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似笑非笑。七小邪跑到花无颜身旁,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冲着江南雪扮了个鬼脸,用很大的声音说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花无颜了解她的想法,勾唇一笑,伸手搂住她的细腰,脚尖一点,便带着她飞出了花舟,消失在了重九的视线中。

重九看着敞开的窗户,伸手将玉面具戴上,遮住了半边脸的玉面具下是完美的下颌曲线,他菱唇忽然一张合,谁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江南雪转过身去看向他,笑意浮上嘴角,双手环胸,身后大刀跟着一晃,“想不到,花无颜身边的这个七小邪竟然这么有趣,那个女人,怕是要遇到对手了。”

重九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忽然,他缓缓回过头来,清冷道:“丢了东西都察觉不到,亏得是第一刀客。”

江南雪先是一愣,随后伸手摸向腰间,下一秒苦笑不已,果然那不离身的钱袋不见了……

第十一章 浣花微雨煮酒香

苏小门。

落下的雪覆盖着整座山庄,****的细雨倾斜着洒在翘起的檐角上,一辆马车翻山越岭行进东瑶城,缓缓地经过了铺满青苔的石板路,马蹄踩过地上的一个水坑,溅起湿漉漉的水花,摇动的水面刚有些平缓,紧接着两个车轱辘又缓缓压过去。

路旁一枝梨花悄悄探出墙头,在飘着雨的空中,抵在灰砖砌成的墙面上,显得极为淡雅。马车上的布帘被风吹得上下翻动,不停地发出声响,垂着珍珠的帘子刚要被人掀起,马车便缓缓地停在大门前。

大门被人打开,两个美婢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手里撑着油纸伞,另一个怀中抱着披风。

轿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起,露出嫩白的指尖,紧接着一张绝美的脸露了出来,一头青丝用一根通身碧绿的翠簪绾起。美婢撑着伞将她扶下来,另一个美婢将镶着白绒边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恭迎庄主。”齐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下人整整齐齐地站着。

绝色女子弯唇一笑,倾城的容颜融化了霏霏落下的春雪。稀薄的阳光穿透云层,照着那墙头的白梨花,一刹那,绚丽醒目。

梨花树下,一个身穿白色小袄的女子倚在树下,灵动的眸子望着头顶盛开的梨花,轻轻伸手触碰那花朵,恰好掉落了一朵到她的手心,露水顺着指尖滑入袖中,她轻启菱唇,忽然一阵清香飘过,她转过头去。

见到熟悉的一袭红装,她的眼中一亮,忙站起身子迎了上去。

“花无颜,我刚才听到两个侍仆说这个山庄的庄主就要回来了,你是要找他?”

花无颜眸中染着温柔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拿掉落在她头上的花瓣,看了一眼云雾中不远处的青山,轻声说道:“你先去镜愔阁后面的亭子玩吧,待会儿我会去叫你。”

七小邪听罢皱了皱鼻头,有些不满,就好像自己被撵走般,半晌,她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好。”又有些不放心,她又说:“若我不小心走丢了,记得多找些人来寻我。”

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花无颜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七小邪捂住头,有些不乐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花无颜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半晌,身后传来一道动听的声音。

“无颜。”

花无颜微微一愣,面带笑意转过身去看向来人,微微低首,道:“我回来了。”

女子玲珑的身子掩在宽大的披风下,两个美婢站在她的身旁,一把伞撑在她头顶,遮挡住一半的雨雪。那容貌是江湖上多少人所希望拥有的,只要她一笑,又让多少侠士为之倾倒。

女子见到他,菱唇忽然间轻轻颤动,她忧伤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找回心爱的宝物的孩子,她扑向他,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上,她紧紧地抓着他身前的衣物,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轻声重复道:“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花无颜收起笑容,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缓缓抬起双臂,将女子搂进怀中。

低下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练儿,我回来了。”

“镜愔阁?”七小邪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高高的楼宇,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耳边突然响起几声低笑,七小邪皱着眉头看过去,只见两个从她身边走过去的小侍女掩着嘴唇轻笑着。

她不满地皱起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声音变得有些强势,道:“你们两个笑什么?”

两个小侍女被吓得脸色一白,其中一个颤巍巍地说道:“回,回小姐,这楼阁乃六扇楼,并非小姐所说的镜愔阁,镜愔阁在西头呢。”

七小邪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谁叫她大字不识几个,连小侍女懂的都比她多。

她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南家山庄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光是进来就分不清方向,更别提找什么镜愔阁了。

她向着前方走去,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反正迷了路还有花无颜来找。这么想着,七小邪便大胆地向着不认识的地方走去。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七小邪停在一处偏僻的山间。

周围劲松苍翠,仿佛盘龙卧虎,薄雾缥缈,不远处还有一座亭子,柱子上写着两行她不认识的字,仙气逼人。

“这里不会是后山吧?”七小邪嘀咕一声,走进亭子中。

似乎很久没人来过这里了,石凳上布满厚厚的一层灰,石桌上还放着一个棋盘,棋子摆放得错综复杂。

不知是七小邪碰到了哪里,棋盘上的几枚棋子突然移动了一下位置。

七小邪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伸手就要去挪动棋子的位置,指尖还未触碰到棋子,耳边便传来冷硬的喝声:“别动。”

七小邪转过头去,只见来人虎背熊腰,长发用银环高高束起,末束起的青丝随风飘动,通身被黑色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脸上只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他双手环胸,手中握着一把纹路极其漂亮的长剑。她端详着此人的装束,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并没有回答她,半晌,忽然冷哼一声,向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将手中的剑放在石桌上,抬起眸子看向她,说:“你怎么会到后山来?”

还真是后山!七小邪在心底感叹一声,她真是料事如神。

此人没有报上身份,七小邪便也不客气了,说:“这里又没写不许进入,我为什么不会来?”

黑衣男子看着她,漂亮的眸子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他轻蔑地说道:“如果不是我,现在你一定已经百箭穿身了。”

七小邪浑身打了个哆嗦,声音有些不平稳,却还是极力保持面不改色,“为,为什么?”

黑衣男子轻笑一声,伸手抚摸剑鞘,修长的手上挂着一条条银链。他盯着石桌上的棋盘说:“这盘棋的布局是‘天元突破’,只有懂棋的人才敢碰,否则和机关下棋,只怕这里的暗箭不会放过你。”

七小邪听后下意识后退两步,紧张地看向四周,表情变得十分紧张,一扫刚才的镇定。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七小邪猛地看向他,只见他跷着腿伸手摸着下巴,那双漂亮的眼睛虽然没看她,那浓浓的笑意却已经流露出来。

七小邪一皱眉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他大声叫道:“你耍我!”

黑衣男子歪着头看向她,说:“谁叫你闯后山,没有人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吗?”

“你的地盘?”七小邪瞪大了眼睛,音调不觉提高,“哈,这里哪里写是你的地盘了?”

男子斜睨她一眼,看了一眼两边亭柱,道:“你可看见上面写着‘凌落练剑之地,闲杂人等勿进’?”

七小邪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心里一惊,对自己的无知感到懊恼,忽然,她仔细端详一眼那两行大字,倏地,她将仇恨的视线投到他的身上,咬牙切齿道:“我虽不识字,但我却认得数,那明明是十四个字,你却说了十二个字,你好像很喜欢耍我?”一瞬间仿佛明白什么似的,她弯了弯嘴角,说道:“原来你叫凌落。”

凌落眼中带笑,看向她,放下摩挲下巴的手,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身前,看着她瞪起的杏眸说:“你为什么会来南家山庄?南楚练让你来的?”

七小邪皱着眉头拍掉他的胳膊,说道:“你认识我?”

凌落漂亮的眸子一眨,收回的手再次环胸,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不认识你还搞得好像我们很熟似的,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还有,南楚练,就是花无颜要找的那个人?是个女人?

七小邪心里忽然泛上一阵酸楚,表情有些吃味。

凌落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漂亮的眼睛弯起,说:“你知不知道后山已经很偏远了?而且,如果带你来的是个男人,此刻一定已经被庄主迷倒了,根本不可能来找你。”

被说中了心思,七小邪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气得刚要坐到石凳上,突然又忍住。她站直身子看着凌落,说:“他一定会来的。”

“他一定不会来。”似乎很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凌落故意跟她唱反调。

“他会来。”七小邪瞪起眼睛。

“他不会来。”凌落漂亮的眼睛中满是促狭。

“会来!”七小邪已经有些生气了。

“不会。”

这人怎么这样!七小邪气鼓鼓地叉着腰要往亭子外面走,就听凌落的声音在身后说道:“带你来的人是谁?”

七小邪转过头去,一想到花无颜,她便抿起嘴角,一扫刚才的怒气,甚至有些骄傲地说:“花无颜。”

凌落一愣,随后毫不客气地说:“那更不会来了。”

七小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起波澜,她瞪着眼睛看着他,半晌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嘴里嘀咕道:“还以为你很靠谱呢,原来不过是个满口胡言的小厮。”

“小厮?”凌落的耳朵很尖,一下就将她说的话捕捉。他有些不满地看向七小邪,一脸认真地为自己解释:“我可不是小厮,想这后山会是我凌落一个人的,我的身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七小邪怒极反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倒像是被囚禁在这后山一样?”

凌落忽然不说话了,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黯然。

七小邪察觉到他的异样,心想:不会真的被她说中了吧?

她刚要开口转移话题,便见凌落站起了身子,将石桌上的长剑拿起来,侧着头看着她说道:“我先走了,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说罢他走出亭子。

七小邪刚要说话,突然注意到他屁股上沾满的灰,在黑色衣物上更是明显,强行忍住笑意,“嗯”了一声。

等凌落离开了,她才憋不住走回亭子,坐在凳子上哈哈大笑。

“叫你穿一身黑,叫你装酷,叫你耍我,报应来了吧!哈哈哈……叫你坐石凳……”

笑完,她的嘴角蓦然僵硬,她缓缓低下头,发现自己也坐到了布满厚厚一层灰的石凳上……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七小邪坐在石凳上玩弄着手中的两根翠竹。

她已经在这里有两个时辰了,花无颜为什么还没有派人来寻她?莫非真的像凌落说的那样……

七小邪怅惘地抬头,看向被青山遮住一半的残阳,忽然视线被前方的棋盘所吸引。

这个应该不难玩吧?

她伸出手,轻轻挪动最边上的那颗白子。

嗖的一声,仿佛有东西从身后袭来,七小邪来不及躲闪,身子习惯性地向后一倚,手向后一撑,恰好将棋盘上的布局打乱。

嗖嗖又是几声,七小邪抬头看去,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根短箭刺向她身旁的位置。

真的有暗箭?

她瞪大了眼睛,只见短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她习惯性地伸手挡住身子,手还未抬起,手腕便被人抓住,身体被重重一拉,拉出了亭子。

七小邪脸色惨白地看向救她的人,恰好落入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依旧是一身黑色,整张脸都被遮挡,七小邪声音有些虚浮,气若游丝地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花无颜,她有些失落。

凌落眼中染上笑意,看向坐在地上的七小邪说道:“我若不回来,还真有傻儿要被乱箭射死了。”

“叫我傻儿?”七小邪皱起眉头,“我叫七小邪。”这个名字虽然在外被通缉,但凌落救了她一命,她七小邪再怎么无赖也不会欺骗自己的救命恩人。

凌落伸手摸向她的头,身子却忽然僵硬了一下,手在快要碰到她发丝的那一瞬间停下,收回手来,他看向她说:“看来我救了个被通缉的人。”他眼中带笑,“一般人是不应该和凌落有来往的,我今天却和你相遇两次,甚至救了你一命,看来你我甚是有缘。”

七小邪抬头看向他,问道:“那棋盘明明真有机关,你为什么又要骗我?”

凌落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刚才我有说我是在耍你吗?”

七小邪回想一番,好像之前他真的没有否认棋盘中布设机关。

“好端端的,棋盘上为什么要设机关。”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布满乱箭的亭子。她打了个哆嗦,若不是凌落及时相救,只怕被箭穿透的就是她七小邪了。

凌落看着那亭子,轻声说道:“那是为我设下的。”

七小邪不解,看向他,问:“为你设下的?为什么?”

凌落坐在地上倚着山石,将手搭在支起的一条腿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中的剑放在地上,看向远处,说道:“如果我可以解开那盘棋,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他转过头来看向七小邪,漂亮的眼睛中毫无波澜,“我本是死士,记忆却忽然复苏了,而我要求离开,离开的唯一办法便是解开那盘棋。”

七小邪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同情他,她看着他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放你走?”莫非这庄主有什么奇怪嗜好?死士,这似乎是邪教才会有的侍卫……这凌落到底是什么人?这庄主,又是什么人?

凌落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自嘲,似是说给自己听:“我身上背负的血债他们还不起。”

一瞬间,七小邪的胸口突然一阵绞痛,她忙伸手扶住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这种痛感让她的脑子中一片混乱,鼻翼仿佛飘着一股血腥味……

是毒煞的毒!

凌落见她有些不对劲,快速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个穴位。七小邪感觉身体中的痛感在慢慢褪去,呼吸渐渐恢复平稳。

以前她自认为是百毒不侵,为何毒煞的一颗毒丸就快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