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忆起,林美人和孙美人扶住了我,让我不至于跌了落地,有仆妇过来,欲接过了我,宁王却淡淡地道:别理她!

于是,我便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可见他的厌恶之深。可为什么?

我记得首次对着妆镜之时,小七儿从村头的豆腐婆那里买来了一块刚出炉的豆腐,晚饭想做餐红烧豆腐,见我对镜揽妆,看了看豆腐又看了看我:“滑如凝脂,妆面如花。”很少听他赞人,我回头问了他一个很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和四大美人比怎样?”

他把豆腐用竹萝盛了:“如去村头卖豆腐,与阿婆相比,生意会好很多,人皆会称呼一声豆腐西施。”

我甚美,却又对着镜揽妆半天:“皎皎如天边明月,灼灼然一片芳华。”

半晌没听见回应,回头一望,厨房冒了炊烟,小七儿去煮红烧豆腐了。

所以,对自己的美貌,我还是有三分自信的,可宁王为何脸上现出如此厌恶之色?

孙美人冷笑道:“还好我们姐妹求情,宁王才没有降罪于你,你既知道,我们同是太子府来的,就当同忾连枝,可姐姐们却再也经不起你的惊吓了。”

林美人和孙美人说完,便不再理我,一摆广袖,相携而去,

我如恍惚地回到住处,媚蕊早迎了上来,见我气色不好,便问道:“主子,怎么啦?”

她没有问起香蕊,想是早知道香蕊处于什么境地。

她恐也略知道了我的情形,所求的,只是细节而已,倒不如自己告诉了她,便细细地将前晚发生的事讲给她听,她愕然道:“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她自是想我一来便讨好了宁王,入了他的眼,日子便好过了。

我苦笑:“还好,宁王姬妾众多,这段日子,只要尽管不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再做打算。”

我抬头笑望她:“太子那边,就只能麻烦你多做解释。”

媚蕊面露不善之色,却也无可奈何,刚想点头答应,却含笑向我道:“主子,您若心里有什么想法,来府之时,就要向太子说个明白,可别连累我们这些手下才好。”

我笑了:“你放心,太子既选了我,自有他的计较,再说了,你放心,既便百般不愿意,为着我的家人,我也会把事做好。”我淡淡地望了她,“你不也是如此?”

我们和太子之间,并无忠与不忠之分,他用来控制系拌于我们的,不过是捏在他手中的筹码而已。

媚蕊微微弯腰行礼,笑道:“这样就好,是奴婢太过小人之心了。”

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这才如打了败仗一般在椅子上瘫软下来,暗暗告诉自己,既已下定了决心,就绝不能再像昨晚一样。

可为什么,当我见到他醉眼迷离的双眼,荒唐之极的行为之时,还是忍不住?难道我便不能忘却在茫茫草原之上,他骑在名唤追风的骏马之上,手持长剑,手指千军俊脸如漠的模样?

那一瞬间,便会如此的痛心,才会借了酒意放胆犯上?

感觉到手指甲嵌入了手心,生生地作痛,我暗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花凝昔,他已然变了,而你,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你当切记这一切。

陷入京城这个旋涡,他所求的,不过是那极顶的权力而已,而你,却不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吗?

难道想他还如多年前一样,是那个颇得人心的少年将领,既能和将士们开田恳种,又能和他们并肩杀敌?京城的繁华富贵,以及那极顶权力的诱惑,已然将他浸染得面目全非。

经过那一晚,我倒真的寒病入体,再加上旧患作遂,寒咳又起,苦不堪言,有好几次,我把小七儿备给我的药拿了出来,闻了闻那药香,又缓缓地把盒子合上。

“此药,只在万不得已之时才用,所谓万不得已,既你快入土了,半条腿入了棺材了…如若不如此,我们所有一切设定皆会打乱,太子并非庸才,如若知道控制你的手段不成为手段了,你我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用的,只是太子殿下花千金备给我的治疗寒症的药物,为让府内人知我生病,媚蕊好不容易请得了府内的御医,塞了些银子,虽未疹治,也为我开了几副药来,我便名正言顺的称病不出,如此过了好几日,倒也没有人来打扰于我,我的住处,却是宁王府偏居的一处院落,清静典雅,却也隐隐透出富贵之气,院内有一株生长得极好的榕树,我与林美人孙美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她们便是左右院落,她们那边每天热闹非凡,每隔两三日,便有宁王的赏赐宣下。

看来,宁王对他哥哥赏赐的人到底不同。

也许就因为如此,我才躲过了一劫吧?

媚蕊却暗暗着急,几次三番地旁敲侧击,要我采取主动,我只诈做不知。

这一天,林美人和孙美人又被邀请参加舞宴,出忽意料的,我也得到了邀请,但我却以病体不适,婉言相拒了,自是又惹得媚蕊好一顿埋怨。

劝我:“主子,都过了好几日了,想来宁王殿下已渐渐淡忘了上次的事,如你还不采取主动,只怕当时,他当真将你全忘了。”

我笑道:“怕只怕,他尚还记得,那琥珀泼脸之滋味。”

媚蕊闻言便不再出声,只嘟囔着出去给我端了碗清粥进来。

与其它两位美人相比,我不受宠的消息想来早传遍了宁王府,送往我这里的饮食虽然他们不敢太过苛扣,但却谈不上什么精心炮制了,只是稍能入口而已,媚蕊有些抱歉,道:“主子,要不要我暗自教训他们一下?”

我摇了摇头,将碗里的粥全喝了,才道:“我们当尽量不引人注目才好…这比我以前吃过的,好太多了。”

媚蕊没有出声,我叫她拿了药过来服下,才感觉手脚稍微热了一点。

“你家主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我拿起台上眉笔,欲给眉尖染上黛色,媚蕊见了,伸手道:“奴婢来吧。”

我一向不擅长这个,虽则恶补了几个月,到底不如她画得好,便将眉笔递给了她,她细心地在我的眉尾加了颜色,这才道:“殿下说了,一切均已安排好。”

我点头道:“那就好。”

媚蕊给我描好了眉,命了台上的银镜给我:“主子看看,怎么样?”

镜子里的脸洁白如雪,光滑润泽,配上如柳娥眉,连我自己看了,都忍不住心动,我只微叹一声,赞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装扮过后,几疑不是真人。”

媚蕊一怔,笑道:“主子说话了,不是主子长得美,任凭奴婢怎么画,却也画不出来的。”

每一次照镜,我几乎都要一阵恍惚,认了良久,才确定镜中之人是自己,初初揭了脸上药物的那几天,我很不习惯,每天揽镜自照,小七儿拿了掸子来扫尘,见了,便道:“从来没见自己这么美过吧?”

小七那时说话粗鲁,偶尔用了一个文诌诌的‘美’字,到让我怔了半天…原来他在赞我?

屋顶被他一扫,有些尘土使跌在了我的鼻端,我将它拭了,感叹:“就怕对着镜子,尚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他便叹了一口气,很忧郁:“你可千万别看中了你自己。”

年少之时,我意态疏狂,目下无尘,认定凡别人可以做的,我皆能做得,草原上有依慕达大会:草原男儿进行赛马,摔交,骑射大赛,每当此时,也是草原上青年男女互相暧mei的时候,这个时候,小七儿是最受欢迎的,俊俏的外表,健美的身材,一手绝高的骑射技艺,每一年都惹得无数少女偷偷地把精美的腰带放在他的账蓬外,他从不围在腰上,却老拿了来给我,眉毛一挑,语气极轻淡:喏,拿去玩儿吧。

我很不服气,因父亲不让我参加大会,便自己偷溜了去参加,果象小七儿一样,得来了无数的精美腰带,可也带来无数麻烦:草石部落的公主把我追得象一只狗,一连好多天堵在我的屋外,痛斥我负义薄情,老父气得拿了老大的棒槌差点将我的腿敲断,从此以后,忠诚高义的某某生了个负义薄情儿子的人伦惨事便传遍了整个边疆,惹得一些老人见了我爹,眼内总有同情之色,所以,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之后,便是我挨打之际。最后,我也不敢问,这事儿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成了我生命中许多的谜团之一。

可我现在每一次揽妆照镜,却只是反复提醒自己:花凝昔,你不是别人,仅是花凝昔而已。

花凝昔是一个纤纤弱女。

花凝昔,要仰人鼻息,懂得以色侍人,懂得夹缝中求得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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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宠姬

早餐过后,我喜欢去花园走动一下,消一下积食,可这院子实在没什么好走的,不过围着院中那棵大树转了几个圈儿,我回了屋,尚未进门,刚转过屏风,却见青玉质的圆桌之前,坐着的,却正是一身钿晕罗衫的孙美人和两名随身侍女,她脸似芙蓉,带着淡淡的红润,眼神却略有些冷,见我们进门,道:“妹妹好自在,这就回来了?”

我见她神色不善,便笑道:“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宁王不是设宴…”

她便一拂袖站了起来,朝我们冷笑:“多得妹妹做的好事,宁王对我们不理不踩,宴会未完便打发我们回来了,显见对几日前妹妹的威风还记得清楚!”

我心中一跳,知道她是来找麻烦的,见媚蕊左手轻扬,想要出手暗自教训,便忙暗暗摆手止住了她,对她道:“姐姐不必着急,王爷新鲜过后,自然会忆起姐姐的好的。”

她冷哼:“我着什么急,我到底受过宠受过封,哪比得上你?”

我神色黯然:“王爷对姐姐,自是好的。”

她这才脸色稍霁,浅浅一笑,“哦,对了,我前段日子烦闷,王爷便谴人送了只西域的波斯猫给我赏玩,可最近我忙得不得了,老被王爷传唤,妹妹也没什么事,听闻妹妹出身猎户之家,对侍弄这些动物想是熟悉的,不若请妹妹给我照顾一下?”

一名侍女从她身后转了出来,我这才看清她手上抱了一只颜色如雪的波斯猫,我眼神一凝,便看清那猫嘴略有血迹,抬眼向廊间挂着的雀笼望去,便见原本翠羽玉啄的一双金丝雀,便只剩下一只凄惶啾啾。

她见我目光转向廊下,便浅浅地笑道:“妹妹,姐姐一个看不住,便让这猫儿吃了妹妹一只雀儿,哎,这金丝雀,也是妹妹初进府时,妹妹容颜让王爷惊为天人,便赏下的,我们姐妹三人,除了你,别人可都没有呢,这可怎么好呢?”

那波斯猫便伸出舌来舔了舔嘴,意犹未尽。

我示意媚蕊接过那波斯猫:“孙姐姐请放心,妹妹一定会好好照顾它,自是不会再叫它吃了另外一只的,说起这猫,在我们三人之间,姐姐可是独占獒头了,妹妹此双雀儿算得了什么?”

孙美人这才眉间有了得色:“你既知道,便好了。”

我见廊外有紫衣人影闪过,暗自好笑,便叹道:“王爷赏了我一双雀儿,赏了姐姐一只波斯猫,只可惜林姐姐,却是什么都没有。”

孙美人和林美人素得宁王喜爱,两人同时获赏,可这波斯猫却只有一只,被孙美人抢先领了过来,林美人虽故做大方,领了另外的赏赐,可人心最是难测,哪能不有心结?

孙美人一声轻笑:“林姐姐大方,自是知道王爷到底是疼爱我多一些…对了,我这猫儿脾性甚野,又素喜活肉,妹妹可得小心看顾了。”

她语气之中的得意尽显,我点头诺诺地应了,轻叹道:“我们姐妹三人一同侍奉王爷,理应不分彼此,这猫儿原本是王爷送给两位姐姐的,如若林姐姐前来赏玩…”

孙美人便道:“哼,王爷不是赏了其它的东西给她吗?”

“孙妹妹这便错了…”玲珑玉质屏风外有人影浮动,林美人从屏风处转了进来,带来一阵似兰似麝的香风,她香鬟半垂,一头如墨染的秀发衬着其娇弱如雪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娇怯,她边走边笑,“妹妹未免太霸道了一些,这猫儿,可是王爷赏给我们两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从媚蕊手里抱过波斯猫,一只手爱抚着那猫雪白的皮毛,那猫可能闻了林美人身上的香味,颇不适宜,几次三番想挣脱她的掌握,往孙美人那边挣扎,孙美人看来是真心喜欢这猫的,心急道:“姐姐喜欢,妹妹自是不拦着,可总得有个过程吧,波斯猫素不喜香,您又不是不知?”

林美人冷冷地道:“一只兽而已,养久了,便喜欢了,只孙妹妹把它当宝。”

那猫挣扎得更为厉害,声音竟有点儿凄历了,屋子里灯光暗暗,我偶一望,竟看出了它眼眸似鬼,幽幽暗暗,带出无尽的怨意。

林美人出力地按了它,让它动弹不得,我见不妙,忙道:“林姐姐,猫儿娇弱,恐经不起…”

林美人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更是大力地叉了它如雪的皮毛,紧紧地搂着,原是素手无暇,可被那如雪绒毛一衬,却带出了几分凄冷。

正在此时,媚蕊端了茶果摆在茶几上,见状小心插言道:“几位主子,这猫儿,恐有些不对。”

林美人左手轻抚那猫儿毛皮,道:“有什么不妥?”

孙美人一望之下,却早叫了起来:“林姐姐,你快松松手,这猫儿…”

抬眼望过去,却见刚刚还活泼之极的猫儿,不知道何时已搭下了脑袋,手脚也停止了挣扎,瘫伏在了林美人的怀里,仿如那被折四肢的香蕊。

林美人终也感觉到了不对,一松手,那猫儿便跌了落地,却不是象平日里弹了起身地站着,仿若一个失重的布袋般沉沉地摔了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孙美人早走了上前,弯腰查看,一看之下,才失声惊呼:“林姐姐,你既不服气,找我便是,何必朝一只猫儿下手?这可是王爷的赏赐!”

林美人花容失色,素白如玉的手臂终有些颤抖,她大声道:“不,不是我,我仅仅是抱着它而已…”

孙美人顾不上其它,喃喃地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王爷若查问下来…”

“要本王查问什么?”那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屏风后转了进屋,随之而来的,便是宁王特有的稳健的脚步声,只有从他的脚步声中,我才略能感觉到他尚是原来的那位少年将军。

孙美人早抽泣着迎了上去:“王爷,都是妾身不好,既知道林姐姐喜欢这只猫儿,就不该独霸着的,却让姐姐心生了怨恨,把气发在这只猫身上。”

宁王伸出左手揽了她的腰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双目在屋内打了一个转,我便感觉他目光凛凛,把头微垂了下来,心中微叹,原本应对着遮日旌旗,万千将士的凛凛目光,如今却只留恋在妇人之间,处理争风吃醋之事,对我来说,这是幸还是不幸?

他冷冷地望了林美人一眼,又用手拍了拍孙美人的肩膀,道:“不过一只猫儿而已,你既喜欢,本王再送你一只?”

林美人早吓得跪倒在地,眼中有泪,盈盈欲滴:“王爷,妾身真的没有。”

孙美人倚在宁王身侧,仿佛菟丝绕树,轻声道:“王爷既不怪林姐姐了,林姐姐也不必自责,我虽宠爱于它,可它终不过是一个兽类而已,又怎么能和姐姐相比?”她轻声长叹,转头向宁王,款款深情“只可惜,因是王爷的赏赐,妾身是真的喜爱它的。”

宁王拍了拍她的面颊,笑道:“不用伤心,本王想赏你的,还多得很呢。”

孙美人便娇娇地倚了上去,换来宁王一声暧mei低笑,我看见跪在地上的林美人手指压在地板,指关节已然发白。

宁王拥着孙美人走出了屋子,两人浅笑盈盈,自是看都没看这满屋的人一眼,我扶起林美人,道:“林姐姐,不若我送你回屋。”

她奇异地望了我一眼,一言未发,一挥衣袖,便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媚蕊将死了的波斯猫叫人处理了,又叫人抹干净了屋内的台凳,剩了我们两人在屋里,这才道:“主子先前既不叫我动手了,后为何又要我动手?”

我端起面前的清茶,道:“那波斯猫,依你来看,是否活泼无比?”

媚蕊点了点头,似恍然醒悟:“主子,你是说,这猫儿,早让人动了手脚?”

我点了点头:“原本,我是不想要它一条性命的,可是,它剩下的,不过是几日命而已,如若今天不趁此机会,那么,最后让它死于非命的那个人,便会是我了,而且,它的猫爪虽剪过了,可猫爪上的暗金之色却依旧能要了人的性命。”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孙美人她也敢?”媚蕊眼有疑惑之色,可能想问为何我能看出其中猫爪染毒,可沉吟半晌,她却只道,“主子果没选错人。”

我笑了笑:“你家主子派出来的人,个个都有一身技艺,她有何不敢的?如若不是我见机得快,几天之后,恐怕我们就会出师未杰了。”

小七儿送行的时候,有微风拂落了头顶树叶,落在了我的头顶,他伸两根手指将树时夹了,又忧郁了:“平日你运筹谋略,长计远虑,策算无遗,但到底身边有人,应对的,也是如你我一般的人,可你一入王府,便是独身一人,面对的,却是一帮嫣然娇花,红颜脂粉,只怕会违你本性,让人看出破绽…”

记得那时我一笑答道:“既无退路,便只有向前,她们也不过人而已。”

无论男女,一团和气底下的算计何尝不是一样?

他知道我话里的意思,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等我。”

我尚记得他两根手指夹了那片黄叶,脸上一片郁郁,身着蓝色长衫,把平日里爽朗明快的少年便衬出几分酸腐,被浅风一拂,我便摸了摸手臂上悄然而起的鸡皮,应道:“一定。”

我不知道在王府还要经历多少危机,但我知道,我终不会是一人,他终会来到我的身边。

最起码,我算准了第一步,宁王会对自己身边略有武技之人防范甚严,果然。

一个香蕊,让他略有疑惑,便下了狠手,我不相信,他会看不出那猫儿暗藏的古怪。

他已然不是原来的宁王,以前,他尚怀一丝仁慈,杀戳决断,总要有据可查,可如今看来,他却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看来世事难料,能改变一切,让他改变。

但何尝不让我也改变?

“几日前我的失策,已让宁王内心有了疑惑,如若再出此事,他定会趁机要了我的性命,我与林美人不同,他对她,总是宽容一些的。”

我早已明白,在这深深庭院之中,虽只是一只猫儿,也会要了人的性命,我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媚蕊拿着茶盘的手便停了一停,良久才道:“主子怎么会…”

我苦笑:“我素不能喝酒,虽只小口入嘴,也会失了方寸。”

我知道她对前几日的事尚有疑惑,想来她也向她的主人汇报了此事,我自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小心地敷衍,像媚蕊这样的人,我知道得很清楚,父亲告诉过我,有些人,便如野兽,在没有找到能训服她的皮鞭和铁笼之前,只能供而敬之。

就像小七儿,一开始的时候,对着我,不也恨入骨髓,让我那些天连睡觉都手持一把利刃,生怕半夜里起身,便看见他蹲在我的床头,眼冒绿光,呲牙而噬。

“如此一来,主子,您在此间的处境便更为危险了,可怎么办才好?”

我笑道:“殿下不光派了我一人入府吧?”

媚蕊手一顿,停了摆放茶杯的手:“可那只是烟雾而已。”

我没有戳穿她,所谓的烟雾,不过相互的而已,我未完成任务,若死于非命,我便成了它人的烟雾,我既完成任务,那么因我而死的人,便成了我的烟雾,想来孙美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吧?

我道:“既是烟雾,就要让她发挥应有的作用,出了这事件,以宁王心细如发的性格,想是要查探一番的,这便要看,他对孙美人会宠爱成怎样了。”我停了停道,“又或是,他会用怎样的手段来处置她了,说到底,我们三人可都是太子殿下送与他的,如若处理不好…”我笑望于她,“你放心,你的透骨针细如毛发,从脑中打入,他自不会查出。”

媚蕊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各府送给他的美人,他自不会明目张胆的动手的,但莫名死在他手下的,却不知凡几,自入府来,我早已明白,原本那本对普通猎户都不愿枉杀的将军,已经消失不见,在他的心底,我们这些美人,贱过草芥。小七儿说过,只有接近了那些人,才能接近真相。

但真能如此吗?

“你是说,他会对孙美人下手?”媚蕊吃惊地道,“可他那样的宠她。”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她怎能明白,他是王候,可以像猫狗一样宠爱着他的女人,但若女人生出了利爪,他岂能容忍?

“不错,孙美人,自也有她的出处,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看错了人…其实,只要人不惹我,我自不会犯人的。”我端起花茶饮了一口,才道,“也幸好有了你,要不然,要找一个能用绣花针打入猫儿头骨的人倒还真不容易。”

媚蕊张了张嘴,似有很多疑问,却终没有问下去,我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会汇报给她真正的主子,可我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她背后的那位主子,对我的疑问,从来都没有减少过,既如此,多添一件又何防?

再过了几日,正值中秋节,今年寒意来得早,虽与冬日相隔甚远,可夜半之时,我却往往会被透骨的寒意惊醒,直感觉那种冰凉彻骨从背脊直向全身漫延,对这种寒冷,我自是习以为常的,只不过自己拿了床头的药和着唾液咽入腹中,媚蕊有几次被我惊醒,见我把药当糖来吃,便劝我:“主子,这药吃多了不好,不若我给你推宫过血?”

我摇手阻止了:“不用,推宫过血的效果远不及吃药,再说,耗损了你的功力,你平日里便不太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