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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萧正峰厚,阿烟走出门,一时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过到底是问青峰:

“绿绮怎么样了,过去看看吧。”

青峰听了,笑着道:“知道姑娘惦记着她呢,刚才我就让小丫鬟过去看过了,说是今日白间大夫来过了,吃过了药,又捂着闷了汗,倒是好些了。只是她如今听说姑娘回来了,也不肯睡,非要坐在那里等姑娘呢。”

阿烟想起傍晚时分那萧家老夫人来找自己的事儿,心下其实已经明白了几分。

当下她却吩咐青峰道:“我就过去看看绿绮,你先自己回房去吧,看着那几个小丫鬟收拾下屋子,等下我回去恰好用晚膳,再记得……”

这边阿烟还没说完,青峰就笑了:“知道了,再记得,姑娘素日爱吃的炖猪手,总是不会少的。”

阿烟见她这般,也是笑了。

当下阿烟自去了下人所住的跨院,那里一排的房子,绿绮便住了最靠东边的那一间,走进去的时候,却见一个刚留头发的小丫鬟正在那里陪着绿绮呢。

绿绮盘腿坐在炕上,小丫鬟帮着把暖炉递到手里,又给她把那喝过药的碗给拾掇起来。

阿烟推门进去,关好门后,这才走到近前,却见绿绮蔫蔫地低着头,两眸无神,头发乱蓬蓬地收拢在肩上,整个人看着是前所未有的憔悴。

此时她见了阿烟,眸子里便开始潮湿了。

阿烟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吩咐那小丫鬟道:“你过去灶房里,让她们做一碗瘦肉羹来,就说是姑娘吩咐的,给你绿绮姐姐补补身子。”

小丫鬟得了令,自然去了。

待这小丫鬟走了,绿绮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来,低声道:“姑娘,我骗了你,那个大夫,那个大夫……”

阿烟坐到榻旁,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个大夫根本不是你的远亲表亲,是不是?”

绿绮眨着泪眼,诧异地望向阿烟。

阿烟挑眉笑道:“他是萧正峰的朋友吧?”

此时绿绮怔怔地望着阿烟,半响后嘴唇蠕动了下:“姑娘,姑娘你什么都知道?”

阿烟抬手,帮她将散乱的头发轻轻梳理了下,温声道:“你就是为了这事儿,弄得把自己闷病了?还在这里哭哭啼啼?”

此时绿绮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确实是一整天了,晕沉沉的难受,想起自己欺蒙了姑娘,便觉得浑身都是痛,脑中也时不时浮现姑娘对自己的种种好,她几乎被自己折磨得连眼睛都合不上了。

如今,姑娘这么一说,仿佛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罢了。

不过她低头想了想,还是颇为不好意思:“姑娘,确实是绿绮欺瞒了你。”

阿烟望着她歉疚的样子,一时想起萧夫人说的话,不免轻叹了口气:“既然我早已经猜到了,如今你既已知错,还提这个做什么。”

一时阿烟想起刚才的事来,当下也不瞒她,便将萧老夫人所说的话一一道来。

绿绮听得大惊,一时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当下越发歉疚:“姑娘,这原本实在是一个误会,我对萧将军无半分意思,你也知道,我一心想去红巾营,从来没想过要嫁人的!”

阿烟低头,淡道:“我和萧正峰本就没有缘分,如今出了这么一个误会,就此了断了也好。”

绿绮越发不明白了,茫然地摇着头:“可是姑娘,若是你心中也有萧将军,又为何一直对萧将军如此冷漠?”

她是没有办法明白的,姑娘的心思,有时候她真是不懂。

可是绿绮问完这话后,阿烟却是一直不曾说话,阿烟只是微微侧首,透过那窗棂,看向外面。

这仆人房中的窗棂,自然不可能如同西厢房一般用那罕见的笼烟翠碧绿纱来糊窗户的。这有些年头的窗户,上面糊着的纸,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如今有些发黄了,外面那朦胧的月光照进来,也并不透亮,只是笼上一层淡黄。

阿烟盯着那发黄的窗纸,一时有些发呆,脑中却是想起了往世许多事,诸如在豆大的灯光下缝补的情景,又诸如一个人拄着木棍走在泥泞的雪地中的情景。

其实对于如今的阿烟来说,别人看着她,可真是最好的年华,拥有绝世的姿容和傲人的才思,锦衣玉食,受尽宠爱,这人世间的路,她才刚开始迈步,眼前是看得见的一片繁花似锦。

这样的阿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光鲜的外表和娇嫩的容颜下,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妇人,是一道狰狞的伤疤,和一双粗糙不堪的双手。

阿烟唇边绽开一个轻淡的笑容。

她抿了下唇,终于用异样的声音对自己的小丫鬟绿绮说道:

“绿绮,我自然是喜欢那萧正峰的,像他那般的好儿郎,世间难见,我哪里能不喜欢呢。可是绿绮,你可知道,世间之情有千千万,每一样都重如泰山,唯有这儿女之情,我如今却看得极淡,极淡……”

她轻柔的声音犹如烟雾一般,逐渐有些飘渺起来,仿佛轮回转世间的迷茫。

“我愿父亲泰康安健老有所养,我愿姐姐和弟弟能够衣食无忧得其所依,愿顾家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平安一世,愿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我所牵挂的人,能够得偿所愿。”

她转首过来,浅笑间有几分恬淡和从容:“对于我来说,这世间之情,父女之情,姐妹之情,每一样都并不比男女之情来得浅淡。”

绿绮从旁听着这话,一时有些听痴了。

阿烟弯下腰去,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软声道:“绿绮,你还小,自然不懂。也许以后你就会明白,这世间男女之情,到底是什么。”

绿绮仰脸,迷惘地望着阿烟,喃喃地道:“是什么?”

阿烟笑容中渐渐掺入了一些苦涩:“是夏日里的蜻蜓拂过水面。”

“男女之情,是蜻蜓点过平静的水面,惊起的那一点涟漪。转瞬即逝,了无痕迹。岁月那么漫长,湖面寂静无声,从此后,用一生去回味那一次的心动。”

纵然曾经举案齐眉那又如何,纵然两情相悦夫唱妇随那又如何,最后依然是撒手而去,从此后孤雁单飞,用十年的煎熬,来缅怀那惊鸿一现的幸福。

曾经的一切,笑也好,苦也罢,如今一切都成灰。此时的阿烟,想起曾经的那个男人,只觉得犹如隔世一般,心淡如水,已经不会再起一点的波澜。

而最重要的是,她也实在不想连累这么一个男人陷入她所在的这个漩涡。

第 59 章

萧正峰走出顾家大门后,骑马穿行于月色之下,此时的燕京城里飘起了如絮雪花,行人们早已经绝迹,街道两旁的灯笼在昏暗的夜色中发出勉强的红光,模糊红光中,那在空中盘旋而落的雪花行迹分明。

他刚走出小翔凤胡同,来到了东二街上,迎头便过来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打着一把油伞正四处张望。此时见了萧正峰,忙招手道:“正峰,过来这边说话。”

这人正是成辉,萧正峰见了,便翻身下马过去。

成辉见萧正峰黑着脸,忍不住摇头叹息道:

“看你这个熊样!哪里像我昔日那个横扫千军的萧兄弟!”

说着,他不免劝萧正峰道:“依我看哪,顾府的那个姑娘你还是少招惹得好,免得引火上身。如今满燕京城都知道那是皇帝看中的儿媳妇,虽说和太子是成不了了,可是皇帝老子不发话,你看哪个敢要她?如今她不要你,倒是好事呢,省的你引火上身,你说你一个四品将军罢了,怎么敢去揽这么一尊佛!”

谁知道他这话刚一说完,那边萧正峰一双凌厉的眸子就射过来,冷沉沉的目光在这雪夜里分外的瘆人。

成辉顿时吓了一跳,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说着这话,他忙从腰间掏出一个酒壶递过去,对萧正峰道:“这是我在前街孙家酒铺沽的酒,你先喝些暖暖身子。”

萧正峰也不客气,当下接过那酒壶,一饮而下。

成辉见他眼看着就要喝完,忙止住他:“走吧,随我去齐王那里,今日个他备了好酒,正等着你呢,上次你谈过的事儿,他要和你细说。”

萧正峰多半壶酒下肚,才仿佛恢复了些知觉,听着成辉这么说,却是想起齐王之事来,拧眉道:“怎么,齐王有事要谈?”

成辉却是笑了:“走,我们去王府,到时候细谈。”

当下两个人牵着马向前,片刻功夫便到了齐王府,王府的侍卫都是认识这两个的,知道这是齐王的座上客,便忙请了进去。

跟随着那侍卫一路穿过游廊楼阁,一时来到了暖厅旁的走廊上,还未曾进去,便听到里面有说笑之声。

成辉侧耳细听,便笑问一旁的侍女道:“这是什么客人,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未曾离开?”

那侍女并没在意,只恭敬地答道:“今日来的原是晋江侯府的小公子,因着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雪,是以被殿下留了下来。”

晋江侯府的小公子?

成辉回忆了一番,才终于道:“这个小公子前些日子才回来燕京城的,不过十二岁罢了。”

侍女笑道:“可不是么,人小着呢,不过却长得好看,咱家小郡主一见那位小公子,便拉着人家不放手的,还说一定要这小哥哥陪着自己玩。”

萧正峰对这晋江侯府的小公子倒是有些印象,只因阿烟姑娘十分反感此人。

如今不曾想,来到这侯府,竟然遇上了。

萧正峰此时因这晋江侯府的沈越,又想起了阿烟,不免觉得心灰意冷。

一时又想着,便是那顾烟招惹不得,又能如何,只要她有半分的在意自己,自己便是引火上身,被她烧得成燎原之势,那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就在此时,沈越却是恰好出来了,纤尘不染的白衣,谪仙一般的姿容,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时候,他就这么走出来,负着手的样子略有几分矜贵,见了他们二人,略点了点头。

而就在沈越的旁边,则是年仅九岁的小郡主阿媹,这小郡主倒是和萧正峰成辉都较为熟识的,此时见了他们二人,便歪头笑道:“你们还不进去,我父王早就等着你们二人了!”

说完这个,她也不等萧正峰和成辉回应,便拉着沈越的衣袖,软声道:“沈哥哥,我带你去我的书房玩吧。”

沈越抬眸,不经意间扫过萧正峰,却见他眉目肃冷,显然是心事重重。

他轻笑了下,牵着阿媹小郡主的手道:“好啊,阿媹,也让越哥哥看看你都写了什么诗。”

这沈越当下在众侍卫侍女的跟随下,带着阿媹小郡主离开了。

成辉不屑地对着萧正峰低声道:“依我看,这小公子也就外表长得干净罢了。”

他这话的意思,萧正峰自然明白,是说这沈越面上纤尘不染,其实内里倒是有些心机,分明是借着讨好小郡主来攀附齐王而已。

不过他倒是并未在意,毕竟这沈越如何讨好阿媹,倒是与他无关。

当下萧正峰和成辉进了暖厅,却见齐王正在那里翻阅着一个图册,见他们二人进来了,忙命他们坐下。

此时暖厅里的炉火烧得极旺,旁边有两个小丫鬟正跪在一个造型古朴的饕餮纹陶斝前,陶斝里的美酒正散发出氤氲的热气,带着清冽的味道,弥漫在这暖厅中。

一进来之后两个人都觉得热,因和齐王是素日相熟的,便脱去外袍。

齐王将那图册交给了萧正峰,笑道:“正峰,今日才得了这个,你看看。”

萧正峰接过来,却是北狄的边防布阵图,一见之下,不由微惊,拧眉望向齐王:“这从何而来,是真是假?”

齐王笑道:“来得奇妙,不过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总是要加以验证。”

萧正峰拿着那边防布阵图一一观过,脑中却是回想起昔日在北狄行军打仗时的所得,一一验证,最后终于皱眉道:“或许这是真的。”

齐王听闻,不由大笑:“如若是真,那么你我攻破北狄,指日可待!”

成辉凑到一旁,盯着那布阵图细看,不过却是有所警惕:“怕只怕这个玩意儿是真假掺半,反而是个陷阱。”

说着这话时候,那小丫鬟已经将酒温好了,当下恭敬地倒进莲花荷叶玉杯中,并分别为在座的三位奉上。

齐王抬手道:“今日大雪封门,正是在家开怀畅饮时,你们二人素来不惯喝热酒的,只是天寒,你们也入乡随俗吧!”

萧正峰和成辉都端起那酒杯来,敬过了齐王,分别饮了。

温酒饮下,酒气蔓延,回甘无穷,萧正峰沉思片刻,忽而问道:“适才那位晋江侯府的小公子,实在异于常人。”

齐王见他这么说,挑眉哈哈笑道:

“正峰心思敏锐,果然是瞒不得你的,那边防布阵图果真是这位小公子所献,他说昔日在老家温阳休养身子,为了强身健体,也曾遍请天下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位因在他府中寄居数日,得他供养,无以为报,临走之前便送上了这个。我想着,那大狄边境地势险要,多年以来他们因地制宜,自有一套布阵法则,可是如今得这图,却是一目了然。若这图是真,那么他们纵然有七十二种变化,也尽数都在这布阵图中。”

萧正峰却是越发皱眉了,他犹自记得阿烟姑娘对那沈越小公子的疏离不喜。纵然如今他想起阿烟姑娘都觉得满满的痛,不过他依然认为,阿烟姑娘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厌恶一个人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缘由。

如今,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竟然跑到了齐王府,呈现上了大狄的边疆布阵图,这其中又有什么缘由?

任凭萧正峰此人心思再是敏锐,却也是猜不透的,到底沈越的经历对于世人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

成辉在那边喃喃地道:

“若说这沈越是敌国的奸细,却也不像。若真如此,他亲自送上这个,可是把晋江侯府也牵扯进去了,他不至于拿着身家性命去搏啊!”

齐王此时笑意收敛,也是皱紧了眉:“对于此事,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此时也想不出什么缘由。”

这边小丫鬟重新倒上了美酒,萧正峰一边品着那温热清冽的酒,一边沉声道:

“殿下,如今虽得了这个,可是一不能声张,二不能贸然行事,需要谨慎处之,小心验证,若果真无假,狄国这边疆布阵之法乃是因边境山势而设立,三年五载之间,并不是想变就能变的。总有一日,我们能派上大用场。”

若这边防布阵图是真的,此时齐王势微,张扬出去,只是平白将偌大功劳献于他人而已。

齐王听此言,点头:“正峰说得不错。如今得了这图,只我们三人知道,却不可对外言说。”

第 60 章

齐王此人,虽则是个皇子,又是永和帝的长子,可是他的母妃出身不好,受了外家连累,又因故被永和帝处死,是以他在宫中默默无闻,一直饱受冷落。

到了十几岁上,他便被永和帝派出边疆,封在穷苦之地,是以他这个人虽贵为齐王,吃穿用度皆非凡品,可是身上并没有什么皇子的气派和矜贵,反而自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朴实。往日再边疆之时,他和萧正峰相交,彼此都是过命的交情。

如今他在朝中势微,所信者无非三五人也,其中尤以萧正峰和成辉最得他信任。

此时几个人对着那边防布阵图,又商讨了一番后,终究是没什么结果,便干脆收了起来。酒过三盏,又开始说起如今的形势来,现如今皇后病重,看着是将不久于人世了,而燕王对太子之位分外觊觎,是路人皆知,朝中迥然分为两派。

面对此情此景,齐王不免心中有所动,于是又和萧正峰谈起那日所讲之事,可是密谈半响后,终究是觉得羽翼未丰,为时尚早。

几个人深谈一直到了夜半时分,边谈边饮,一时又聊起昔日塞北豪情壮志,不免意气风发,越发开怀畅饮,到了后来,几个人都有些醉意,齐王便留成辉和萧正峰歇在王府之中。

成辉因惦记着家中妻儿,执意要回去。萧正峰呢,这么一番畅饮,原本以为会将阿烟姑娘的影子从心中拔出,可是谁知道他却是越醉越觉得清晰,脑中越发深刻清晰地浮现出阿烟姑娘的面容。

齐王原本派人送他的,他却坚拒了,就那么骑着大马,一个人于夜半时分行走在风雪交加的燕京城街头。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有什么样的际遇,自己的人生将会是载入史册的一个传奇。此时的他,真是街头一个落寞的失意者,醉酒之后,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风雪夜中。

塑风吹来,吹起雪花,激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他眯着眸子,让那冰冷的感觉起浇灭心中燃起的渴望。

不知道行了多久,他睁开双眸的时候,却见自己竟然在小翔凤胡同的门口。

一时倒有些无奈,苦笑一声,他拍了拍马鬃,笑道:“这不是咱们的家,你这是傻了?”

马儿抖擞了下,挥落马鬃上落下的雪花。

萧正峰不由叹息:“傻的不是你,而是我,我竟如中了她的迷毒一般,不能自拔。”

这么说着间,他要打马离开,可是却竟挪不动脚步,一时酒意上涌,心中的渴望无法压抑,他竟鬼使神差地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旁角落里,就这么径自踏雪上了房檐,一个纵落之后,轻飘飘地落在了顾家小院之中。

他情知自己所做的事,定然是为人所不齿的,是以也不敢乱动,只是藏身在昔日所知的那青竹之下,青竹头顶也盖上了厚厚一层雪,倒像是戴上了白色的雪帽一般。

他挺拔立在青竹旁,痴痴地望着阿烟姑娘的窗口。

却竟然见那里竟然亮着灯的。

隐约间,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却是阿烟姑娘的声音。

“青峰,去睡吧。”阿烟姑娘吩咐一旁的丫鬟。

那青峰却道:“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竟然要写起字来。”

阿烟其实早已躺在榻上半响,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一时起来,拿了笔墨纸砚,竟不由自主地写了字来,如今写了这么半响,低头看过去时,却是写了满满的一桌。

放下笔来,又翻出那摩挲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一个欠条,低头细看,看那凌厉苍劲的笔迹,力透纸背的笔锋,想着那双炽热追随着自己的眸子。

纤细的手指触碰过最下面签署的那三个字,她的手颤了颤,忽而心中便一冷,将那欠条仍在桌上。

她顾烟并不是像绿绮一般不知情滋味的青涩丫头,竟踏不出这情之一字的罗网。她顾烟重生而来,不是为了寻一段刻骨铭心的男女情爱,她要的是一个温柔敦厚家世相当的男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要的是一世安稳与世无争,要的是全家和美再无离散。

世人只以为顾烟柔弱,可是她却能在落拓之时挥刀将自己如花的容颜毁去,而今生,纵然那个男人已经在她心中扎根生在血肉,她也未尝不能连根拔去。

顾烟想到此间,忽而忆起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