷正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禁红飞双颊,轻轻笑道:

  “你想不到我会嫁给他是吗?”方少魌瞟了床上金欹一眼。

  辛捷点点头——

  方少魌又淡淡苦笑,拍拍旁边石椅请辛捷坐下,然后娓娓道出一段事迹来——

  “你知道那天我投江后……”方少魌含羞地望望正预备聆听的辛捷,脑中又浮起那使她终生也不能忘怀的一幕。

  辛捷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惭愧的表情使他脸色显得甚是难看,方少魌又使他想起失踪而久未联系的金梅龄——

  “唉!捷哥……”方少魌知道辛捷心中一定很难过,而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呢?初逢时的惊喜,继之强迫自己对他的冷淡,已使她多年对辛捷的恨意完全勾销,并且如果严格说来,自己也有负于他呀!方少魌心想,因为她不是也嫁给已往最痛恨的人——金欹?

  “龄姐姐如何了?”方少魌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喊出“龄姐姐”的,但看辛捷痛悔的表情,多少也猜出些端倪。

  辛捷没有回答,只木然摇摇头,心中对方少魌的放过金梅龄也宽慰了不少——

  方少魌不愿再问起使辛捷痛心的事,仍继续先前话题道:

  “那天我投水以后,我恨一切,我也恨我自己,于是我屏住气拼命要往水下钻,想让江水将我淹没,永远淹没,但是浪是如此大,我支持不了几口气即昏绝过去——”

  辛捷随着她的叙述,思潮又溯到昔日,想着方少魌在大江之中随波逐流,慢慢远,终至消逝无踪——

  方少魌的声音很平静,很委婉,除了道出数年来流浪的经过外,尽量避免引起辛捷痛苦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周身是如此湿,我想大概是冷醒的吧!”方少魌一直说下去,偶尔眼中闪过一丝眷恋昔日情景的目光……

  此时天已黑了,黯淡的星光在天上闪烁着,我感觉四肢懒散已极,心灵的麻木与肢体疲劳使我除了沉静外,连指头也不想动动——

  我平仰着身子,也不知自己是在水上?还是在陆上?或在船中?因为这种种对我都毫无关系。

  突然我觉得身侧远处火光一亮,接着一个孩子口音呼道:

  “奶奶!那位姑姑就在那边!”

  接着一个妇人的口音:

  “乖孩子,你先跑去看看,不要让这可怜的人冻坏了。”

  又闻小孩应了声,立刻方少魌觉得有人很快跑到自己身侧。

  “奶奶!她已经醒了,啊,你看她全身都湿透丁。”

  这时妇人也走了过来,看看方少魌除了身体显得虚弱外一切尚好好的,不禁松口气,道:

  “唉!小福真亏了你的……姑娘!你感觉好吗?”敢情她也发觉方少魌醒了。

  方少魌虽然心中感激这位妇人的好心,但内心的一切都变成绝望,一切都变得漠然,以致对着这好心妇人的脸是这般冰冷。

  方少魌说到此处,辛捷突然打断话题问道:

  “你漂到什么地方?”

  方少魌看看辛捷脸上关切的神情,心中也觉得甜滋滋的,尤其他目光中刀缕柔情不是还像往昔一般吗?

  “当时我也不知道,后来听那救我的渔妇说,才知竟是距离武汉百余里的“杨逻”。”方少魌安慰地笑道。

  辛捷叹道:

  “你命运比我还好些……唉!我……”

  方少魌的泪水又涌出眼眶,数个时辰前的恨意早已被柔情所化,只见她轻轻握了握辛捷的手,故意装出笑脸,温柔地道:

  “捷哥,别想以前了吧!让我告诉你以后的事情——”

  辛捷点点头,轻抚着方少魌凌乱而细长的秀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惟一使他安慰的是魌妹已经有了“归宿”,不管是谁,多少对他的内疚有了补偿。

  方少魌继续说道:“自从我被那渔妇救后,渔妇怜我孤苦无依,何况她也仅有祖孙两人相依为伴的,所以就让我留居下来……

  “这样过了近半年,我对一切俱灰心了,我的感情像槁木般永远死沉过去,但一个人的命运并不如此地简单……”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本是初春奔放时节,突然……突然金欹来了……”

  辛捷听得一阵紧张,身子也不自觉仰起。

  “原来清静而恬淡的小茅屋——渔妇的家,”方少魌如此述说着:“突然掀起大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