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色近晚,午门本已关闭。为了宣读遗诏,只得打开。皇亲国戚文武大臣,闻讯纷纷赶来,宫中妃嫔,也都到偏殿静听。停了一会,那满朝文武,都已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军,排得密密层层。众皇子都挤到殿内,闹得乱哄哄的。允禵的心卜卜的跳,伸长颈子,看殿中央悬着的那块写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就在这极度紧张的气氛之中,忽然有人悄悄的拉了他一下,允禵吓了一跳,只见是他的心腹,近卫军的统领方今明。方今明在他耳边低声道:“军中有变!”允禵大吃一惊,问道:“怎么?”方今明道:“年羹尧说是奉了圣旨,就了抚远副将军之职,暂代贝勒处理军队,他的一万铁骑军,也已在我们的驻军之所,安了营寨。”允禵大惑不解,年羹尧不过是一个提督,他的军队虽骁勇善战,但比起自己的二十万大军,何异以卵击石,何以会给他接收,急忙问道:“博克图的兵权没被削吧?各营军官是不是还效忠于我?”方今明道:“博克图还在。近卫军和其他十二个营将年羹尧的军队包围监视,请贝勒立即回去。”允禵听说博克图无事,心中稍安,道:“只要兵权还在,兵士未变,就不必害怕,你先回去吧。就传我的主意,叫他们设法把年羹尧先扣押起来。”方今明面有难色,众皇子听得允禵和人说话,纷纷嘘声注视,允禵急推他道:“快回去!”方今明无奈,只好在人堆中又挤出去。

  纷乱中宣礼的太监击起殿上大钟,叫道:“请遗诏!”一刹那间,乱哄哄的大殿静了下来,跌一根针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只见隆科多鄂尔泰张廷玉三人走上殿去,殿上设了香案,三人望空行过了礼,卫士安好扶梯,隆科多爬上去在匾额后将玉匣遗诏巅巍巍的捧了下来。众皇子个个伸长颈子,只见那隆科多站在殿中,高声宣读。读到“传位于——”之时,故意拖长声音,心急的皇子不自觉跨步出去,隆科多咳了一声,接着读道:“四皇子!”顿时阶下哗然大闹!众人都知道康熙皇帝最憎恶四皇子允祯,怎会传位给他。殊不知那遗诏本来是写着“传位十四皇子”的,充祯密派天叶散人和冯琳入去偷看,知道之后,由隆科多献计,在十字之上加了一横,下面加了一钩,变成“于”字,于是本来是“传位十四皇子”的变成“传位于四皇子”了!

  哄闹声中,九皇子允禟、十皇子充(礻我)首先不服,越众叫道:“我不信!”殿上布置好的侍卫拦上前来,允禟允(礻我)都是全身武功,又以为那些侍卫也像御林军一样,只是虚张声势,不敢拦他,恃强冲去,就想抢夺遗诏,不料允祯板面喝道:“拿下来!”侍卫中两人骤然扑上,允禟允(礻我)同声大喝道:“谁敢拦我?”

 

  允禟允(礻我)懵然不知:那两名卫士却不是普通卫士,而是四皇子预知有今日之事,不但把御林军和殿前侍卫都收买了,而且在前两天就把十几名心腹好手安插进去,这两名卫士乃是韩重山和董巨川,允禔允禔发怒挥拳,不过几个照面,就给点了穴道,摔到阶下,御林军中四皇子所埋伏的人抢过来将他们缚了,领头高呼“万岁!”三千御林军呼声震天,百官失色。这时全班恃卫下来,把允祯迎上殿去,允祯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挂起来,在隆科多等党羽簇拥之下,登了宝座。殿下御林军三呼“万岁!”那文武百官,有一大半已给允祯收买,另一小半迫于威势,也只得一个个上来朝见。众皇子呆若木鸡,迫不得已都上前朝拜。

  礼成之后,允祯说道:“允禟允(礻我)扰乱朝堂,犯大不敬罪,着即革去爵位,交宗人府审问!”又道:“先帝遗诏,郡王本无权拆读,但今日既闹了此事,为了昭示大公,特准备亲王拜读。”把遗诏颁下,众皇子抢着传阅,见果然是康熙亲笔,而且果然写得明明白白是:“传位于四皇子”,众人心虽不服,却都不敢说话了。允祯又道:“先帝弥留之际,执意要我继承大宝,并给我玉念珠为凭,我力推辞不获,只好尊父皇遗志,还望各位郡王相助,共治天下。”说着取出康熙掷他的那串玉珠来,故作伤感之状,潸然泪下。允祯知各皇子都还有潜势力存在,所以不能不假意笼络人心。十四皇子气得手足冰冷,首先下朝,众皇子也跟着散了。

  允祯当晚就搬入皇宫,在乾清宫居住,漏夜召集心腹,彻夜办公,例如拟订各部大臣名单,调换各省督抚,监视亲王,收揽兵权等等,想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巩固皇位。把几件大事办了下来,已是四更,隆科多等方才退出,允祯又派人去与年羹尧联络,内监奏道:“皇上稍歇一会吧。明早还要上朝呢!”允祯也实在困倦,便道:“若年羹尧派人来,立刻叫他见我。”伏案假寝,朦朦胧胧似见康熙血流满面,正想呼救,忽又见吕四娘提剑杀来,允祯一惊而醒,内监禀道:“宝国禅师在外面求见。”允祯道:“叫他进来!”

  了因进来,稽首不跪,说道:“恭喜主公即位。”了因自恃功劳,对允祯仍如平日在皇府之时。允祯暗暗不悦,心想:“这班人将来总要一个个除掉才好,免得他们拿我在江湖上的事情乱说,”但刚刚登位,还有许多事要倚仗他们,因此不露辞色,问道:“国师见朕何事?”了因道:“禀皇上,皇上今日所擒的那名刺客已审出来了。”允祯眉头一皱,心道:“这种小事也拿来麻烦我。随口问道:“是哪个皇府的卫士?”了因道:“这倒不知,但这人却是藏有先帝遗书,曾自称是大内卫士的唐晓澜。”允祯道:“好,带他进来!”

  唐晓澜有甘凤池给他的易容丹,入京之时,已用药变了颜容。但二百多年前的易容丹还比不上现在最好的化装药品,了因等人又是行家,用湿手中在他面上一抹,登时现出原来面目,而今推了进来,允祯一见,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老是和我作对?”了因取出康熙以前给唐晓澜的诏书,那是当年唐晓澜为了要见允祯,求康熙写的,后来到了允祯皇府,未曾掏出,恰遇关东四侠前来闹事,所以允祯没有见过。

  允祯一看,诏书要允祯好好照顾此人,不禁大为疑惑,喝道:“你是什么来历?”唐晓澜瞪目不答,允祯正想给点苦头他偿,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内监叫道:“宫中起火!”允祯大吃一惊,推门外望,蓦地寒风扑面,侧面翊坤宫的琉璃瓦上,突然跳下一人,运剑如风,刷,刷两剑,直向允祯刺来,这人竟然是在梦中吓破允祯心胆的吕四娘。正是:

  巧运权谋登大宝,深宫又见剑光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铁马金戈 将军擅征战

   晓风残月 玉女剑纵横

  吕四娘突然出现,允祯吓得呆了。了因虎吼一声,提起碗大的拳头,照着吕四娘面门一晃,陡然飞起一脚,拳虚腿实,吕四娘手中宝剑几乎给他踢飞,忙舍了允祯,霍地一个“凤点头”,剑把一翻,连进两招,上刺脑海,下刺肚脐,了因一个“盘龙绕步”,闪到吕四娘背后,再起飞脚,踢她后心,了因这两招是把“伏虎拳”“连环腿”合起来用,凶犷之极。吕四娘听得脑后风生,脚尖一点,身子凌空;了因一脚踢去,忽然失了敌踪,身子向前冲了两步,吕四娘手攀殿梁,左手一扬,两柄小匕首呜呜声响,一取允祯,一取了因!

  这几下快如电光火石,允祯刚才怔了一怔,到了因替他挡住吕四娘时,惊魂方定,伸手要点唐晓澜的晕穴,那料吕四娘匕首突然飞来,允祯伏地一滚,匕首从他头顶飞过。翻起身时,宝剑已拔在手中。

  取了因那把匕首,给了因双指一钳,硬用金钢指力把匕首夹为两段。允祯叫道:“宝国禅师,先把唐晓澜废了!”允祯因唐晓澜身上藏有先帝诏书,不知他的来历,极之猜疑,反以临急之时,尚不忘要把他废掉。了因拔身跃去,吕四娘陡然从空飞下,了因还未赶到,她已把唐晓澜提起,又跳上大殿主梁,这时外面的卫士纷纷涌来救驾,吕四娘用剑斩断唐晓澜身上镣铐,问道:“没受伤么?”唐晓澜道:“没有!”原来了因看见康熙的诏书上写明要允祯照顾他,在未禀明允祯之前,不敢私用刑罚。吕四娘听他没有受伤,宽了宽心,说道:“好,咱们闯出去!”身形一长,宝剑旋风一扫,把琉璃瓦打碎,屋顶穿了一个洞口,有两名轻功极好的卫士,飞身上去抓她,吕四娘身子一弓,左手把唐晓澜摔出洞外,右手剑锋一戳一点,两名卫士的手刚刚触着梁柱,就给吕四娘斩伤,跌下去了!”

  了因武功虽然极高,见状也不禁暗暗惊心。允祯大怒喝道:“快把这贱婢替朕擒来。”了因适才与吕四娘换了几招,见她的剑法似乎比以前更高,自己的禅杖不在手头,空手与她单打独斗,只恐讨不了便宜。若和众卫士围攻她,又失了师兄的身份。因此允祯一声令下,众卫纷赶出去,只有了因不动,向允祯禀道:“主公,只恐他们还有余党,我在这里保护主公。”允祯道:“好吧,你在这里也好。”心里却是不悦。

  吕四娘轻功俊极,唐晓澜亦要比一般卫士为高,倏忽之间,两人已飞越出几重殿宇。外面董巨川与甘天龙从两边袭来,这两人功夫,在众卫士之上,吕四娘匕首急飞,甘天龙长剑一格,把第一柄匕首打飞,觑准第二柄匕首来势,一个闪身,向左闪开,那料吕四娘似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发暗器之时,暗运手法,第一柄匕首逞急直飞,第二柄匕首飞近敌前,却突然一偏,向左一拐,匕首呼的一声,从甘天龙肩头擦过,把肩头的衣服划开,甘天龙大吃一惊,不敢前追。董巨川却一抖手还敬了三枚透骨钉,两枚给吕四娘打落,第三枚也擦着唐晓澜肩头飞过,把唐晓澜吓了一大跳。

  两边暗器交锋,阻了一阻,宫中卫士已从四面围来,吕四娘仗剑在前开路,带着唐晓澜专拣僻处逃窜,这时已进入了宫后的御花园,刚刚掠过一座假山,蓦地里又冲出一队卫士,前面那人轻登巧纵,捷若猿猴,唐晓澜一看,却是以前偷放过自己入宫寻母的侯三变。但见侯三变把手一扬,一枝响箭,破空飞来,唐晓澜一惊,心道:“这侯三变乃是我开蒙师傅周青的好友,如何也对我不留情面,那枝响箭从吕四娘头顶飞过,吕四娘身形疾起,向那枝响箭落处赶去,唐晓澜心中一动,紧蹑吕四娘身后,侯三变越众来追,连放几枝响箭,有的左飞,有的右射,吕四娘跟着响箭前奔,就好像靠响箭给她带路似的,把卫士甩在身后,转入假山花树丛中,竟然一路无人拦截!

  响箭一停,吕四娘倏然止步,笑道:“冷禅真有办法!”花树下突然闪出一人,将唐晓澜一把拉着,道:“你也来了!”唐晓澜一看,却是个和尚,怔了一怔,才看出是以前和自己在宫中交过手的祝家谢。冷禅这一拉,却是擒拿手的绝招,唐晓澜的琵琶骨蓦然给他三指一扣,动弹不得。吕四娘忙道:“是自己人。”冷禅诧道:“怎么他不是宫中的卫士吗?”吕四娘笑道:“她是海棠的儿子!”冷禅一阵颤栗,急忙放手,带领吕唐二人进入一个山洞中。黑暗中,唐晓澜但见他双眼闪闪发光,盯着自己,吕四娘道:“晓澜,他是你母亲以前的好友。”唐晓澜心神动荡,潸然泪下。冷禅道:“你见着了你母亲么?”唐晓澜道:“见着了!”冷禅道:“你带我到冷宫找她。”唐晓澜哽咽说道:“你不必再找了!我母亲早已死了!”

  冷禅一呆,寒意直透心头,他等了三十多年,做了和尚,犹未忘情,想不到意中人却已死了。

  原来冷禅三十多年之前曾在宫中的内务部当差,和一班御前侍卫相识,自去年来京,隐居西山之后,又时时周济一些已死去的老卫士所留下的寡妇孤儿,所以一些尚未退役的卫士旧人,和他颇为相得。康熙驾崩那天,没有多久,他的卫士朋友中,便有人向他报信,说是唐晓澜被擒,允祯也已经入宫了。那些老一辈的卫士,除了侯三变等有限几人外,在康熙晚年,已因年老力衰,泰半失势,在宫中执役,只不过是位列闲曹而已。一到新帝即位,免不了人心惶惶,找冷禅商量办法。

 

  冷禅和一班卫士在古庙的大殿倾谈,甘凤池和吕四娘等人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卫士去后,甘凤池道:“祝大哥,你还想入宫吗?”冷禅道:“允祯门下,高手如云,此后宫中必然防卫更严,如何去得?”甘凤池笑道:“不然,在这新旧交替之时,最易混入,再过些时日便不行了。”冷禅熟识宫中情形,一想便明其中道理,所以当晚便和吕四娘偷进宫内。

  果然在新旧交接之际,防范较疏。允祯忙于处理大事,对宫中卫士的差使还未有全盘布置,而哈布陀了因等人,刚刚入宫,地方也还未熟悉。吕四娘等随便在宫中冷僻的地方放一把火,引开了允祯的人,吕四娘趁这机会,便把唐晓澜救出来了。

  冷禅听得意中人已死,半晌不语。吕四娘道:“咱们事情已了,出宫去吧。”冷禅伤心之极,问唐晓澜道:“什么时候死的?”唐晓澜道:“就是你上次进宫的那个晚上。”冷禅面若死灰,假山洞外人影一闪,侯三变走了入来,笑道:“幸亏允祯带来的那班卫士还未熟悉宫中道路,老卫士又不是诚心为允祯卖力,要不然你们真逃不了。”忽觉洞中气氛有异,问道:“祝大哥,怎么啦?你们都不作声。”冷禅道:“海棠死了!”侯三变道:“海棠死了?怪不得上次你们进宫之后,冷宫便封闭了,我还以为她是被移到别处幽禁呢。”冷禅忽道:“海棠虽死,我还想到冷宫一看,看看她二十多年居留过的地方。”侯三变默然不语。黑暗中,唐晓澜泪光摇晃,道:“我也想再去一次。”侯三变想了一阵,叹口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我也不想在宫中混下去了,就带你们去一趟吧。”

  过了许久,外面人声渐静,侯三变带领冷禅等三人抄宫中小径,直奔冷宫,沿途上虽然有两三处有人查问,但都不是允祯的人,侯三变一打暗语,便通过了。过了一阵,只见一个荷塘,水光闪闪发亮,侯三变道:“荷塘边那所黑石屋子便是冷宫了。”走到宫前,忽见石门半掩,侯三变大为诧异,冷禅抢在前头,推门进去,忽听得有人问道:“是王队长吗?”

  冷禅和尚一看,却原来是两个宫女在里面打扫。冷禅怔了一怔:这两个宫女好像是在那里见过似的。不理她说什么“王队长”不“王队长”,冲上去问道:“你们认识海棠吗?”那两个宫女吓了一跳,惊道:“你这个和尚是从那里来的?”侯三变跨上一步,道:“他是皇上带来的人,你怎么不答他的话?”了因和尚随允祯入宫,宫中早已传开,那两个宫女还以为冷禅就是那个什么“宝国禅师”,吓得变了面色,冷禅喝道:“快说!”一个宫女胆子较大,回道:“海棠早已死了,还是我们把她抬出去埋的!”

  冷禅的眼光中突然出现一种奇异的光芒,痛苦的扭着手指,忽然问道:“是不是用竹床抬出去的?”宫女道:“是呀!”冷禅顿时呆若木鸡,脑海中现出一幅褪了色的图画:四名宫女抬着一张竹床,竹床上用白布盖着一个女病人,头发稀疏斑白,面色十分可怕,露出来的两只手,手指就如鸡爪一般。这是自己第一次入宫时,偶然碰到的一个情景。难道那天晚上,撞到的那个僵尸般的丑陋女人,就是当年美如仙子的海棠?再一细看,这两个似曾相识的宫女,正就是那天晚上所碰的到的宫女。那么,那个僵尸般将要断气的女人自然是海棠无疑了。这一刹那间,千万思潮,如波翻浪涌,忽然又都平静下去,冷禅经历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空灵境界。

  侯三变见冷禅兀立如僵石,眼睛如定珠,只道他是痛极成疯,忙拉他一把,道:“祝大哥,你看开一点。”冷禅忽然哈哈大笑道:“狗矢撅!狗矢撅!”侯三变惊道:“大哥,你怎么啦?”冷禅笑道:“解脱臭皮囊,还我庄严相。臭皮囊与庄严相原是一物。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如今方才懂得。”

  侯三变见他胡言乱语,心急如焚,正想出言慰解。吕四娘盈盈一笑,合什说道:“恭喜大师,妙悟禅理,此去灵山是坦途了!”侯三变和唐晓澜都愕然不解,吕四娘道:“你们不要打扰他,他现在比什么时候,心中都要明白。”

  吕四娘博览群书,对佛经也有研究。佛经《燃灯录》中说过一段故事,说有一个高僧问燃灯佛道:“何谓古佛心?”燃灯佛答道:“并州萝卜重三斤。”又问道:“什么是道?”燃灯连道:“狗矢撅,狗矢撅!”再问时,燃灯便坚起一指,道:“不可说不可说”了。这一段“语录”正是佛经中大乘妙谛所在,意谓真理无处不在,在最污秽的事物中,亦可见到最庄严的东西,所以说从“狗矢撅”也可悟道。污秽与庄严原是对立的,可是在污秽中也孕育着新生的种子,就如每一个新的世界都是从旧的世界中蜕化出来一样。冷禅想到当年绮年五貌的海棠,临死时却是那样丑陋,初时不免感触万端,但感情迅即净化升华,顿觉灵台明净。

  那两个宫女见他们状若疯痴,冷禅的模样也不像太监们所谈起的了因,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认识王队长吗?他就要来了,我们还要打扫呢!”

  侯三变道:“什么王队长?”宫女疑惑道:“听说叫王陵,你们都是跟随圣上的人,难道彼此不知道吗?”唐晓澜又惊又喜,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忙道:“认得,认得!他和我是最熟不过的老朋友了,他要住在这里吗?”宫女道:“天一亮,就要搬来,所以哈总管要我们连夜打扫。”唐晓澜道:“很好,我们就在这里待他。”推开厢房,闪身入内。

  侯三变等三人跟着进来,侯三变看看天色,悄声说道:“天快亮了,你们还不出去?”吕四娘也觉唐晓澜举动异常,问道:“王陵是什么人?你等他干吗?天亮之后,就不容易出去了。”唐晓澜道:“他是我的师兄。”把王陵叛师,劫夺师嫂的事说了。吕四娘原听他说过这段故事,只是记不起王陵的名字,听他说后,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索性再在宫中耽搁一天。”侯三变也道:“世上竟然有这样卑劣的小人,我老侯也放他不过。”冷禅却默不作声,在房内走来走去,在屋角拿起一具瑶琴,铮铮弹了两下,唐晓澜想起往事,不觉潸然。宫女进来道:“哎,这里还有一具烂琴,抛了它吧。”吕四娘道:“不必,我替你带它出去好了。”

  过了一阵,天色渐亮。外面脚步声响,王陵和两个卫士走了进来。原来他在允祯门下,已做到一个卫士小队长的位置,允祯登极,他也随着进宫。这时哈布陀已晋升为宫中卫士的总管,哈布陀知道王陵的武功稀松平常,随便给他安置了一个闲职,叫他在御花园的一角看守。就把原来封闭了的冷宫,打扫给他居住。王陵居然分配得一所“宫殿”居住,那管它冷宫不冷宫,心里头总是十分得意,因此一早就把行李带来,另外还带了两名他属下的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