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纯听到这里,若有所悟轻轻点头。

  苏探晴续道:“所以在我看来,生命原是平等,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不管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还是那些在茫茫红尘中庸碌无为的人们,或为生计奔波,或为理想奋斗,皆是埋首沉迷于人世纷争而不能自拔,又有谁能真正堪破生死荣辱。无论如何卑微或伟大、愚顽或智慧,到头来亦不过一抔黄土掩坟。一生所为,到底是落得名留青史还是遗臭万年,又岂是我辈所能臆度?”他似深有所感,长长叹了一口气,续道:“小时候我本是最喜欢听那些英雄好汉的故事,深信他们皆是天宫星宿下凡,所以在人世上才能那般轰轰烈烈,留下千古吟唱的传奇。可随着年龄渐长,终于明白其实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所欠的只是一份机遇与努力而已。命运虽给我们安排了一场无从抗拒的身世,却未必安排好了我们未来的道路,无论出身贫贱富贵,只要好好珍惜自己,日后也必有所为,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事虽然在天,谋事却在于人之本身!”

  林纯听得目瞪口呆,这些问题她从未听人说过,仔细一想似也不失道理,千万感触涌上不知从何说起,怅然良久,一时但觉得天地万物间,随处都可感受生命的真谛,人世浮沉,世事如棋,所有生死名利皆是微不足道的一份虚幻,唯有此星空月照下的美丽方是最真实的一刻……抬头望着苏探晴,轻轻一声叹息,语气中似带着一份温柔的要求:“请你再给我吹一曲,好么?”

  苏探晴取出怀中木笛,横于唇边,柔声道:“好,我再给你吹一首旧曲子。”

  笛声再度响起,惊起林中夜鸟。却一改刚才的清昂嘹亮,那一线清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缓缓传来,如一道穿透暗夜的温柔阳光,在耳边低徊千转,若断若续。

  林纯亦喜音律,却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听那笛调转折多变,不守成规,音与音间的衔接亦没有任何强烈的变化或突起的高潮,却另有一种笃定的意味,犹如一人独处山野间望着高山流水自问自答……

  原来苏探晴此刻所吹得乃是流传于江南乡间的小调,故并不同普通笛曲。当年他在金陵城郊山神庙中初遇顾凌云时吹得正是此曲。随着笛声抑扬,苏探晴念及身陷牢笼的好兄弟,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份深深的怀念,笛音由心生,亦是渐趋凄迷。

  林纯正听得痴醉,笛声忽停。只见苏探晴蓦然纵身而起,跃上高高树干,一声轻喝,如一只飞翔的大鸟般往数丈外的一棵大树扑去。随着他身形一动,从那大树叶缝间亦跃出了一道黑影。

  林纯吃了一惊,万万料不到竟有人会不知不觉中潜近,看那棵大树长得十分茂盛,枝叶招摇,密不透风,正是最利于隐藏形迹的处所,若非苏探晴出手引出那黑影,实是难以发现。此人能不知不觉掩近他二人身旁,武功绝对不低。

  月光掩映下只隐约见到那黑影身材高大,体态魁梧,面蒙黑纱,眼见苏探晴疾扑而至却并不惊慌,扬手对苏探晴打出一物,一个鹞子翻身,迅速朝后退去。

  眼见苏探晴力道将尽,袭来的暗器就要击中他。林纯一声惊呼还不及出口,却见苏探晴早有防备般在空中深吸一口气,跃至半空的身体再一个转折,变个方向往黑影身上撞去。那记发出的暗器击空,落在地上。

  原来苏探晴身为杀手之王的亲传弟子,对周围环境向来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虽然沉迷于笛声之中,依然保持着一份警觉。刚才笛音一响,他立时从夜鸟惊飞的响动中听出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他口中吹笛不休,暗中却运起内力,瞅准时机方蓦然发难,所以尽管那黑影及时逃逸,仍被他截住去路。

  那道黑影亦未料到苏探晴早就判定了他的退路,眼见两人将要撞在一起,急中生智下脚下猛然用力一蹬,借着树枝一弹之力,身形在空中一滞后再度变向,竟与苏探晴错身而过,反朝林纯的方向冲来。

  苏探晴回过头望见林纯已将巧情针执在手中,飘身拦在那黑影面前,心头略定。虽然这黑影武功不俗,但以林纯的武功至不济也可缠他几招,待自己从后夹攻,应可以擒下他再细细拷问。

  不料林纯拦住那黑影后,蓦然发出一声惊叫,竟似呆住一般忘了发招,任由那黑影从她身边掠过。

  苏探晴大急,只恐林纯被那黑影所伤,顾不得追赶,来到林纯身边急急问道:“他伤到你了么?”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林纯仍是呆呆怔于原地,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

  苏探晴一时情急,一把抓住林纯的手。林纯从迷惘中乍然惊醒,甩开苏探晴的手:“你做什么?”

  苏探晴面色微红,讷讷道:“我只道你中了什么邪术,想替你察察脉象……”

  林纯摇头失笑:“你放心吧,我没事。”眼中却犹有一分半信半疑的惊悸。

  苏探晴转过身来,见那黑影几个纵跃后早已消失在林间深处,知道追赶不及。心中暗咐:此人竟然能掩近自己身畔数丈内仍对他毫无感应!幸好他刚才踩断树枝被自己发现,若是等到自己与林纯睡熟后,只怕已被他得手。此人武功也就罢了,竟然还身怀这般隐踪匿迹的功夫,不知是什么来路?看到林纯胸口不断起伏,显是情绪仍是十分激动,回想到刚才的情形,更是心生疑窦,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放走他?”

  林纯吸一口气,渐渐恢复常态,声音仍是有些颤抖:“或许是我认错了人。”

  苏探晴奇道:“你把他认成了何人?”

  林纯摇摇头,却不说话。

  苏探晴看林纯神情古怪,心想那黑影面蒙黑纱,根本看不清楚容貌,林纯为何会说认错人?要么是她信口胡说,要么就是她对此人极为熟悉,所以才会从此人的身法上看出破绽,这其中只怕有些蹊跷。只是林纯不说他亦不方便问,只好释然一笑。

  林纯走前几步,从地上捡起那人掷往苏探晴的暗器,却是一小块柔软的树皮。

  苏探晴略一沉思:“我刚才假意吹笛装做不知此人靠近,突起发难想要一举生擒,一般人在这等变起不测的情况下必是全力出手,但只看他刚才掷暗器时并未附上真力,可知其意在阻我而非伤人,更何况他从你身边掠过亦不下杀手,显然是手下容情,只怕你并未认错人。”

  林纯晃晃头,似是要将一些念头从脑海中甩掉,决然道:“我们此去金陵事关重大,绝不能有半点闪失,无论此人是友是敌,下次再遇上我都绝不会放过他。”她躲开苏探晴探询的目光,走到篝火边坐下,垂头玩弄衣角,忽叹了一声,轻轻道:“你不用怀疑什么。我所认识的那个人现在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刚才我只是一时恍惚罢了。”

  看到林纯此刻小女儿情态尽露无遗,苏探晴只觉心中颇不是滋味,再回想到林纯与擎风侯、敛眉夫人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依我看,在林庄主的心中,倒未必会觉得此去金陵事关重大吧。”他本不善作伪,回想林纯言行疑云大生,此刻也顾不得称呼林纯“木儿”了。

  林纯听苏探晴说话语气不似玩笑,更是称其“林庄主”,显是充满了讽刺之意,缓缓抬起头来漠然道:“你为何如此说?”

  苏探晴嘲然一笑:“我可没有你们想像得那么笨,林庄主表面上是与我同去金陵杀郭宜秋,暗中不过行监视之责罢了……”

  林纯截断苏探晴的话:“若是监视,何必我亲自出马?”

  苏探晴想到敛眉夫人的话,冷冷一笑:“说得也是。以林庄主的聪明机智,想离开洛阳有许多方法,又何必非要陪我去金陵?”

  林纯听苏探晴话中有因,眼中怒意一闪:“你说话讲清楚,不要夹缠不清信口雌黄!你以为我愿意受这奔波之苦么?”

  苏探晴索性把话说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敛眉夫人逼你不得不离开洛阳。”

  林纯双目圆睁:“夫人虽名义上是我义母,却与我情同姐妹,向来要好。你如此离间我们的关系,究意是何居心?”

  苏探晴看林纯表情困惑不似假装,却认定她演技高明,心中更是怒气勃发,冷笑道:“好一个情同姐妹!敛眉夫人亦是个精于算计的女人,又岂会不明白你与擎风侯之间……”一语未毕,脸上一热,已被林纯重重刮了一掌。

  林纯气得发抖,对苏探晴戟指大喝:“姓苏的,你给我听好:我与义父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共鉴。谁再要让我听到那些江湖上不三不四的传言,我定会拔下他的舌头。”

  苏探晴一言出口立知不妙,却仍未料到会给林纯结结实实地打了一记耳光,呆了半晌后本欲发作,但瞅见林纯反应如此激烈,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破,不但生不起一丝怒气,反是涌上一份暗喜。望着她那张生寒俏面,心头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垂下头喃喃道:“只因此次金陵之行事关好兄弟顾凌云的生死,苏某不得不谨慎从事,一时口不择言,还望林姑娘见谅。”他一向心高气傲,难得如此服软,这番话与其说是给林纯道歉,倒不若说是自嘲。

  林纯稍稍息怒,哼了一声,再狠狠瞪了苏探晴一眼,背过身去。

  苏探晴又轻声道:“我们既是一路同行,便须得同舟共济,互相信任。不然只怕谁也不能由金陵全身而退。”

  林纯幽幽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又要平地生波惹我不快?到底如何你才能信任我?”

  苏探晴叹一口气:“我并非不信任林姑娘,只是心头有许多疑问,想听你解释一二。”

  林纯转过身来:“好,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吧,莫要吞吞吐吐,倒似我欠了你什么一般。”她余怒未消,轻咬嘴唇冷笑:“本以为苏公子乃是一个为友仗义不惜两肋插刀的好汉子,谁知你竟会相信那些江湖上的无稽之谈,真是让我失望。”

  苏探晴被林纯说得面上挂不住,连咳几声,讪讪道:“那些江湖传言我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我初到洛阳城那夜因追赶一位蒙面人无意间闯至敛眉居,当时敛眉夫人便请我带一个人同去金陵,后来才知道她所说的人竟然是你。而你隔天便来找我算帐,可见并不想离开洛阳城,所以我才做如此推想……”

  林纯奇道:“可我却听段虚寸说让我同去金陵是你的主意啊。”随即恍然大悟:“哼,段虚寸这个狗头军师从来对我不怀好意,我在京师学艺时,他便常常借着义父的名头去找我,尽说些风言风语,烦也烦死了。”

  苏探晴想到段虚寸得知要派林纯去金陵时,果然是反应激烈,大违他平日看似冲和的性子,原来其中竟有这等缘故。心想这确也怪不得段虚寸,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连自己不也在林纯的冰姿雪艳下心神紊乱、意动情迷,只得暗暗苦笑,又趁机问道:“听那汉水渡口边的铁衣人说你的武功传自公孙一脉的织女针法,你又曾在京师学艺,莫非真是公孙映雪的弟子?”

  林纯知道瞒不过苏探晴,点头承认:“不错,公孙映雪对我虽无师徒名份,却有师徒之实。当年义父于乱军中收养我后便将我送去京师,习得了公孙氏的不传之绝学,直到两年前我艺成后,方来到洛阳相帮义父。这可是我师门的秘密,你莫要对人说。”

  那公孙映雪乃是初唐公孙大娘的后人,公孙大娘据说身怀绝世剑法,连诗圣杜甫亦留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名句,但经过千年后,昔日的公孙剑法大多都已失传,再无当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之效,反被江湖中讥笑为花拳绣腿。公孙映雪虽身为女流,却是性格刚烈果敢,绝不输于须眉,更是凭着她绝世天资,依照女子劲力不足、变化灵巧的特点,将公孙剑法藏芜存精,化繁为简,演变出一套织女针法,一时名震江湖,成为一代宗师。不过据闻公孙映雪容貌丑陋,性如男儿,是以虽在江湖上名声不弱,却始终难觅到如意郎君,后来公孙映雪耐不住江湖上的流言蜚语,三十年前索性退隐武林投入王室,在皇宫中专事教诲宫女礼仪,而她的织女针法亦是仅存其名,再也不现江湖,除了一些武林前辈外,再也无人见过这一套暗合天机的织女针法。

  苏探晴了然:怪不得林纯自一年前出道以来名头虽响遍武林,却是人人只知其巧情针法绵密灵动、轻巧跳脱,既有行云流水的挥洒,亦含繁复落英缤纷的繁复,却是谁也不知其师从何门,原来竟是得于公孙映雪的亲授。而林纯将此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当是十分信任自己,心中涌上一种分享她秘密的快乐,不禁惭愧于对她的怀疑:“林姑娘敬请放心,我绝不会对人说起。”

  林纯见苏探晴一付惶惑的样子,板着的脸上犹若雨后初晴般嫣然乍放:“嘻嘻,量你也不敢乱嚼舌头。”两人相视一笑,略释前嫌。

  苏探晴回想当时与敛眉夫人的对话,沉声道:“对了,起初我并不想答应敛眉夫人,便推说自己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愿与人同行。但她却说你只是想趁此机会离开洛阳城,绝不会坏我大事。”

  林纯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我确是曾无意间对夫人说起过想离开洛阳的念头,没想到她果然放在心上。唉,来到洛阳城中这两年,义父总是诸事缠身,也只有夫人对我最好。”

  苏探晴大感惊讶,听林纯语出自然,毫无假装,这才确信自己对她与擎风侯夫妇间的猜想全然错误,暗骂自己一句,又问道:“既然敛眉夫人所说是实,你好端端地为何想要离开洛阳?”

  林纯哼道:“这是个秘密。”

  苏探晴心中思索,随口道:“愿闻其详?”

  林纯白他一眼:“既然是秘密,你还追问什么?”

  苏探晴笑道:“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师门的秘密,再多知道一些也无妨。

  林纯脸上一红,一跺脚:“你这个家伙怎么贪心不足?这秘密就连夫人也仅仅知道一点点,我偏偏不告诉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苏探晴见林纯此刻浑像一个撒娇的小女孩,与平日的英气毕露大不相同,有心多看看她着急的模样,更是不依不饶:“你刚刚才说知无不言,现在却推说有什么秘密,你叫我如何相信你?”

  林纯眉尖一挑:“好,我告诉你。我虽然身为摇陵堂舞宵庄主,却不喜欢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早就想离开洛阳,寻个清静的地方过些平凡的生活,你可满意了么?”

  苏探晴道:“奇怪,你既然有想离开洛阳的念头,为何一听到要与我同去金陵的消息,却又来找我‘算帐’?”

  林纯鼻子里哼一声:“我一时高兴变了念头,不行么?何况这本就不关你的事。”

  苏探晴微微一笑:“你明明是找我算帐,却又说不关我的事,简直自相矛盾?若是不告诉其中缘故,我岂不是大大冤枉了么?也罢,反正你现在已经离开洛阳,不如就此分道扬镳,我去我的金陵城,你自去过你海阔天空的平凡生活,如此可好?”他口才本好,只因对林纯怀有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方才口笨舌拙。此刻既知林纯与擎风侯并无江湖传言之事,芥蒂全消,顿时善辨如流,把林纯问得张口结舌,半天答不上话来。

  林纯忍不住告饶:“苏大哥莫要问了,我确实曾想过离开洛阳,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只因……只因……”她面上泛起红晕,说到最后已是声如蚊蚋,细不可闻。

  苏探晴听到这一声“大哥“,再看到林纯面红耳赤的样子,心头一荡,故意调侃道:“我明白了,原来林姑娘是想离开洛阳城去与意中人相会。”他话音才落,却见林纯猛然浑身一震,扬眉看他一眼后复又低下头去。苏探晴心头如遭重捶,顿时明白自己无意间竟然猜出了真相:林纯之所以想离开洛阳,确是因为她想离开这血腥的江湖生活,去与她的意中人过一种平淡的生活!

  林纯面色恢复平静:“你放心,日后我是否还会回到洛阳并不要紧,总而言之我必会报答义父的大恩,先帮你杀了郭宜秋。”

  苏探晴乍闻林纯心有所属,情绪大坏,忍不住恨声道:“你当擎风侯真是想让我去杀郭宜秋么?依我看他必是另有奇兵,否则怎么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予我这个外人。”

  “你莫要找这些拖词,我看只怕是你根本就没有杀郭宜秋之心吧。”林纯眼中寒光一闪,冷然道:“我知道炎阳道在江湖上以侠道盟会自居,‘白发青灯’郭宜秋更是口碑甚好,像你们这些人自命侠义、一心妄想替天行道的人岂会真心实意替义父做事?”

  苏探晴闻言一愣。他虽身为冷血无情的杀手,对黑白两道皆不卖帐,但毕竟少年时读过许多圣贤之书,深明善恶之分,纵是对炎阳道与郭宜秋并无特别好感,心里总是难以接受替恶名昭著的摇陵堂铲除强敌,加上那夜在移风馆听司马小狂一番话后,更是心底犹豫难决。何况擎风侯是顾凌云杀父仇敌,于情于理都不愿意受擎风侯的摆布,只不过顾凌云身陷敌手,方才不得不从权为之,至于对去金陵后如何行事全无半分头绪,只想见机从事,找出两全其美之法。如今被林纯一语道破机心,顿时不知如何回答。定定神勉强分辨道:“纵是行事有违侠义之道,为了我的好兄弟,也只好不管不顾了。”

  林纯一撇嘴:“我才不管什么侠义不侠义,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便会用一切力量报答。”

  苏探晴叹道:“似你这等不分是非,徒逞一时之快,日后亦定会被人痛骂,又岂应是我辈所为?”

  林纯冷笑:“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只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才不管什么身后留名,百世流芳。就算是非不分,却比你们这些顾头顾尾的大丈夫痛快百倍。”

  苏探晴听得心头一震,虽觉得林纯有些强辞夺理,其中道理大可商榷,一时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试想人生不过区区百年,又何必缚手缚脚,非要遵循什么礼法道义,还不如痛痛快快活过一次便已足够!

  要知善恶原在一念之间,苏探晴的师父杯承丈本就是亦正亦邪的人物,耳闻目染之下,又经过这几年收银买命的杀手生涯,此刻再经林纯这几句话引导,终令苏探晴渐入魔道。但他天性极有正义感,自幼更是熟读那些圣贤之典,在潜意识中明知有些事绝不可为,一时心中天人交战,只觉心头如被火炙,燥热难当,一腔热血似要喷薄而出,刹时只想脱下衣衫,在这寒风中忘形奔跑,以解渐胜之心魔……

  林纯看苏探晴双目呆滞,似痴似狂,不由微有些害怕,上前几步轻轻拉住他的手一摇,却不见有任何反应。

  她却不知这一摇差些便闯了大祸。原来大凡习武之人,越是武技高深,越讲究修心养性,这等心智交战乃是每个武人都要经历的重要一关,对善恶观念的把握亦是正邪之间的差别所在。苏探晴本就是性情中人,练习的又是最重心智的濯泉指法,遇到此种情况更是凶险,若是稍有差迟,轻则坠入魔道,重则走火入魔,甚至有性命之碍。

  正在这危急的关头,苏探晴眼中忽见远处有红光一闪,怦怦狂跳的心脏蓦然一静,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总算勉强逃过一劫。

  红灯又闪了几下,林纯亦有发觉,以手相指:“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