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白不屑一声冷哼,她惊诧地望了展白一眼,又道:“想那小红在我家中,虽然身份不低,但她对主人不忠,你那天饮酒晕倒后,她竟谎言‘地心寒泉水’是你自己误放的,谎言欺主,罪不容赦。我哥哥诚心诚意结交江湖朋友,完全出于至诚,她却简慢客人,暗算客人,是为不敬,不忠不敬之人,我哥哥责备她几句,她自己脸上挂不住,自杀身死,算是一赎前愆,而且她自己一死也表现了她知耻近乎勇的勇气,洗刷了她自身的污点,于各方面来讲,并没有什么不对,何况,也不是我哥哥的错,你为什么这般仇视我哥哥呢?除非另有原因,不然那就很费人猜解了。”

  金彩凤分析事理,观察入微,展白不由心折,不愿再跟她多谈,深怕再谈下去,对方的内情没有摸清,自己反而先白了底,对自己以后报仇的事大不方便,但忽然头脑一动,忍不住又问道:“那‘地心寒泉水’既然具有寒毒,为什么要引到浴室去呢?莫不是……”

  金彩凤婉然一笑道:“建业金府要想设机关害人,也用不到放在家中浴室里,那是我父亲引来做为练功用的。”

  “你父亲!”展白睁大了眼睛问道:“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你父亲,难道你父亲不住在家中吗?”

  “我父亲就住在家中。”金彩凤微现诧异地说道:“不过,他老人家不利于行,不能出来见客罢了。”

  “他住在什么地方?”展白这话问得过急了些。

  “怎么?”金彩凤更见惊奇道:“展小侠认识我父亲?”

  展白一声惨笑道:“青蚨神金九,江湖上有几人不知令尊的大名。”

  金彩凤也笑了道:“只闻名未见面?”

  展白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金彩凤道:“那还差不多,我父亲已有几十年没有出外走动过了,依你的年纪,不可能见过我父亲。”

  展白脱口问道:“那是为什么?”

  金彩凤眼中射出疑问的光芒诧道:“展小侠,你好像对我的父亲很关心?”

  展白脸一红,知道自己问得太露骨,已引起金彩凤疑心,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不过只是好奇,以令尊在江湖上的威望,不知为什么竟呆在家中十几年不履江湖?”

  金彩凤果然不再起疑,美丽的脸上换了一种黯淡的神情说道:“我父亲十几年前得了一场怪病,双腿不能行走,故此才没有出过门,只在后院‘怡情院’养息。”

  展白恍然而悟,心中已暗暗有了决定,随即不再多问。

  从此,展白在金府养伤,金彩凤常常到房中看顾他,“祥麟公子”因为时有江湖豪客过访,倒很少来看视展白,转眼三天过去,这是第三天的傍晚了,展白伤势已完全康复,即时就告辞欲走,恰巧佳丽金彩凤,芳心中已暗暗爱上展白了。

  但展白对这人人羡慕向往的绝色佳人,却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金彩凤的软语温存,以及对他的万缕柔情,他连看都懒得看。

  可是展白愈是这样漠然无动于衷,金彩凤愈觉得他与众不同,爱他的心更切了。

  “你为什么病一好,就急着要走呢?”金彩凤双眼迷惑地望着展白道:“难道不能在我家多住几天吗?”

  “不行!”展白斩钉断铁地道:“因为我有急事!”

  “想是我家不好或……”金彩凤泫然欲泣。

  “我倒没有那么说。”展白说道:“不过我不能多在贵府耽搁罢了。”语调仍是冷冰冰的。

  “难道多住一夜也不行吗?……”金彩凤说至此处,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已经涌出了明亮的泪珠。

  展白见她花容黯然,明眸含泪,犹如带雨梨花,显得分外明媚动人,不由心内一荡,叹了一声道:“唉!这……这是不可能的!……”

  这刹那之间,他明白了,他并不是不爱这“江南第一美人”,美色人人爱,何况,这美人对他还是情有独钟呢!但是埋在心里的仇恨,使他不能爱她。

  因此,在万感交集之中,进出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说完之后他再也不回头,背上“无情碧剑”,大步向门外走去。

  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再稍一延留,恐怕真狠不下心肠走出金府。万一自己控制不住感情,爱上了杀父仇人的女儿,那自己将何以自处?报仇既不能,不报仇良心难安……那结果是不堪设想的。

  但展白方走了两步,金彩凤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悲声说道:“你再稍等一会,听我说两句话成不成?……”

  尚未等展白答言,突然衣袂飘风,从窗外射进一条人影。

  人影落地,展白与金彩凤同时看清,来人正是“青蚨神”的爱徒,与金氏兄妹一起长大的“玉面小青蚨”孟如萍。

  “玉面小青蚨”一身黑色劲装,俊脸泛白,沉声说道:“师妹,放他走!”

  “谁要你来多管闲事!”金彩凤满脸不高兴地道:“快给我滚开!”

  “玉面小青蚨”一愣,他想不到从小与自己一块长大的小师妹,对自己说话竟如此不客气。但也更激起了他的怒火,恶狠狠地说道:“师哥不在家,我不管你谁来管你,难道让你把金家的脸都给丢光吗……”

  “拍!”一声脆响,金彩凤狠狠地打了玉面小青蚨一记耳光。玉容气得煞白,道:“我有什么丢脸?哥哥也不敢这样骂我……”

  玉面小青蚨不防金彩凤敢打他,当时被打得一愣,待他回味过来,煞白的玉面上已红肿了五个手指印,不由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瞪了金彩凤几眼,然后向展白说道:“臭小子!今夜你要不离开金府,小太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一跺脚,窜出了门。

  “这样说来,”展白冷笑一声说道:“展白倒非要多在贵府住一夜不可了!”

  但“玉面小青蚨”已走得没了踪影。

  金彩凤却在一边道:“展小侠,你放心好了!有我在此,他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展白嘿嘿冷笑道:“在下还不愿沾小姐的光,自信还可以应付得了。”

  金彩凤一双出奇美丽的大眼睛,好好地望了展白一会,才摇头叹道:“我金彩凤不是自夸,见到我的人,没有一个不说我生得美,百般向我献殷勤,想接近我的青年男子,更不知有多少,但我从没有爱过任何人,自从见了展小侠,不知怎么,我……”

  金彩凤纵然是武林世家,江湖儿女,豪爽大方,不同于一般闺阁千金,但说至此处也不禁粉面通红,住口说不下去了。

  展白见她娇不胜羞,花容如玉的确是自己生平所见的美女之中最美的美人,尤其难得的是,她对自己竟情有独钟,真可说是万金难买,可遇而不可求的佳运。他又记起在镖局做事,一个年老镖师说过的一番话:“人生在世,交遍天下友,难得一个知己,知己难求,但红粉知己更难求,假如有一个绝色美人,许为知己,那不知要几世清修,才能得来。”

  可是,如今展白遇到了红粉知己,但她却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的女儿,使自己不能接受她的爱情,真可说是造化弄人了。

  展白心念电转,思前想后,一时愕了,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两人一个含羞不语,一个感慨无言,默默相对的当儿,突听门外哈哈一阵大笑,声震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