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怒,终于有了一些官气,道:“大胆…”

此时,却有小黄门从侧门匆匆地跑入,行至廊柱下站着的管事之人身边,附耳向他说了句什么,那公公便匆匆地跑上堂,行至永乐帝的身边,低声向他奏报:“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在门外跪着,请求您接见…”

“她怎么来了?”永乐帝皱眉道,“真是什么事,她都要凑上一脚!”

皇太后便道:“算了,让她进来吧,她这个做娘亲的,不见自己的儿子,自是不放心的!”停了停又道,“江妃对她这个儿子倒是放心。”

如此一说,潜在的意思便是心中有鬼自然不放心,心中没鬼的,那自然放心了。

皇太后的话,永乐帝自是不接的,只对那公公道:“让她进来吧。”

中门大开,皇后由两名宫女扶着,走了进来,一进门,没有行礼,首先朝太子那边望了两眼,见他好端端地坐着,先松了一口气,这才跪下行礼,待皇帝叫她平身,她又不起了,反而连磕了两个头才道:“皇上,母后,太子是臣妾自己的骨肉,敏儿是臣妾的远房侄女,谁受了委屈,臣妾心里都痛,可启茹既然已经去了,臣妾求母后,皇上放过太子这一次,逝者已亡,母后…”

她这番话,听得堂上之人如坠云雾,不知所措,太子一急,便叫了出声:“母后,你说什么?”

可两人之间不对劲,已被皇太后看在了眼里,她冷冷一哼,目光扫过太子,太子便如遭雷击,不敢再出言,她笑了笑道:“皇后,你可要做祖母了,太子早年生的女儿找到了,都有八九岁了呢…”

皇后抬起头来,喜道:“母后,您不怪责太子?”

皇太后叹道:“启茹去得早,也没给太子留下一儿半女的,虽说她的去世,确是因为太子…但皇后说得好,逝者已逝,他怎么都是哀家的嫡亲孙儿,哀家怎忍心让曾孙女长年颠沛流离之后,再遭家变,这个女儿就过在死去的太子妃名下吧?”

皇后松了一口气:“母后,有您做主就好了,您不必担心,臣妾知道启茹是您的侄孙女儿,臣妾定会好好安抚,有您做主,想来他们也不敢大闹,事情都隔了这么多年,既使他们开棺验尸,又能查得出什么?

他们说太子用毒,终是道听途说,能有什么证据…?母后,您自是向着自己的亲孙儿的…”

堂上众人听了她话,各现出不同的颜色来,永乐帝的表情冷冷的,还夹了一层意思便是:这个蠢妇,果然蠢。而太子则脸色惨白灰败,可让我奇怪的是,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媚月;至于那三位大人,又开始盯着桌上的砚台死瞧了。

听到这里,皇太后刚刚还和煦的脸瞬间便沉了下来,太子更是顾不得礼仪,利声而喝:“母后,您胡乱给儿臣栽些什么赃?”

皇后原是唠唠叨叨地说着不停,也没抬头望上面望,一望之下,人人脸色冷冷地看着她,她这才知道不妙,祸原来从自己这张嘴里出的。

“皇上,你们不是在审启茹病亡这单案子吗?怎么…不是的…?”

皇太后连声冷笑两声:“哀家今儿可大开眼界,怎么也想不到,哀家倒真养了一群好儿孙!”

第九十七章 杀妻灭子,又能如何?

她这一骂,将堂上所有皇家之人全都骂了进去,永乐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望着太子。

宁启茹出身于皇太后母族,虽不如宁启瑶那么得宠,但到底是宁家人,此案如果属实,当真是皇家一大丑闻。

永乐帝转过脸望了皇后的时候,露出了厌恶之色,心底可能在想:如果不是这个蠢妇,这样事私底下解决便算了,还能遮掩得过去…

太子哪里还顾得身上的伤,一咕噜就滚了下地:“皇上,皇祖母,母后受人蒙骗,儿臣绝没有做此等事!”

如果有乌木齐在这里,他肯定会惊讶地问:“真没做?你连自己的女儿都差点杀了,再杀一个,手不会软?”

永乐帝好不容易才把对太子的失望压了下去,又被他掀了起来,他语气又疲惫了:“太子,你能说句实话吗?”

他这句话当真比对他严词逼供更让太子心慌,太子一向依仗的,不过是永乐帝的宠爱罢了,永乐帝有点和皇太后唱反调,皇太后喜欢宁王,他就喜欢太子,太子也识趣,将他哄得极为高兴,加上宁王对他冷淡疏远,他便将所有对儿女的希望全放在了太子身上,只要太子不犯大错,有皇帝的爱护,皇太后也不会逆了永乐帝的意思的。

所以,如果失掉了永乐帝的心,太子的地位当真是汲汲可危啊…

永乐帝虽则不喜欢宁王,但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扶宁王上位了。

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太子心底的惊慌,他声音颤抖:“父皇,那毒,当真不是儿臣下的…或许,或许…是她们互相争风吃醋…”

“皇后,你怎么说?”皇太后冷冷地道,“别打掩护了,此事既然能传到你的耳里,你以为人家就没有准备?你还能遮挡!”

她意思是说,你们没有机会对口供了,此事并非偶然,恰巧在审案之时闹到了你皇后那里,指使着你来这里闹,时间控制得恰恰好,那操纵此事的人暗地里肯定留了一手,不会轻易让你们灭口的,事实真相会传至我这里的!

皇后虽然不太聪明,但在宫内多年,到底历练了些心计出来,略一想,便想通了,不敢看自己的儿子,只垂首道:“母后,有人作证,启茹那年冬天得了寒症,太子每日亲自端了药给她,说是…说是每日里下微尘大小的砒霜,连御医都查不出来她的病症…只是开棺之后,有一节尾骨呈黑色…”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声音忽然变得轻柔了,让人听了身上寒毛立立:“那你告诉哀家,那人说太子为什么会毒杀太子妃?”

皇后冷汗如浆:“说是太子妃得知太子欲送自己宠幸过的一名女子入宫,有一日和太子吵架,威胁太子,说是要将此事告之皇上…太子为了不让其破坏,所以…”

太子额头在地上猛磕,抬起头来,额头已见青肿:“母后,不是的,父皇,祖母,不是的,儿臣怎会因此事就杀妻?那不过是一位奴婢而已…既使儿臣做错了,父皇,祖母不也原谅了儿臣?”

他在说你们现在不是原谅了自己了吗?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杀妾呢?

皇太后冷冷地道:“那是因为,你事先并不知道,哀家和皇上会不会原谅你,渊儿,你一向力求完美,又怎么舍得在皇帝的心底留下此等劣迹!”

永乐帝失望透顶:“太子,人无完人,既做错了,改过来便是了,你是人子,并非当真的天之子,怎么会没有错处?”

皇太后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日对他期望过高?”又道,“宁王就不同了,你对他却是没有期望…”

永乐帝被皇太后气着了:“母后,怎么又是朕的错?”

三位大人脑袋被一连串的变故震得脑袋反映不过来,对皇帝和皇太后的当堂扮嘴,也没有反映过来,隔了好一会儿,听到堂内一下子安静了,这才有人反映过来,轻轻地道:“此事当真蹊跷,如此机密这事,也被人传了出去?”

众人的神经都绷得有点儿紧,陈涵义的声音在堂内就大了一点,屋子里面的,都是人精,经他一提醒,全都反映了过来,对啊,皇后来得真是来凑巧了,不知道有人做了多少的布置,才让她相信皇上和皇太后在暗地里审问太子,更是准备废立了,所以才让她慌了手脚,闯了进来。

永乐帝更是用冷冷的目光望了地上跪着的皇后一眼:“脑袋不知长到了哪里!”

皇后望了望跪在椅子下边的太子,又抬头望了望龙椅之上坐着的永乐帝,秀发之上虽是满头珠翠,脸上脂粉薄布,却也遮挡不了其脸色的灰败。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平身吧,你先立于一旁,启茹之事另案再查,等三位大人审完此案,早做计较。”

皇后虽是被准许进入厅堂,可自己也知道兹事体大,因而将贴身宫女全都谴在门外同,皇太后叫她起身,无人扶着,她唯有自己站起身来,众人瞧得清楚,她勉力想站起身来,却双腿打颤,几乎又跌坐了下去,幸好皇太后瞧侍候太子的那名公公望了一眼,那公公非常有眼色,马上绕了过来,扶了她,这才勉强起身,在堂下站着了。

而太子也被扶上椅子,脸上有痛苦之色,浑身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伤口痛,还是因事被揭发而恼怒痛苦。

至此,此案已如一锅混水,堂上的宁王,太子都有了嫌疑,宁王的事昨天没弄清楚,太子又被揭出杀妻灭女之事,两人半斤八两,没一个好的,可因为如此,也让永乐帝转移了视线,对宁王所犯之事便没有那么怒气凛冽了。

在古,赵,陈三位大人看来,太子所犯之事,虽是杀人之罪,可这只是民之小罪,而宁王犯的却是大罪,如若坐实,每一项可都有谋朝篡位之嫌啊。

第九十七章 此起彼伏,怎生得了?

可因为皇后明显的被人指使自暴了太子的罪行,三位大人便顺着往下想了,莫非宁王真是被人栽赃的?而此时,永乐帝被太子之事一闹,头脑也冷静下来,想起宁王昨日的辩解,如果是昨日,他必是一点都不相信的,可经过这场变故,他望见了案台上古莫非的那张条幅:唱邪谋以误国,挟虏势以要君。

那君犯是行武之人,小小年纪就懂得李代桃疆,安排下这枚棋子,让太子犯的事今日才暴了出来,莫非宁王也被中了圈套?

我暗暗揣测着在上位坐着的几位贵人的想法,虽处于危地,心情却有几分激动,我一向只擅谋战场之策,从未象如今这样地揣测过人心,可战场也由人组成,万变不离其家,归流到处,不也一样?

夏候商收藏李士元孙女,可此“李沐非”却非彼“李沐非”那么金矿之事便要大打折加,同理,蔡箐身上玉佩,收有君家的阵图,也就有可能是被人栽赃了,如果蔡箐并非蔡志和之女,那么,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落在她的身上?可见这栽赃之人只怕原来也不知道蔡箐并非蔡志和之女!

两单栽赃之事,却让人不得不想到了太子身上,因太子自己也承认,他不动李沐非,更不动蔡箐,就是为了给宁王埋下一个炸弹。

看了太子惨白的脸色,我心想,这不过是第二步而已,我的布置安排,还不止如此,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已经晚了。

“花氏,本官问你,你既是花家养女,对花家必是熟悉之极,本官连夜询问了一应相关人等,更是听取了那花家真正的女儿林姑娘的证词,现有几样事要问你,如果你真是花家养女,必清楚无疑。”

我暗暗地想,一夜的准备,有了皇太后的坐镇,便事无大小巨细,事事皆理得清楚明白,她并没有昨天在堂上与皇帝争执,因她知道,皇帝那时正在气头之上,处事未免失了分寸,甚至没有仔细去盘查我的真假,更明白昨日那些人针对的是宁王,她任众人尽心尽力地倾情演出,却在暗暗思索布置,甚至连审案的前后顺序都安排得合理适当:她放下宁王之事不理,先让皇帝诘问太子,问清之后,皇帝心中有了比较,才会冷静地处理宁王之事,不会象昨日那样怒火冲顶,此时,再让古莫非问起我的身份真假,既使我的身份为假,皇帝有了前车之鉴,也会仔细地盘问对证,查找其中不妥,而不是象昨日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所有推到了宁王头上。

太子深深了解自己的父皇,但他不了解皇太后,他能轻易地让自己的父皇怒火中烧,如果没有皇太后在场,那么,他之计谋,便成功了…就象多年前一样,皇太后的一场伤寒,养病不过月余时间,便让西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太后对皇帝真是苦心之极,如果她略强势一点,她昨日便可以直接指出疑点,驳得皇帝脸无颜面,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暗地里与皇帝商议,第二天再由皇帝出头审案,旁人只会感觉皇帝的英明神武,虽受短暂蒙骗,但不失为一名圣明天子。

我心里却有点冷冷的,可惜,如果皇太后略打一个盹儿,这皇帝便要出一点儿差错,有时只是朱批上的一句话而已,便会使得生灵涂炭。

我一边思索,一边抬起头来,向古莫非道:“大人,您尽管问,妾身言无不尽。”

古莫非道:“你既为花家养女,自称年少之时便居于花家,对花家定是十分熟悉,花家发生的事,事无大小巨细,你想必也非常清楚了解,那本官问你,你养父身上冬日里常穿的那件黑色毛背心,是他猎得何物所织?”

我愕然地抬起头来:“大人所说可是家父那件唯一的貂毛背心?可大人为什么说是他自己猎得?此物乃是家父有一日入城卖了猎物,在城中购得,家父喜爱之极,一到冬日,便穿于身上…”

古莫非诤诤善诱:“那你的养父有没有说过,这件皮裘皮心,是在哪家店购买?”

我思索半晌,摇了摇头:“家父未曾提过,实在不知。”

古莫非一拍惊堂木:“满嘴慌言,连冯国栋都知道,这件背心是他的女儿看中了,便买来送给他的,你却毫不知情?”

我摇头道:“大人,既是家父亲女所送,家父不告诉我此事,想是怕我产生误会,才骗小女这件背心是城中购得!”

他这个问题问得极为刁钻,很明显,这件背心或许是随着母亲远居苏州的花凝昔所送,但此等事情,自是不会在养女花凝昔面前提及,但养女常年居于花家,养父或许不会向她说,但偶向村里人提起,或多或少会传至养女的耳内,所以,说不知道也不对,说知道却也不对,怎么都会让人怀疑,最好的答案,也许就是我这种回答了。

古莫非再问:“那好,本官问你,你说养父教你武功,你的经络才会被冯国栋查觉有异,那本官问你,你养父不过一名猎户,后虽从军,也不过官至百夫长,一名百夫长所教武功,能称得上武功高强之极吗?”

我颤颤地道:“小女不知,这武功高强的概念在哪里?养父教了,小女便学…”

我如此答话,自是破绽百出,古莫非见事情越是明朗化,便一声冷笑,回头向永乐帝道:“皇上,可否依前议而试?”

永乐帝点了点头,略一挥手,我尚在茫然之间,就见面前黑影一闪,一支手忽地伸向我的脖颈之间,如在平日,我自是百般提防,可在公堂之上,众人望着,事发突然,我自是做了最基本的自然反映:不自觉地将脖颈一拧,自头至颈而下,脖颈便如蛇一般地滑出了那双手。

我这才反映过来,跌坐于地,脸色倏地惨白。

第九十八 你是公主吗?

而那边,古莫非已然大声道:“众位请看,这便是草石部族王室的绝技,无论这人武功尽失还是身受重伤,当其脖颈被人掐住之时,自然而然的,便会以此绝技脱出那人的掌握,往往出其不意,显出奇效,听闻草石部落首长落铁鹰好几次以此绝技脱身,反败为胜,身为他的女儿,自然是会此绝技的!”他转头向我,冷冷地道,“落日霞,你还有何话可说?你假扮花氏,先是混入太子府,后又混入宁王府,所求为何?太子之伤,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此等一切,还不从实招来?”

我眼里露了疯狂之色,不顾一切想站起身来,自然不得,被内侍按住了肩膀,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强撑起头,大声地道:“不错,我便是草石公主,我想做什么,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中原人怎么会知道?

我们草原儿女,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君将军对我们草石部落有恩,他被你们杀了,我自然得来报恩!他是我的男人,将来会娶我的,我们都定好日子了,是你们叫我做了寡妇,还让我失了半支脚,这个仇,我怎能不报!”

此话一出,看在众人眼里,我便是一个爽直冲动的异族公主而已,为了一偿自己的心愿,在宁王府隐忍多时,早已到了暴发的边缘,被人揭穿了身份,自是什么都会不顾一切地说出来了。

凡机诈诡辩之人,都相信爽直冲动之人的言语,草石公主说的话,自是比任何君家将领的言语更使人相信,因为,她的身份超脱,所求也不过小儿女的情事,而她的性格,也不会让人往谋略诡计上想。

古莫非道:“皇上早已颁下赦令,对草石部族既往不咎,公主应当体谅感激朝廷所下的苦心,何苦为本朝一名祸国囚犯让自己身处险境呢?”

我哈哈大笑,往日柔弱的模样已不见踪影,更恢复了几分草原儿女快意恩仇的爽利,虽是被内侍继续压跪在地板之上,却将脖颈挺得笔直:“本公主不知道你们天朝是怎么定他的罪的,为什么将他称为祸国囚犯!但在本公主的心目中,在草原牧民的心目中,君辗玉是我们的大英雄,永远都是,我且来问你们!西夷铁骑要冲破山海关之时,君家将率兵浴血奋战之时,你们在哪里?恐怕在家拥着娇妻美妾喝酒作乐吧!

杜青山一战,你知道那舍铁木被君辗玉斩下头颅之时,他当着你们中原将士的面怎么说吗?他说他在地府等着君家将,他如若死了,君家将便会兔死狗烹!一到两个月时间,果成事实!最令人不耻的是,你们中原人拿捉拿囚犯都要使诡计!忘恩负义至此,还跟我提什么赦令,如果不是草石部族躲入沙漠深处,你们找也找不到,便假惺惺地颁什么赦令,想骗我们出来,好一网打尽吧!本公主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呢,今日既被你们捉了,我也没想过回去!只可惜,我不能为我的夫君报仇了!”

说完这翻话,我感觉心里痛快之极,虽借的是草石公主的嘴,但总算将我心中的怨恨尽数倾倒,看见古莫非等脸色沉如冰块,心中更是大乐。

古莫非刚喝了一句:“放肆…”

皇太后便叹了一口气,道:“落日霞公主,你年少无知,有许多事不知内情,君家在西疆所作所为,有些却是沽名钓誉的,暗底下所为,你岂能知道?就说虎山一战,朝廷花了大力气,几乎倾尽一年的税钱,制成轻骑银铠万件,又配以良驹,为了就是突击西夷大本营,以求一击既中,结束连年的战祸,可是怎么样?那一战却惨败,银铠发至君家手上,他们居然自己在上做了手脚,让轻骑军奔至西夷大本营之时,铠缀散落,害了无数普通将士的性命,为瞒骗朝廷,那君辗玉又独自率军深入军营,割了西夷首将的头颅,还以此上报功劳,获取朝廷赏赐,让朝廷有苦说不出,你说,此等奸贼,该不该杀?”

我心中暗喜,皇太后既是将那一战的前因后果详尽道出,显然心中也生了怀疑,无非是想看看我这个异族公主到底知道些什么!

于是冷笑两声,道:“皇太后,您莫非是呆在深宫呆久了,尽不知人世艰险了,君辗玉孤身带兵闯入十万大军的铁骑之中,割了西夷统将的首领,您也以为这不过是为给朝廷交待?为掩饰其在银铠之中做手脚的罪行?我想问一问您,您身边有何高手能在十万铁骑之中取人首级如探瓤取物?如此置自己生命不顾,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过为了给朝廷一个交待?在您的心目中,你们天朝,就不配有这样忠诚的将领?”

我的话激情昂扬,对皇太后更是毫不客气,只怕自她登上高位以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因为她的脸色终于变了,冷冷地道:“你的意思,哀家和皇上,都冤枉他们了?”

我大声地道:“不错!虎山一战,我也参加了,君辗玉对我避而不见,我没有办法…你们不用眼含鄙夷,我们草原儿女便是这样,喜欢了就明明白白的喜欢,他不见我,我便想尽千方百计地见他!所以,听说他领兵出战,我便求了一位参战的兵士,要他将银铠给了我,我代其出战,这些银铠轻骑虽是朝廷派下来的,由君辗玉率领,但所谓的银铠做了手脚,是君家将干的,却是绝对不可能事!我来告诉你们,这些银铠是怎么出的问题!在轻骑军行至鬼岭之时,西夷的哨探便已发觉,他们点燃了五里篝火,向西夷报信,你们知道那篝火里掺了什么吗?

掺了灵酸草!草灰扑天盖地地飞到轻骑军身上,居然沾而不下!这个时候,君少将还没有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见西夷哨探已经发现了,便命人继续加快赶路,以求在西夷未做好准备时,出其不意地突袭,可眼看快到西夷大营了,扑天盖地的箭雨向他们飞来,如果他们身上的银铠没有问题,自然不怕这勾刺箭,可这一次的勾刺箭不同,每一只都沾了绿色水液,一射到身上,只要与那沾了草灰的地方接触,马上贯穿银铠,万余人就这样死伤过半,连君辗玉那么高的武功,都被几只箭射中了,我倒是想问问,有谁愿意以身犯险,去给朝廷做个如此的交待?”

第九十九章 相不相信,只在于你

我的话讲得极快,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完之后,堂内一片安静,过了良久,永乐帝才道:“依你的意思,那场战事,全是西夷人搞鬼?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用灵酸草烧灰沾于银铠之上,那绿色液体便会一刺极破?”

我冷声道:“这一层,小女怎么知道?小女只知道,这一战由舍铁木统率,他与君家是死对头,君辗玉会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来博个朝廷封赏?”我毫不掩饰地将目光转向太子,“只怕与西夷舍铁木暗通款曲的,另有其人…!”

以草石公主坦白爽直的性格,这毫不掩饰的敌意自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让我奇怪的是,太子坐于椅上,却我的挑衅却毫无知觉一般,只目视前方,眼无焦点,思绪不知飘向哪里。

当年的将领兵士,早已死得七七八八,未死之人,也已四散,那些兵微之人所说的话,又有何人愿意相信?

自那一战起,朝廷虽是颁下了奖赏,但想必也暗生了怀疑吧。

所以,与后面发生的种种联系一起,永乐帝便以朱批颁下圣旨:如查有实证,则令太子便宜行事!所以,太子才胆敢将君家将领全斩杀于西疆断头台上。

古莫非三位对望了一眼,赵廷义便道:“单凭你一人所说,哪里做得了准?就算这场战事事实如此,可君家将与西夷皇族勾结,参与他们的汗王之争,才在杜青山倾尽全力杀了舍铁木,他们私底下还有交易,至于是什么,本官不方便让你知道,只是想告诉你,君家将打个为保卫朝廷的口号,实则却是只为自家打算!”

我哈哈大笑:“你别告诉我,君家将得了西夷承诺,在西夷划分一方,准备自立为国吧?草原上人人都知,这是舍铁木为了获胜,发布出来的流言,连一个普通的牧民都分得清楚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怎么你们就分不清楚了?”

皇太后沉声道:“你是说,草原上的牧民都知道此等流言?”

“当然!”

古莫非便道:“怎么可能,此等机密之事…”

皇太后嘿嘿两声冷笑:“这种大案,如此草率,你们当的好官!”

皇太后自是在指桑骂槐地骂皇帝了。

永乐帝脸上挂不住了:“母后,朕只想着这来往书信笔迹都是真的,上书内容也一目了然,才让太子查个清楚的,谁曾想…”

太子脸色灰白,还没有从刚刚杀妻的罪名里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又让永乐帝在当年君家将被诛的事上怀疑了起来,他既使是计谋倍出,这时也想不出了什么好办法,听了永乐帝的话,竟然没想着为自己辩护,只是呆呆地坐着。

皇后却是毫无办法,只能不停地用担心的目光打量着他。

古莫非却是个不赞成换太子的死硬派,还在想办法为太子开脱,问道:“那太子身上的伤,可是你有意为之?”

我哈哈一笑,脸上俱是计谋得逞之后的得意:“既然被你们知道了身份,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不错,我不光是为了替我相公报仇,也为了在能在你们面前说出真相!那乌木齐知道草石部落与接待过君辗玉一段日子,便找上了门来,我就将这招“灵猴刺月”教给了他,还告诉他,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用,他那么聪明,自然会想办法创造条件…也是你们太子太狠毒了,不过是比武切磋,非要让人重伤不可…结果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古莫非道:“凭你一名小小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周密的心思,如没人指使,你要下官怎么相信?”他冷冷地望着我,“你三番两次砌词狡辩自己并非落日霞,如今却爽快承认,难道这是某人教你的不成?”

我笑道:“古大人,你不用用言语试探,想着将旁人拉了下水,好去巴结你那个所谓的主子!”说到此处,我便又将目光转向太子,再回头道,“我虽生于草原,但也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如果你一问,我便承认自己是草石公主,你们还会听我讲这么多话吗?还会相信我讲的吗?你想知道谁教给了我这一切?我自然不会你们中原人的这些弯弯道道,但是,君辗玉却熟知你们,他被曹德宝率万人追赶,被我救了下来,就知道君家完了,我要他想办法申冤,你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吗?”

我学着当时的口气:“他们,怎么会让你有机会开口?除非牵涉到他们自己,让他们自己痛了,认为自己被冤屈了,才会让你开口述说。

所以,如想申冤,直达天通,只能自身先犯能通天的大罪,至此,你才有可能见到能为你申冤之人!”我冷冷地用目光扫了堂上众人一眼,“不错,太子的伤,的确和我有关,乌木齐王子向我探听君辗玉的武功,我就偏偏将这一招告诉了他,并告诉他,君少将说过,此一招武功,就算全身上下皆用百练银铠护得严严实实,也能伤了对手!乌木齐虽是两年之前问的,但我想,那个时候贵国与西夷已然和谈,想必他早就在计划这一步!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年草菅人命,又怎会有此报应?”

我直承此事,让古莫非等准备了许久的问案手段来不及使出来,便没了用武之地,面面相觑之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照道理来说,此事与乌木齐王子有关,可场上的情神大家都看得清楚,不是自家太子步步紧逼中了人家的圈套,又怎么会受伤?那乌木齐受伤也重,如果我方以此发难,反而授人把柄…说来说去,这一切的源头,原来还是那死人君辗玉,他虽已身首异处,可他的武技,他的言行,在多年之后,却依旧为自己讨还了公道。

堂上众人万万想不到查来查去查出这么个结果,竟是一桩无头公案,除了将受害者太子的种种劣迹查出之外,竟不能一点儿气也不能给太子出,他原想着自己受了如此重伤,有可能趁机将宁王拉了下马,谁曾想摆在宁王身边的炸药全炸回了自己身上,宁王豪发无损,太子恐怕想到了这种种,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地上,如春日盛开的梅花。

第一百章 郁郁而光,谁曾明?

早有内侍上前扶了太子,永乐帝叹了一口气:“扶太子下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