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龙尊者不曾见过这样的战法,给他转得眼花缭乱。昆甸上人的这一手乃是西藏红教的“迷踪掌法”,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教敌人摸不着自己的踪迹,所以名为“迷踪”。这种掌法,若然碰着吕四娘等轻功绝顶之人,那是无所施其伎俩。偏偏毒龙尊者,轻功并非特别擅长,加以长处海岛,对敌的经验亦不丰富,只能靠着功力深厚,硬打硬拼。这一来却着了昆甸上人的道儿,毒龙尊者的身形跟他转了几转,不觉有了昏眩之感,竟然又捱了昆甸上人两掌,虽然能够抵挡,却也痛得哇哇大叫。

  额音和布等人齐声喝采,鼓掌助威。吕四娘皱起眉头,看了一阵,突然叫道:“以静制动,反主为奴!”

  毒龙尊者正被昆甸上人打得昏头昏脑,得吕四娘一言点醒,如拨云雾。心道:“是呀,我何必跟他团团乱转?”战法一变,兀立如山,坚守不动,一掌在前,一掌在后,昆甸上人身形一近,毒龙尊者便运内力给他一掌。毒龙尊者武功已到化境,凝神待敌,立刻恢复了耳聪目明,任昆甸上人的迷踪掌法如何溜滑,他都能注定了敌人的身形,见机发掌。与先前的迷乱大不相同。

  昆甸上人内力本来就不及毒龙尊者,迷踪掌法无效,顿时自己反感吃力起来。毒龙尊者一掌紧似一掌,每一掌都夹着极大的威力,昆甸上人迫不进去,被他掌力所压,呼吸渐促,暗暗叫声不好,如此对耗下去,敌未败己先败,绝对占不了便宜。

  昆甸上人眉头一皱,掌法又变,左掌擒拿,右掌“拍穴”,身子仍是团团乱转,可是却在乘暇蹈隙,以擒拿手来化解敌人攻势,以“拍穴”法来威胁强敌。“昆甸上人乃西藏红教中的第一高手,确有几种独门武功,毒龙尊者虽然内外功夫都登峰造极,但出奇制胜的旁门左道功夫却是远远不如昆甸上人,他见昆甸上人按打拍挤,掌掌不离自己穴道要害,也吃了一惊,一面运气闭穴,一面坚守拒敌,两方兼顾,掌力威势渐弱下来。昆甸上人着着抢攻,一守一攻,又成了旗鼓相当之局。

  唐晓澜看得心急,与吕四娘谈论道,“毒龙尊者的真功夫胜过这个妖僧,却反而为妖僧所制,真是莫名其妙。”冯琳插口道:“那妖僧用的是拍穴的功夫,也很厉害呀。毒龙尊者不知应付,也能和他打个平手,已很不错了。”唐晓澜摇了摇头,道:“你不见他的掌力已渐渐减弱了么?久战下去,只恐要糟。”吕四娘笑道:“那也不见得。毒龙尊者虽因分神兼顾,掌力减弱;但那妖僧也因同时施展三种武功,他的迷踪掌法也已不大如先前的溜滑了。彼此相消,尊者也不见得会输给他。”

  吕四娘等谈话声音虽然不大,毒龙尊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暗里留神,心中雪亮。掌法一变,脚踏五行八卦的方位,突然着着抢攻。昆甸上人本来是以“擒拿手”“拍穴法”配上“迷踪掌”的飘忽身法,三者合用来克制毒龙尊者,但毒龙尊者内功比他为高,“拍穴法”只能收威胁之功,而不能致敌死命;擒拿手仅可应付毒龙尊者的飞龙掌,也不能取胜。如今“迷踪掌”的身法又被毒龙尊者看破,毒龙尊者既不坚守,亦不乱攻,踏稳五行八卦方位,心神自不迷乱。这样一来毒龙尊者威力大增,打来头头是道,只见他踏“坎”位,转“离”方,呼的一掌横扫,昆甸上人晃了两晃,转了半圈,反手拍向敌人的“期门穴”,毒龙尊者向“离”方一跃而至“民”位,双掌合拢,左右一分,喝声:“着!”这一招名为“双龙入海”,正是毒龙尊者的杀手绝招!

  拳风掌影之中昆甸上人大叫一声,唐晓澜正欲喝采,却不料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紧接着又是蓬的一声,毒龙尊者捧腹弯腰,摇摇欲倒。吕四娘叫道:“不好!”冯琳尖声叫道:“蛇,蛇!”猛然间,昆甸上人又大叫一声,毒龙尊者突然挺腰前扑,一拳将他打倒!

  原来昆甸上人情知无法避开敌人这双掌的猛击,心头一横,拼个两败俱伤,一转身以肩背硬接了两掌,反手一拍,却也拍中了毒龙尊者前胸的“当门穴”。这“当门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昆甸上人料他不死亦必重伤。

  哪知毒龙尊者怀中藏有一个铁管,铁管中养着两条最毒的蛇,这两条蛇是毒龙尊者用来医治麻疯病人的。昆甸上人一掌拍下,铁管碎裂,毒蛇飞出,竟然在昆甸上人左右眉尖咬了一口。昆甸上人虽然立刻将两条毒蛇捏死,可是在身受内力震伤之后,复受蛇咬,任是铁铸身躯也难抵敌,顿时间眼前金星乱冒,不辨东西。毒龙尊者早已运气护穴,又得铁管替他一挡,受伤不重。他提了一口气,奋力一拳,立刻将昆甸上人颚骨打碎,倒毙地下。

  毒龙尊者俯身一看,见两条毒蛇已死,勃然大怒,随手一拔,拔起一棵大树,便向韩重山等人猛扫。韩重山等人见昆甸上人被他击毙,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急急奔逃。只苦在那些本事低微的卫士,被毒龙尊者这一阵猛扫,翻翻滚滚,滚下山坡,惨号狂嗥,声震山谷。吕四娘道:“尊者,饶了他们吧!”毒龙尊者对吕四娘最为敬服,闻言立刻止手,摔了大树,弯腰向她致敬。

  吕四娘躬身道:“尊者不必多礼。”毒龙尊者滴泪道:“我以前独居蛇岛,仇恨世人,若不是得你和甘大侠点醒,尚不知要造多少冤孽。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良友。我对你们的恩情实是无可报答。”冯瑛笑道:“你替我们打死了这个妖僧,我们也是感激不尽。”冯瑛冯琳并排站立,毒龙尊者发现她们相貌一样,颇为诧异。冯瑛笑笑道:“她是我的妹妹。”冯琳好奇问道:“尊者,你那两条毒蛇如此厉害,为什么不早些放它们出来,不是可以省许多手脚吗?”

  毒龙尊者面色倏变,忽而叹一口气道:“我得了吕女侠的教训,发誓不再将所养的毒蛇害人,只用它们救人,那厮打碎铁管,激怒它们,乃是自寻死路,那厮死不足惜,只可惜我这两个最好的帮手,竟也死于非命。”冯琳又好奇问道:“怎么它们会是你最好的帮手?”毒龙尊者续道:“我得了吕侠女的教导,这一年来也救了不少麻疯病人。起初我本想把病人扛回蛇岛的,后来想起这太费事。因此带了这两个助手出来,每当医治病人,就将它们的血刺出来应用,然后用药喂它,在几天之内,便能恢复。”冯瑛听了,心中不觉起了感慨。

  冯瑛想起当日在蛇岛之时,吕四娘用鱼壳的千年芝草救毒龙尊者,而那芝草却是自己想求来救唐晓澜的,当时得知之后,心中颇不舒服。如今看来,吕姐姐确是救得对了。救他一人,也就救了千百的麻疯病人。自此对于“侠义”两字,认识又深了一层。

  毒龙尊者又道:“世上的麻疯病虽然不少,但也并不很多。大约每县也不过十个八个。我带这两个助手随行,尽可够用。可惜它们却枉死在那厮手下。”李治道:“普通的毒蛇可用吗?除了蛇血之外还要什么药,怎么用法?”毒龙尊者道:“普通毒蛇虽然可用,功效却远不及我这两条毒蛇,而且我也不耐烦遍山遍野寻找毒蛇。”当下又将其他的药物与用法说了,李治紧记在心。除了“避霜花”一味只产于蛇岛之外,其他药物,却也并非难得,而这一味药想来还可用其他东西代替。毒龙尊者又道:“我的助手死了,我还要回蛇岛一次,带更多的助手与药物来。”吕四娘合什道:“善哉,善哉!尊者一念之转,大益世人。”毒龙尊者道:“那都是你指点之功。”想起还要送两个麻疯病人回家,便向吕四娘告辞道:“我不懂说客套话,我只能尽量治病人来报答你们当日不杀之恩。”吕四娘点头微笑道:“这样最好!”众人目送毒龙尊者背起两个麻疯患者下山,无不赞叹。

  甘凤池问起吕四娘何故会受围攻?吕四娘说道:“我正有事想请七哥替我一断。”甘凤池诧道:“八妹聪明过人,愚兄远远不及。不知八妹有何事不能决断?”吕四娘将几日来的事说了,又道:“我就断不定那沈在宽的头颅到底是真是假?你说我好不好赶回仙霞岭去看看?”这正是份属至亲,关心者乱。以吕四娘那样的沉着冷静,也给这件事弄得心神不宁。

  甘凤池想了一想,道:“八妹也不能判断真假,我更不能判断了。这几日我们忙于救晓澜,想不到京中发生如此大事。不过这件事既轰动四方,必有线索,不如咱们回到西山后,再行查问。你现在回转仙霞,也没有用。”吕四娘一想:若然在宽真个死了,回转仙霞,徒增心伤;若然未死,那就迟几日回去,也没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甘凤池又对冯瑛姐妹道:“经此一战,八达岭必为朝廷注目,可能怀疑我们聚集此间。令堂与令外祖尚在山中,不如都请他们到西山去。”唐晓澜也欲一见师嫂,便和冯瑛姐妹同行。冯瑛又道:“我们还可顺道到南口去要那废园老人留下的医案,如今既知妹妹是傅青主一派嫡传,无极派的传人非她莫属,那医案理应归她所有。”冯琳向李治冁然一笑,说道:“傻哥哥,你现在不会因看了傅青主的遗书,而心感不安了吧!废园老人的医案我也一并送给你,你拿什么谢我?”李治嘻嘻一笑道:“那医案上又增添一个医麻疯的方案了。我要像毒龙尊者一样,将来多医病人谢你。”话刚说完,忽见甘凤池面色一变。

  吕四娘凝神一听,突然跳上高处张望。众人吃了一惊,甘凤池道:“远处有军马行走,难道雍正这小子竟为我们兴师动众?”

  众人跑上山头去遥望,只见山脚的官道,军马排成两列,望不尽头。旌旗蔽空,军容甚盛。甘凤池道:“这是大军,望之不尽,想来不是对付我们。”吕四娘道:“咱们走山路回去吧,避免和大军碰头。”又嘱咐冯瑛等小心。甘凤池道:“看来这支大军总有几万,所过之处,附近州县必然惊恐。不过如此一来,地方官吏也必然都去迎接军队,你们绕山路走,反而不会有人注意。”

  吕四娘甘凤池一路,唐晓澜和冯瑛姐妹一路,吕甘二人回到冷禅所居的寺院,只见侯三变鱼壳诸人都在紧张等候。侯三变一见甘凤池回来,立刻问道:“你们碰到了年羹尧的大军么?”鱼壳也问道:“冯瑛姐妹呢?被年羹尧捉去了么?”鱼壳甚欢喜这两姐妹,不见她们同回,甚是优虑。吕四娘道:“她们去接母亲了。”甘凤池听说是年羹尧的大军,愕然道:“原来是他,他带这么多军马回来作甚?”

  侯三变是前朝老卫士,消息甚灵,答道:“年羹尧这小子官运亨通,居然在一年之间,将青海之乱平定了。皇帝封他为‘一等公’,除了帝王苗裔之外,异姓不能封王,因此‘一等公’这封号对汉人来说,是最尊荣的了。皇帝又赐了他一所府邸,叫他班师回朝,接受封爵。听说年羹尧不大愿意回来,却要求做陕甘总督。陕甘总督怎当得上公爵之荣,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甘凤池点头道:“这正是年羹尧的聪明!想来他是不愿放弃兵权。”侯三变道:“也没听说皇上要削他的兵权。”甘凤池心道:“枉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卫士,还不知道皇帝的狠辣,现在正是年羹尧得势之际,如何可以骤然削他兵权。”侯三变又道:“听说皇上又准他兼领陕甘总督,还把他的父亲年遐龄也封做‘一等公’,又加‘太傅’衔。叫他先班师回京,然后再去赴总督之任。年遐龄那老头儿平白做了‘太傅’,欢喜到不得了,已先到京师,住迸公府。因此年羹尧也只好班师回朝了。”

  吕四娘心挂沈在宽之事,说道:“年羹尧这厮狼子野心,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且莫说他。侯老先生可知严洪逵沈在宽被害之事么?”侯三变道:“此事也与年羹尧有关。”吕四娘诧道:“年羹尧领兵在外,何以与他有关?”

 

  侯三变道:“女侠有所不知,这事乃因曾静而起。”吕四娘诧道:“曾静?这位老先生也被害吗?”曾静平生最佩服吕留良,他未及得见吕留良于生前,却于吕留良死后到吕家访求遗书,自附为吕留良的弟子,在当世颇有文名,与严洪逵沈在宽等都很熟识。侯三变道:“曾老先生是被捕了,但却并未遇害,他现在便在年羹尧军中。”

  吕四娘诧道:“这又是何故?”侯三变道:“这位曾老先生妙想天开,遣他的学生张熙去游说年羹尧的副手岳钟滇,附会穿凿,力证岳钟琪是岳飞的后代。”甘凤池噗哧一笑,侯三变道:“因此曾静便写密函叫张熙带去,说岳氏和金人乃是世仇,岳家子弟不应做胡虏的大将,居然劝岳钟滇和他密谋举事。岳钟琪佯为答应,将曾静诱来,迫他供出同党之人!”吕四娘急问道:“供出了没有?”侯三变道:“我也只是听说,他有没有供或供出什么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岳钟琪拿了曾静之后,便立刻飞摺上奏,因此掀起轩然大波,朝廷到处搜捕吕留良遗党。在曾静未解到京之前,便先将首要二人严洪逵沈在宽拿到京城处斩了。”

  吕四娘心头震动,问道:“那么沈在宽是当真被处斩了?”侯三变道:“如何不真,皇上也下了谕旨了,他们的头也在九门悬挂了!”吕四娘听了,原来侯三变所知的亦不过和自己一样,那人头是否沈在宽的,还是未能确知。便道:“谕旨我也见到了,其中没有提到曾静。”侯三变道:“也许是要等年羹尧将他解回京师再行定处吧。”

  甘凤池低头思想,至此忽道:“侍我入年羹尧军中一看。”吕四娘说道:“七哥无谓冒此大险。”甘凤池道:“你忍心见你爷爷的弟子全都受害吗?”吕四娘道:“曾老先生道德文章名满天下,想他不会屈服,招供出来。”甘凤池道:“话虽如此,也不可不防。我就是想去探探,看他到底有没有招供,若是招供,那名单有没有已呈给允祯?老实说,我就信曾静不过。当年我见他时,他极力主张要用煽动清军中的汉人将领之法,以谋复国。此策略虽然未可厚非,但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其间,却是因人成事,毫无出息的想法。这样的人大半不是硬骨头。”吕四娘惊然一震,心想自己生长在书香门第,对读书人可能看得过高,而忽略了他们软弱的缺点。甘凤池在这一方面,却比自己强得多,但仍不可相信以曾静这样的人亦会屈服于敌人的淫威之下,只道:“既然如此,去看看也好。可是年羹尧军旅森严,如何去得?”甘凤池笑道:“我自有办法。不过我还要一个帮手,待今晚唐晓澜回来后再说吧。”说完之后,自去布置。吕四娘知道甘凤池相识满天下,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晚上,唐晓澜和冯瑛姐妹果然接了邝练霞等一大班人回来。冷禅将他们安顿之后,吕四娘便叫唐晓澜去和甘凤池商议,甘凤池道:“我们今日在八达岭所见的乃是年羹尧的先头部队,现在已探听清楚,年羹尧这次带回来的大军竟有二十万之多!大军行程素来缓慢,每天至多只能走六十里。他们还要四天才能到京,晓澜,你敢和我到军营中一探么?”

  唐晓澜道:“如何不敢!我曾在允禵军中混过,对军营中的情形也很熟悉。”甘凤池说道:“正因如此,所以我要你去。我已算定,他们明天会到房山,房山的地方官必然派遣民夫,牵猪宰羊供应他们,我们混作民夫,到了他的军前,我一定可找到机会。”

  唐晓澜依计而行。甘凤池使用易容丹,扮成民夫,第二日混到军前,果然找到了一个以前在江南帮会中的小头目,名叫韩七,现在军中充当军厨管事之职,手下有十几名火头军。大军中有几百个军厨管事,负责供应伙食,韩七供应的恰恰是年羹尧的亲兵,因此正在年羹尧的“帅营”之内。甘凤池迳道姓名,直说来意。甘凤池自己虽然并不开山立舵,却是江南所有帮会都奉为首领的人,韩七听了,虽然事情极险,也愿依从。当下便叫甘唐二人当作他新收的伙头军,混入营内。

  年羹尧治军极严,甘凤池虽在“帅营”,却无法混入年羹尧所住的“虎帐”。是夜三更过后,只听得军营中刁斗声声,偌大的军营,别无声息。甘凤池叹口气道:“年羹尧也的确算得上大将之才,可惜竟甘心为允祯所用。”韩七悄悄说道:“你们可知道在年羹尧帐外吹角守夜的人是谁?”甘凤池道:“打更守夜的难道会是什么高手吗?”韩七道:“这人倒不是以武功见长。但他却是个大官。”唐晓澜道:“什么大官?”韩七道:“他是军门提督富山,年羹尧这次带妻子回来,一路上作威作福,夸耀自己的权力,我们都笑他是做给妻子看的。比如吹角守夜的人,起初是用中军裨将,后来用到统带副将,今晚临近京畿,竟然用起提督军门了。”唐晓澜咋舌道:“提督军门,与巡抚(一省长官)平行,皇帝也不敢用来打更守夜。年羹尧如此弄权,不怕皇帝知道了罪责么?”韩七笑道:“现在年大帅功高震主,谁敢参他。这个提督军门还是个满人呢!”

  唐晓澜问道:“年羹尧什么时候讨的妻子?”韩七道:“在西征至西宁之时讨的。年羹尧有个极坏的脾气,每到一个地方官衙门里,非但要地方官出来迎接,连地方官的妻子姐妹女儿都要出来迎接。西宁有一个蒙古藩王名叫藏古七信,生有一个女。儿名叫佳特格格,美貌如花。蒙古藩王带了女儿拜见,年羹尧一欢喜便把她留下了。藏古七信没法,只好送给他做妻子。朝廷老例,本来不许大将带妻子出征,他也不管。前两个月还在军中养了个胖小子呢!”

  甘凤池无心听他闲话,谈了一会,便和唐晓澜冒充外营的更夫,冒险去探年羹尧营帐。韩七道:“甘大侠可要小心。”甘凤池笑道:“绝不连累你们便是。”年羹尧的“虎帐”之外有三层营帐卫护,甘唐二人冒险到了第一层营帐之外,往来巡逻。

  年羹尧治军极严,手下之人动辄得咎。那外营的更夫突然见添了两个新人,虽然诧异,可是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不敢声张。唐晓澜又知道军中的规矩,故意诳说是中军因为临近京畿,所以增添他们守夜。外营的更夫平素连见中军的面也不敢,更兼又知道年羹尧脾气古怪,连提督军门也敢派去打更,说不定这两人也是军官,更不敢多问。

  甘凤池绕了两圈,觑着没人,对唐晓澜道:“你在这里把风,我到年羹尧帐中去看。”飞身一跃,跳上帐幕。甘凤池轻功虽不及吕四娘,却也是上上之选,飞身上去,有如一叶轻堕,帐幕纹丝不动。甘凤池一路蛇行兔跃,不一刻便到了年羹尧的帐顶。

  帐中静悄悄的,甘凤池正自盘算如何可以探出曾静之事,也曾想到下去要挟年羹尧,但又想到年羹尧武功亦是非同小可,万一不成,后果更坏。正盘算间,忽听得帐下唔唔声响,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几更了?”年羹尧道:“四更啦!”帐门外呜呜声响,一声高一声低的吹着号角;那娇滴滴的声音道:“今晚是谁吹角守夜?”年羹尧道:“我的好格格,说出来吓你一跳,今晚守夜的是富山提督呢!你说,你好不好福气?有提督军门替你把门!”佳特格格小嘴一噘,说道:“我不信,哪有做到提督还要守夜的?”年羹尧笑道:“我叫他守夜,他岂敢不从?”佳特格格道:“我还是不信,你真有这样胆子?”

  年羹尧道:“好,你不信我就把他叫进来让你看看!”帐中亮起灯火,吩咐亲兵将外面打更的人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