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外传来五更梆声,赵子原环目扫见四下无人,便悄悄绕经右侧通道走到后院。

  他伸手人怀,掏出一支三角形黑色小箭,心中念头电转:

  “这是天赐良机,我就将这支三角形黑色小箭放在一个醒目的地方,麦十字枪一回后

院,必然会注意到,只不知我这样做是否妥当?”

  犹豫了须臾,他到底还是将令箭插在一棵大树上,回身又从前院走出。

  赵子原冒着风雨,步出院落,隐隐瞧见庄门外立着一个纤小的人影,他凝目瞧清那人面

庞,当下只觉心子重重一震,登时愣立当地。

  那人正是曾将赵子原折磨一阵子的武冰歆,赵子原不意她于斯时竟会出现于此,只有硬

着头皮走上前去。

  他步出庄门,冲着武冰歆道:

  “姑娘,咱们又碰着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武冰歆低哼一声,道:

  “是么?我倒不以为如此。”

  赵子原一怔,旋即会意过来,道:

  “然则姑娘是有意到这里来了?”

  武冰歆道:“正是。”语声一顿,便道:

  “我推度你会到十字枪麦府来,是以便在此等候……”

  赵子原暗叫一声“苦也”,不知她何以对自己夹缠不清,自家无缘无故惹上了这女魔

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遂道:

  “姑娘怕不是又要区区回到留香院去吧?”

  武冰歆花容微变,道:

  “话倒说得轻松,赵子原你随那‘司马道元’破瓦逃出留香院,这笔帐可还没有结

哩。”赵子原一惊,问道:“姑娘怎生知晓在下的姓名?”

  武冰歆暗笑忖道:

  “爹爹手下驿亭遍满天下,岂会连此等事都查不出来,可笑这蠢小子犹浑然不晓……”

心中想着,口上道:

  “这个也值得大惊小怪,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赵子原吃她顶撞一下,但他早已摸清对方那喜怒无常的性格,是以并不引以为件。

  武冰歆复道:

  “此外你犹负欠本院一杯明珠尚未壁还,你以为撤手一走便可以不了了之?”

  赵子原愕道:

  “什么明珠?……”

  武冰歆勃然大怒,道:

  “小子装傻!你进入东厢量珠赠与李姬之事就此淡忘了么?哼哼,李姬总该向你提过量

珠聘美的规矩吧。”

  赵子原恍然“哦”了一声,筹然之间那白袍人“司马道元”所说的一句话悄悄浮上心

头:

  “留香院那‘量珠聘美’是武林有史以来最大的阴谋,老夫不欲你沦人百劫不复之地,

是以将你引出。”

  想到这里,内心不觉震一大震,说道:

  “区区事先并不明白此中内情,而且事实上未尝将明珠据为己有……”

  武冰歆打断道:

  “废话!从来进入留香院之人,没有敢于寻托词耍赖,他们各有各的偿还明珠方法,你

见过密室里那十三人啦,此即其中一例。”

  赵子原耸耸肩道:

  “也罢,在下有生之年,总会设法壁还这一杯明珠……”

  他忽然想起,若果自己能说服李姬,将那一杯明珠还与留香院,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

法,但回心一想,业已出赠之物怎可要求他人奉还?此举非特在情理上说不过去,而且也毫

无把握。

  武冰歆冷笑道:

  “好一个有生之年,可惜家父却不与你讲这一套。”

  赵子原道:“依姑娘说,又待怎地?”武冰歆道:“姑娘要你为我办一件事一一一”

  赵子原道:

  “还是这一句老话。”

  武冰歆瞪了他一眼,道:

  “你竟敢不从么?”

  赵子原默默不语,武冰歆复道:

  “若果你能将此事办妥,以往那笔债包括一杯明珠在内便一笔勾销,否则……哼

哼……”赵子原钉了一句:“否则区区又要受到一番折辱,是不是?”

  武冰歆冷冷道:

  “看来你很愿意再尝一次皮鞭的滋味,姑娘当然不致令你失望。”

  她伸出皓手解下腰问皮鞭,挥腕一抖,疾扫赵子原门面。

  赵子原方听清后面那一句话,便已感到劲风拂面,虽则情知被这一鞭刷中,较之被刀刃

砍犹要难受,却毫不作闪避的打算。

  他所以如此,并非反应不够灵敏,而是深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躲也无用之故。

  皮鞭扫到他的门面,迅即撤回,赵子原脸庞上非但没有留下鞭痕,同时亦不感觉到任何

痛楚,不禁迷惑异常。

  武冰歆以另一手握住鞭尾,将整条长达七尺的黑色皮鞭圈成一个半弧状,冷冷他说道:

  “你为何不躲避?”

  赵子原苦笑道:

  “躲又有什么用?我只指望有朝一口在武学上获得较高的成就,能将你手上的皮鞭夺下

来。”

  武冰歆闻言,美眸中突然射出森冷的光芒,赵子原不愿和她的视线接触,便缓缓闭上双

目。

  武冰歆道:

  “似此空言凭谁也说得出来,堂堂大丈夫竟是这般软弱无用么?哼,好没出息?”

  此刻庄院里忽然又走出一人,赵子原回目一瞧,却是才逃过大难的金翎十字枪麦斫。

  麦斫乍见庄门前立着两人,似乎怔了一怔,接着便是吃惊的“瞻”了一声。

  赵子原见他视线扫过自己,就一直投注在武冰歆身上,可见对方的吃惊,绝不是针对自

己而发。

  只听麦斫道:

  “是武姑娘么?”

  武冰歆轻轻地点了点头,神情甚是据做,道:

  “麦庄主好记性。”

  麦斫道:

  “昔日麦某尝去过留香院,在驿亭面谒令尊,适时武姑娘就在旁侧,是以麦某印象至为

深刻。”

  他见武冰歆没有言语,又道:

  “姑娘驾临鄙庄,恕麦某未曾远迎。”

  武冰歆道:

  “客气了。”

  麦斫对她那冷淡的态度,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说道:

  “请移驾人庄小坐。”

  说着,做了一个虚引的手势,武冰歆始却终没有移动足步,道:

  “不叨扰了,据说庄主今夜与职业剑手有个死约会/

  麦斫道:

  “原来武姑娘知道此事,敢是受令尊之遣而来?”

  武冰歆道:

  “不是。”

  麦斫讶然道:

  “那么你……”

  武冰歆截口道:

  “不瞒庄主,我是为找寻此人而来。”

  边说边伸手一指赵子原。

  麦斫骇讶更甚,望着赵子原道:

  “这位小哥儿方才曾在庄中逗留一阵子,老朽还不知你的姓名。”

  赵子原道:

  “小可姓赵,草字子原。”

  麦斫“啊”了一声,一副未曾耳闻模样。

  赵子原冷眼旁观,见武冰歆态度傲慢十足,甚是令人难耐,而麦十字枪却始终对她谦恭

有加,相形之下便可推出武冰歆本人或她的父亲必然大有来头,决非泛泛人物。

  而麦十字枪之所以吃惊,自然是想到以武冰歆此等身份,怎会不辞远道奔波来此寻找一

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麦斫道:

  “刻前殃神曾误认小哥为职业剑手一路之人,但依老朽看法,似乎并不大像,老朽不解

的是,小哥缘何要置身于这场是非之中?”

  他特别加重“误认”两字的口气,赵子原道:

  “恕小可不能回答这道问题。”

  麦斫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心中有气,但他世故已深,是以犹能忍受,使怒气不泛于形

表。

  暮然,一阵急促的足步声由远而近,一名中年劲装大汉在细雨下自庄内冲将出来,上气

不接下气地道:

  “师父……师父……”

  麦斫皱眉道:

  “什么事如此慌张?”

  地劲装大汉喘口气道:

  “师父,你瞧……”

  他摊开右手,掌心横摊着一支通体黑色的三角形小箭!

  麦斫一把将羽箭接过来,只见那箭身似是水晶雕成,虽在雨水浇淋中仍闪闪发光。

  他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哺哺道:

  “这是怎么回事?……”

  武冰歆乍见此箭,芳容也是一变,只听她惊咦一声,双目紧紧注视着麦斫手上的小箭再

也收不回来。

  那劲装汉子嚎懦地道:

  “弟子正要进入后院小想,却在一棵树上发现此物……”

  麦斫直若未闻,自言自语道。

  “老夫委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哺哺道着,面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死灰。

  武冰歆道:

  “麦庄主,你又有麻烦了?”

  麦斫身躯颤了一颤,再也顾不得有武冰歆及赵子原在旁,茫然地与那名劲装汉子人庄去

了。

  一直默然不语的赵子原望着麦斫瞒珊的身影,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匪可思议的古怪笑容。

  武冰歆转过蜂首,正好瞥见赵子原的奇怪神情,一霎间一道念头自她脑中一闪而过,冲

口道:“莫非就是你么?”赵子原一震,立时恢复常态,道:

  “姑娘此言何意“

  武冰歆露出迷惑之色,却没有再行追问下去,赵子原心中暗暗打鼓,忖道:

  “这武冰歆好机敏的心思,方才她几乎对我动了疑念,有幸方才我留下令箭时未被人发

觉,尔后我行动必须格外小心了……,,

  武冰歆虽已猜到了那支令箭可能是赵子原所留,但因旋又想到这个可能性竟是微乎其

微,就连自己也无法相信,遂打消了此一疑念。

  她重新拾回话头道:

  “咱们谈回正题,到底你答不答应为姑娘办那件事?”

  赵子原道卜

  “姑娘无头无脑要区区做这做那,却始终未将事情内容说明。”

  武冰歆俯首无言,像是陷入沉思中,良久始道:

  “赵子原!你可愿意去太昭堡一趟/

  那“太昭堡”三字乍一人耳,赵子原内心陡感一阵前所未有的激动,失声道:

  “你……你再说一遍?”

  武冰歆白了他一眼,道:

  “姑娘问你!是不是愿意到太昭堡去做几天上宾?”

  她一字一字说得十分清晰,赵子原心知自己是不会听错了,遂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问

道:“为了什么理由?”武冰歆道:“暂且不告诉你。随我来……”

  娇躯一转,轻移莲步前行。

  赵子原却呆呆立在当地,脑海中思潮千回百转,尽是在想着有关“太昭堡”的一切事。