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龙尊者见鱼壳晓晓抗辩,越发愤怒,蓦然喝道:“好,你们不滚,待我把你们一个个抛下海去!”身形一起,长臂暴伸,一抓照鱼壳顶心抓下,甘凤池早已准备动手,暗运内家真力,足尖点地腾空一格,双臂相交,甘凤池突觉火辣一阵麻痛,又似给一股大力一推,凌空跌了下来,毒龙尊者“噫”了一声,道:“哈,原来你们会武功,怪不得如此强项。”更不换招,疾抓如风,仍然探爪直抓鱼壳顶心!

  唐晓澜与冯瑛都吃了一惊,游龙断玉双剑出鞘,两道寒光,齐卷过去,追风剑法,奇快无比,毒龙尊者怪叫一声,长袖一挥,劲风疾迫,双剑稍稍斜歪,毒龙尊者竟然就在间不容发之际,在双剑缝中,骤然窜出,左掌变抓为拿,硬夺唐晓澜的游龙宝剑,右掌一翻,信手劈出,冯瑛急忙退闪,胸口竟似两日前在海上遇着风暴一样,受掌力所压几乎透不过气来!

  甘凤池功力深湛,虽然坠地,一个“鲤鱼打挺”,立即跃起,双掌用力,一招“劈山断流”,猛推过去,双掌之力与毒龙尊者迫唐晓澜的左掌相碰,这才刚刚抵挡得住。毒龙尊者又“噫”了一声,脚跟一旋,右拳横打,甘凤池急急撤招。唐晓澜与冯瑛双剑齐到,毒龙尊者哇哇大叫,侧身分掌,同时进击二人,鱼壳飞起一脚,“魁星踢斗”,猛蹴敌人胯骨,毒龙尊者竟不回身,腰扳一挺,蓬的一声,鱼壳脚尖所到如触钢铁,反弹回来,若非鱼壳武功也是上上之选,这一脚踢不伤敌人,自己先要折断!鱼壳一震,急拔宝刀,护着下盘。

  甘凤池大惊,飞抢上前,以擒拿手的截手法来切毒龙尊者手腕,毒龙尊者横时一撞,没有撞着,双方各换一招。冯瑛飞身跃起,刺他左肩,唐晓澜侧身进剑,戳他右肩。毒龙尊者迫得再放过甘凤池,呼呼两掌,强力荡开剑点,与四人大战起来!

 

  甘凤池内功深湛,几达炉火纯青之境;冯瑛与唐晓澜得天山剑法真传,奥妙无匹;鱼壳稍低,但也不在白泰官之下。四人合力,要比江南七侠联手之力还强劲得多。可是毒龙尊者却也要比了因高出不知多少。甘凤池只觉得比在邙山恶斗了因之时,还要吃力。

  毒龙尊者越斗越勇,斗了一个时辰,仍是着着抢攻,掌风到处,当者辟易。甘凤池内功深有火候,虽然吃力,尚还不觉怎样。冯瑛轻功超妙,趋闪得宜,也不觉怎样。唐晓澜却已有点气喘。鱼壳则更是觉得心头烦躁,口中焦渴,渐渐招架不住!

  冯瑛忽道:“唐叔叔,你用须弥剑式,我用追风剑法,夹击这个野人!”须弥剑守多于攻,施展开来,全身给剑光护着,游龙剑有断金切玉之能,毒龙尊者不敢伸手进光网之中;冯瑛的追风剑法狠准快捷,与毒龙尊者对攻,天山双剑,配合得宜。威力陡然增加一倍,更加上甘凤池雄劲的掌力,鱼壳老练的刀法,顿时主客易势,四人处境不似先前困蹙,和毒龙尊者已有守有攻。

  再斗了半个时辰,天山双剑的威力尽量发挥。毒龙尊者渐渐被迫转处下风,可是仍无疲态。斗到分际,毒龙尊者突然撮唇“嘘嘘”两声,排在他后面的蛇群,突如万箭齐发,向众人冲来!

  鱼壳急忙叫道:“排成方阵,不要慌乱!”海滩上的十余人,由卫扬威、孟武功、路民瞻、李明珠四个武功较高的人分占四角,各展兵器,对毒蛇迎头痛击,片刻之间,打死百数十条,群蛇嘘嘘吱叫,在方阵外蓄势待攻,形势极险。但这十余人只对付毒蛇,形势虽险,却尚未如甘凤池等四人之甚!

  甘凤池等四人合战毒龙尊者,也不过堪堪打个平手,而今又要对付毒蛇,真是死生系于一发,稍有疏忽,立刻丧命。幸在游龙断玉二剑,都是宝物,紧急之时,剑光一撩,便是十条毒蛇被斩为两截。毒龙尊者加紧掌力,力迫四人防守,尤其加紧对唐晓澜和冯瑛进攻,想令二人不能抽出剑来斩蛇!

  甘凤池忽地冷笑道:“哼,要靠毒蛇之力,算什么英雄!”毒龙尊者眉头一皱,忽而也冷笑道:“我本来就不是英雄,谁说我是英雄来了,哼,哼,若你们把我当是英雄,也不至于把我迫到荒岛上来。”甘凤池想用江湖上的激将之法,岂知毒龙尊者与江湖上的人物完全不同,不单如此,他和一般人都好像分处两个世界之中,甘凤池的激将法毫无效果。

  又支持了半刻,形势更险,林中毒蛇听得同伴嘶叫,来得更多了。众人想片刻之后,便要受千万毒蛇啮体之刑,无不心悸。

  忽地里海外隐隐传来一种噪音,群蛇忽然疾退,首尾相衔,排成圆阵。毒龙尊者仰天一望,也突然跳出圈子,远远离开了蛇群,蹲在崖石之上。众人大为惊异,个个翘首长空,但觉万里无云,淡烟笼碧,也不见什么异样。

  再过片刻,噪音更强,头顶上“嘎嘎嘎”响成一片,听出是禽鸟鸣声,冯瑛忽然叫道:“啊呀!你看!”天边一大堆怪鸟,疾飞而来,黑压压的压在海面上有如一大片黑云,鱼壳叫道:“猫鹰来了,快躲,快躲!”但海滩光秃秃的无处可躲,众人只好聚在一处,拔出刀剑等兵器自卫,心中惴惴,想那猫鹰凌空下击,一定比毒蛇还难应付。

  这时群蛇盘成圆阵,昂头空际,身体扭曲成弹簧之状,好像是准备随时窜出迎击。

  又守了片刻,那一大群猫鹰飞到海岛上空,盘旋一阵,突然扑下。毒蛇纷纷窜起,顿时蔚成奇观。只见无数低飞的猫鹰,给毒蛇一口咬着,跌了下来;但也有无数毒蛇,给猫鹰一啄啄着蛇头,把它吊到半空,然后扔下,摔死海中,长蛇满空飞堕,众人惊心骇目,甚怕猫鹰会把蛇摔到自己头上,却喜那些猫鹰扔得极准,竟无一条掉在地上。原来猫鹰与毒蛇常常恶斗,在台风之后,困了数日,出动之时,规模更大。而这次尤其是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众人适逢其会,看到这场恶战。猫鹰知道陆地上的蛇摔到海中必死无疑,所以啄着了蛇头之后,一定飞到半空,然后把它扔到海上。

  这一场猫鹰与毒蛇的恶战,打了半个时辰,渐渐分出胜负,猫鹰虽然死亡甚多,但因它能凌空飞翔,到底占了便宜,蛇群嘶嘶乱叫,纷纷窜回岛上密林深处,躲进石隙。这一大群猫鹰低飞盘旋几匝,又“嘎嘎嘎”的叫了好一会子,好像庆祝胜利,然后横空飞过海面,有好些猫鹰因为疲卷不堪,飞到中途掉下海来。

  毒龙尊者面色灰白,把岩石捏碎了好大一把,握在手中,却不敢向猫鹰射击。因为若然有人动手,猫鹰一定转移目标,向人攻击,那时就算绝世武功,也难幸免。

  猫鹰群去后,毒龙尊者一言不发,默默走回林中,甘凤池笑道:“真是一物治一物,想不到这些扁毛畜生,救了咱们性命。”鱼壳道:“猫鹰与毒蛇大打一场之后,最少也要休战半月,毒蛇再来,咱们可要设法防御了。”但如何防御,可是想不出法儿。

  鱼壳苦苦思索,冯瑛脱险之后,又到海滩去玩,海滩上无数贝壳,十分美丽,冯瑛见一个爱一个,拾满了一个衣兜,见到再好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丢了兜中原有的贝壳,将好的补进。有一种贝壳,叫做“虎斑宝贝”,光滑晶亮,壳面的花纹如虎豹皮一样,十分鲜艳,冯瑛不知其名,极为喜爱,为了找寻这种贝壳,渐走渐远。

  唐晓澜叫道:“阿瑛,回来,当心潮水把你卷去。”冯瑛回首作个怪脸,忽然“嘘”了一声,跑回来道:“鱼老公公,你快去看,好大的海龟!”鱼壳心中一动,说道:“不要惊它!”过了一阵,那大海龟缓缓爬上沙滩,好像一把巨伞,覆在沙上。鱼壳笑道:“大海龟最易捉,你只要把它推翻个身,让它四脚朝天,它就乖乖的听你捉了。不过,像这样的大海龟,若是普通的人,也得有四五个人合力,才能把它推翻。”

  甘凤池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大海龟,闻言兴起,跑上前去,一掌将它推翻。鱼壳道:“将它拿到这里来。”甘凤池依言将大海龟捉回。鱼壳道:“你捏它颈脖。”甘凤池道:“干嘛要虐待它?”鱼壳笑道:“你捏它一捏,咱们今晚少受好多惊恐。”甘凤池知鱼壳对海上事情经验丰富,便依言捏了一下,过了一会,鱼壳将海龟一脚踢开,微闻臊味,原来是海龟撒了一圈黄尿。鱼壳道:“蛇怕龟尿,这种大海龟的尿尤其有效。咱们今晚挤在龟尿圈中,就不怕蛇了。”冯瑛抿嘴笑道:“我可不干。”鱼壳道:“你怕臊,不在圈子里也行,不过不能离开三丈,三丈之外,蛇闻不到臊味,它就可能来骚扰你了。”

  鱼壳又说道:“咱们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甘凤池道:“这样大的海龟,三日都吃不完。”海龟的肉味极似牛肉,众人吃了,都很喜欢。

  是夜,果无毒蛇来犯,毒龙尊者也不来扰。第二日又是个大好晴天。鱼壳道:“咱们今日把船修好,速离此地。”大船破烂不堪,众人干了一天,尚未完工。

 

  晚上,甘凤池与鱼壳、卫扬威等人轮流守夜,约莫三更时分,忽闻得海滩上木头碎裂之声,甘凤池急将众人唤醒,点燃松脂,赶赴海滩,只见毒龙尊者提着一根铁拐,在船身上乱扫,一拐击下,木片纷飞,众人赶到来时,那条船已四分五裂,破碎得不成样子,想重修也无从修起了。

  甘凤池大怒,喝道:“你不许我们留在此岛,我们走了便是。你却为何将我们的船只破坏?”毒龙尊者嘿嘿冷笑,说道:“你们要走也不成了。我还没有玩够呢!咱们再来松散松散筋骨!”原来毒龙尊者在蛇岛几十年,常睹群蛇与猫鹰、巨鼠三类搏斗,自创了许多奇特的武功,但他几十年足不出岛,自己也不知武功到了何等地步。十余年前,双魔到猫赝岛隐居,卑辞结交,说他武功盖世无敌,他亦是半信半疑。

  这次,他骤遇甘凤池等一班高手,打了半天,十分畅快。回去一想,忽然改了主意,心道:我何必将他们立刻赶尽杀绝?难得他们都晓武功,不如就留下他们给自己试招,玩得够了,那时再扔他们下海,或任由毒蛇将他们咬死,也还未迟。

  甘凤池听得七窍生烟,喝道:“妖人无理可喻,合力将他毙了!”毒龙尊者哈哈笑道:“我还不想杀你们呢,你们就想杀我了么?”哈哈,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道理人情?”铁拐一抡,呼呼风响,甘凤池不敢空手接招,拔出厚背斫山刀,斜斩过去,当的一声,碰个正着,虎口发麻。冯瑛、唐晓澜双剑齐展,毒龙尊者身形微动,铁拐向唐晓澜一点,唐晓澜识得厉害,退后一步,横剑一封,不料毒龙尊者武功奇特,腕劲一发,钢铁铸成的拐杖突然像腰带般一弯,刷的一下,打旁边的冯瑛。冯瑛万料不到他的铁拐杖也会转弯,几乎给他扫着。幸在冯瑛轻功卓绝,绝险之时,剑尖向他拐杖一点,身子突然反弹开去,唐晓澜和甘凤池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左右夹攻,解了冯瑛之困。

  这一番毒龙尊者有兵器在手,如虎添翼,甘凤池、唐晓澜、冯瑛、鱼壳四人,使出浑身本领,兀是处在下风!鱼壳一声呼啸,卫扬威、孟武功两人也加入战团。这两人的武功与鱼壳不相上下,以六敌一,首尾呼应,才渐渐把主客之势扭转过来。

  斗到天色微明,双方都已筋疲力竭,毒龙尊者哈哈大笑,跑回林中。甘凤池愁道:“打他不死,天天给他捣乱,咱们怎能生还陆地?鱼老前辈的水寨之围又有何人解救?”

  鱼壳叹道:“我那水寨由它去吧,只是累了诸君。”甘凤池道:“我看还是冒险再造船只,方有出路。”鱼壳道:“还未造好,他就给你毁了,造又何用。”甘凤池道:“以我们众人之力,打他不死,胜他却无问题。咱们白天造船,晚上派人轮值守夜,造船的工场就在我们营地之旁,闻警即呼,合力斗他,不让他破坏,总有造成之日。只是那些毒蛇却无法对付。”鱼壳道:“岛上毒蛇,经了前日那场惨败,料不敢大举窜出海滩。其实毒蛇大半胆小怕人,最毒的蝮蛇胆子最小。它们除了怕龟尿雄黄之外,还怕响器,烂船上还有几个面盆,可以拿来乱打吓蛇,只要它们不是成群而来,准可将它吓退。”

  众人一想,造船虽然未必能成,总胜于在绝望中等死,于是听从甘凤池之计,白天伐木造船,晚上派人守夜,如是者过了三天,除了少数毒蛇窜来骚扰,立刻给打死之外,毒龙尊者却是形影不见。

  这晚下半夜轮到唐晓澜和冯瑛看守,两人自从在山东抚衙相见之后,虽然一路同行,却未尝单独晤对。这晚两人值夜,将近天明,仍无响动。冯瑛笑道:“那个野人今晚大约不会来了。唐叔叔,我问你,你偷跑出来,不怕婶婶生气吗?”唐晓澜面上一红,道:“我不是偷跑出来的。”冯瑛笑道:“难道是婶婶准你出来的?我才不信。”唐晓澜道:“是我的师傅叫我出来找你的。”冯瑛道:“杨公公真好,怎么婶婶却这样凶?”唐晓澜尴尬之极,目光移开,避而不答。冯瑛又道:“我那天打了婶婶一个耳光,叔叔不恼我吗?”唐晓澜道:“那是该打的。”冯瑛忽道:“叔叔,你也真可怜……”

  冯瑛心直口快,不知不觉,将内心的话说了出来,在松枝的微光下见唐晓澜窘态毕呈,赶忙收口。唐晓澜心情激动,伸手握住冯瑛的手,说道:“阿瑛,我的命苦是铸定了的。你日后可不要似我,为了报答什么恩情,就将自己许给人家。”这下,轮到冯瑛面上飞红,嗔道:“叔叔胡说。我压根儿还未想到这桩事情。嗯,其实嘛,若是别人对你有恩,那就是别人对你关心,只要不单是为了报答,那又何尝不可相配?”冯瑛是小孩脾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唐晓澜心中一荡,笑道:“小小年纪,就爱谈论这些!”冯瑛截着说道:“叔叔,你胡赖,是你先引我谈论的嘛!”

  正谈得入神,忽地一声怪笑,毒龙尊者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边。铁拐一抡,当头劈下,唐晓澜和冯瑛左右跃开,双剑交击,相距已近,躲闪艰难,叮当两声,双剑都斫在拐杖上,火星飞起,冯唐二人给震得几乎跌倒,但毒龙尊者的拐杖也给斫了两个缺口。

  唐晓澜大叫:“妖人来啦!”毒龙尊者磔磔怪笑,突然伸开蒲扇般的大手,一抓向唐晓澜手腕抓到,笑道:“你这把剑倒是宝物,借给我看看!”

  唐晓澜手腕一振,剑锋倒挂,毒龙尊者本不把唐晓澜看在眼内,自恃过甚,想不到天山剑法神妙无匹,败里救招,剑锋一拉,登时在毒龙尊者手臂上划一道伤口。这一来毒龙尊者真个发了野性,五指一紧,抓着唐晓澜手腕脉门,唐晓澜全身软麻,无力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