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派原有弟子近百名,大半都散布云南各地,在中原亦有广布,住在点苍派总坛内,不过三十余人。

这三十余人,都是极扎手的角色。

比方说其中一个,叫做汤锦裳,他外号只有一个字:“死。”

他杀人不眨眼。

他杀人不用刀剑。

他杀人甚至不用看人。

点苍并非名门正派,他,汤锦裳也不是好人。

他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就只有“死”给他看。

他就是林伧夫最得意的爱徒之一。

林伧夫虽不鼓励他去杀人,但也不反对他去杀人。

汤锦裳对他的师父的意思明白得很。

林伧夫身为点苍掌门,杀人,是有些不便。

他弟子杀就不同的。

别人垢病时,他也佯作斥骂一下;别人翘起拇指赞好时,他抚髯微笑,好像在说:他行,他师父,当然更行了。

尤其当汤锦裳杀的是恶名昭彰的歹徒时,林伧夫更是脸有得色。

杀坏人以扬名立万,又可落得个名门正派、主持正义之名,何乐而不为也:

所以汤锦裳也很得意。

他立志要坐最快的马、找最漂亮的女人。杀最难杀的人。

当然,他没有碰到过“难杀”的人。

更没有遇见过能“杀他”的人。

他一生人中只杀人,不怕为人所杀。

六月初四。正午。

他拖着疲乏的步履,往点苍南门走去。

南门古塔,正是点苍派的重地。

他每天必要去拜谒林伧夫一次,向他请个安也好,或者耳提面命,每天至少要唯唯诺诺一番。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没有林伧夫顶阵,他在武林中横行,可就没那么容易。

要林伧夫支持他,首先要懂得讨师父的“欢心”。

所以他昨日虽酒色过度,却依然到古塔来一趟。

可是他现在又眼睛一亮。

一个卖花的女孩。

一篮子都是花:蓝的、黄的、红的,甚至还有紫的、绿的,莫不是最娇艳的颜色。

花美,还不及人美。

花娇,人却欲滴。

这女孩子笑得好甜,昵声问他道:“公子,要不要买花?”

汤锦裳左望一下,右望一下,心里如获至宝,怕给师兄弟发现,抢走这飞来艳福。

他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放着这般标致的美人儿,他好色的师兄弟却没发觉?

他决定要好好跟她乐一乐。反正来这里卖花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女子:他决定先把她带走。

那女子又娇声道:“你到底买不买嘛?”

汤锦裳上了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花买,人也买。”

他一手拿了一锭银子,一手搭上那女子的美肩。

那女子一侧,随手自篮里拾出一朵蓝花,塞到他手上,道:“花给了你,钱拿过来!”

一手就把银子抢过来。

汤锦裳心中哑然失笑,暗忖这女子好大的胃口,一朵花竟要一两银子?当下把花随手一插,往旁一扔,笑道:“银子是买人…”

正要搂过去,突觉掌心一痛。

一痛之后就是一麻。

汤锦裳张口欲呼,竟已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他扔弃的蓝花,正游出一条极小极细的极微极幻的蓝色小蛇。

蛇一窜,钻人女孩衣袖,消失不见。

汤锦裳目毗尽裂,“哑哑”作不出声,全身都麻了,呼吸也没有了,只见那女子微微伸出舌尖,舔了舔娇红润湿的嘴唇,媚笑道:“爱花的人,就不该扔花,扔花,花是有刺的。”

然后她突做了一件事。

一件残忍的事。

她挖掉了汤锦裳的眼睛,只是在一扬手间。

然后她尖细般的手,搽满了指甲凤仙花汁的红,把两颗眼珠子,往嘴里一送,竟吞了下去。

汤锦裳不能呼叫,否则,惟有呼叫才能表达此刻他心里所觉得的恐怖。

林伧夫在第十六层楼。

他跟他的师弟金维多正在商量点苍派财务的事。

守在第十六层塔口的是两名点苍派的护法。

这两名护法从来没有离开过林伧夫半步。

林伧夫要他们看着一样东西,要是没有林伧夫的命令,这两人就算火烧及履也不会离开屋内半步。

林伧夫却觉得自己很伟大,他从来没叫他们被火烧死,只是有一次,也是十几年前的一次,在守候的当几,其中一名护法忍不住去了小解,在他回来的时候,林伧夫抽了他一笔,到现在那护法一条腿还是肢的。

之后这两个护法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为了这点,林伧夫越想越得意。

午间的阳光照进来,连他的师弟金维多也感觉到他掌门师兄的得意之色。

金维多外号“鬼斧神工”,他左手凿、右手锤,也不知炸开了多少敌手的头颅。

所以当武林中人以为他只能替林伧夫算帐管帐时,他心里是何等不悦。

他实在不明白他师兄为何笑得那么得意。

他正想着时,外面忽然传来“砰砰”二声。

林枪夫、金维多久历江湖,一听就知道是人体倒地声。

他俩迅速地对望了一眼,立即分左右掠了出去。

然后一脚踢开了门,稍等了一下,再扑了出去。

外面没有人。

那两个护法不在。

林枪大利金维多对望了一眼,不胜惊诧。

然后他们掠下第十五层楼。

接着他们都怔了。

第十五层塔内,三个死人。

三个都是点苍派的高手,却无声无息地死去。

三人带微笑死亡,盾心一点红,全身无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