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大声叫道:“是这里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寺门立刻撞开,外面黑压压的堆满了人,唐晓澜与冯瑛大吃一惊,为首的竟是清宫的首席武土、西藏红教的第二高手额音和布。

  那两名武士见是官军,大喜叫道:“喂,是自己人!”额音和布喝道:“什么自己人,报上名来!”额音和布的手下,有人认得他们是年羹尧的心腹武士,对额音和布说了,额音和布圆睁双眼,一扫殿堂,忽冷笑道:“好哇,你们想作反了,和叛逆勾结一起,是不是想为你们的‘大帅’报仇?”那两名武士急道:“不,不!我们是带年……”“羹尧的孩子”几字还未出口,已给额音和布一手一个提了起来,掷给随从缚了,孩子哇哇哭喊,唐金峰一手抢了过来,抱在怀中。

  额音和布一跃进门,喝道:“你这老儿又是何人?”唐金峰翻出绣有唐家标记、青狮为号的暗器囊道:“看你身手非凡,连我的记号也认不得么?”唐金峰死去的那女婿王敖原在公门中当差,他自己和御林军的统领张维也是朋友,许多有名的捕头还是他的后辈,他以为来的是河南巡抚衙门捕盗的公差,所以倚老卖老。不料额音和布来自西藏,连唐家的名头也未听过,听了唐金峰的话,“哼”的一声,反手一抓,向唐金峰便下杀手!

  唐金峰左手抱着孩子,右掌往外一挥,噼啪一声,唐金峰身子摇摇欲倒,额音和布小臂一圈,左手一招“弯弓射雕”,直插咽喉,右手屈起五指,迳击天灵盖要害。这两招是红教中的取命绝招,十分厉害,唐金峰的功力本就不如额音和布,而且又抱着孩子,更是无法抵敌,他一个“退步横肱”,勉强化解了敌人插向咽喉的招式,头顶天灵盖却暴露在敌人五指之下,看看就要给额音和布击穿!

  唐赛花大叫一声,飞身扑上,忽听得呼的一声,两条人影已先自从她身边抢过,还未看清,只听得额音和布哼了一声,唐金峰踉踉跄跄的奔出数步,一跤跌倒地上。正是:

  荒山腾杀气,古刹伏危机。

  欲知唐金峰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佳节闹元宵 宫中喋血

   御河逃大侠 水底潜踪

  唐晓澜与冯瑛双剑出鞘,一掠而上,二人身法快极,后发先至,反抢在唐赛花之前,左右分袭。额音和布迫得回转身躯,连环双掌,解开冯唐二人的攻势,这刹那间,唐金峰已脱出身来,但因震荡过甚,一跤跌倒在地上。

  唐赛花这才赶至,失惊问道:“爹,你受伤了?”唐金峰翻身坐起,左手仍然紧抱着年羹尧的孩子,急声说道:“没事。你快替我抱这孩子,紧靠我的身边,千万不可乱动。”待女儿接过孩子,立刻盘膝坐在地上,双眼炯炯,似斗场的公鸡一样,注视敌人。

  额音和布被冯唐迫退,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人剑法又高多了!”不敢空手对敌,取出拂尘,一扬一绕,两柄宝剑,竟然都给缠着,迫不近身。额音和布哈哈大笑,那料笑声未毕,忽听得“卜勒”几声,拂尘竟然断了几根。霎时间寒光疾射,两口明晃晃的利剑,同时迫到面门!

  额音和布的拂尘,乃是用西藏牦牛的尾缠绕白金而成,坚韧异常,本来也是一件宝物,更加上额音和布内功深湛,力透拂尘,可软可硬,平时他用这柄拂尘夺取敌人兵刃,确是得心应手,无往不利。但唐晓兰的游龙剑与冯瑛的断玉剑都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宝剑,两人虽然一时之间被额音和布的内力迫着,不能移动,但立即便运用天山剑法的“柔劲”,剑尖微颤,削断拂尘,突围而出。若非这拂尘也是宝物,削断的还不止这几根。

  额音和布虽然知道敌人双剑不是凡品,却料不到如此锋利,一惊之下,双剑已到面门。幸他武功已达登峰造极之境,肩头微动,左掌一挥,冯唐二人被他掌力一震,身形稍歪,剑尖落点斜偏,双剑交插,从他肩头两边穿过,却没有将他刺着!

  额音和布带来的卫士发一声喊,纷纷围上,额音和布瞧了一眼,见拂尘被削断的不过几根,冷笑一声,随即喝道:“这两个小辈插翅难飞,你们将这庙里的人都给我捉了,仔细搜索,一个也不许漏!”卫士们知他不用帮手,便围上去捉唐金峰父女。

  唐金峰仍然盘膝坐在地上,若无其事,唐赛花则抱着孩子,坐在父亲身后,她比父亲低半个头,身躯恰恰被父亲遮着,也是动也不动,还低声的哄那孩子,叫他不要害怕。

  卫士们见此情形,倒不敢骤然冒进,领头的人骂道:“你这老儿,捣什么鬼。”唐金峰双眉一扬,目光如炬冷冷一笑,却不答话。这时额音和布又已和冯唐二人斗了六七招,斜眼一瞥,大怒骂道:“你们这班脓包,还要等我来动手么?”领头的卫士扬刀疾进,至距离唐金峰一丈之处,忽然大叫一声,翻身便倒,在地上惨叫狂嗥。其中有识货的叫道:“不好,这是唐家的歹毒暗器丧门钉!”话声未完,又有几人倒在地上。

  唐金峰冷笑道:“这番狗不知我的来历。难道你们也不知么?”额音和布带来的卫士满汉参半,汉人卫士中大半知道唐家的来历,有人叫出声道“你是唐二先生么?”唐金峰傲然说道:“你们既知道我的来历,还不乖乖给我滚出去!卫士中有两个是额音和布的徒弟,大声叫道:“我不怕你的暗器!”各把手中兵刃,挥成一道圆圈,这两人功力甚高,竟把唐金峰打出来的三口丧门钉震落在地,正在洋洋得意,忽然眉心剧痛,惨叫一声,两人四眼,全给打瞎,还有两名跟着扑进的满洲卫士,手腕关节之处突然似给蜈蚣咬了一口,又痛又酸又麻,手上的兵器竟自掌握不稳,当的掉在地上,汉人卫士中有识货的又惊叫道:“快退,这是白眉针!”

  四川唐家的暗器天下无双,其中尤以丧门钉和白眉针最为厉害,丧门钉专打人身要害穴道,中暗器的痛楚非常,但却无毒,拔出铁钉,解开穴道之后,仍然可救;那白骨针则细如牛毛,被射中的人并不觉痛,但却含有剧毒,少则三日,多则七天,白眉针便顺着血管进人心窝,无法可救。汉人卫大见他使出这两种暗器,个个心惊,不约而同都退出数丈开外!

  满人卫士死伤了几人之后,也都纷纷退后。额音和布叫道:“他用暗器,你们不知道用暗器么?哎呀,哟!”原来他正在剧斗之中,这一分心,被冯瑛一剑从他肩头削过,削去了一片皮肉。

  白眉针不能及远,卫士们退到数丈之地,纷纷发出暗器,唐金峰大笑道:“鲁班门前弄大斧,好,看我的!”改发丧门钉毒蒺藜等份量较重的暗器,又把卫士们再迫退一丈之地,卫士们发来的暗器,射到他面前已是无力,被他或闪或接,随接随发,片刻之间,地下便撒满暗器,飞刀、飞镖、袖箭、铁莲子、丧门钉、毒蒺黎,什么都有。卫士中又有几人受伤,但仍然与他相持,满空暗器,发个不停!这样一来,虽然卫士们受伤较多,但唐金峰也形势甚危,他暗器上的功夫虽是天下第一,但敌人众多,暗器如蝗,若然稍有疏神,那便不堪想像!

  酣斗中,冯瑛听风辨器,见唐金峰形势不佳,疾攻两剑,抽身便退,叫道:“晓澜,你用须弥剑法,紧守些时,我去帮忙唐老公公。”唐晓澜道:“好,你快去!”剑法一变,游龙盘头盖顶,左右飞舞,霎时间,但见银光匝地,紫电飞空,唐晓澜整个身子就如藏在一幢青色光幢之内,额音和布抢攻数招,有如碰到铜墙铁壁,无法攻进。额音和布大怒,运足内力,连发数掌,唐晓澜人在光幢之内,给震荡得晃个不停,剑法却仍丝毫也不松懈,迫切之间,额音和布兀是奈何他不得。

  冯瑛抽身一退,脚尖点地,使个“紫燕腾空”的身法,呼的一声,从卫士们头顶飞越,她身上穿有钟万堂所送的防身宝甲,满空暗器碰到她的身上,纷纷落下,一瞬间,她已落到了唐金峰父女的身边。

  卫士们见暗器伤她不得,大是惊奇,唐金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意似甚为感激。冯瑛不惧暗器,把宝剑舞成一道银虹,拦在唐金峰的面前,将敌人发来的暗器纷纷磕落。唐金峰则腾出手来,用丧门钉打敌人的穴道,这一来,又将卫士们迫退数步,双方仍是僵持。

  唐晓澜单独对付额音和布,只有防守之功,却无反攻之力,额音和布松了口气,连发数掌,将唐晓澜迫得步步后退,猛然纵身一跃,双掌斜飞,从暗器丛中穿过,满空暗器给他的掌力震得左右纷飞,冯瑛大吃一惊,短剑反手一刺,唐金峰也变了面色,将份量重的毒蒺藜打去,但见额音和布身形一歪,从他们的侧边穿出,头也不回,迳自扑到佛像下面那个“病人”的身边。原来额音和布并不是来捉唐金峰父女,而是从他们身前闯过,要去捉那个“病人”。

  佛像下那堆火已经熄灭,火烟刺目呛喉,额音和布冷笑道:“贝勒爷,你何苦在这里受罪,还是随奴才回宫去吧!”伸手揭那病人的被盖,忽听得“啪”的一声,额音和布面上着了一下,饶是他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面上也热辣辣作痛。额音和布反手拿住了那人的手腕,使劲一拖,那人翻身坐起,大声说道:“好好,我早知允祯不会放过我了,你此来只是为我么?”额音和布道:“皇上专诚请贝勒回京。”那人道:“既然如此,你把这对父女放走吧!”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两方的暗器交锋,也暂时休止下来。唐晓澜凝神注视,只见那“病人”虽是形容憔悴,却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猛然省起,这人原来就是自己以前在皇宫中曾经见过面的九皇子允禟。

  只听得“卡嗤”一响,额音和布将九皇子的腕骨扭断,将他双手反剪,锁了起来,躬身说道:“只要他们不与我为难,奴才自当遵命。”原来雍正根基己固之后,第一步将众皇子的羽翼剪除,第二步便将以前敢于和自己争夺皇位的兄弟一一借题杀掉,其中九皇子允禟与十皇子允(礻我),精通武功,闻风先遁,额音和布此番千里追踪,所为的就是允禟。至于唐晓澜诸人,不过是偶然碰着罢了。额音和布心想:唐晓澜与冯瑛剑法精妙异常,那老儿的暗器也十分厉害,缠斗下去,只恐反有意外,所以允禟提出,叫额音和布将他们放走,额音和布也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唐金峰大为惊愕,心中暗道:“原来当今皇上这样无情,骨肉尚且相残,何况外人。我以前让女婿在公门当差,即算不死于非命,也断不会有好的下场。注目看时,但见允禟痛得黄豆般大的汗珠,滴了下来,却咬着牙根抵受,不哼一声。额音和布又躬身说道:“时候不早,请贝勒走吧!”

  允禟忽地一声惨笑,大声道:“你们都看见了,但愿今后生生世世,大家都不要生在皇家!”唐晓澜一闻此语,入耳钻心,手按宝剑,便想冲出。冯瑛在他身边低声说道:“你早已不是皇家的人了,我们谁也没有把你当做皇子,身世之恨,早该忘掉。此人以前与允祯争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何必为他拼命?”唐晓澜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想救他,我,我……”心情复杂之极,难于解释,说了一半,说不下去。

  额音和布拉着允禟,缓缓走出,忽有一名卫士指着唐金峰所抱的年寿说道:“禀大人,这是年羹尧的孩子。刚才那两人便是年羹尧的心腹武士。”唐金峰这一惊更甚,望着怀中的孩子,只见这孩子吓得面青唇白,叫道:“公公救我,我不去,我不去!”

  额音和布哈哈大笑道:“真是好机缘!”扫了唐金峰一眼,喝道:“兀那老儿,你是年羹尧的什么人?”唐金峰道:”什么都不是。”额音和布喝道:“既如此,把那孩子给我,饶你不死!”年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唐赛花急道:“爹,不要交给他们。”

  额音和布勃然作色,正要发作。忽听得寺外一阵叮叮的铃声传了进来,接着连声惨叫,冯瑛大喜道:“武老前辈来了!”额音和布大怒,跃出寺门,在月光之下,只见一个江湖郎中,右手提着虎撑,左手摇着铜铃,直向自己走来,门外几个把风的侍士都已被他打倒了。

  额音和布瞪目喝道:“什么人?给我站着!”来的正是武琼瑶的弟弟武成化,只见他冷冷一笑,道:“好大的架子!你要问我是谁吗?我是替你招魂的使者!”摇起铜铃,叮叮作响。额音和布大怒,呼的一声,左掌推出,武成化身形毫不晃动,哈哈一笑,提起虎撑,迎头便打,额音和布拂尘一绕,将他虎撑缠着,却仍是给他迫退两步。额音和布大惊,暗运内力向旁一扯;武成化也吃了一凉,他的虎撑虽没脱手,但也不能随心所欲,直打过去。两人各运内力相斗,大家都知道碰到了顶尖儿的高手,一时之间,谁也无法奈何。

  冯瑛飞步抢出,高声叫道:“武老前辈,你来得好!”武成化道:“这厮恃着人多,欺负了你么?”冯瑛笑道:“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转面对额音和布说道:“你还要再斗么?”额音和布将拂尘一收,横跃三步,说道:“好,彼此罢手,日后再见,我可再不饶你了。”冯瑛笑道:“那就以后再瞧吧。”武成化横目扫了额音和布一眼,道:“如此武功,可惜可惜。”额音和布道:“什么可惜?”武成化道:“了因的下场,难道你不知道么?”额音和布正是雍正聘来补了因之缺的,闻言一凛,提起拂尘,武成化道:“是不是还要与我打个痛快?”额音和布一言不发,把手一招,带了卫士们疾下山去。允禟被扭断腕骨,支持不住,已痛得晕蹶过去,也被卫士背下山了。

  武成化笑道:“我听说你们再下天山,料到你们必然要去找吕四娘,却想不到在这里相见。你师父好吗?”冯瑛道:“咱们且先别谈,去瞧瞧唐金峰吧。”武成化道:“唐金峰是谁?”冯瑛道:“是一位武林前辈,暗器天下无双。”武成化道:“哦,那是四川唐家的人了,你怎么会认得他?”

  边说边走进庙中,只见唐金峰仍然盘膝坐在地上,而色灰白。唐赛花抱着年寿,愁容满面,小声问道:“爹,你怎么了?”唐金峰微微一笑,道:“好在保得这孩子的小命儿。我不中用了,你抱他回去吧。我认他做外孙。”唐赛花泪如雨下,道:“爹,你受了什么厉害的伤吗?咱们药囊中有的是好药。”唐金峰苦笑道:“什么药都没有用,我受了那厮掌力震荡,又苦战了这些时刻,力竭神疲,有如油尽灯枯,哪是药物所能救治?”冯瑛忽接口道:“我有药物可以救治。”唐赛花大喜,顾不得以前的仇恨,忙道:“那么请你赶快救吧。”唐金峰意似不信,问道:“什么药物?”冯瑛取出一个小小的银瓶来,倾出三粒碧绿色的药丸,顿时清香扑鼻,精神为爽。冯瑛将药丸递给了唐金峰,说道:“这个是用天山雪莲配制的碧灵丹,补气旺血,疗毒解伤,最是有效。以你老人家根基之好,得它固本培原,不但性命无扰,武功也不至于有所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