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冯琳何以这样厉害?原来她早年在四皇子府内,精习各种邪派武功,知道西藏红教的拂穴刺穴之法,这两年又得了无极派的真传,功力大进,对破“横练功夫”的法门,极之纯熟。两姐妹联手合斗强敌,杀得额音和布也微有怯意。

  此时吕四娘已跳出了畅音阁,斜眼一瞥,见额音和布与冯家姐妹缠斗不下,也不理他,剑似追风,迳自扑入卫士群中,扬声叫道:“快闯出去,雍正这狗皇帝早已逃了。”唐晓澜道:“甘大侠,他,他……”吕四娘道:“七哥不见踪迹,咱们今日算是折了。”鱼壳须眉掀动,这时他又已抢到一条花枪,向前猛冲,道,“好,杀得一个是一个,咱们替甘大侠报仇。”吕四娘道:“七哥武功既高,人又机智,未必便遭不测。咱们可不能再硬拼下去,冲出去要紧。”她一面说话,手下却毫不放松,剑锋所指,如汤泼雪,将近身的侍卫杀得手断足折,头破血流!

  韩重山大怒,跳了上来,辟云锄一招“泰山压顶”,蓦地向吕四娘当头劈下,吕四娘一声冷笑,三尺青锋,斜斜一拍,竟自将韩重山的辟云锄黏出外门,更不换势,手腕一沉,剑招又发,哈布陀叫声,“不好!”急急飞锤斜袭,那料吕四娘身法快到难以形容,哈布陀的双锤,明明已砸到她头顶,却不知怎的一下子便给她闪了过去,手腕一翻,剑锋斜展,“咔嚓”一声,将韩重山的右手手指,削去两指,辟云锄脱手飞出,恰好碰着一名侍卫,竟自将他拦腰斩断,劈为两截。

  吕四娘这几年在邙山苦练,剑法通玄,内功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比韩重山已不只高出一筹,韩重山不知,还以为她是当年的吕四娘,心中想道:“吕四娘剑法虽然精妙,功力却稍逊于我,纵算不敌,也最少可打个一二百招。料敌一差,防敌便疏,所以本来可挡得三五十招的,却在三招之内,便给吕四娘杀伤了。哈布陀见韩重山受伤,大吃一惊,转身便走。天叶散人不敢恋战,也只能掩护师兄退下来了。

  哈布陀等三大高手一走,卫士们更不敢追击,冯瑛冯琳随着闯出,额音和布孤掌难鸣,也不敢追,把手一挥,叫众卫士救死扶伤,自己则急急入宫会见皇帝。

  雍正这时已藏入深宫密室,原来他防备极为周密,早在畅音阁内,布好机关,并掘了地道,通到宫内,而且又先叫额音和布埋伏在里面。甘凤池一时心急,追入畅音阁内,吃了暗算,而雍正却从地道走了。

  额音和布请内监引入,在密室中谒见雍正,叩头请罪。雍正道:“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朕只恨允瑛这小畜生,竟也敢来暗算于我。”额音和布道,“小亲王未必是有意的。”雍正道:“不管他是有意无意,不能不罚。太后现已救回,现在尚在昏迷之中,你快去将这小畜生唤来,要不然太后醒来,又要啰唆拦阻了。”额音和布垂手应了一声:“喳!”正待走出,雍正又道:“你先叫精通水性的到御河搜索,看甘凤池死了没有?”额音和布说道:“他身受箭伤,又吃了奴才一掌,跌下御河,寒冬腊月,水冷如冰,纵他不死,也难以运用内功,冷也冷死他。”雍正说道:“话虽如此,还是搜到了尸身,朕才放心。”额音和布又应了一声:“喳。”问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雍正想了一想,忽道:“不管有没有搜着甘凤池的尸身,你都叫人到城内去放出谣言,说是甘凤池已被我们捉着了。秘密不可泄漏,至紧至紧!”

  皇宫内纷纷扰扰,过了一夜,第二日雍正下令九门大搜,同时在宫内更加紧布置,忙了一日,真正的叛党一个也捉不到,只捉到了一些“可疑的”无辜的平民,甘凤池的尸身也搜不着。雍正正在纳罕,傍晚时分,忽见一个亲信的内监来见,报道:“侯三变求见皇上。”

  侯三变是叛变出宫的老卫士,额音和布在侧,听说是他求见,怔了一怔。雍正道:“叫他入来。”额音和布道:“只恐其中有诈。”雍正笑道:“朕正要将计就计,何虞其诈。”问内监道:“他是怎样来的?”那内监道:“他反手自缚,求见内廷总管,说是有一件极机密之事,要说与皇上知道。他还带了一个蒙面人来,说机密就在那人身上。总管不敢作主,请皇上明示。”雍正哈哈笑道:“都叫进来。”

  片刻之后,内监将侯三变与那蒙面人带进,雍正厉声喝道:“侯三变,你还有胆来见我吗?”侯三变叩首道:“奴才知道错了,特来将功赎罪。”雍正“唔”了一声,道:“好,很好!朕一向宽大待人,你既有悔过之心,朕当给你自新之路,说吧!”侯三变道:“请皇上摒退左右。”雍正哈哈大笑道:“你当朕是三尺之童吗?”侯三变道:“若皇上见疑,请将奴才的琵琶骨穿了。”雍正道:“你倒还爽快,我也不穿你的琵琶骨,免你残废。额音和布,将这两人的武功废掉!”额音和布应了一声,在身上取出一根尺许的长针,银光闪闪,不由分说,在侯三变和那蒙面人的身上各刺三针,随即双手伸开,分别在二人腰上一捏,侯三变一个踉跄,几乎跌倒,那蒙面人也歪歪斜斜,两人额上,都迸出黄豆般的大汗珠,雍正微微笑道:“好,你们现在虽然暂时受苦,却免了残废,以后你们就如常人一般,可以好好的安份过日子了。你们说朕是不是特别宽大,格外开恩。”侯三变叩头道:“奴才谢恩。”雍正挥挥手道:“额音和布,你出去吧。”

  额音和布悄悄退出。原来额音和布有一种独门武功,能用银针,隔衣刺穴,将敌人的真元之气泄掉,多好武功,也会消失。额音和布又因上次受过冯瑛的教训,(冯瑛穿有护身宝甲,被刺之后武功仍能保持)所以刺穴之后,再在他们二人身上一捏,若是武功还在的人,自然会有反应,一试之下,试出他们内劲全无,这才安心走出。

 

  雍正待额音和布一出密室,问道:“你有什么机密之事告与朕听。”侯三变道:“机密就在此人身上。”伸手一揭,将那蒙面人的面巾揭开,说道:“皇上可认识此人吗?”雍正微微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唐晓澜,唐侠士,咱们可是老朋友了!”侯三变道:“皇上可知道唐晓澜的来历么?”雍正又是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不知道?晓澜,说起来咱们还不止是老朋友,而且是同胞兄弟呢!你既知自身来历,就好好的在宫中享福,不要再跟那些汉人胡搞了。”唐晓澜与侯三变都是一怔,霎时间,说不出话。

  原来雍正在康熙死后,搜查他的秘密,发现他在病中的日记,其中有叙述见唐晓澜的经过,对他颇为思念,认为在十几个儿子中,还是这个不能相认的儿子,品格最佳。

  因此,雍正对唐晓澜才特别忌恨,这时想用软功套出他的口供。唐晓澜咬牙切齿,大声骂道:“侯老贼,我被你所骗,被你捉到宫中,我恨不得食你之肉!”雍正微微笑道:“你真个要胳膊向外弯吗?那些胡闹的汉人藏在哪里?你说出来,朕立即认你为弟,赐你亲王封号。”唐晓澜闭口不说,雍正道:“当今天下,谁敢抗朕之命?你要知道允禟允(礻我)的下场吗?他们逃出宫廷,被朕擒回,已经化骨扬灰了,宫中有的是现成的炮烙之刑,你是不是也想和他们一样?”扬声叫道:“额音和布,预备炮烙!”随即放软口气,又微笑说道:“亲王之号与炮烙之刑,随你选吧。”

  唐晓澜低首作沉思之状,良久良久,方始抬头说道:“好,我说,我说,这里有一张名单,恰巧我还带在身上,我交给你。”雍正迈前几步,伸手说道:“拿来!”说时迟,那时快,唐晓澜突然反手一拿,闪电般的勾着雍正的手腕,雍正也真厉害,右足一抬,立刻施展少林真传的“连环无影脚”踢他腰胯,这一脚若被踢中,唐晓澜不死也得重伤。就在唐晓澜发难之时,侯三变也和身扑上,这一脚正好踢中侯三变头颅,登时脑浆迸流,死于非命。可是雍正受了侯三变一阻,唐晓澜身手何等快捷,立刻骈指一戳,点中他的穴道。雍正左足刚刚提起,却已软绵绵的踢不出去。

  原来侯三变与唐晓澜所使的乃是苦肉计。在大闹御花园之后,侯三变暗中打探,正好听到了雍正所放出的谣言,只道甘凤池真个被擒。众人商议,无法施救,所以才由侯三变定出这条苦肉计来,冒险进宫,准备劫持皇帝。

  唐晓澜身上穿有从冯瑛借来的金丝软甲,被额音和布银针刺后,立刻运用易兰珠所传的上乘内功,把劲力收敛,又迸出汗珠,额音和布和雍正那么精明的人,竟然被他骗过,至于侯三变则真是武功消失,拼死替唐晓澜挡了一脚,为友牺牲了。

  两下动手,有如迅雷疾风,待额音和布冲入来时,雍正已被唐晓澜制服,不能动弹。额音和布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唐晓澜的宝剑,正横架在雍正的颈项,投鼠忌器,哪敢向前。

  雍正反而镇静非常,忽然哈哈大笑道:“晓澜,你真行!我也早料到你们使的是苦肉之计,却料下到你居然还穿有防身的异宝。我认输了,你要什么,你说出来吧!”

  唐晓澜朗声道:“把甘大侠交出来!”雍正说道:“好,把朕的命换甘凤池的命,也还值得。额音和布,将甘凤池放回给他。”额音和布应声遵命,片刻之后。果然带进来一人,头扎青巾,露比大半边面孔,额音和布道:“甘凤池头受箭伤,又在御河中饮了许多冷水,本该好好将息。你要将他带去,若然有甚不测,可休怪我不早说知。”

  唐晓澜留神一瞧,在宫灯映照之下,只见那人五短身材,虽然受伤,可是双目还炯炯有神,果然是甘凤池。唐晓澜唤道:“甘大哥。”那人应了一声“嗯,唐贤弟。”声音嘶哑微弱,唐晓澜想道:“他受了重伤,又饮了许多冷水,怪不得如此惟悴,连声音都哑了。”要待上前检视甘凤池所受的伤,又怕雍正乘机逃掉,心中一想,随即说道:“你把我们送出宫去,要从靠景山那边的神武门走出。我们一走出门,立刻放你。”雍正道:“你说的话他们可肯依么?在神武门外,想必有你们接应的人了。他们欲得朕而甘心,你做得了主么?”唐晓澜怒道:“我们可不像你,专作诈骗之行。君子一言……”雍正接口笑道:“快马一鞭。好,朕也曾在江湖行走,咱们就依江湖上的规矩办了。”唐晓澜道:“你叫一个内监扶着甘大侠走在前头,不准额音和布他们在旁。”雍正笑道:“你真多疑。”抛个眼色,道:“额音和布,你走开吧。”唐晓澜又道,“你们可不许捣鬼,你若想叫额音和布到神武门外去搜查,去伤害我们的人,可休怪我剑下无情。”雍正夷然自若,冷冷说道:“可不是吗?朕既被你挟持,你本来就不该再多疑了。”

  内监扶着那人走在前头,唐晓澜将宝剑架在雍正颈上,毫不放松,从内院走到后面靠景山的神武门,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沿途果然无人搜扰,唐晓澜想道:“必是怕太监和卫士见着,不好看相,所以先叫额音和布关照他们避开了。”握紧宝剑,毫无顾虑。

  途中甘凤池也曾回头瞧过几次,目光充满感激,却只是微微点首示意,并不出声。到了神武门边,唐晓澜道:“甘大哥,你还能走路吗?”甘凤池把手一挥,将那个内监摔了个筋斗,唐晓澜喜道:“大哥功力真高,受了重伤,武功还在。”神武门慢慢打开,唐晓澜道:“大哥过来,扶着我的肩膀,吕姐姐就在景山上,咱们出了此门,她就会来接应了。”雍正道:“你们还要朕送么?”唐晓澜道:“出了门再说。”甘凤池回转身,慢慢靠近唐晓澜,双手扶着他的肩头,唐晓澜心中酸痛,侧身就他,正想出声慰问,蓦然间肩头剧痛,持剑的手腕也给“甘凤池”一把拉开,唐晓澜惊叫道:“甘大哥,你干什么?”耳边一声霹雳,那人喝道:“谁是你的大哥!”一手抓肩,一手撕腕,雍正哈哈大笑,脱出身来,他的穴道,就在那人靠身之际,用手肘一撞早解开了。

  这人哪里是什么甘凤池,却是宫中的一名卫士,只因身材长得颇似甘凤池,所以雍正叫他伪装,这乃是预早伏下之计,唐晓澜只因不能仔细察视,所以被他骗过。

  幸而这名卫士并非一流高手,唐晓澜虽然被他出其不意抓着肩头手腕,却也还能挣扎。

  雍正脱出了身,大声叫道:“快把城门关上!”额音和布、韩重山、哈布陀等人,都从暗黝处跳了出来,原来他们在此埋伏,早已等了多时了。

 

  唐晓澜抱着那人伏地一滚,用“三环套月”“妙解连环”的招数挣脱出来,宝剑一挥,把假甘凤池斩为两段,只见哈布陀手舞流星锤打到,而神武门的大铁门又已慢慢关闭,神武门高达数丈,唐晓澜的琵琶骨已被那人拼死力抓伤,轻功虽以施展,是再也跃不上去了。

  唐晓澜把心一横,豁出了性命,回剑迎敌,忽听“哎哟”一声,关城门的人似是中了暗器,倒了下去,额音和布与韩重山急急跃上城墙,只听得一声清啸,吕四娘与冯瑛冯琳也从外面跳上墙头,关东四侠却从城门杀入。额音和布拂尘一展,挡住了吕四娘的宝剑,叫道:“快落铁闸。”韩重山左手提着辟云锄防身,右手按下铁闸。关东四侠已抢入内面,冯瑛冯琳也奔到了唐晓澜的身边。

  墙头上万箭齐发,园中埋伏的武士纷纷涌上,箭犹罢了,最厉害的是红教喇嘛所用的喷火筒,筒盖一启,便是呼的一声,一股烈焰喷射出来,所触之处,立即焚烧,这乃是雍正处心积累,埋伏下的。他算定群雄必然冒险来救甘凤池,准备一网成擒,将他们全都烧死。

  众人在火焰交叉扫射下腾挪闪跃,又要躲避弓箭,十分危险。冯瑛问道:“你跑得出去吧?”唐晓澜摇了摇头。这时铁闸就将落地,墙头上又站满了弓箭手和钩镰手,关东四侠之中,除了玄风道人与柳先开之外,其他二人轻功较低,估量也不能越墙而出了。

  吕四娘一口剑龙蛇飞舞,把额音和布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冯琳把手一扬,三柄夺命神刀齐向韩重山奔去,韩重山是接暗器的能手,见三柄飞刀的打法,非双手齐接不行,只得腾出手来。说时迟那时快,陈元霸跳入城门,双臂把铁门托着,向上力举,陈元霸有单掌开碑之力,铁闸虽然重逾千斤,竟自给他慢慢的向上托起。玄风与冯瑛朗月等人杀退近身卫士,一齐涌出。冯琳则不停手的发出飞刀,叫韩重山不能再按铁闸。

  可是冯琳随身所带的飞刀只有二十四把,唐晓澜与冯瑛走在最后,到神武门边,冯琳的飞刀已经发完。韩重山磔磔怪笑,把手一扬,“呜呜”声响,两柄“回环钩”同时射出,分取冯瑛与唐晓澜,回环钩能回翔转折,厉害非常,冯唐二人被这暗器迫得退身闪避,就在这一刹那,韩重山力按铁闸,陈元霸额现红筋,大叫道:“快闯!”冯瑛与唐晓澜双剑交叉一绞,那回环钩飞不出去,立被绞为四截。两人身形疾起,从陈元霸身边掠出,只听得轰隆一声,紧接着两声惨叫,唐晓澜回头一望,只见吕四娘挽着一个人头,奔到身后,连声叫道:“快走,快走!”正是:

  大内飞头难解恨,雁行折翼最伤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三女屠龙 终须消大恨

   一番逐鹿 各自缔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