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本是无意走来,凑巧正朝着二人藏身之地,此时突见一剑横挡,不觉一怔,大惊后退。

吴凌风微微挥剑,红光吞吐,声势惊人!

蓦地那老者发狂似地暴叱一声道:“啊!断魂剑--”

旭日初升,朝露迷茫,泰山剑会第一天开始。

日观峰前,群雄毕集,泰山势高,这日出奇景更是奇绝甲天下。但见霞光万丈,彩虹微托持着一轮旭日冉冉上升,群豪都不意沉醉于奇景之中。

此次泰山剑会乃由天下第一宗派武当主持,礼鼓声中,武当掌门赤阳道长昂然而出。

泰山剑会本是以武会友,不限宗派,但芸芸武林中又有几人能超得过五大宗派的人才?是以每次虽说是以武会天下豪杰,但却是五大宗派的争斗。

然而这武林盛集,却是十年难见一次的盛会。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个观摩机会。

赤阳道长昂然走到会场中央,微微稽首,启口道:

“十五年前,岱宗之顶,敝派首发泰山剑会,结果天下公推崆峒的厉大侠为天下第一剑——”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崆峒的门人立刻响起震天价的一声欢呼!

赤阳道长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十五年后的今日,天下武林人物重集此地,并欲推出天下剑术之主,但有一个规定,嘿,凡是上一次参加过的英雄就不得再参加!”

他在崆峒派人的欢呼之下轻言细语,但仍清晰地传人每一个人的耳中,可见他功力的不凡!

赤阳道长接着又道:“咱武林中人,不善虚礼俗套,就请各位英雄赐教!”说罢再一稽首,缓步退下。

别看这一群英豪站满大半个日观峰,但大多数都是抱着见识的心思,是以赤阳这边一退,大家便窃窃私语地谈了起来。

首先最为大家所注意的莫过于峨嵋、昆仑二派尚没有一人参加,其次便是点苍派仅到了一个千手剑客陆方,这三派远不及崆峒和武当二派的人手众多。

正在这时,日观峰下忽然上来了一个面容清癯的老和尚和二个年轻和尚,群豪见了,一齐肃然动容。

那和尚上得峰来,高声道:“阿弥陀佛,老僧迟了一步!”

赤阳道长见了忙上前稽首道:“苦庵上人,一别十年——”

话音方落,苦庵已长笑道:“道友不必客气,贫僧此次出山,只不过是不想破那十五年前的誓约罢了!”

赤阳道长脸上微微一热,默默坐下。

群豪见峨嵋苦庵上人率门人及时赶来,又不觉窃窃私议,嘈杂个不了。

赤阳道长等人声稍停,高声叫道:“泰山剑会这就开始,有哪位英雄能够首先——”

蓦地人群中一声暴吼,刷地纵出一人,打断赤阳道长的话头,高声叫道:“一十五年前泰山剑会也是由咱们草莽绿林英雄洪老前辈首先亮相,难道五大派的高手都只会观人虚实,才能动手吗!”

这一番话确实狂妄已极,竟连五大派全给骂上,赤阳道长冷哼一声,闪目一望,不由大惊,洪声道:“原来是山左双豪林施主,贫道有失迎迓!”

林少皋傲然一笑道:“林某但凭掌中一支剑,斗胆敢向天下英雄请求赐教!”

他本来说的是一番场面话,但因他口才不好,又因气势凌人,是以别人反误以为此人狂傲不可一世,但又宠于山左双豪之名,只敢暗中咒骂。

蓦地一条人影排众而出,戟指骂道:“阁下口出狂言,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众人一看,却是崆峒的地绝剑于一飞。

于一飞这一出现,众人都知道剑会立刻开始,不由退后一步。于一飞话方出口,林少皋长笑一声,“呛啷”宝剑出手,他用的是左手剑,是以招式甚是怪异。

于一飞冷然一笑,长剑带飞道虹光,斜戳向林少皋左胁,林少皋一式“少阳再引”,左手剑式一吞,把于一飞攻势登时窒住!

于一飞本是受厉鹗指示出来,已教了他制敌之招,是以并不慌忙,长剑略收即放,仍戳向神剑金趁林少皋胸前紫宫穴道。

林少皋原式不变,右掌突沉,以“孔雀开屏”之式想封住剑势,好用左手剑反攻。哪知于一飞长剑不劈,再力猛戳,突地化为“厉风朝阳”之式,林少皋不料于一飞竟如此胆大,用走中宫、踏洪门的招式攻来,不由微微一惊,身体倏地仰天翻下,右掌却用一招“拍腿肚”反拍而上。

于一飞招式走空,敌式已到,忙跃在空中,长剑一阵震动,猛烈向下戳去十余剑。

林少皋身子已成水平,不能再闪,蓦地“嘿”的开气吐声,足跟钉牢,左手剑式化作“太公撒网”,在面前布成一片光幕,剑身摆动时,可见其真力溢发,隐约带有风雷之声,敢情是想用内力相拼。

只听“嚓、嚓”数响,于一飞剑已“托”的被弹起一尺多高,林少皋坐立不安,微退半步,立起身来。

名家交手,到底不凡,尤其林少皋在危中求胜,更用得漂亮。

四周观战者无一庸手,自然也是行家,看到此处,不约而同大声喝彩。

于一飞好容易抢到优势,却被林少皋抢回,不由微感气馁,不敢轻举妄动。

林少皋虽然自知功力在敌手之上,但惊于刚才失机的情景,再也不敢轻敌,因此不愿先发难。

二人抱剑凝视,形势大为紧张,正是张弩拔剑之势。正在这时,忽然人群中刷地窜出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年人,高声叫道:“停手,停手!”

于、林二人正抱剑对立,虽听见那老人的话,却谁也不敢分神。

那老者蓦地凄厉一声长笑,缓步走向场中,众人见这老者面貌不凡,但却被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使得面容狰狞可怖。

尤其是那一声怪笑,饶是光天化日,众人都微感寒意。这时,于、林二人也收住了剑,那老者这一出现,倒引起全峰的注意。

赤阳道长冷嘿一声道:“老施主也想来论剑么?”

那老者蓦地回首,向赤阳道长狠毒一瞪。

赤阳道人何等功力,但被这老人一瞪,心中不觉一凛,不敢直视。

须知赤阳子虽身归玄门,但一生中却做过数件不光不彩的事,所以那老者翻眼一瞪,倒有点使他心虚!

那老者蓦地回首,龇牙冲着厉鹗怪笑,脚下且一步步走向厉鹗停身处。

那老者好生离奇,举动似有些失常,厉鹗见他朝自己走来,心中虽是不惧,但却也有些发毛。

但厉鹗既称“天下第一剑”,哪能露出丝毫怕意,是以也直眼望着那老者。

那老者来到近处,蓦地一立,脸上微微一阵抽搐,双目中隐约露出一股毒光!

厉鹗心中一惊,老者却启口道:“你老便是剑神厉鹗吧?”

厉鹗何等倨傲,冷然不语,挺直的身子动也不动,仅有首级微微下沉一下,又恢复原状;算是回答。

那老者蓦地又是一阵凄然长笑,高声道:“十四年了,老衲无时无刻不记得你!”

自那老者出现后,众人都默默诧视,是以四周甚是沉静,那老者这一声怪笑,有若怪枭啼哭,在静寂中荡起众人的心弦,都不觉彻感寒意。

厉鹗看那老者的口气像是和自己有着什么血海深仇似的,但自己怎么也不能够记起曾经识得这么一个人。

那老人蓦地伸出右手,递到厉鹗面前。

口中却怪声道:“你看看我的手——”。

厉鹗倒以为什么仇恨全关于这一只手,不禁低首注视着,却并没有发现任何怪异。

说时迟,那时快,老人左手一翻,一柄匕首露出衣袖,顺势一送,插向厉鹗腹部。

厉鹗全被一只右手所吸引,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怪异可怖之处,他是何等老练,情知必是上当。

老人的匕首只离厉鹗不到三寸,厉鹗蓦地翻腕一划。

这招“玄乌划沙”厉鹗在这等危境使出,且夹上了“金刚掌力”,只听得“喀嚓”一声,匕首竞自他手指拂处折断。

蓦地又是一条人影冲出,看样子是想协助老人,厉鹗冷哼一声,右手一吐,一声惨叫,那老人已被打出一丈以外。

那在空中的人来不及救助,只急得大叱一声,刷地倒窜下来,扶起将要倒地的老人。

总算厉鹗手下留了情,老人只吐出两口鲜血,仍能勉强立在地上。

四面的英豪都为这突起的事故惊得呆了,反而止住了嘈杂的惊呼。

厉鹗虽逃过大险,但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怒气勃勃地说道:“老夫与阁下无怨无仇,何以要下此等毒手?”

那老者勉强喝道:“厉贼,我与你誓不两立,不共戴天,还说没有怨仇——”而后又喃喃自语一阵,再喝道:“今日天下英雄毕集,老夫如不把你的贼行盗为抖出来,死也不能瞑目!”

说着又似发狂般对厉鹗等道:“老贼,十五年前天绅瀑前的事你们还记得么?嘿嘿!你们都是大英雄,这等小事怕早已忘了,老衲余忠对当时情形却是历历如在目前!可怜我那主人惨死,十几年来却让你们逍遥法外,天可怜见,今日我主人后代长成,我只恨方才没有刺死你这老贼,但是自有取你命之人——”

群豪一听原来是天绅瀑前的事,顿时联想到十五年前中州怪杰单剑断魂吴诏云的一段命案,不觉立时寂静下来。厉鹗想已知道是何事,脸色不由铁青。

要知昔年单剑断魂吴诏云惨死天绅瀑前,天下虽无人不知,但明白其中细节的却少之又少。

老者见群豪静了下来,用极其怪异而又极平静的声音说道:“老衲余忠本是吴大侠吴诏云的家仆,十五年前,五大宗派遍邀武林同道赴岱宗论剑,那时吴大侠年方四十余岁,自是不甘示弱,便准备出发赴会!”

“那时吴大侠有一个快乐的家庭和六岁的大儿子,不幸吴夫人却在生子后第二年死去。于是照顾儿子的工作便由我余忠办理,那孩子活泼聪明已极,确不愧为吴家后代。”

他说到这里,痛苦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像是在回忆着那昔日的时光。

群豪主要是要听吴诏云的死因,这时却听那余忠尽说些不关要紧的话,不觉微微诧异,但也无人出声。

那余忠顿了一顿,陡然大声对厉鹗等道:“老贼,你看清楚点罢,这便是吴家的后代吴凌风,也便是你们的催命者——”说着一指身边扶住他的少年。

厉鹗脸色铁青,右手已按在剑柄上,但以他的身份,岂能够在众目炯炯下一再向一个武技极低的老人下毒手?

余忠想是神情太已激动,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颤抖着道:“吴大侠号称单剑断魂,五大派有哪一个能够是他对手?是以吴大侠自负得紧,孤身前往,连兵器‘断魂神剑’也都没有带去!”

“五大宗派的本意大概以为吴大侠绝不会赴约,哪知吴大侠血气方刚,真的如时抵达。他这一到,天下第一剑必是非他莫属于。五大宗派起了恐慌,于是便想出一个极其卑鄙的手段!”说到这里,神情甚是激动,咬牙切齿,愤慨已极!

“当时老衲和吴大侠一同出山,吴凌风寄托在一个友人家中。那是剑会的前一天,吴大侠和余忠一同在天绅瀑下散步,五大宗派的掌门人一起来到,吴大侠似不愿我在身边,便叫我立到一旁去,但老衲怎能放得下心,是以迟迟不肯走开,吴大侠见五大掌门人已近,向我喝道:‘你若认我是主人,就快快离开。’我只好躲在一旁的大石缝中。

“五派的人手是厉鹗、亦阳、苦庵、谢星和凌空步虚卓腾卓大侠!哈哈!我没有记错吧!”

厉鹗冷然哼了一声,心中却在想如何制止他说出来。

余忠继续道:“吴大侠很客气地迎着五人,五人却非要分胜负不可!老夫当日若非听主人的话躲了起来,必也遭了毒手,岂能此刻来抖露你们的臭吏?

“六人说个不了,终于说僵动手,苦庵上人首先说比斗内力,吴大侠自然答应!

“但比试的方法是五人中选出四人和吴大侠一人对掌,另一人在旁做裁判,以三十数为计,哼,真公平!

“吴大侠不知对方诡计,傲然出掌,五人中只有卓腾未出掌,在一旁计数。数到第二十下时,吴大侠已微居下风。

“须知三十下为时虽暂,但是四个掌门人都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吴大侠又能持得住实已不凡。

“吴大侠蓦地双目一睁,内力陡长,顿时扳回平局。这时已数到二十一、二十二,卓腾卓大侠好像有什么难事不能考虑决定,脸上阴晴不定,但终于做一个坚决的表情,刚好这时也数到第三十!当时我不懂为什么卓腾会做出这个表情,但后来我明白原来是这五人的诡计,想乘吴大侠正在全力使为的时候,由卓腾偷袭,但卓腾到底是正道中人,没有作出此事。”说到这里,群豪都惊呼一声,厉鹗等人都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老人却断续道:“吴大侠一跃而起道:‘内力已领教,不知五位还要赐教些什么?’

“厉鹗等人大概是不满卓腾没有实行他们这种下流的勾当,是以都狠瞪了他一眼!”

说到这里,群豪都发出惊呼,但大都不能置信。

余忠的中气越发衰弱,吴凌风缓缓地拍着他的背,轻轻唤他不要再勉强支撑下去。

余忠微微摇头,用更微弱一些的声音道:“卓腾脸色微变,但厉鹗却转向吴大侠,要求比试剑术,吴大侠号称河洛一剑和单剑断魂,其剑上造诣可想而知,当然五位掌门人也不会疏忽这一点,是以五人合击!吴大侠断魂剑并不在身,仅削一根树枝做剑,和五大宗派的掌门人厮杀!

“这一战是老衲一生所仅见的恶斗,五人所布的剑阵甚是怪异,好像专门是守,但却守得有如铜墙铁壁!

“吴大侠吃亏在宝剑不在手中,一枝树枝究竟有所顾忌,是以很想抢夺五人之一的兵刃,但五人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哪会上当。”

说到这里,余忠的声音益发微弱,眼看是内伤转重,吴凌风正要启口请他休息一会,余忠却失声叫道:“让我说下去!让我说下去!”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形相更狰狞可怖。吴凌风抬头望了望厉鹗、赤阳、苦庵,只见他们都陷于沉思中,脸上铁青,毫无表情。

蓦地厉鹗微一摆手,那崆峒门人史和康会意,排众而出。余忠何等经验,已知必是厉鹗不好亲自出手,是以打发徒儿想杀去自己,心中怒火高烧,狂叱一声,瞪着史和康——

史和康见余忠满目红丝,狠狠瞪着自己,心中不觉发毛,蓦地余忠身旁吴凌风暴吼一声:“住手!”更觉正气凛然,史和康心中一虚,“当”的一声,长剑落地!

余忠见史和康长剑落地,也不禁满意地干笑一下。

史和康心中虽然羞愧难当,但也不好说什么,竟僵站在那儿。

这一切群豪都看在眼内,心中不由对厉鹗大起反感,余忠又干咳一声,才开口道:“吴大侠连试几次,都不能抢到一柄剑,老衲当时心急如焚,真想上前相助!

“蓦地那卓腾似是不忍,招式微微一放,老衲功夫虽是不成,但也看得出那是有意的,吴大侠良机岂可错过?一闪便出了剑阵。

“刚好这时赤阳道士一剑削来,吴大侠早已出阵,哪还把他放在眼中,只一伸手拍在赤阳肘上,便夺下一柄长剑。”

群豪此时都听得津津有味,不约而同向赤阳道士看去,赤阳道士苍老而白皙的脸上,也不由微微泛出红潮来!

“吴大侠有剑在身,如虎添翼,哪知那回风剑客谢星突地一剑刺向那昆仑的凌空步虚卓腾!

“卓腾此刻也知自己倒戈已被他人看出,不好解释,只好一剑封去,此时他身侧的苦庵上人却也掌剑齐使,配合谢星的剑式,齐攻过去。

“战场变化一瞬千里,卓腾不料前后受敌,当场中了谢星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