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罢,反身便向山下走去。

突然他眼角瞥见约在左方十余丈一个林中好像人影在动,这时他满怀悲愤,对每一个人都抱有怀疑之念,于是冷哼一声,闪身飘过林中。

人得林来,只见前方约五六丈开外有两个汉子正在拼斗,辛捷轻功何等高明,这一进来,二人一方面也打得出神,竟没有被发现。

于是隐身一株老树后,闪眼望去,只见迎面一人生得好不魁梧,满面虬髯,正手持一柄长剑攻向对方,对方那人背对着辛捷,看不真切面容,但见他左手仅持着一支长约一尺半的树枝,和那大汉搏斗。

那手持树枝的人似乎周身转动有些不便,尤其是右手,有若虚设,脚步也有些儿仓促。

反观他的剑法却精妙绝伦,二人一瞬间便对拆了约有二十余招,但却未闻兵刃相触过一次。

无怪这便是辛捷刚才并未发现有人搏斗的原因了。

二人缄口苦斗,那手持短枝的汉子因身手不灵便吃了极大的亏,此时已被逼到林边。

那虬髯大汉蓦的大喊一声:“呔,看你再想逃——”

说着一剑点向那手持短枝人的眉际。

辛捷观战至此,尚未闻二人开过口,这时听那大汉狂吼,口气充沛之极,不由暗吃一惊,再看那背对着自己的人时,只见他身子一矮,也不见他着力,身子突然一滑,竟自摆脱出那大汉致命的一击。

他掉过头来,准备再接那大汉的攻击。

辛捷这时才可见清他的面容,只见他年约二十一二,相貌英挺之极,不觉对他心存好感,尤其对他这种带伤奋斗的坚毅精神更感心折。

那青年饶是闪过此招,但脸上再也忍不住作出一种痛苦的表情,辛捷何等人物,已知他是被点了穴道,半身周转不灵,是以用左手持剑。心中更惊他竟能用内功勉强封住穴道为时至久,心中一动,随手折下一段枯枝。

却见那虬髯大汉仗剑回首又是一剑刺来。

那少年突然左手一挥,但见漫天枝影一匝,竟自在身前布出一道树网,尤其用的是左手剑,更显得古怪之极。

他使出这招,那大汉一击数剑都被封回,就是连辛捷也大吃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辛捷张手一弹,一截枯枝已闪电般弹出。

辛捷用的手法,劲道巧妙之极,只听得“噗”的一声,击中那少年的右胁下第十一根筋骨——“章门穴”上。

那少年突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左手一挥,绝技已然使出,但见漫天剑影中,一点黑突突的树影飘忽不定地击向那虬髯大汉,那大汉急切间挥出剑划出一道圆弧,哪知青年这一剑乃是平生绝技,只见树尖微微一沉,微带一丝劲风竟在森森剑气中寻隙而入!

眼看那大汉不免要挡不住树枝——别看这一枝树枝,如点到了身上,照样是洞穿!辛捷在一旁本不欲出手,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他如飞般闪出林中,洪声道:“兄台请住手。”说着抖手劈出一掌。

那少年陡见有人窜出,且攻出一掌,不求伤人,但求自保,身形一错,退后寻丈!

辛捷拱手对那虬髯大汉道:“兄台可是号称中州一剑的孟非?”

那虬髯大汉死里逃生,怔怔地点子点头。

辛捷微微一笑道:“久闻大名,如雷灌耳——”

那中州一剑长叹一声,打断他的话头,答道:“罢了,罢了,自此——唉!”

说着抖手掷出长剑,向那青年掷去,转身如飞而去。

第十六回 河洛一剑

辛捷望着他背影微微一笑,回过头来望着那少年——

这时那长剑正掷向那少年,那少年待剑近了,突然身子一拔,头下脚上,俯身一掠,便将长剑接着。

辛捷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兄台好俊的轻功——”接口又道:“呵,对了,兄台可是姓吴?口天吴?”

那少年微微一惊,随即答道:“在下正是姓吴,兄台怎么得知?”

辛捷答道:“不知兄台可是威震中原的单剑断魂吴诏云的后辈?”

那吴姓少年大吃一惊,答道:“正是——”

辛捷道:“果然是吴兄,在下姓辛名捷,家师梅山民和吴老前辈以前要好得很哩!”

那姓吴的少年脸上突然一喜,欣然道:

“原来辛兄竟是梅叔叔的高弟——”敢情他也叫梅山民作叔叔。

原来这少年正是早年死在五大剑派围攻之下的吴诏云的儿子吴凌风。他自家逢惨变,被一异人收留,教他武艺,但所教的却全是吴氏留下来的“武功秘笈”,是以吴凌风的功夫和乃父仍出一辙。

最近吴凌风出道行侠,风闻武汉一带七妙神君再度出现,梅山民乃是他父至友,他登时赶来察看,但巧逢侯二叔出丧,他自小便和侯二叔交往甚好,当下来墓前祭拜,正伤心间,不防身后一个虬髯汉子,也就是中州一剑孟非,突施暗算,点了他右肩的“肩胛穴”且拔去他的佩剑,吴凌风徒逢惨变,正悲哀欲绝,哪防有人暗算?

他只有急气闭住穴道,勉强折一根树枝和那孟非搏斗,想是孟非自己也觉得自己行动太过卑劣,便将他逼至林中动手,他先还有力招架,后来到辛捷上岗,那孟非想是不愿外人得知,于是缄口默斗,而吴凌风也是一口真气闭住伤穴,更不能开口出声,于是二人默默苦斗,若不是辛捷眼快,必不会发现二人。

吴凌风真气越来越微弱,被那孟非逼得只有招架之力,突被辛捷用暗器撞开穴道,是以奋力使出单剑断魂吴诏云的绝招“鬼王把火”。吴凌风功夫本远在孟非之上,此时含忿出手,孟非一时招架不了,倒是辛捷出手解了危。孟非本于心有虚,此时见另有人参与此事,不好再停留片刻,是以掉头提剑便走。

吴凌风草草说完自己的遭遇,辛捷听了微微点头,开口说道:“这孟非乃是天下五大宗派中峨嵋苦庵上人门下,想当年五大宗派谋害令尊之事,必也告知他们的后辈了。这孟非大概是路见你身后的“断魂剑”而突下毒手。”

吴凌风听到这里,早已泪如雨下,恨声道:“刚才实在不应放那小子离去,只怪小弟不知他是峨嵋门人,否则必让他碎尸万段。”

辛捷点了点头,说道:“小弟不过是让他逃去,借他口告知天下武林,单剑断魂和七妙神君的后人要找他们偿还十年前的血债!”

二人再讲了几句,彼此都心折对方的风度、功艺,立成莫逆,十分投机。吴凌风笑道:“呵!对了,刚才用枯枝撞开小弟穴道的必是辛兄吧?”

辛捷微微点头,阻住吴凌风拜谢之礼,口中却道:“小弟今年二十岁,不知吴兄——”

吴凌风答道:“小弟二十有一,如不嫌弃,称你一声贤弟好吗?”

辛捷本有此意,欢声答应,登时二人感情又加深一步。吴凌风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贤弟,江湖上盛传梅叔叔出现在武汉一带,此事是真是假?梅叔叔好吗?快带我去拜见!”

辛捷黯然答道:“小弟这就告诉大哥——”

说着将七妙神君在五华山受伤的经过一一说出,且连自己的任务也说了一遍,吴凌风听梅叔叔竟为自己父亲而受创残废,心中更是一阵难过,二人相对恨声发誓定要为梅、吴二人复仇。这样一来,后来果然使得江湖上遭临一次浩劫,此是后话不提。

二人再谈了一会,一同走下山去,临行时一起又对侯二叔的墓碑哭拜一番。

二人商量之下,觉得目前首先应查出杀侯二叔的凶手是谁。吴凌风猜测必是五大宗派所干,以便引出梅山民后代哭祭,是以派孟非在墓旁等候施以暗算,辛捷则知自己行藏并没有被武林人物探知,知侯二叔必不会是五大宗派门人所杀,况且以侯二叔的功力,就是五大宗派任一掌门人亲自来临,也未必能够将之击毙。

二人边走边谈,一时便来到了山梅珠宝店前。

张掌柜早已迎至店外,见辛捷伴着另一个英俊的少年,且背上一柄长剑,以为又是些武林人物,忙道:“辛老板回来了。”他绝口不提侯二叔的事,乃是怕辛捷再度伤心。

辛捷微微摆了摆手,便招呼伙计安顿吴凌风住处。一边问张掌柜道:

“这几天来,江汉一带有否什么重大的消息?”

张掌柜急点了点头道:“有,多得很哩,小的刚才一时心急还不曾说。”顿了一下又道:“据说是什么七妙神君再现江湖引起许多人物注意,最轰动的还是三天以前,银枪孟伯起老爷子的镖店被人掀啦,孟老爷子当场身死,而凶手在临走以前却留言讲是‘海天双煞’所干,当下全城震惊——”

辛捷听到这里已是神色大变,开口道:“好!难道这两个魔头竟千里迢迢入关了,难道想东山再起吗?”

张掌柜接口道:“这个小的不懂,倒是江汉一带的武师都谈虎色变,一些五大宗派的人物也有的噤不敢言,也有的豪言要教训这两个败类——”

辛捷此时心中大乱,微微摆手道:“知道了,这样江湖上有得大乱了!”

说着便嘱人叫吴凌风出来一同用晚餐,并告诉他此一消息。吴凌风想是久居深山,并不知“海天双煞”是何等人物,也不十分注意,辛捷不再多言,心中却想定了另一个计谋。

次日清晨,辛、吴二人起身后,辛捷建议道:“大哥最好是扮作一个文人,这样也好行动。”

吴凌风颇觉有理,于是改换装束,藏起惹目的“断魂剑”,和辛捷一同出去。

辛捷一连月余离开江汉,一些相熟朋友都不免起疑,是以决定去拜访一下,随便编一个理由去圆谎。

走到城东,但见成名最久的“信阳镖局”已是一片凄凉,大概是出丧不久,门前仍挂着一些儿白布白灯,更觉凄苍。

转过道儿,打横里预备到“武威镖局”去拜访金弓神弹范治成。来到门前,但见镖局内忙忙碌碌,走人局中,问二个伙计道:“范镖头可在么?”

那伙计点了点头,随手一指,辛捷、吴凌风二人随着他所指的地方一看,果然范治成正和二个年约四十左右的人物站在一起,这时范治成也已看见辛、吴二人,微微点了点头,走了过来。

辛捷见他满脸疲倦,嘴角上虽带着笑容,但神色却显得充满着忧虑。辛捷心中了然,却故作不解问道:“范兄好久不见?小弟昨晚才从四川回来。”

说着故意顿了一顿,看那范治成似神不守舍,心中暗笑,改口道:“真是天大不幸,孟兄竟遭奸人毒杀而去世,小弟不曾参加葬礼,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范治成微微一叹道:“那海天双煞也恁地太狠,他们想再扬名,竟找上咱们这两家镖局,想能杀一以儆百,唉,说不得,今明二晚愚兄性命不保啦!”

辛捷故意诧声道:“什么?海天双煞竟还要施暗算于范兄?”

范治成微微点了点头,伸手入怀,摸索一阵,摸出一张白色的帖子对辛捷说道:“天残地缺的追魂令已送到,这两个魔星不出二十个时辰必然赶到——”

说着将贴儿递给辛捷。辛捷一看,只见帖上画着一只令箭,下端署名处却画着一对老叟,两个都是残废不全的,不用说定是“海天双煞”了。

辛捷看了心中一阵激动,神色微微一变,口中却说道:“这就是所谓追魂令?”

范治成点了点头,答道:“这追魂令既到,愚兄特地请了二位高手来,想请他们助拳,他们倒是爽快得很,立刻答应下来了。辛老板,来,我替你们引见一下。”

说着指着那身材略高的中年汉子道:“这位是点苍高手卓之仲卓英雄,这位是新近成名的生死判陆行空。”说着,又将辛捷介绍一下,倒是辛捷先将吴凌风介绍大家。

寒暄一阵,辛捷再胡诌一番,便和吴凌风离去。

一路上辛捷对吴凌风道:“大哥,你现在才知那“海天双煞”不是好惹的人物吧,小弟倒有一个计谋——”

说着便将计谋说了出来,吴凌风连声说道:“妙计!”

于是二人沿街随意逛了一会,便回到“山梅”。

吃过晚饭,二人挑灯闲谈一会,齐人房准备。

时人深夜,山梅珠宝店中突然响了一声拍掌声,倏地二人影如狸猫般窜上房屋,两人略一张望,便会合在一起。

这时天上月亮虽渺,苍穹却明,借着星光一看,只见二人脸上均包以布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倏地二人身形一动,一起窜落在黑暗之中。

时已深夜,汉口全城灯光全黑,只有东街上“武威镖局”中灯光辉煌,在黑夜中益发显得光明。

蓦地,“武威镖局”房上一阵怪啸,一个奇异已极的声音喝道:“范治成——”

语音方落,倏见西边房上一阵响,一条人影冲天而起,直上升至三四丈劲道才失,在空中微微一停,滴溜溜一转,斜掠而下。

这一手露得高明之至,无论是身法、姿态,均曼妙已极。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影儿已落在屋面上。

那人才到屋上,便向左方喝道:“焦兄弟,大名鼎鼎,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么?”

话音方落,左面一阵怪笑,“刷”地纵出二人。

当先一人喝道:“好小子,你就是范治成请来的高手么?”

声音怪异之极,且夹带着金属铿锵之声,刺耳已极,且二人似是有意卖弄,中气充沛,宛如平地焦雷。

哪知对面那人不理不睬,仅冷冷答道:“凭金弓神弹就能请得动我?”

那人再度怪声说道:“小子既非范老儿帮手,还不速退,待我们兄弟处置他以后——”

话未说完,那对面的人却沉声喝道:“废话少说!”

那二人似乎怔了一下,蓦的为首一人哈哈一笑道:“看不出来!哈——”

笑声有如鬼叫,更是刺耳已极!敢情他动了怒,想用“摄魂鬼音”来伤倒对手。

笑音越来越高,对面那人身子微微一动,显然是忍受不住!

蓦地黑暗中又有人断喝一声道:

“住口!”

虽只仅有二字,出口后,却清晰已极,有若老龙清吟,平和之极,那发笑的怪人微微一怔,停下口来。

那以“摄魂鬼音”狂笑的怪人住了笑声,往发声处一看,只见一条人影刷地冲出来,那份轻灵洒脱,令人生出出尘的感觉。

月光下,只见纵出之人亦是以黑布蒙面,手中持着一支长剑,身材中等,微微显得瘦削。

那怪人尖锐的声音又扬起:“范老儿竟收罗了这许多高人,哈哈,今夜要你们知道‘海天双煞’的手段。”

须知“海天双煞”中“天废”焦劳乃是哑子,是以一直是“天残”焦化发言。

焦化声音才完,那原先伫立房上的蒙面人也喝了一声:“今夜咱们正要领教一下这对残废究竟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功夫!”

“天废”焦劳口中不知发出一声什么声音,身子一耸,从距离不下五丈的地方一下子纵到蒙面人眼前,单掌挟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风打到。

那蒙面人见了天废那副平板得无鼻无嘴的怪脸,心中不禁发毛,只听他轻哼一声,身形如行云流水般退了五步,避开了此招。

焦劳还待追击,“天残”焦化连忙打手一阵乱比,兄弟两人心意早通,焦劳一跃准备下房。

敢情焦化是怕房下还藏有别人,是以焦劳下去查探一下。

这时那清啸阻止“摄魂鬼音”的蒙面人忽地又是一声长啸,声音宛如飞龙行空,畅其不知所止。

“天废”焦劳虽然耳聋听不见,但脚下瓦片却被啸得簌簌而动,不由停身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